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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后五百六首(4)


 【记谢中舍诗】

寇元弼言:“去岁徐州ヘ李陶,有子年十七八,素不甚作诗,忽咏《落花》诗云:‘流水难穷目,斜阳易断肠。谁同砑光帽,一曲舞山香。’父惊问之,若有物凭附者。自云是谢中舍。问砑光帽事,云:‘西王母宴群仙,有舞者戴砑光帽,帽上簪花,舞山香一曲,未终,花皆落云。’”

【书苏子美金鱼诗】

旧读苏子美《六和寺》诗云:“松桥待金鱼,竟日独迟留。”初不喻此语。及ヘ钱塘,乃知寺后池中有此鱼如金色也。昨日复游池上,投饼饵,久之,乃略出,不食,复入,不可复见。自子美作诗,至今四十余年。子美已有“迟留”之语,苟非难进易退而不妄食,安能如此寿耶!

【题张子野诗集后】

张子野诗笔老妙,歌词乃其余技耳。《湖州西溪》云:“浮萍破处见山影,小艇归时闻草声。”与余和诗云:“愁似鳏鱼知夜永,懒同蝴蝶为春忙。”若此之类, 皆可以追配古人。而世俗但称其歌词。昔周画人物,皆入神品,而世俗但知有周士女,皆所谓未见好德如好色者欤?元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书所和回先生诗】

回先生诗云:“西邻已富忧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因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东坡居士和云:“世俗何知贫是病,神仙可学道之余,但知白酒留佳 客,不问黄公觅素书。”熙宁元年八月十九日,有道人过沈东老饮酒,用石榴皮写句壁上,自称回山人。东老送之出门,至石桥上。先渡桥数十步,不知其所往。或 曰:“此吕先生洞宾也。”七年,仆过晋陵,见东老之子偕,道其事。时东老既没三年矣,为和此诗。其后十六年,复与偕相遇钱塘,更为书之。偕字君与,有文 行,世其家云。元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东坡先生书。

【记里舍联句】

幼时里人程建用、杨尧咨、舍弟子由会学舍中《天雨联句》六言。程云:“庭松偃仰如醉。”杨即云:“夏雨凄凉似秋。”余云:“有客高吟拥鼻。”子由云:“无人共吃馒头。”坐皆绝倒,今四十余年矣。

【题凤山诗后】

杨君诗,殊有可观之言,长韵尤可喜,然求免于寒苦而不可得。悲夫,此道之不售于世也久矣!

【题欧阳公送张著作诗后】

诗中虽不著岁月,有“厌京已弄春”之语。是则自洛还馆中未久,去夷陵之行无几矣。元六年,东坡居士观于汝南东阁。

【书颍州祷雨诗】

元六年十月,颍州久旱,闻颍上有张龙公神祠,极灵异,乃斋戒遣男迨与州学教授陈履常往祷之。迨亦颇信道教,沐浴斋居而往。明日,当以龙骨至,天色少 变。二十六日,会景贶、履常、二欧阳,作诗云:“后夜龙作云,天明雪填渠。梦回闻剥啄,谁呼赵、陈、予?”景贶拊掌曰:“句法甚亲,前此未有此法。”季默 曰:“有之。长官请客吏请客,目曰‘主簿、少府、我’。即此语也。”相与笑语。至三更归时,星斗灿然,就枕未几,而雨已鸣檐矣。至朔旦日,作五人者复会于 郡斋。既感叹龙公之威德,复喜诗语之不谬。季默欲书之,以为异日一笑。是日,景贶出迨诗云:“吾侪归卧髀骨裂,会友携壶劳行役。”仆笑曰:“是男也,好勇 过我。”

【书李简夫诗集后】

孔子不取微生高,孟子不取于陵仲子,恶其不情也。陶渊明欲仕则仕,不以求之为嫌,欲 隐则隐,不以去之为高,饥则扣门而乞食,饱则鸡黍以延客,古今贤之,贵其真也。李公简夫以文学政事有闻于天圣以来,而谢事退居于嘉之末,熙宁之初。平生 不眩于声利,不戚于穷约,安于所遇而乐之终身者,庶几乎渊明之真也。熙宁三年,轼始过陈,欲求见公,而公病矣。后二十年,得其手录诗七十篇于其孙公辅。读 之,太息曰:“君子哉若人,今亡矣夫!”元六年十二月初四日。

【题梅圣俞诗后】

“驿使前时走马回,北人初识越人梅。清香莫把酴糜比,祗欠溪头月下杯。”梅二丈长身秀眉,大耳红颊,饮酒过百盏,辄正坐高拱,此其醉也。吾虽后辈,犹及与之周旋,览其亲书诗,如见其抵掌谈笑也。元七年七月二十二日。

【跋再送蒋颖叔诗后】

颖叔未有帅洮之命,作扈驾诗,轼和之,有“游魂”之句,遂成吟谶。正月十六日,偶谒钱穆父,作小诗写之扇上,颖叔、穆父、仲至皆和,轼亦再赋。请颖叔收此扇与此轴,旋复迎劳,吾诗之必谶也。

【记宝山题诗】

予昔在钱唐,一日,画寝于宝山僧舍,起,题其壁云:“七尺顽躯走世尘,十围便腹贮天真。此中空洞全无物,何止容君数百人。”其后有数小子亦题名壁上,见 者乃谓予诮之也。周伯仁所谓君者,乃王茂弘之流,岂此等辈哉!世子多讳,盖僭者也。吾尝作《李太白真赞》云:“生平不识高将军,手污吾足乃敢嗔。”吾今复 书此者,欲使后之小人少知自揆也。

【书石芝诗后】

中山教授马君,文登人也。盖尝得石芝食之,故作此诗,同赋一篇。目昏不能多书,令小儿执笔,独题此数字。

【书蜀僧诗】

王中令既平蜀,捕逐余寇,与部队相远。饥甚,入一村寺中。主僧醉甚,箕踞,公怒,欲斩之。僧应对不惧,公奇而赦之。问求蔬食。僧对曰:“有肉无蔬。”公 益奇之。馈以蒸猪头,食之甚美。公喜,问僧“止能饮酒食肉耶,抑有他技也?”僧自言:“能为诗。”公命赋蒸豚,操笔立成云:“觜长毛短浅含膘,久向山中食 药苗。蒸处已将蕉叶裹,熟时兼用杏浆浇。红鲜雅称金盘,软熟真堪玉却挑。若把毡根来比并,毡根自合吃藤条。”公大喜,与紫衣师号。元九年二月十三日, 偶与公子玄孙讷道此,因记之。

【书彭城观月诗】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余十八年前中秋夜,与子由观月彭城,作此诗,以《阳关》歌之。今复此夜宿于赣上,方迁岭表,独歌此曲,聊复书之,以识一时之事,殊未觉有今夕之悲,悬知有他日之喜也。

【书润州道上诗】

“行歌野哭两堪悲,远火低星渐向微。病眼不眠非守岁,乡音无伴苦思归。重衾脚冷知霜重,新沐头轻感发稀。只有残灯不嫌客,孤舟一夜许相依。”仆时三十九岁,润州道中,值除夜而作。后二十年,在惠州守岁,录付过。

【书李主词】

“三十余年家国,数千里地山河。几曾惯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苍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与人,故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哉!

【题秧马歌后四首(之一)】

惠州博罗县令林君,勤民恤农,仆出此歌以示之。林君喜甚,躬率田署制作阅试,以谓背虽当如覆瓦,然须起首尾如马鞍状,使前却有力。今惠州民皆已施用, 甚便之。念浙中稻米几半天下,独未知为此,而仆又有薄田在阳羡,意欲以教之。适会衢州进士梁君过我而西,乃得指示,口授其详,归见张秉道,可备言范式尺 寸及乘驭之状,仍制一枚,传之吴人,因以教阳羡儿子,尤幸也。本欲作秉道书,又懒,此间诸事,可问梁君具详也。试更以示西湖智果妙总禅师参寥子,以发万里 一笑,尤佳也。绍圣二年四月二十二日,轼书。

【题秧马歌后四首(之二)】

林博罗又云:“以榆枣为腹患其重,当以栀木,则滑而轻矣。”又云:“俯伛秧田。非独腰脊之苦。而农夫例于胫上打洗秧根,积久皆至疮烂。今得秧马,则又于两小颊子上打洗,又完其胫矣。”

【题秧马歌后四首(之三)】

翟东玉将令龙川,从予求秧马式而去。此老农之事,何足云者,然已知其志之在民也。愿君以古人为师,使民不畏吏,则东作西成,不劝而自力,是家赐之牛,而人予之种,岂特一秧马之比哉!

【题秧马歌后四首(之四)】

吾尝在湖北,见农夫用秧马行泥中,极便。顷来江西作《秧马歌》以教人,罕有从者。近读《唐书·回鹘部族黠戛斯传》,其人以木马行水上,以板荐之,以曲木支腋下,一蹴辄百余步,意殆与秧马类欤?聊复记之,异日详问其状,以告江南人也。

【书陆道士诗】

江南人好作盘游饭,脯脍炙无不有,然皆埋之饭中。故里谚云:“撅得窖子。”罗浮颖老取凡饮食杂烹之,名谷董羹,坐客皆称善。诗人陆道士,遂出一联句 云:“投醪谷董羹锅裹,撅窖盘游饭碗中。”东坡大喜,乃为录之,以付江秀才收,为异时一笑。吴子野云:“此羹可以浇佛。”翟夫子无言,但咽唾而已。丙子十 二月八日。

【记刘景文诗】

刘季孙景文,平之子也。慷慨奇士,博学能诗。仆荐之,得隰州以殁,哀哉!尝有诗寄仆曰:“四海共知霜鬓满,重阳能插菊花无。”死之日,家无一钱,但有书三万轴,画数百幅耳。

【书刘景文诗后】

景文有英伟气,如三国时士陈元龙之流。读此诗,可以想见。其人以中寿没于隰州。哀哉!哀哉!昙秀,学道离爱人也,然常出其诗,与余相对泣下。丁丑正月六日。

【书昙秀诗】

予在广陵,与晁无咎、昙秀道人同舟送客山光寺。客去,予醉臣舟中。昙秀作诗云:“扁舟乘兴到山光,古寺临流胜气藏。惭愧南风知我意,吹将草木作天香。” 予和云:“闲里清游借隙光,醉时真境发天藏。梦回拾得吹来句。十里南风草木香。”予昔对欧阳文忠公诵文与可诗云:“美人却扇坐,羞落庭下花。”公云:“此 非与可诗,世间元有此句,与可拾得耳。”后三年,秀来惠州,见予,偶记此事。

【记虏使诵诗】

昔余与北使刘霄会食。霄诵仆诗云:“痛饮从今有几日,西轩月色夜来新。公岂不饮者耶?”虏亦喜吾诗,可怪也。

【书迈诗】

儿子迈,幼时尝作《林檎》诗云:“熟颗无风时自脱,半腮迎日斗先红。”于等辈中,亦号有思致者。今已老,无他技,但亦时出新句也。尝作酸枣尉,有诗云:“叶随流水归何处,牛载寒鸦过别村。”亦可喜也。

【记参寥诗】

昨夜梦参寥师手携一轴诗见过。觉而记其《饮茶》诗两句云:“寒食清明都过了,石泉槐火一时新。”梦中问:“火固新矣。泉何故新?”答云:“俗以清明淘井。”当续成一诗,以记其事。

【书王太尉送行诗后】

杜衍贾黯宋敏求 司马光 王安石 苏涣王畴邵亢

元绛王纯臣 吕夏卿 张瑰何涉谢仲弓 陈洙胡恢

王举正 赵概张揆曾公亮 王王洙曾公定 胡宿

范镇李复圭 张刍吴几复 范百之 晁仲衍 石扬休 李绚 宋敏

右三十三人

丁度郭劝 齐廓 马仲甫 令狐挺 施昌言 吕居简 孙沔

刘瑾冯浩 黄灏 韩铎李师中 辛若渝 李寿朋 刘参

张师中 李先 楚泰 洪周延隽 钱延年 解宾王 黄从政

孟询阎 谢徽 张孜吴可几 范宽之 张中庸 鲍光 闵从周

右三十三人

《送行诗》上下二卷,凡六十有六人。庆历、皇间,朝廷号称多士,故光禄卿赠太尉王公挂冠归江陵,作诗纪行者,多一时之杰。呜呼,唐虞之际,于斯为盛, 非独以见王公取友之端,亦足以知朝廷得士之美也。昔柳宗元记其先友六十七人于墓碑之阴,考之于史,卓然知名者盖二十人。宗元曰:“先君之所友,天下之善士 举集焉。”余于王公亦云。元符元年十月初七日。

【跋黔安居士渔父词】

鲁直作此词,清新婉丽。问其得意处。自言以水光山色,替却玉肌花貌。此乃真得渔父家风也。然才出亲妇矶,又入女儿浦,此渔父无乃大澜浪乎?

【记临江驿诗】

“淮西功业冠吾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载断碑人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李白当年流夜郎,中原无复汉文章。纳官赎罪人何在?志士临风泪数行。”绍圣间临江军驿壁上得此诗,不知谁氏子作也。

【记沿流馆诗】

“帘卷窗穿户不扃,隙尘风叶乱纵横。幽人睡足谁呼觉,欹枕床前有月明。”绍圣间,人得此诗于沿流馆中,不知何人诗也。今录之,以益箧笥之藏。

【书罗浮五色雀诗】

罗浮有五色雀,以绛羽为长,余皆从之东西。俗云:“有贵人入山则出。”余安道有诗云:“多谢珍禽不随俗,谪官犹作贵人看。”余过南华亦见之。海南人则谓 之凤皇。云:“久旱而见则雨,潦测反是。”及谪儋耳,亦尝集于城南所居。余今日游进士黎威家,又集庭下,锵然和鸣,回翔久之。余举酒嘱之,汝若为余来者, 当再集也。已而果然。

【书秦少游挽词后】

庚辰岁六月二十五日,予与少游相别于海康,意色自若,与平日不少异。但自作挽词一篇,人或怪之。予以谓少游齐死生,了物我,戏出此语,无足怪者。已而北归,至藤州,以八月十二日,卒于光化亭上。呜呼,岂亦自知当然者耶,乃录其诗云。

【书圣俞赠欧阳阀诗后】

“客心如萌芽,忽与春风动。又随落花飞,去作江南梦。我家无梧桐,安可久留凤。凤栖在桂林,鸟哺不得共。无忘桂枝荣,举酒一以送。”右宛陵先生梅圣俞 诗。行君与圣俞游时,余与子由年甚少,世未有知者,圣俞极称之。家有老人泉,圣俞作诗曰:“泉上有老人,隐见不可常。苏子居其间,饮水乐未央。泉中若有 鱼,与子同徜徉。泉中苟无鱼,子特玩沧浪。岁月不知老,家有雏凤凰。百鸟戢羽翼,不敢呈文章。去为仲尼叹,出为盛时翔。方今天子圣,无滞彼泉傍。”圣俞 没,今四十年矣。南迁过合浦,见其门人欧阳晦夫,出所为送行诗。晦夫年六十六,予尚少一岁,须鬓皆皓然,固穷亦略相似。于是执手大笑,曰:“圣俞之所谓凤 者,例皆如是哉!”天下皆言圣俞以诗穷,吾二人者又穷于圣俞,可不大笑乎元符三年月日书。

【书王公峡中诗刻后】

轼蜀人,往来古信州,山川草木,可以默数,老病流落,无复归日,冥蒙奄霭,时发于梦想而已。庚辰岁,蒙思移永州,过南海,见部刺史王公进叔,出先太尉峡中石刻诸诗,反复玩味,则赤甲、白盐、滟、黄牛之状,凛然在人目中矣。十月十六日轼书。

【书石曼卿诗笔后】

范文正公《祭曼卿文》,其略曰:“曼卿之才,大而无媒。不登公卿,善人是哀。曼卿之诗,气豪而奇。大爱杜甫,酷能似之。曼卿之笔,颜筋柳骨。散落人间, 宝为神物。曼卿之心,浩然无机。天地一醉,万物同归。不见曼卿,忆兮如生。希世之人,死为神明。”方此时,世未有言曼卿为神仙事。后十余年,乃有芙蓉之 说,不知文正公偶然之言乎,抑亦有以知之也?元符三年十月十六日书。

【书冯祖仁父诗后】

国家承平百余年,岭海间学者彬彬出焉。时余襄公既没,未有甚显者,岂张九龄、姜公辅独出于唐乎?真阳冯氏,多贤有文者。河源令齐参祖仁出其先君子诗七篇,灿然有唐人风,方知祖仁之贤,盖有自云。元符三年十二月十九日。

【书程全父诗后】

读其诗,知其为君子,如天侔岂易得哉?予识之于罪谪之中,不独无以发扬其人,适足以污累之。乃书以属过子,善藏之,异时必有知此子者。元符三年十二月日。

【书苏养直诗】

“属玉双飞水满塘,菰蒲深处浴鸳鸯。白苹满棹归来晚,秋着芦花一岸霜。”“扁舟系岸依林樾,萧萧两鬓吹华发。万事不理醉复醒,长占烟波弄明月。”此篇若在置太白集中,谁复疑其非也。乃吾宗养直所作《清江曲》云。建中靖国元年三月二日。

【书秦少游词后】

少游昔在处州,尝梦中作词云:“山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供奉 官侬君沔居湖南,喜从迁客游,尤为吕元钧所称。又能诵少游事甚详,为余道此词,至流涕,乃录本使藏之。建中靖国元年三月二十一日。

【书过送昙秀诗后】

“三年避地少经过,十日论诗喜琢磨。自欲灰心老南岳,犹能茧足慰东坡。来时野寺无鱼鼓,去后闲门有雀罗。从此期师真似月,断云时复挂星河。”仆在广陵作 诗《送昙秀》云:“老芝如云月,炯炯时一出。”今昙秀复来惠州见余,余病,已绝不作诗。儿子过粗能搜句,时有可观,此篇殆咄咄逼老人矣。特为书之,以满行 橐。丁丑正月二十一日。

【书摹本兰亭后】

“外寄所托”改作“因寄”,“于今所欣”改作“向之”,“岂不哀哉”改 作“痛哉”,“良可悲”改作“悲夫”,“有感于斯”改作“斯文”。凡涂两字,改六字,注四字。“曾不知老之将至”,误作“僧”,“已为陈迹”,误作 “以”,“亦犹今之视昔”,误作“由”。旧说此文字有重者,皆构别体而“之”字最多,今此“之”字颇有同者。又尝见一本,比此微加楷,疑此起草也。然放旷 自得,不及此本远矣。子由自河朔持归,宝月大师惟简请其本,令左绵僧意祖摹刻于石。治平四年九月十五日。

【题兰亭记】

真本已入昭陵,世徒见此而已。然此本最善,日月愈远,此本当复缺坏,则后生所见,愈微愈疏矣。

【题逸少帖】

逸少为王述所困,自誓去官,超然于事物之外。尝自言:“吾当卒以乐死。”然欲一游岷岭,勤勤如此,而至死不果。乃知山水游放之乐,自是人生难必这事,况于市朝眷恋之徒,而出山林独往之言,固已疏矣。

【题遗教经】

仆尝见欧阳文忠公。云:“《遗教经》非逸少笔。”以其言观之,信若不妄。然自逸少在时,小儿乱真,自不解辨,况数百年后传刻之余,而欲必其真伪,难矣。顾笔画精稳,自可为师法。

【题笔阵图(王晋卿所藏)】

笔墨之迹,托于有形,有形则有弊。苟不至于无,而自乐于一时,聊寓其心,忘忧晚岁,则犹贤于博弈也。虽然,不假外物而有守于内者,圣贤之高致也。惟颜子得之。

【题二王书】

笔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献之。笔秃千管,墨磨万铤,不作张芝作索靖。

【题晋人帖】

唐太宗购晋人书,自二王以下,仅千轴。《兰亭》以玉匣葬昭陵,世无复见。其余皆在秘府。至武后时,为张易之兄弟所窃,后遂流落人间,多在王涯、张延赏 家。涯败,为军人所劫,剥去金玉轴,而弃其书。余尝于李都尉玮处,见晋人数帖,皆有小印“涯”字,意其为王氏物也。有谢尚、谢鲲、王衍等帖,皆奇。而夷甫 独超然如群鹤耸翅,欲飞而未起也。

【题萧子云帖】

萧子云尝答敕云:“臣昔不能赏拔,随时所贵,规模子敬,多历年 所。年二十六,著《晋史》,至《二王列传》,欲作论学隶法,言不尽意,遂不能成,略指论飞白一事而已。十许年,乃见敕旨《论书》一卷,商略笔法,洞微字 体,始变子敬,全范元常。逮迩以来,自觉功进。”文见《梁书》本传。今阁下法帖十卷中,有卫夫人与一僧书,班班取子云此文,其伪妄无疑也。

【跋褚薛临帖】

王会稽父子书存于世者,盖一二数。唐人褚、薛之流,硬黄临放,亦足为贵。

【辨法帖】

辨书之难,正如听响切脉,知其美恶则可,自谓必能正名之者,皆过也。今官本十卷法帖中,真伪相杂至多。逸少部中有“出宿饯行”一帖,乃张说文。又有“不 具释智永白”者,亦在逸少部中,此最疏谬。余尝于秘阁观墨迹,皆唐人硬黄上临本,惟鹅群一帖,似是献之真笔。后又于李玮都尉家,见谢尚、王衍等数人书,超 然绝俗。考其印记,王涯家本。其他但得唐人临本,皆可蓄。

【辨官本法帖】

此卷有云:“伯赵鸣而戒晨,爽鸠习而扬武。”此张说送贾至文也。乃知法帖中真伪相半。

【疑二王书】

梁武帝使殷铁石临右军书,而此帖有与铁石共书语,恐非二王书。字亦不甚工,览者可细辨也。

【题逸少书三首(之一)】

此卷有永“足下还来”一帖。其后云“不具释智永白”,而云逸少书。余观其语云“谨此代申”,唐末以来,乃有此等语,而书至不工,乃流俗伪造永祥师书耳。

【题逸少书三首(之二)】

逸少谓此郡难治,云:“吾何故舍逸而就劳”。当是为怀祖所检察耳。

【题逸少书三首(之三)】

兰亭、乐毅东方先生三帖,皆妙绝,虽摹写屡传,犹有昔人用笔意思,比之《遗教经》,则有间矣。

【题子敬书】

子敬虽无过人事业,然谢安欲使书宫殿榜,竟不敢发口,其气节高逸,有足嘉者。此书一卷,尤可爱。

【题卫夫人书】

卫夫人书既不甚工,语意鄙俗,而云:奉敕”。“敕”字从力,“馆”字从舍,皆流俗所为耳。

【题山公启事帖】

此卷有山公《启事》,使人爱玩,尤不与他书比。然吾尝怪山公荐阮咸之清正寡欲,咸之所为,可谓不然者矣。意以谓心迹不相关,此最晋人之病也。

【题卫恒帖】

恒,卫子。本传有《论书势》四篇,其词极美,其后与同遇害云。

【题唐太宗帖】

太宗慷暴如此,至于妻子间,乃有“忌欲均死”之语,固牵于爱者也。

【题萧子云书】

唐太宗评萧子云书云:“行行如纡春蚓,字字若绾秋蛇。”今观其遗迹,信虚得名耳。

【跋庾征西帖】

吴道子始见张僧繇画,曰:“浪得名耳。”已而坐卧其下,三日不能去。庾征西初不服逸少,有家鸡野鹜之论,后乃叹其为伯英再生。今观其石,乃不逮子敬远甚,正可比羊欣耳。

【题法帖二(之一)】

“宰相安和殷生无恙。”宰相当是简文帝,殷生即浩也耶?

【题法帖二(之二)】

杜庭之书,为世所贵重,乃不编入,何也?

【题晋武书】

昨日阁下见晋武帝书,甚有英伟气。乃知唐太宗书,时有似之。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门者曰:“此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吾君也!”居移气,养移体,信非虚语矣。

【题羊欣帖】

此帖在王文惠公家,轼得其摹本于公子锴,以遗吴兴太守孙莘老,使刻石置墨妙亭中。

【书逸少竹叶帖】

王逸少《竹叶帖》,长安水丘氏传宝之,今不知所在,三十年前,见其摹本于雷寿。

【跋卫夫人书】

此书近妄庸,人传作卫夫人书耳。晋人风流,岂尔恶耶?

【跋桓元子书】

“蜀平,天下大庆,东兵安其理,当早一报此,桓子书。”“蜀平”,盖讨谯纵时也。仆喜临之。人间当有数百本也。

【跋叶致远所藏永禅师千文】

永禅师欲存王氏典刑,以为百家法祖,故举用旧法,非不能出新意求变态也,然其意已逸于绳墨之外矣。云下欧、虞,殆非至论,若复疑其临放者,又在此论下矣。

【跋王巩所收藏真书】

僧藏真书七纸,开封王君巩所藏。君侍亲平凉,始得其二,而两纸在张邓公家,其后冯公当世又获其三,虽所从分异者不可考,然笔势奕奕,七纸意相属也。君, 邓公外孙,而与当世相善,乃得而合之。余尝爱梁武帝评书,善取物象,而此公尤能自誉,观者不以为过,信乎其书之工也。然其为人傥荡,本不求工,所以能工 此,如没人之操舟,无意于济否,是以覆却万变,而举止自若,其近于有道者耶?

【题颜公书画赞】

颜鲁公平生写碑,惟东方朔画赞为清雄,字间栉比,而不失清远。其後见逸少本,乃知鲁公字字临此书,虽小大相悬,而气韵良是。非自得于书,未易为言此也。

【题鲁公帖】

观其书,有以得其为人,则君子小人必见于书。是殆不然。以貌取人,且犹不可,而况书乎?吾观颜公书,未尝不想见其风采,非徒得其为人而已,凛乎若见其诮卢杞而叱希烈,何也?其理与韩非窃斧之说无异。然人之字画工拙之外,盖皆有趣,亦有以见其为人邪正之粗云。

【题鲁公放生池碑】

湖州有《颜鲁公放生池碑》,载其所上肃宗表云:“一日三朝,大明天子之孝;问安侍膳,不改家人之礼。”鲁公知肃宗有愧于是也,故以此谏。孰谓公区区于放生哉?

【题鲁公书草】

昨日,长安安师文,出所藏颜鲁公与定襄郡王书草数纸,比公他书尤为奇特。信手自然,动有姿态,乃知瓦注贤于黄金,虽公犹未免也。

【书张少公判状】

张旭为常熟尉,有父老诉事,为判其状,欣然持去。不数日,复有所诉,亦为判之。他日复来。张甚怒,以为好讼。叩头曰:“非敢讼也,诚见少公笔势殊妙,欲 家藏之尔。”张惊问其详,则其父盖天下工书者也。张由此尽得笔法之妙。古人得笔法有所自,张以剑器,容有是理。雷太简乃云闻江声而笔法进,文与可亦言见蛇 斗而草书长,此殆谬矣。

【书张长史草书】

张长史草书,必俟醉,或以为奇,醒即天真不全。此乃长史未妙,犹有醉醒之辨,若逸少何尝寄于酒乎?仆亦未免此事。

【跋怀素帖】

怀素书极不佳,用笔意趣,乃似周越之险劣。此近世小人所作也,而尧夫不能辨,亦可怪矣。

【跋王荆公书】

荆公书得无法之法,然不可学,学之则无法。故仆书尽意作之似蔡君谟,稍得意似杨风子,更放似言法华。

【跋胡霈然书匣后】

唐文皇好逸少书,故其子孙及当时士人,争学二王笔法。至开元、天宝间尤盛,而胡霈然最为工妙,以宗盟覆有家藏也。

【跋咸通湖州刺史牒】

唐人以身言书判取士,故人人能书。此牒近时待诏所不及,况州镇书史乎?元符三年十月十六日。

【书太宗皇帝急就章】

轼近至终南太平宫,得观三圣遗迹,有太宗书《急就章》一卷,为妙绝。自古英主少有不工书。鲁君之宋,呼于垤泽之门,守者曰:“非吾君也,何其声之似我君也?”轼于书亦云。

【书所作字后】

献之少时学书,逸少从后取其笔而不可,知其长大必能名世。仆以为不然。知书不在于笔牢,浩然听笔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为得之。然逸少所以重其不可取者, 独以其小儿子用意精至,猝然掩之,而意未始不在笔,不然,则是天下有力者莫不能书也。治平甲辰十月二十七日,自岐下罢,过谒石才翁,君强使书此数幅。仆岂 晓书,而君最关中之名书者,幸勿出之,今人笑也。轼书。

【书王石草书】

王正甫、石才翁对韩公草书。公言:“二子一似向马行头吹笛。”座客皆不晓。公为解之:“若非妙手,不敢向马行头吹也。”熙宁元年十二月晦书。

【题蔡君谟帖】

慈雅游北方十七年而归,退老于孤山下,盖十八年矣。平生所与往还,略无在者。偶出蔡公书简观之,反覆悲叹。耆老凋丧,举世所惜,慈雅之叹,盖有以也。

【跋蔡君谟书海会寺记】

君谟写此时,年二十八。其后三十二年,当熙宁甲寅,轼自杭来临安借观,而君谟之没已六年矣。明师之齿七十有四,耳益聪,目益明,寺益完壮。竹林桥上,暮山依然,有足感叹者。因师之行,又念竹林桥看暮山,乃人间绝胜之处,自驰想耳。

【论君谟书】

欧阳文忠公论书云:“蔡君谟独步当世。”此为至论。言君谟行书第一,小楷第二,草书第三。就其所长而求其所短,大字为小疏也。天资既高,辅以笃学,其独步当世,宜哉?近岁论君谟书者,颇有异论,故特明之。

【跋君谟飞白】

物一理也,通其意,则无适而不可。分科而医,医之衰也,占色而画,画之陋也。和、缓之医,不别老少,曹、吴之画,不择人物。谓彼长于是则可也,曰能是不 能是则不可。世之书篆不兼隶,行不及草,殆未能通其意者也。如君谟真、行、草、隶,无不如意,其遗力余意,变为飞白,可爱而不可学,非通其意,能如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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