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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2)


寻而陶侃为广州,到始兴,州人皆谏不可轻进,侃不听。及至州,诸郡县皆已迎机矣。侃先讨温邵、刘沈,皆杀之。机遣牙门屈蓝还州,诈言增粮,密招诱所部,欲以距侃。侃即收蓝斩之,遣督护许高讨机走之,病死于道。高掘出其尸斩首,并杀其二子焉。

机兄矩,字令式。美姿容,每出游,观者盈路。初为南平太守,豫讨陈恢有功,迁广州刺史。将赴职,忽见一人持奏谒矩,自云京兆杜灵之。矩问之,答称:”天上京兆,被使召君为主簿。“矩意甚恶之。至州月余卒。

祖约,字士少,豫州刺史逖之弟也。初以孝廉为成皋令,与逖甚相友爱。永嘉末,随逖过江。元帝称制,引为掾属,与陈留阮孚齐名。后转从事中郎,典选举。

约妻无男而性妒,约亦不敢违忤。尝夜寝于外,忽为人所伤,疑其妻所为,约求去职,帝不听,约便从右司马营东门私出。司直刘隗劾之曰:”约幸荷殊宠,显位选 曹,铨衡人物,众所具瞻。当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杜渐防萌,式遏寇害。而乃变起萧墙,患生婢妾,身被刑伤,亏其肤发。群小噂沓,嚣声远被,尘秽清化,垢 累明时。天恩含垢,犹复慰喻,而约违命轻出,既无明智以保其身,又孤恩废命,宜加贬黜,以塞众谤。“帝不之罪。隗重加执据,终不许。

及逖有功于谯沛,约渐见任遇。逖卒,自侍中代逖为平西将军、豫州刺史,领逖之众。约异母兄光禄大夫纳密言于帝曰:”约内怀陵上之心,抑而使之可也。今显侍左右,假其权势,将为乱阶矣。“帝不纳。时人亦谓纳与约异生,忌其宠贵,故有此言。而约竟无绥驭之才,不为士卒所附。

及王敦举兵,约归卫京都,率众次寿阳,逐敦所署淮南太守任台,以功封五等侯,进号镇西将军,使屯寿阳,为北境籓捍。自以名辈不后郗、卞,而不豫明帝顾命, 又望开府,及诸所表请多不见许,遂怀怨望。石聪尝以众逼之,约屡表请救,而官军不至。聪既退,朝议又欲作涂塘以遏胡寇,约谓为弃己,弥怀愤恚。先是,太后 使蔡谟劳之,约见谟,瞋目攘袂,非毁朝政。及苏峻举兵,遂推崇约而罪执政,约闻而大喜。从子智及衍并倾险好乱,又赞成其事,于是命逖子沛内史涣,女婿淮南 太守许柳以兵会峻。逖妻,柳之姊也,固谏不从。及峻克京都,矫诏以约为侍中、太尉、尚书令。颖川人陈光率其属攻之,约左右阎秃貌类约,光谓为约而擒之,约 逾垣护免。光奔于石勒,而约之诸将复阴结于勒,请为内应。勒遣石聪来攻之,约众溃,奔历阳。遣兄子涣攻桓宣于皖城,会毛宝援宣,击涣,败之。赵胤复遣将军 甘苗从三焦上历阳,约惧而夜遁,其将牵腾率众出降。

约以左右数百人奔于石勒,勒薄其为人,不见者久之。勒将程遐说勒曰:”天下粗定,当显明逆顺,此汉高祖所以斩丁公也。今忠于事君者莫不显擢,背叛不臣者无 不夷戮,此天下所以归伏大王也。祖约犹存,臣切惑之。且约大引宾客,又占夺乡里先人田地,地主多怨。“于是勒乃诈约曰:”祖侯远来,未得喜欢,可集子弟一 时俱会。“至日,勒辞之以疾,令遐请约及其宗室。约知祸及,大饮致醉。既至于市,抱其外孙而泣。遂杀之,并其亲属中外百余人悉灭之,妇女伎妾班赐诸胡。

初,逖有胡奴曰王安,待之甚厚。及在雍丘,告之曰:”石勒是汝种类,吾亦不在尔一人。“乃厚资遣之,遂为勒将。祖氏之诛也,安多将从人于市观省,潜取逖庶子道重,藏之为沙门,时年十岁。石氏灭后来归。

苏峻,字子高,长广掖人也。父模,安乐相。峻少为书生,有才学,仕郡主簿。年十八,举孝廉。永嘉之乱,百姓流亡,所在屯聚,峻纠合得数千家,结垒于本县。 于时豪杰所在屯聚,而峻最强。遣长史徐玮宣檄诸屯,示以王化,又收枯骨而葬之,远近感其恩义,推峻为主。遂射猎于海边青山中。元帝闻之,假峻安集将军。时 曹嶷领青州刺史,表峻为掖令,峻辞疾不受。嶷恶其得众,恐必为患,将讨之。峻惧,率其所部数百家泛海南渡。既到广陵,朝廷嘉其远至,转鹰扬将军。会周坚反 于彭城,峻助讨之,有功,除淮陵内史,迁兰陵相。

王敦作逆,诏峻讨敦。卜之不吉,迟回不进。及王师败绩,峻退保盱眙。淮陵故吏徐深、艾毅重请峻为内史,诏听之,加奋威将军。太宁初,更除临淮内史。王敦复 肆逆,尚书令郗鉴议召峻及刘遐援京都,敦遣峻兄说峻曰:”富贵可坐取,何为自来送死?“峻不从,遂率众赴京师,顿于司徒故府。道远行速,军人疲困。沈充、 钱凤谋曰:”北军新到,未堪攻战,击之必克。若复犹豫,后难犯也“贼于其夜度竹格渚,拔栅将战,峻率其将韩晃于南塘横截,大破之。又随庾亮追破沈充。进使 持节、冠军将军、历阳内史,加散骑常侍,封邵陵公,食邑一千八百户。

峻本以单家聚众于扰攘之际,归顺之后,志在立功,既有功于国,威望渐著。至是有锐卒万人,器械甚精,朝廷以江外寄之。而峻颇怀骄溢,自负其众,潜有异志,抚纳亡命,得罪之家有逃死者,峻辄蔽匿之。众力日多,皆仰食县官,运漕者相属,稍有不如意,便肆忿言。

时明帝初崩,委政宰辅,护军庾亮欲征之。峻闻将征,遣司马何仍诣亮曰:”讨贼外任,远近从命,至于内辅,实非所堪。“不从,遂下优诏征峻为大司农,加散骑 常侍,位特进,以弟逸代领部曲。峻素疑帝欲害己,表曰:”昔明皇帝亲执臣手,使臣北讨胡寇。今中原未靖,无用家为,乞补青州界一荒郡,以展鹰犬之用。“复 不许。峻严装将赴召,而犹豫未决,参军任让谓峻曰:”将军求处荒郡而不见许,事势如此,恐无生路,不如勒兵自守。“峻从之,遂不应命。朝廷遣使讽谕之,峻 曰:”台下云我欲反,岂得活邪!我宁山头望廷尉,不能廷尉望山头。往者国危累卵,非我不济,狡兔既死,猎犬理自应烹,但当死报造谋者耳。“于是遣参军徐会 结祖约,谋为乱,而以讨亮为名。约遣祖涣、许柳率众助峻,峻遣将韩晃、张健等袭姑孰,进逼慈湖,杀于湖令陶馥及振威将军司马流。峻自率涣、柳众万人,乘风 济自横江,次于陵口,与王师战,频捷,遂据蒋陵覆舟山,率众因风放火,台省及诸营寺署一时荡尽。遂陷宫城,纵兵大掠,侵逼六宫,穷凶极暴,残酷无道。驱役 百官,光禄勋王彬等皆被捶挞,逼令担负登蒋山。裸剥士女,皆以坏席苫草自鄣,无草者坐地以土自覆,哀号之声震动内外。时官有布二十万匹,金银五千斤,钱亿 万,绢数万匹,他物称是,峻尽费之。矫诏大赦,惟庾亮兄弟不在原例。自为骠骑领军将军、录尚书事,许柳丹阳尹,加前将军马雄左卫将军,祖涣骁骑将军,复弋 阳王羕为西阳王、太宰、录尚书事,羕息播亦复本官。于是改易官司,置其亲党,朝廷政事一皆由之。又遣韩晃入义兴,张健、管商、弘徽等入晋陵。

时温峤、陶侃已唱义于武昌,峻闻兵起,用参军贾宁计,还据石头,更分兵距诸义军,所过无不残灭。峤等将至,峻遂迁天子于石头,逼迫居人,尽聚之后苑,使怀 德令匡术守苑城。峤等既到,乃筑垒于白石,峻率众攻之,几至陷没。东西抄掠,多所擒虏,兵威日盛,战无不克,由是义众沮衄,人怀异计。朝士之奔义军者,皆 云:”峻狡黠有智力,其徒党骁勇,所向无敌。惟当以天讨有罪,诛灭不久;若以人事言之,未易除也。“温峤怒曰:”诸君怯懦,乃是誉贼。“及后累战不捷,峤 亦深惮之。管商等进攻吴郡,焚吴县、海监、嘉兴,败诸义军。韩晃又攻宣城,害太守桓彝。商等又焚余杭,而大败于武康,退还义兴。峤与赵胤率步兵万人,从白 石南上,欲以临之。峻与匡孝将八千人逆战,峻遣子硕与孝以数十骑先薄赵胤,败之。峻望见胤走,曰:”孝能破贼,我更不如乎!“因舍其众,与数骑北下突阵, 不得入,将回趋白木陂,牙门彭世、李千等投之以矛,坠马,斩首脔割之,焚其骨,三军皆称万岁。峻司马任让等共立峻弟逸为主。求峻尸不获,硕乃发庾亮父母 墓,剖棺焚尸。逸闭城自守。韩晃闻峻死,引兵赴石头。管商及弘徽进攻庱亭垒,督护李闳及轻车长史滕含击破之,斩首千级。商率众走延陵,李闳与庱亭诸军追 之,斩获数千级。商诣庾亮降,匡术举苑城降。韩晃与苏逸等并力攻术,不能陷。温峤等选精锐将攻贼营,硕率骁勇数百渡淮而战,于阵斩硕。晃等震惧,以其众奔 张健于曲阿,门厄不得出,更相蹈藉,死者万数。逸为李汤所执,斩于车骑府。

管商之降也,余众并归张健。健又疑弘徽等不与己同,尽杀之,更以舟军自延陵向长塘,小大二万余口,金银宝物不可胜数。扬烈将军王允之与吴兴诸军击健,大破 之,获男女万余口。健复与马雄、韩晃等轻军俱走,闳率锐兵追之,及于岩山,攻之甚急。健等不敢下山,惟晃独出,带两步靫箭,却据胡床,弯弓射之,伤杀甚 众。箭尽,乃斩之。健等遂降,并枭其首。

孙恩,字灵秀,琅邪人,孙秀之族也。世奉五斗米道。恩叔父泰,字敬远,师事钱唐杜子恭。而子恭有秘术,尝就人借瓜刀,其主求之,子恭曰:”当即相还耳。“ 既而刀主行至嘉兴,有鱼跃入船中,破鱼得瓜刀。其为神效往往如此。子恭死,泰传其术。然浮狡有小才,诳诱百姓,愚者敬之如神,皆竭财产,进子女,以祈福 庆。王珣言于会稽王道子,流之于广州。广州刺史王怀之以泰行郁林太守,南越亦归之。太子少傅王雅先与泰善,言于孝武帝,以泰知养性之方,因召还。道子以为 徐州主簿,犹以道术眩惑士庶。稍迁辅国将军、新安太守。王恭之役,泰私合义兵,得数千人,为国讨恭。黄门郎孔道、鄱阳太守桓放之、骠骑谘议周勰等皆敬事 之,会稽世子元显亦数诣泰求其秘术。泰见天下兵起,以为晋祚将终,乃扇动百姓,私集徒众,三吴士庶多从之。于时朝士皆惧泰为乱,以其与元显交厚,咸莫敢 言。会稽内史谢輶发其谋,道子诛之。恩逃于海。众闻泰死,惑之,皆谓蝉蜕登仙,故就海中资给。恩聚合亡命得百余人,志欲复仇。

及元显纵暴吴会,百姓不安,恩因其骚动,自海攻上虞,杀县令,因袭会稽,害内史王凝之,有众数万。于是会稽谢钅咸、吴郡陆瑰、吴兴丘尪、义兴许允之、临海 周胄、永嘉张永及东阳、新安等凡八郡,一时俱起,杀长史以应之,旬日之中,众数十万。于是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谢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 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太子洗马孔福,乌程令夏侯愔等皆遇害。吴国内史桓谦,义兴太守魏傿,临海太守、新蔡王崇等并出奔。于是恩据会稽,自号征东将军, 号其党曰”长生人“,宣语令诛杀异己,有不同者戮及婴孩,由是死者十七八。畿内诸县处处蜂起,朝廷震惧,内外戒严。遣卫将军谢琰、镇北将军刘牢之讨之,并 转斗而前。吴会承平日久,人不习战,又无器械,故所在多被破亡。诸贼皆烧仓廪,焚邑屋,刊木堙井,虏掠财货,相率聚于会稽。其妇女有婴累不能去者,囊簏盛 婴兒投于水,而告之曰:”贺汝先登仙堂,我寻后就汝。“

初,恩闻八郡响应,告其属曰:”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而至建康。“既闻牢之临江,复曰:”我割浙江,不失作句践也。“寻知牢之已济江,乃曰:”孤不 羞走矣。“乃虏男女二十余万口,一时逃入海。惧官军之蹑,乃缘道多弃宝物子女。时东土殷实,莫不粲丽盈目,牢之等遽于收敛,故恩复得逃海。朝廷以谢琰为会 稽,率徐州文武戍海浦。

隆安四年,恩复入余姚,破上虞,进至刑浦。琰遣参军刘宣之距破之,恩退缩。少日,复寇刑浦,害谢琰。朝廷大震,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 军高雅之击之,恩复还于海。于是复遣牢之东屯会稽,吴国内史袁山松筑扈渎垒,缘海备恩。明年,恩复入浃口,雅之败绩。牢之进击,恩复还于海。转寇扈渎,害 袁山松,仍浮海向京口。牢之率众西击,未达,而恩已至,刘裕乃总兵缘海距之。及战,恩众大败,狼狈赴船。寻又集众,欲向京都,朝廷骇惧,陈兵以待之。恩至 新州,不敢进而退,北寇广陵,陷之,乃浮海而北。刘裕与刘敬宣并军蹑之于郁洲,累战,恩复大败,由是渐衰弱,复沿海还南。裕亦寻海要截,复大破恩于扈渎, 恩遂远迸海中。

及桓玄用事,恩复寇临海,临海太守辛景讨破之。恩穷戚,乃赴海自沈,妖党及妓妾谓之水仙,投水从死者百数。余众复推恩妹夫卢循为主。自恩初入海,所虏男女 之口,其后战死及自溺并流离被传卖者,至恩死时裁数千人存,而恩攻没谢琰、袁山松,陷广陵,前后数十战,亦杀百姓数万人。

卢循,字于先,小名元龙,司空从事中郎谌之曾孙也。双眸冏彻,瞳子四转,善草隶弈棋之艺。沙门慧远有鉴裁,见而谓之曰:”君虽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循 娶孙恩妹。及恩作乱,与循通谋。恩性酷忍,循每谏止之,人士多赖以济免。恩亡,余众推循为主。元兴二年正月,寇东阳,八月,攻永嘉。刘裕讨循至晋安,循窘 急,泛海到番禺,寇广州,逐刺史吴隐之,自摄州事,号平南将军,遣使献贡。时朝廷新诛桓氏,中外多虞,乃权假循征虏将军、广州刺史、平越中郎将。

义熙中,刘裕伐慕容超,循所署始兴太守徐道覆,循之姊夫也,使人劝循乘虚而出,循不从。道覆乃至番禺,说循曰:”朝廷恆以君为腹心之疾,刘公未有旋日,不 乘此机而保一日之安,若平齐之后,刘公自率众至豫章,遣锐师过岭,虽复君之神武,必不能当也。今日之机,万不可失。既克都邑,刘裕虽还,无能为也。君若不 同,便当率始兴之众直指寻阳。“循甚不乐此举,无以夺其计,乃从之。

初,道覆密欲装舟舰,乃使人伐船材于南康山,伪云将下都货之。后称力少不能得致,即于郡贱卖之,价减数倍,居人贪贱,卖衣物而市之。赣石水急,出船甚难, 皆储之。如是者数四,故船版大积,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举兵,案卖券而取之,无得隐匿者,乃并力装之,旬日而办。遂举众寇南康、庐陵、豫章诸郡,守相皆委 任奔走。镇南将军何无忌率众距之,兵败被害。

循遣道覆寇江陵,未至,为官军所败,驰走告循曰:”请并力攻京都,若克之,江陵非所忧也。“乃连旗而下,戎卒十万,舳舻千计,败卫将军刘毅于桑落洲,迳至 江宁。道覆素有胆决,知刘裕已还,欲乾没一战,请于新亭至白石,焚舟而上,数道攻之。循多谋少决,欲以万全之计,固不听。道覆以循无断,乃叹曰:”我终为 卢公所误,事必无成。使我得为英雄驱驰,天下不足定也!“裕惧其侵轶,乃栅石头,断柤浦,以距之。循攻栅不利,船舰为暴风所倾,人有死者。列阵南岸,战又 败绩。乃进攻京口,寇掠诸县,无所得。循谓道覆曰:”师老矣!弗能复振。可据寻阳,并力取荆州,徐更与都下争衡,犹可以济。“因自蔡洲南走,复据寻阳。裕 先遣群率追讨,自统大众继进,又败循于雷池。循欲遁还豫章,乃悉力栅断左里。裕命众攻栅,循众虽死战,犹不能抗。裕乘胜击之,循单舸而走,收散卒得千余 人,还保广州。裕先遣孙处从海道据番禺城,循攻之不下。道覆保始兴,因险自固。循乃袭合浦,克之,进攻交州。至龙编,刺史杜慧度谲而败之。

循势屈,知不免,先鸩妻子十余人,又召妓妾问曰:”我今将自杀,谁能同者?“多云:”雀鼠贪生,就死实人情所难。“有云:”官尚当死,某岂愿生!“于是悉鸩诸辞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尸斩之,及其父嘏;同党尽获,传首京都。

谯纵,巴西南充人也。祖献之,有重名于西土。纵少而谨慎,蜀人爱之。为安西府参军。义熙元年,刺史遣纵及侯晖等领诸县氐进兵东下。晖有贰志,因梁州人不乐 东也,将图益州刺史毛璩,与巴西阳昧结谋于五城水口,共逼纵为主。纵惧而不当,走投于水,晖引出而请之,至于再三,遂以兵逼纵于舆上。攻璩弟西夷校尉瑾于 涪城,城陷,瑾死之,纵乃自号梁、秦二州刺史。璩闻纵反,自略城步还成都,遣参军王琼率三千人讨纵,又遣弟瑗领四千兵继琼后进。纵遣弟明子及晖距琼于广 汉,琼击破晖等,追至绵竹。明子设二伏以待之,大败琼众,死者十八九。益州营户李腾开城以纳纵。

毛璩既死,纵以从弟洪为益州刺史,明子为镇东将军、巴州刺史,率其众五千人屯白帝,自称成都王。明年,遣使称籓于姚兴,将顺流东寇,以讨车骑将军刘裕为名,乞师于姚兴,且请桓谦为助,兴遣之。

九年,刘裕以西阳太守硃龄石为益州刺史,宁朔将军臧喜、下邳太守刘钟,兰陵太守蒯恩等率众二万,自江陵讨纵。初谋元率,佥难其人,龄石资名素浅,裕违众拔 之,授以麾下之半。藏喜,裕妻弟也,位出其右,又隶焉。龄石次于白帝,纵遣谯道福重兵守涪。龄石师次平模,去成都二百里,纵遣其大将军侯晖、尚书仆射谯诜 屯平模,夹岸连城,层楼重栅,众未能攻。龄石谓刘钟曰:”天方暑热,贼今固险,攻之难拔,只困我师。吾欲蓄锐息兵,伺隙而进,卿以为何如?“钟曰:”不 然。前扬声言大将由内水,故道福不敢舍涪,今重军逼之,出其不意,侯晖之徒已破胆矣。正可因其凶而攻之,势当必克。克平模之后,自可鼓行而前,成都必不能 守。若绥兵相持,虚实相见,涪军复来,难为敌也。进不能战,退无所资,二万余人因为蜀子虏耳。“从之。翌日,进攻皆克,斩侯晖等,于是遂进。纵之城守者相 次瓦解,纵乃出奔。其尚书令马耽封仓库以待王师。及龄石入成都,诛纵同祖之亲,余皆安堵,使复其业。

纵之走也,先如其墓,纵女谓纵曰:”走必不免,只取辱焉。等死,死于先人之墓可也。“纵不从,投道福于涪。道福怒谓纵曰:”大丈夫居如斯功业,安可弃哉! 今欲为降虏,岂可而得!人谁不死,何惧之甚!“因投纵以剑,中其马鞍。纵去之,乃自缢。道福谓其徒曰:”吾养尔等,正为今日。蜀之存亡,实系在我,不在谯 王。我尚在,犹足一战。“士咸许诺。乃散金帛以赐其众,众受之而走。道福独奔广汉,广汉人杜瑾执之。硃龄石徙马耽于越巂,追杀之。耽之徙也,谓其徒曰: ”硃侯不送我京师,灭众口也,吾必不免。“乃盥洗而卧,引绳而死。须臾,龄石师至,遂戮尸焉。

史臣曰:惠皇失御,政紊朝危,难起萧墙,毒痡函夏,九州波骇,五岳尘飞,干戈日寻,戎车竞逐。王弥好乱乐祸,挟诈怀奸,命俦啸侣,伺间侯隙,助悖逆于平 阳,肆残忍于都邑,遂使生灵涂炭,神器流离,邦国轸《麦秀》之哀,宫庙兴《黍离》之痛,岂天意乎?岂人事乎?何丑虏之猖狂而乱离之斯瘼者也!张昌等或氏 张淮浦,或蚁聚荆衡,招乌合之凶徒,逞豺狼之贪暴,凭陵险隘,倔强江湖,未淹岁稔,咸至诛戮,实自取之,非为不幸。峻约同恶相济,生此乱阶,孙卢同类相 求,嗣成妖逆。至乃干戈扫地,灾沴滔天,虽樊谢之毒被含灵,李郭之祸延宫阙,方凶比暴,弗是加也。谯纵乘兹衅隙,肆彼奸谋,旋踵而亡,无足论矣。

赞曰:中朝隳政,王弥肇乱。神器流离,生灵涂炭。群妖伺隙,构兹多难。荐食荆衡,陵虐江汉。孙卢奸慝,约峻残贼。穷凶极暴,为鬼为蜮。纵窃岷峨,旋至颠踣。

载记序

古者帝王,乃生奇类、淳维,伯禹之苗裔,岂异类哉?反首衣皮,餐膻饮氵重,而震惊中域,其来自远。天未悔祸,种落弥繁。其风俗险诐,性灵驰突,前史载之, 亦以详备。轩帝患其干纪,所以徂征;武王窜以荒服,同乎禽兽。而于露寒之野,候月觇风,睹隙扬埃,乘间骋暴,边城不得缓带,百姓靡有室家。孔子曰:”微管 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此言能教训卒伍,整齐车甲,边埸既伏,境内以安。然则燕筑造阳之郊,秦堑临洮之险,登天山,绝地脉,苞玄菟,款黄河,所以防夷狄之 乱中华,其备豫如此。

汉宣帝初纳呼韩,居之亭鄣,委以候望,始宽戎狄。光武亦以南庭数万徙入西河,后亦转至五原,连延七郡。董卓之乱,则汾晋之郊萧然矣。郭钦腾笺于武帝,江统 献策于惠皇,皆以为魏处戎夷,绣居都鄙,请移沙塞之表,定一殷周之服。统则忧诸并部,钦则虑在盟津。言犹自口,元海已至。语曰”失以豪厘“,晋卿大夫之辱 也。聪之誓兵,东兼齐地;曜之驰旆,西逾陇山,覆没两京,蒸徒百万。天子陵江御物,分据地险,回首中原,力不能救,划长淮以北,大抵弃之。胡人利我艰虞, 分镳起乱;晋臣或阻兵遐远,接武效尤。

大凡刘元海以惠帝永兴元年据离石称汉。后九年,石勒据襄国称赵。张氏先据河西,是岁,自石勒后三十六年也,重华自称凉王。后一年,冉闵据鄴称魏。后一年, 苻健据长安称秦。慕容氏先据辽东称燕,是岁,自苻健后一年也,俊始僭号。后三十一年,后燕慕容垂据鄴。后二年,西燕慕容冲据阿房。是岁也,乞伏国仁据桴罕 称秦。后一年,慕容永据上党。是岁也,吕光据姑臧称凉。后十二年,慕容德据滑台称南燕。是岁也,秃发乌孤据廉川称南凉,段业据张掖称北凉。后三年,李玄盛 据敦煌称西凉。后一年,沮渠蒙逊杀段业,自称凉。后四年,谯纵据蜀称成都王。后二年,赫连勃勃据朔方称大夏。后二年,冯跋杀离班,据和龙称北燕。提封天 下,十丧其八,莫不龙旌帝服,建社开祊,华夷咸暨,人物斯在。或篡通都之乡,或拥数州之地,雄图内卷,师旅外并,穷兵凶于胜负,尽人命于锋镝,其为战国者 一百三十六载,抑元海为之祸首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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