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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一十四(2)


晋西中郎将桓石虔进据鲁阳,遣河南太守高茂北戍洛阳。晋冠军谢玄次于下邳,徐州刺史赵迁弃彭城奔还。玄前锋张愿追迁及于砀山,转战而免。玄进据彭城。

时吕光讨平西域三十六国,所获珍宝以万万计。坚下书以光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玉门以西诸军事、安西将军、西域校尉,进封顺乡侯,增邑一千户。

刘牢之伐兗州,坚刺史张崇弃鄄城奔于慕容垂。牢之遣将军刘袭追崇,战于河南,斩其东平太守杨光而退。牢之遂据鄄城。

慕容冲进逼长安,坚登城观之,叹曰:”此虏何从出也?其强若斯!“大言责冲曰:”尔辈群奴正可牧牛羊,何为送死!“冲曰:”奴则奴矣,既厌奴苦,复欲取尔 见代。“坚遣使送锦袍一领遗冲,称诏曰:”古人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冲命詹 事答之,亦称”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坚大怒 曰:”吾不用王景略、阳平公之言,使白虏敢至于此。“

苻丕在鄴粮竭,马无草,削松木而食之。会丁零叛慕容垂,垂引师去鄴,始具西问,知苻睿等丧败,长安危逼,乃遣其阳平太守邵兴率骑一千,将北引重合侯苻谟、 高邑侯苻亮、阜城侯苻定于常山,固安侯苻鉴、中山太守王兗于中山,以为己援。垂遣将军张崇要兴,获之于襄国南。又遣其参军封孚西引张蚝、并州刺史王腾于晋 阳,蚝、腾以众寡不赴。丕进退路穷,乃谋于群僚。司马杨膺唱归顺之计,丕犹未从。会晋遣济北太守丁匡据碻磝,济阳太守郭满据滑台,将军颜肱、刘袭次于河 北,丕遣将军桑据距之,为王师所败。袭等进攻黎阳,克之。丕惧,乃遣从弟就与参军焦逵请救于谢玄。丕书称假途求粮,还赴国难,须军援既接,以鄴与之,若西 路不通,长安陷没,请率所领保守鄴城。乃羁縻一方,文降而已。逵与参军姜让密谓杨膺曰:”今祸难如此,京师阻隔,吉凶莫审,密迩寇仇,三军罄绝,倾危之 甚,朝不及夕。观公豪气不除,非救世之主,既不能竭尽诚款,速致粮援,方设两端,必无成也。今日之殆,疾于转机,不容虚设,徒成反覆。宜正书为表,以结殷 勤。若王师之至,必当致身。如其不从,可逼缚与之。苟不义服,一人力耳。古人行权,宁济为功,况君侯累叶载德,显祖初著名于晋朝,今复建崇勋,使功业相 继,千载一时,不可失也。“膺素轻丕,自以力能逼之,乃改书而遣逵等,并遣济南毛蜀、毛鲜等分房为任于晋。

坚遣鸿胪郝稚征处士王嘉于到兽山。既至,坚每日召嘉与道安于外殿,动静咨问之。慕容入见东堂,稽首谢曰:”弟冲不识义方,孤背国恩,臣罪应万死。陛下垂 天地之容,臣蒙更生之惠。臣二子昨婚,明当三日,愚欲暂屈銮驾,幸臣私第。“坚许之。出,嘉曰:”椎芦作蘧蒢,不成文章,会天大雨,不得杀羊。“坚与群 臣莫之能解。是夜大雨,晨不果出。初,之遣诸弟起兵于外也,坚防守甚严,谋应之而无因。时鲜卑在城者犹有千余人,乃密结鲜卑之众,谋伏兵请坚,因而杀 之。令其豪帅悉罗腾、屈突铁侯等潜告之曰:”官今使侯外镇,听旧人悉随,可于某日会集某处。“鲜卑信之。北部人突贤与其妹别,妹为左将军窦冲小妻,闻以告 冲,请留其兄。冲驰入白坚,坚大惊,召腾问之,腾具首服。坚乃诛父子及其宗族,城内鲜卑无少长及妇女皆杀之。

慕容垂复围鄴城。焦逵既至,朝廷果欲征丕任子,然后出师。逵固陈丕款诚无贰,并宣杨膺之意,乃遣刘牢之等率众二万,水陆运漕救鄴。

时长安大饥,人相食,诸将归而吐肉以饴妻子。

慕容冲僭称尊号于阿房,改年更始。坚与冲战,各有胜负。尝为冲军所围,殿中上将军邓迈、左中郎将邓绥、尚书郎邓琼相谓曰:”吾门世荷荣宠,先君建殊功于国 家,不可不立忠效节,以成先君之志。且不死君难者,非丈夫也。“于是与毛长乐等蒙兽皮,奋矛而击冲军。冲军溃,坚获免,嘉其忠勇,并拜五校,加三品将军, 赐爵关内侯。冲又遣其尚书令高盖率众夜袭长安,攻陷南门,入于南城。左将军窦冲、前禁将军李辩等击败之,斩首千八百级,分其尸而食之。坚寻败冲于城西,追 奔至于阿城。诸将请乘胜入城,坚惧为冲所获,乃击金以止军。

是时刘牢之至枋头。征东参军徐义、宦人孟丰告苻丕,杨膺、姜让等谋反,丕收膺、让戮之。牢之以丕自相屠戮,盘桓不进。

苻晖屡为冲所败,坚让之曰:”汝,吾之子也,拥大众,屡为白虏小兒所摧,何用生为!“晖愤恚自杀。关中堡壁三千余所,推平远将军冯翊、赵敖为统主,相率结 盟,遣兵粮助坚。左将军苟池、右将军俱石子率骑五千,与冲争麦,战于骊山,为冲所败,池死之,石子奔鄴。坚大怒,复遣领军杨定率左右精骑二千五百击冲,大 败之,俘掠鲜卑万余而还。坚怒,悉坑之。定果勇善战,冲深惮之,遂穿马埳以自固。

刘牢之至鄴,慕容垂北如新城。鄴中饥甚,丕率鄴城之众就晋谷于枋头。牢之入屯鄴城。慕容垂军人饥甚,多奔中山,幽、冀人相食。初,关东谣曰:”幽州,生当灭。若不灭,百姓绝。“,垂之本名。与丕相持经年,百姓死几绝。

先是,姚苌攻新平,新平太守苟辅将降之,郡人辽西太守冯杰、莲勺令冯翊等谏曰:”天下丧乱,忠臣乃见。昔田单守一城而存齐,今秦之所有,犹连州累镇,郡国 百城。臣子之于君父,尽心焉,尽力焉,死而后已,岂宜贰哉!“辅大悦,于是凭城固守。苌为土山地道,辅亦为之。或战山峰,苌众死者万有余人。辅乃诈降,苌 将入,觉之,引众而退。辅驰出击之,斩获万计。至是,粮竭矢尽,外救不至,苌遣吏谓辅曰:”吾方以义取天下,岂仇忠臣乎?卿但率见众男女还长娄,吾须此城 置镇。“辅以为然,率男女万五千口出城,苌围而坑之,男女无遗。初,石季龙末,清河崔悦为新平相,为郡人所杀。悦子液后仕坚,为尚书郎,自表父仇不同天 地,请还冀州。坚愍之,禁锢新平人,缺其城角以耻之。新平酋望深以为惭,故相率距苌,以立忠义。

时有群乌数万,翔鸣于长安城上,其声甚悲,占者以为斗羽不终年,有甲兵入城之象。冲率众登城,坚身贯甲胄,督战距之,飞矢满身,血流被体。时虽兵寇危逼, 冯翊诸堡壁犹有负粮冒难而至者,多为贼所杀。坚谓之曰:”闻来者率不善达,诚是忠臣赴难之义。当今寇难殷繁,非一人之力所能济也。庶明灵有照,祸极灾返, 善保诚顺,为国自爱,蓄粮厉甲,端听师期,不可徒丧无成,相随兽口。“三辅人为冲所略者,咸遣使告坚,请放火以为内应。坚曰:”哀诸卿忠诚之意也,何复已 已。但时运圮丧,恐无益于国,空使诸卿坐自夷灭,吾所不忍也。且吾精兵若兽,利器如霜,而衄于乌合疲钝之贼,岂非天也!宜善思之。“众固请曰:”臣等不爱 性命,投身为国,若上天有灵,单诚或冀一济,没无遗恨矣。“坚遣骑七百应之。而冲营放火者为风焰所烧,其能免者十有一二。坚深痛之,身为设祭而招之曰: ”有忠有灵,来就此庭。归汝先父,勿为妖形。“歔欷流涕,悲不自胜。众咸相谓曰:”至尊慈恩如此,吾等有死无移。“冲毒暴关中,人皆流散,道路断绝,千里 无烟。坚以甘松护军仇腾为冯翊太守,加辅国将军,与破虏将军蜀人兰犊慰勉冯翊诸县之众。众咸曰:”与陛下同死共生,誓无有贰。“

每夜有周城大呼曰:”杨定健兒应属我,宫殿台观应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且寻而不见人迹。城中有书曰《古符传贾录》,载”帝出五将久长得“。先是,又谣 曰:”坚入五将山长得。“坚大信之,告其太子宏曰:”脱如此言,天或导予。今留汝兼总戎政,勿与贼争利,朕当出陇收兵运粮以给汝。天其或者正训予也。“于 是遣卫将军杨定击冲于城西,为冲所擒。坚弥惧,付宏以后事,将中山公诜、张夫人率骑数百出如五将,宣告州郡,期以孟冬救长安。宏寻将母妻宗室男女数千骑出 奔,百僚逃散。慕容冲入据长安,从兵大掠,死者不可胜计。

初,秦之未乱也,关中土然,无火而烟气大起,方数十里中,月余不灭。坚每临听讼观,令百姓有怨者举烟于城北,观而录之。长安为之语曰:”欲得必存当举 烟。“又为谣曰:”长鞘马鞭击左股,太岁南行当复虏。“秦人呼鲜卑为白虏。慕容垂之起于关东,岁在癸末。坚之分氐户于诸镇也,赵整因侍,援琴而歌曰:”阿 得脂,阿得脂,博劳旧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语阿谁!“坚笑而不纳。至是,整言验矣。

坚至五将山,姚苌遣将军吴忠围之。坚众奔散,独侍御十数人而已。神色自若,坐而待之,召宰人进食。俄而忠至,执坚以归新平,幽之于别室。苌求传国玺于坚 曰:”苌次膺符历,可以为惠。“坚瞋目叱之曰:”小羌乃敢干逼天子,岂以传国玺授汝羌也,图纬符命,何所依据?五胡次序,无汝羌名。违天不祥,其能久乎! 玺已送晋,不可得也。“苌又遣尹纬说坚,求为尧、舜禅代之事。坚责纬曰:”禅代者,圣贤之事。姚苌叛贼,奈何拟之古人!“坚既不许苌以禅代,骂而求死,苌 乃缢坚于新平佛寺中,时年四十八。中山公诜及张夫人并自杀。是岁太元十年也。

宏之奔也,归其南秦州刺史杨璧于下辩,璧距之,乃奔武翥氐豪强熙,假道归顺,朝廷处宏于江州。宏历位辅国将军。桓玄篡位,以宏为梁州刺史。义熙初,以谋叛被诛。

初,坚强盛之时,国有童谣云:”河水清复清,苻诏死新城。“坚闻而恶之,每征伐,戒军候云:”地有名新者避之。“时又童谣云:”阿坚连牵三十年,若后欲败 当在江、淮间。“坚在位二十七年,因寿春之败,其国大乱,后二年,竟死于新平佛寺,咸应谣言矣。丕僭号,伪追谥坚曰世祖宣昭皇帝。

王猛,字景略,北海剧人也,家于魏郡。少贫贱,以鬻畚为业。尝货畚于洛阳,乃有一人贵买其畚,而云无直,自言:”家去此无远,可随我取直。“猛利其贵而从 之,行不觉远,忽至深山,见一父老,须发皓然,踞胡床而坐,左右十许人,有一人引猛进拜之。父老曰:”王公何缘拜也!“乃十倍偿畚直,遣人送之。猛既出, 顾视,乃嵩高山也。

猛瑰姿俊伟。博学好兵书,谨重严毅,气度雄远,细事不干其虑,自不参其神契,略不与交通,是以浮华之士咸轻而笑之。猛悠然自得,不以屑怀。少游于鄴都,时 人罕能识也。惟徐统见而奇之,召为功曹。遁而不应,遂隐于华阴山。怀佐世之志,希龙颜之主,敛翼待时,候风云而后动。桓温入关,猛被褐而诣之,一面谈当世 之事,扪虱而言,旁若无人。温察而异之,问曰:”吾奉天子之命,率锐师十万,杖义讨逆,为百姓除残贼,而三秦豪杰未有至者何也?“猛曰:”公不远数千里, 深入寇境,长安咫尺而不渡灞水,百姓未见公心故也,所以不至。“温默然无以酬之。温之将还,赐猛车马,拜高官督护,请与俱南。猛还山咨师,师曰:”卿与桓 温岂并世哉!在此自可富贵,何为远乎!“猛乃止。

苻坚将有大志,闻猛名,遣吕婆楼招之,一见便若平生。语及废兴大事,异符同契,若玄德之遇孔明也。及坚僭位,以猛为中书侍郎。时始平多枋头西归之人,豪右 纵横,劫盗充斥,乃转猛为始平令。猛下车,明法峻刑,澄察善恶,禁勒强豪。鞭杀一吏,百姓上书讼之,有司劾奏,槛车征下廷尉诏狱。坚亲问之,曰:”为政之 体,德化为先,莅任未几而杀戮无数,何其酷也!“猛曰:”臣闻宰宁国以礼,治乱邦以法。陛下不以臣不才,任臣以剧邑,谨为明君翦除凶猾。始杀一奸,余尚万 数,若以臣不能穷残尽暴,肃清轨法者,敢不甘心鼎镬,以谢孤负。酷政之刑,臣实未敢受之。“坚谓群臣曰:”王景略固是夷吾、子产之俦也。“于是赦之。

迁尚书左丞、咸阳内史、京兆尹。未几,除吏部尚书、太子詹事,又迁尚书左仆射、辅国将军、司隶校尉,加骑都尉,居中宿卫。时猛年三十六,岁中五迁,权倾内 外,宗戚旧臣皆害其宠。尚书仇腾、丞相长史席宝数谮毁之,坚大怒,黜腾为甘松护军,宝白衣领长史。尔后上下咸服,莫有敢言。顷之,迁尚书令、太子太傅,加 散骑常侍。猛频表累让,坚竟不许。又转司徒、录尚书事,余如故。猛辞以无功,不拜。

后率诸军讨慕容,军禁严明,师无私犯。猛之未至鄴也,劫盗公行,及猛之至,远近帖然,燕人安之。军还,以功进封清河郡侯,赐以美妾五人,上女妓十二人,中妓三十八人,马百匹,车十乘。猛上疏固辞不受。

时既留镇冀州,坚遣猛于六州之内听以便宜从事,简召英俊,以补关东守宰,授讫,言台除正。居数月,上疏曰:”臣前所以朝闻夕拜,不顾艰虞者,正以方难未 夷,军机权速,庶竭命戎行,甘驱驰之役,敷宣皇威,展筋骨之效,故FC俛从事,叨据负乘,可谓恭命于济时,俟太平于今日。今圣德格于皇天,威灵被于八表, 弘化已熙,六合清泰,窃敢披贡丹诚,请避贤路。设官分职,各有司存,岂应孤任愚臣,以速倾败!东夏之事,非臣区区所能康理,愿徙授亲贤,济臣颠坠。若以臣 有鹰犬微勤,未忍捐弃者,乞待罪一州,效尽力命。徐方始宾,淮、汝防重,六州处分,府选便宜,辄以悉停。督任弗可虚旷,深愿时降神规。“坚不许,遣其侍中 梁谠诣鄴喻旨,猛乃视事如前。

俄入为丞相、中书监、尚书令、太子太傅、司隶校尉,持节、常侍、将军、侯如故。稍加都督中外诸军事。猛表让久之。坚曰:”卿昔螭蟠布衣,朕龙潜弱冠,属世 事纷纭,厉士之际,颠覆厥德。朕奇卿于暂见,拟卿为卧龙,卿亦异朕于一言,回《考槃》之雅志,岂不精契神交,千载之会!虽傅岩入梦,姜公悟兆,今古一时, 亦不殊也。自卿辅政,几将二纪,内厘百揆,外荡群凶,天下向定,彝伦始叙。朕且欲从容于上,望卿劳心于下,弘济之务,非卿而谁!“遂不许。其后数年,复授 司徒。猛复上疏曰:”臣闻乾象盈虚,惟后则之;位称以才,官非则旷。郑武翼周,仍世载咏;王叔昧宠,政替身亡,斯则成败之殷监,为臣之炯戒。窃惟鼎宰崇 重,参路太阶,宜妙尽时贤,对扬休命。魏祖以文和为公,贻笑孙后;千秋一言致相,匈奴吲之。臣何庸狷,而应斯举!不但取嗤邻远,实令为虏轻秦。昔东野穷 驭,颜子知其将弊。陛下不复料度臣之才力,私惧败亡是及。且上亏宪典,臣何颜处之!虽陛下私臣,其如天下何!愿回日月之鉴,矜臣后悔,使上无过授之谤,臣 蒙覆焘之恩。“坚竟不从。猛乃受命。军国内外万机之务,事无巨细,莫不归之。

猛宰政公平,流放尸素,拔幽滞,显贤才,外修兵革,内综儒学,劝课农桑,教以廉耻,无罪而不刑,无才而不任,庶绩咸熙,百揆时叙。于是兵强国富,垂及升 平,猛之力也。坚尝从容谓猛曰:”卿夙夜匪懈,忧勤万机,若文王得太公,吾将优游以卒岁。“猛曰:”不图陛下知臣之过,臣何足以拟古人!“坚曰:”以吾观 之,太公岂能过也。“常敕其太子宏、长乐公丕等曰:”汝事王公,如事我也。“其见重如此。

广平麻思流寄关右,因母亡归葬,请还冀州。猛谓思曰:”便可速装,是暮已符卿发遣。“及始出关,郡县已被符管摄。其令行禁整,事无留滞,皆此类也。性刚明清肃,于善恶尤分。微时一餐之惠,睚柴之忿,靡不报焉,时论颇以此少之。

其年寝疾,坚亲祈南北郊、宗庙、社稷,分遣侍臣祷河岳诸祀,靡不周备。猛疾未瘳,乃大赦其境内殊死已下。猛疾甚,因上疏谢恩,并言时政,多所弘益。坚览之 流涕,悲恸左右。及疾笃,坚亲临省病,问以后事。猛曰:”晋虽僻陋吴、越,乃正朔相承。亲仁善邻,国之宝也。臣没之后,愿不以晋为图。鲜卑、羌虏,我之仇 也,终为人患,宜渐除之,以便社稷。“言终而死,时年五十一。坚哭之恸。比敛,三临,谓太子宏曰:”天不欲使吾平一六合邪?何夺吾景略之速也!“赠侍中, 丞相余如故。给东园温明秘器,帛三千匹,谷万石。谒者仆射监护丧事,葬礼一依汉大将军故事。谥曰武侯。朝野巷哭三日。

苻融,字博休,坚之季弟也。少而岐嶷夙成,魁伟美姿度。健之世封安乐王,融上疏固辞,健深奇之,曰:”且成吾兒箕山之操。“乃止。苻生爱其器貌,常侍左 右,未弱冠便有台辅之望。长而令誉弥高,为朝野所属。坚僭号,拜侍中,寻除中军将军。融聪辩明慧,下笔成章,至于谈玄论道,虽道安无以出之。耳闻则诵,过 目不忘,时人拟之王粲。尝著《浮图赋》,壮丽清赡,世咸珍之。未有升高不赋,临丧不诔,硃彤、赵整等推其妙速。旅力雄勇,骑射击刺,百夫之敌也。铨综内 外,刑政修理,进才理滞,王景略之流也。尤善断狱,奸无所容,故为坚所委任。

后为司隶校尉。京兆人董丰游学三年而返,过宿妻家,是夜妻为贼所杀。妻兄疑丰杀之,送丰有司。丰不堪楚掠,诬引杀妻。融察而疑之,问曰:”汝行往还,颇有 怪异及卜筮以不?“丰曰:”初将发,夜梦乘马南渡水,返而北渡,复自北而南,马停水中,鞭策不去。俯而视之,见两日在于水下,马左白而湿,右黑而燥。寤而 心悸,窃以为不祥。还之夜,复梦如初,问之筮者,筮者云:'忧狱讼,远三枕,避三沐。'既至,妻为具沐,夜授丰枕。丰记筮者之言,皆不从之。妻乃自沐,枕 枕而寝。“融曰:”吾知之矣。《周易》《坎》为水,马为《离》,梦乘马南渡,旋北而南者,从《坎》之《离》。三爻同变,变而成《离》。《离》为中女, 《坎》为中男。两日,二夫之象。《坎》为执法吏。吏诘其夫,妇人被流血而死。《坎》二阴一阳,《离》二阳一阴,相承易位。《离》下《坎》上,《既济》,文 王遇之囚牖里,有礼而生,无礼而死。马左而湿,湿,水也,左水右马,冯字也。两日,昌字也。其冯昌杀之乎!“于是推检,获昌而诘之,昌具首服,曰:”本与 其妻谋杀董丰,期以新沐枕枕为验,是以误中妇人。“在冀州,有老母遇劫于路,母扬声唱盗,行人为母逐之。既擒劫者,劫者返诬行人为盗。时日垂暮,母及路人 莫知孰是,乃俱送之。融见而笑曰:”此易知耳,可二人并走,先出凤阳门者非盗。“既而还入,融正色谓后出者曰:”汝真是盗,何以诬人!“其发奸摘伏,皆此 类也。所在盗贼止息,路不拾遗。坚及朝臣雅皆叹服,州郡疑狱莫不折之于融。融观色察形,无不尽其情状。虽镇关东,朝之大事靡不驰驿与融议之。

性至孝,初届冀州,遣使参问其母动止,或日有再三。坚以为烦,月听一使。后上疏请还侍养,坚遣使慰喻不许。久之,征拜侍中、中书监、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 大将军、司隶校尉、太子太傅、领宗正、录尚书事。俄转司徒,融苦让不受。融为将善谋略,好施爱士,专方征伐,必有殊功。

坚既有意荆、扬,时慕容垂、姚苌等常说坚以平吴封禅之事,坚谓江东可平,寝不暇旦。融每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穷兵极武,未有不亡。且国家,戎族 也,正朔会不归人。江东虽不绝如綖,然天之所相,终不可灭。“坚曰:”帝王历数岂有常哉,惟德之所授耳!汝所以不如吾者,正病此不达变通大运。刘禅可非汉 之遗祚,然终为中国之所并。吾将任汝以天下之事,奈何事事折吾,沮坏大谋!汝尚如此,况于众乎!“坚之将入寇也,融又切切谏曰:”陛下听信鲜卑、羌虏谄谀 之言,采纳良家少年利口之说,臣恐非但无成,亦大事去矣。垂、苌皆我之仇敌,思闻风尘之变,冀因之以逞其凶德。少年等皆富足子弟,希关军旅,苟说佞谄之 言,以会陛下之意,不足采也。“坚弗纳。及淮南之败,垂、苌之叛,坚悼恨弥深。

苻朗,字元达,坚之从兄子也。性宏达,神气爽迈,幼怀远操,不屑时荣。坚尝目之曰:”吾家千里驹也。“征拜镇东将军、青州刺史,封乐安男,不得已起而就官。及为方伯,有若素士,耽玩经籍,手不释卷,每谈虚语玄,不觉日之将夕;登涉山水,不知老之将至。在任甚有称绩。

后晋遣淮阴太守高素伐青州,朗遣使诣谢玄于彭城求降,玄表朗许之,诏加员外散骑侍郎。既至扬州,风流迈于一时,超然自得,志陵万物,所与悟言,不过一二人 而已。骠骑长史王忱,江东之俊秀,闻而诣之,朗称疾不见。沙门释法汰问朗曰:”见王吏部兄弟未?“朗曰:”吏部为谁?非人面而狗心、狗面而人心兄弟者 乎?“王忱丑而才慧,国宝美貌而才劣于弟,故朗云然。汰怅然自失。其忤物侮人,皆此类也。

谢安常设宴请之,朝士盈坐,并机褥壶席。朗每事欲夸之,唾则令小兒跪而张口,既唾而含出,顷复如之,坐者为不及之远也。又善识味,咸酢及肉皆别所由。会稽 王司马道子为朗设盛馔,极江左精肴。食讫,问曰:”关中之食孰若此?“答曰:”皆好,惟盐味小生耳。“既问宰夫,皆如其言。或人杀鸡以食之,既进,朗曰: ”此鸡栖恆半露。“检之,皆验。又食鹅肉,知黑白之处。人不信,记而试之,无豪厘之差。时人咸以为知味。

后数年,王国宝谮而杀之。王忱将为荆州刺史,待杀朗而后发。临刑,志色自若,为诗曰:”四大起何因?聚散无穷已。既过一生中,又入一死理。冥心乘和暢,未 觉有终始。如何箕山夫,奄焉处东市!旷此百年期,远同嵇叔子。命也归自天,委化任冥纪。“著《苻子》数十篇行于世,亦《老》《庄》之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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