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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蒋心余编修言,其乡有故家废宅,往往见艳女靓妆,登墙外视。武生王某,粗豪有胆,竟携被独宿 其中,冀有所遇。至夜半寂然,乃拊枕自语曰:人言此宅有狐女,今何往耶?窗外小声应曰:六娘子知君今日来,避往溪头看月矣。问汝为谁,曰:六娘子之婢。又 问何故独避我,曰:不知何故,但云畏见此腹负将军,亦不解为何语也。王后每举以问人曰:腹负将军是武职几品?莫不粲然。后问其乡人,曰:实有其人,亦实有 其事,然竟旁皇尽夜,一无所见耳。其语则心余所点缀也。心余好诙谐,理或然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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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母张太夫人,尝雇一张媪司爨,房山人也,居西山深处。言其乡有极贫弃家觅食者,素未出外,行半日则迷路。石径崎岖,云阴晦暗,莫知所适,姑坐枯树下,俟天 明辨南北。忽一人自林中出,三四人随之,并狰狞伟岸,有异常人,心知非山灵,即妖魅,度不能隐避,乃投身叩拜,泣诉所苦。其人恻然曰:尔勿怖,不害汝也。 我是神虎,今为诸虎配食料,待虎食人,尔收其衣物,即自活矣。因引至一处,激然长啸,众虎岔集,其人举手指挥,语啁哳不可辨。俄俱散去,惟一虎留伏丛莽 间,俄有荷担度林者,虎跃起欲搏,忽避易而退。少顷,一妇人至,乃搏食之,捡其衣带,得数金,取以付之,且告曰:虎不食人,惟食禽兽。其食人者,人而禽兽 者耳。大抵人天良未泯者,其顶上必有灵光,虎见之即避;其天良澌灭者,灵光全息,与禽兽
无异,虎乃得而食之。顷前 一男子凶暴无人理,然攘夺所得,犹恤其寡嫂孤侄,使不饥寒,以是一念,灵光煜煜如弹丸,故虎不敢食;后一妇人,弃其夫而私嫁,尤虐其前妻之子,身无完肤。 更盗后夫之金,以贻前夫之女,即怀中所携是也。以是诸恶,灵光消尽,虎视之非复人身,故为所啖尔。今得遇我,亦以善事继母,辍妻子之食以养,顶上灵光高尺 许,故我得而诱之,非以尔叩拜求哀也。勉修善业,当尚有后福。因指示归路,越一日夜,得至家。张媪之父与是人为亲串,故得其详。时家奴之妇,有虐使其七岁 孤侄者,闻张媪言,为之少戢。圣人以神道设教,信有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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磷为 鬼火。博物志谓战血所成,非也。安得处处有战血哉。盖鬼者人之余气也。鬼属阴,而余气则属阳。阳为阴郁,则聚而成光。如雨气至阴,而萤火化;海气至阴,而 阴火然也。多见于秋冬而隐春夏,秋冬气凝,春夏气散故也。其或见于春夏者,非幽房废宅,必深岩幽谷,皆阴气常聚故也。多在平原旷野,薮泽沮洳,阳寄于阴, 地阴类,水亦阴类,从其本类故也。先兄晴湖,尝同沈丰功年丈夜行,而磷火在高树岭,青荧如炬,为从来所未闻。李长吉诗曰:多年老県成木魅,笑声碧火巢中 起。疑亦曾睹斯异,故有斯咏。先兄所见或木魅所为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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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人持巨 砚求售,色正碧而红斑点点如血,沁试之,乃滑不受墨,背镌长歌一首曰:祖龙奋怒鞭顽石,石上血痕胭脂赤,沧桑变幻几度经,水舂沙蚀存盈尺,飞花点点粘落 红,芳草茸茸眎嫩碧,海人漉得出银涛,鲛客咨嗟龙女惜,云何强遣充砚材,如以嫱施司眏眐,凝脂原不任研磨,镇肉翻成遭弃掷--客问镇肉事,判曰:出梦溪笔 谈。音难见赏古所悲,用弗量才谁之责,案头米老玉蟾蜍,为汝伤心应泪滴。后题康熙己未重九,餐花道人降乩,偶以顽砚请题,立挥长句,因镌诸砚背,以记异。 款署奕癫二字,不著其姓,不知为谁。餐花道人亦无考,其词感慨抑郁,不类仙语,疑亦落拓之才鬼也。索价十金,酬以四,不肯售,后再问之,云四川一县令买去 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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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子纪昌,本姓魏,用黄犊子故事,从主姓。少喜读书,颇娴 文艺,作字亦工楷。最有心计,平生无一事失便宜。晚得奇疾,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动,周身并痿痹,不知痛痒,仰置榻上,块然如木石,惟 鼻息不绝。知其未死,按时以饮食置口中,尚能咀咽而已。诊之乃六脉平和,毫无病状,名医亦无所措手,如是数年乃死。老僧果成曰:此病身死而心生,为自古医 经所不载,其业报欤?然此奴亦无大恶,不过务求自利,算无遗策耳。巧者造物之所忌,谅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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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子李福之妇,悍戾绝伦,日忤其姑舅,面詈背诅,无所不至。或微讽以不孝有冥谪,辄掉头哂曰:我持观音斋,诵观音咒,菩萨以甚深法力消灭罪愆,阎罗王其奈我何?后婴恶疾,楚毒万端,犹曰:此我诵咒未漱口,焚香用灶火,故得此报,非有他也。愚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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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 太守必昌,尝判冥事。朱石君中丞问以佛法忏悔,有无利益。蔡曰:寻常冤谴,佛能置讼者于善处,彼得所欲,其怨自解。如人世之有和息也;至重业深仇,非人世 所可和息者,即非佛所能忏悔,释迦牟尼亦无如之何。斯言平易而近理,儒者谓佛法为必无,佛者谓种种罪恶皆可消灭,盖两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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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家距海仅百里,故河间古谓之瀛州,地势趋东,以渐而高,故海岸绝陡,潮不能出,水亦不能入,九河皆在河间,而大禹导河不直使入海,引之北行数百里,自碣石 乃入。职是故也,海中每数岁或数十岁,遥见水云眒洞中,红光烛天,谓之烧海。辄有断椽折栋,随潮而上,人取以为薪。越数日,必互言某匠某匠,为神召去营龙 宫,然无亲睹其人话鲛室贝阙之状者。第传闻而已。余谓是殆重洋巨舶,弗戒于火,水光映射,空无障翳,故千百里外皆可见。梁柱之类,舶上皆有,亦不必定属殿 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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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县捕役某,尝奉差捕剧盗,就絷矣。盗妇有色,盗乞以妇 侍寝而纵之逃。某弗许,后以积蠹多赃坐斩。行刑前二日,狱舍墙圮,压而死。狱吏叶某,坐不早葺,治得重杖。先是叶某梦身立堂下,闻堂上官吏论捕役事。官指 挥曰:一善不能掩千恶,千恶亦不能掩一善,免则不可,减则可。既而吏抱牍出,殊不相识,谛视其官亦不识,方悟所到非县署,醒而阴贺捕役,谓且减死。不知神 以得保首领为减也,人计捕役生平,只此一善,而竟得免刑。天道昭昭,何尝不许人晚盖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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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 江吴林塘言,其亲表有与狐女遇者,虽无疾病,而惘惘恒若神不足,父母忧之。闻有游僧能劾治,试往祈请。僧曰:此魅与郎君夙缘,无相害意,郎君自耽玩过度 耳,然恐魅不害郎君,郎君不免自害,当善遣之。乃夜诣其家,趺坐诵梵咒,家人遥见烛光下似绣衫女子,冉冉再拜,僧举拂子曰:留未尽缘,作来世欢,不亦可 乎?歘然而隐,自是遂绝。林塘知其异人,因问以神仙感遇之事,僧曰:古来传记所载,有寓言者,有托名者,有借抒恩怨者,有喜谈诙诡以诧异闻者,有点缀风 流,以为佳话,有本无所取而寄情绮语,如诗人之拟艳词者,大都伪者十八九,真者十一二,此一二真者,又大都皆才鬼灵狐花妖木魅,而无一神仙。其称神仙必诡 词,夫神正直而聪明,仙冲虚而清静,岂有名列丹台,身依紫府,复有荡姬佚女,参杂其间,动入桑中之会哉。林塘叹其精识,为古所未闻。说是事时,林塘未举其 名字,后以问林塘子钟侨,钟侨曰:见此僧时,才五六岁,当时未闻呼名字,今无可问矣。惟记其语音,似杭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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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芍亭家扶乩,其仙自称邱长春,悬笔而书,疾于风雨,字如颠素之狂草。客或拜求丹方,乩判曰:神仙有丹诀,无丹方。丹方是烧炼金石之术也,参同契炉鼎铅汞, 皆是寓名,非言烧炼,方士转相附会,遂贻害无穷。夫金石燥烈,益以火力,亢阳鼓荡,血脉偾张,故筋力似倍加强壮,而消铄真气,伏祸亦深。观艺花者,培以硫 黄,则冒寒吐蕊,然盛开之后,其树必枯。盖郁热蒸于下,则精华涌于上。涌尽则立槁耳。何必纵数年之欲,掷千金之躯乎?其人悚然而起,后芍亭以告田白岩,白 岩曰:乩仙大抵皆托名,此仙能作此语,或真是邱长春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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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云岩 家扶乩,其仙亦云邱长春。一客问曰:西游记果仙师所作,以演金丹奥旨乎?批曰:然。又问仙师书作于元初,其中祭赛国之锦衣卫,朱紫国之司礼监,灭法国之东 城兵马司,唐太宗之太学士,翰林院中书科,皆同明制,何也?乩忽不动,再问之不复答。知已词穷而遁矣。然则西游记为明人依托,无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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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安王氏姨母,先太夫人第五妹也。言未嫁时,坐度帆楼中,遥见河畔停一船,有宦家中年妇,伏窗而哭,观者如堵。乳媪启后户往视,言是某知府夫人,昼寝船中, 梦其亡女为人执缚宰割,呼号惨切,悸而寤,声犹在耳,似出邻船,遣婢寻视,则方屠一豚子,泻血于盎,未竟也。梦中见女缚足以绳,缚手以红带,复视其前足, 信然,益悲怆欲绝,乃倍价赎而瘗之。其僮仆私言,此女十六而殁,存日极柔婉,惟嗜食鸡,每饭必具,或不具则不举箸,每岁恒割鸡七八百,盖杀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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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 河有书生,日暮独步田野间,遥见似有女子避入秫田,疑荡妇之赴幽期者,逼往视之,寂无所睹。疑其窜伏深丛,不复追迹。归而大发寒热,且作谵语曰:我饿鬼 也。以君有禄相,不敢触忤,故潜匿草间,不虞忽相顾盼,枉步相寻,既尔有情,便当从君索食。乞惠薄奠,即从此辞。其家为具纸钱肴酒,霍然而愈。苏进士语年 曰:此君本无邪心,以偶尔多事,遂为此鬼所乘。小人之于君子,恒伺隙而中之也,言动可不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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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凉转瞬,即鬼魅亦然。程鱼门编修曰:王文庄公遇陪祀北郊,必借宿安定门外一坟园,园故有祟。文庄弗睹也。一岁,灯下有所睹,越半载而文庄卒矣。所谓山鬼能知一岁事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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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申铁蟾言,昔自苏州北上,以舵牙触损,泊舟兴济之南。荒塍野岸,寂无一人,而夜闻草际有哦诗声,心知是鬼,与其友谛听之,所诵凡数十篇,幽咽断续,不甚可辨,铁蟾惟听得一句曰:寒星炯炯生芒角,其友听得二句,曰:夜深翁仲语,月黑鬼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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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完质舍人,僦居一宅,或言有狐,移入之次日,书室笔砚皆开动,又失红柬一方,纷纭询问间,忽一钱铮然落几上,若偿红柬之值也。俄喧言所失红柬,粘宅后空 屋,完质往视,则楷书内室止步四字,亦颇端正,完质曰:此狐狡狯,恐其将来恶作剧。乃迁去,闻此宅在保安寺街,疑即翁覃溪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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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又聃先生言,东光某宅有狐,一日,忽掷砖瓦伤盆盎。某氏詈之,夜闻人叩窗语曰:君睡否,我有一言,邻里乡党,比户而居,小儿女或相触犯,事理之常,可恕则 恕之,必不可恕,告其父兄,自当处置,遽加以恶声,于理毋乃不可?且我辈出入无形,往来不测,皆君闻见所不及,提防所不到,而君攘臂以为难,庸有幸乎?于 势亦必不敌,君熟计之。某氏披衣起谢,自是遂相安。会亲串中有以僮仆微衅,酿为争斗,几成大狱者。又聃先生叹曰:殊令人忆某氏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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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 河总督署有楼五楹,为蝙蝠所据多年矣,大小不知凡几,中一白者,巨如车轮,乃其魁也。能为变怪,历任总督,皆扃钥弗居。福建李公清时,延正乙真人劾治,果 皆徙去,不久李公卒,蝙蝠复归。自是无敢问之者。余谓汤文正公驱五通神,除民害也;蝙蝠自处一楼,与人无患,李公此举,诚为可已而不已。至于猝捐馆舍,则 适值其时,不得谓蝙蝠为祟。修短有数,岂妖魅能操其权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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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七 八岁时,见奴子赵平,自负其胆,老仆施祥摇手曰:尔勿恃胆,吾已以恃胆败矣。吾少年气最盛,闻某家凶宅,无人敢居,径携眂被卧其内,夜将半,剨然有声,承 尘中裂,忽堕下一人臂,跳掷不已,俄又堕一臂,又堕两足,又堕其身,最后乃堕其首,并满屋迸跃如猿猱,吾错愕不知所为。俄已合为一人,刀痕杖迹,腥血淋 漓,举手直来搦吾颈。幸夏夜纳凉,挂窗未阖,急自窗跃出,狂奔而免,自是心胆并碎,至今犹不敢独宿也。汝恃胆不已,无乃不免如我乎?平意不谓然,曰:丈原 大误,何不先捉其一段,使不能凑合成形?后夜饮醉归,果为群鬼所遮,掖入粪坑中,几于灭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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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 年钟上庭言,官宁德日,有幕友病亟,方服药,恍惚见二鬼曰:冥司有某狱,待君往质,药可勿服也。幕友言此犹已五十余年,今何尚未了。鬼曰:冥司法至严,而 用法至慎,但涉疑似,虽明知其事,证人不具,终不为狱成,故恒待至数十年。问如是不稽延拖累乎?曰:此亦千万之一,不恒有也。是夕果卒,然则果报有时不 验,或缘此欤?又小说所载,多有生魂赴鞫者,或宜迟宜速,各因其轻重缓急欤?要之早晚虽殊,神理终不愦愦,则凿然可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