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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只有百万卢布或者几十卢布的微不足道的工厂老板对他的两千万表示敬仰和羡慕。犹太人、德国人和波兰人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一切听从他的意见、对 他百依百顺的小集团。他的强大不仅给所有的人造成了压力,而且使最清醒的人也为之叹服。在他面前,种族歧视和人们在竞争中的互相仇视都将不复存在,正象达 维德·哈尔佩恩所说,大家在这条大狗鱼面前,都感到自己只不过是一条小鮈。因而他们总是担心是否马上就被他吞食,这就是这些小工厂主和莎亚的关系。可是莎 亚今天却很高兴,他并不想谈生意,而和一些人开起玩笑来了。
“基普曼,你的肚子大了,好象里面藏了一匹印花布。”
“我干吗要把印花布藏在肚子里呢?我有病,马上就得去卡尔斯巴德①疗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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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捷克著名的疗养地。
这两个罗兹的百万富翁在继续聊天。客厅里人声鼎沸,时时刻刻都有人进来。
恩德尔曼太太以她熟练的待人接物和高尚品德为家庭争得了荣誉,她丈夫也在很努力地协助她。这里时时可以听到他对她的尖声的问话,有什么事?
丝缎裙子拖在地上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人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以及香料和鲜花散发出的浓郁的香气充满了这个罗兹最富丽堂皇的大客厅。
客人逐渐分成了许多小的集体。他们有的站在到处摆放着的家具之间,有的坐在隔壁几个小客室里。由于大客厅十分宏伟,对比之下,这些客人在里面就小得几乎看不见了。
小客室位于大楼的犄角,它的窗下就是果园,在果园的另一边可以看见一个个象棍子般耸立着的烟囱。
窗上黄澄澄的绸帘挡住了太阳光的直射,在室内只留下一片金黄色的朦朦胧胧的光影,因此墙上镶了边的画、绣着白色、绿色树枝和形状非常好看的花朵的绸缎 以及家具上的铜饰都看不清楚。天花板四周,钉着白色和绿色的壁板,在壁板上还画着许多金黄色的花朵,这些壁板就象把天花板镶起来了一样。在天花板中间,也 画着许多美丽的图画,好似让·昂托内·瓦托①的作品:有牧场,有被破坏的树木,有小溪流,它象一条银色的带子流过盛开着鲜花的草地。草地上有许多小羊在吃 草,它们颈部的白羊皮上印着一道道蓝色的带子。一群男男女女的牧童,头上戴着假发,身上穿着短大衣,在森林之神弹的福尔明②的伴奏下,跳起了卡德里尔舞。
在客厅的一角,立着狄爱娜③的娇嗔动人的铜雕像。它周围摆着一簇簇白色的和绛红色的玫瑰花,一根根细嫩的幼芽爬到了铜像下的大理石底座上,给铜像也染上了一层浅绿的颜色。门德尔松和一群工厂老板所处的就是这样一个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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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让·昂托内·瓦托(1684—1721),法国著名画家。
②古希腊的一种乐器。
③古罗马保护狩猎的女神。
在墙上一排大都非常珍贵的图画下面,还挂着几套纯路易十六式的缀上了金丝边的白外衣。这些衣服上覆盖着一层画有或者绣有各种花纹的浅绿色盖布。恩德尔 曼夫妇的各种衣服可以排成一个画廊。他们收藏这些衣服与其说是因为他们在这方面很内行,还不如说是出于对它们的爱好。除了上面说到的以外,客厅里还有许多 其他式样的东西:如嵌上了各种珍宝的小桌,用许多竹片做成的中国竹椅,这些竹片上还贴有金边,椅子上也钉着色彩鲜艳的绸布;金丝编成的篮子,里面装满了鲜 花。在用标准的大理石砌的壁炉里,火烧得很旺,红色和黄色的火光照在几位年轻小姐的身上。鲁莎和梅拉在她们当中。
恩德尔曼太太也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一身深葡萄色的天鹅绒外衣,这件衣是照最摩登的样式做的。在她的突起的胸部上,挂着一些珍贵的宝石。她走到了鲁莎跟前。
“如果你们不爱玩,我就把贝尔纳尔德叫来。”
“太太不能叫来一个更有趣的人吗?”
“他已经使你们腻了?”
“平常还可以,要说参加今天的盛会,我以为还是换一个人为好。”
“我把凯斯勒或者博罗维耶茨基叫来。”
“博罗维耶茨基在吗?”她感兴趣地问道,因为她在不久前看见过利基耶尔托娃。
“全罗兹都在我们这儿。”她满意地说道。那宛如一块踩得很平的脚板的咧着的嘴上,露出了微笑。她走路时正是带着这样的微笑,迈着庄严的步子。她的浅灰 色的头发梳得很整齐,中间还插上了镶宝石的簪子。她的大脸上常表现出骄傲的神色,鼻子细小,但长得勾称,一双小小的黑眼睛很富特征。
她和所有的人都谈话,每个地方都去,而且过一个时候就要看一看那放在窗下用帘子遮起来,边上围着花圈的大画架,低声地回答她所听到的一切问题。
“真没想到,奇迹呀!恩德尔曼先生!”她高声地叫唤着丈夫。恩德尔曼将手挡在耳朵后面,听到了妻子的声音后,马上跑过来,完成了她要他做的事。
设在一间侧房的小吃部里,有十几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他们中有博罗维耶茨基、特拉文斯基和老米勒。这个米勒的脸比平常显得更红,他的嗓门很大,不时还在 地板上轻蔑地啐唾沫,责骂犹太人,因为恩德尔曼家的阔气和他们的贵族老爷气派使他很恼火。博罗维耶茨基看到后捻着胡须,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特拉文斯基瞧了 瞧妻子,她今天是第一次在罗兹参加这样的盛会,坐在一群女人当中,由于自己的贵族容貌和风雅朴质的衣着,使所有在座的人都黯然失色。
她在这些嘁嘁喳喳的庸俗的女人中是一定会感到烦闷的,因此她对任何问话都回答得很简单,两只眼只管望着那许多分散在客厅里的图画和艺术作品。在堆成了 墙一样的丝绸花边和天鹅绒上,撒满了珍贵的宝石,放射出宛如道道彩虹的光芒。在它们上面,一个个女人的头就象插在上面一样。这一切在她看来,仿佛是一个非 常漂亮的画框,在这个画框里,她那件挂在领子下面,用一条金色带子紧系着的裙子就显得更加漂亮了。
“这个漂亮的女人是谁?”格罗斯吕克问道。
“我的妻子,先生。”
“啊!我祝贺你,这不是女人,是天使,比天使还胜四倍。”
银行家吆喝道,他还定要特拉文斯基向他作了介绍。
“博罗维耶茨基先生,这儿有很多小姐你都不认识吧?”贝尔纳尔德问道。
“很多,你是不是给我介绍一下?”
“这是我今天的使命。”
他拉着博罗维耶茨基的胳膊,两个人一起走进了大客厅。这里正好有一个长头发的巧匠在弹着一架刚从小客室抬来的钢琴。
“要奏乐了吗?”
“你问问吧!为什么不会呢?这是不难回答的。你是第一次受到我弟妹的接待吗?”
“是的,我以前都没有准备好。”
“啊!这使我感到遗憾。”
“为什么我早先没有来?”
“是啊!你以前大概是有点烦恼吧!”贝尔纳尔德略带讥讽地说道。
“正好相反……”
“注意,我们开始吧!整整一百万。”他说着便向米勒的女儿介绍了博罗维耶茨基。
“啊!我们早就认识。”玛达伸出了手,高兴地叫着。
“你们说点有趣的东西吧!我一会儿就来。”
“我刚才已经听见了。”博罗维耶茨基站在她跟前喃喃地说。
“这是算数的。”她天真地说道。
“算数。”他记得很清楚。
“啊!你真好!”她叫唤道,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马上就离开了。
博罗维耶茨基不断瞅着她。她发现了卡罗尔的视线后,她的面孔也刷地红了。今天她穿一身丝织的连衣裙,胸前还带着白色的铃兰花,显得很漂亮。她把她的象 土豆一样的黄头发梳成了一个希腊结子,这样她雪白的肩膀就露在外面了。这个肩膀上由于长了一些绒毛似的金黄色的雀斑,在她激动的时候,便现出血红的颜色。 两弯金色的眉毛围在她那一双十分细嫩的蓝眼睛周围,有的甚至把瞳孔都遮住了,好象她不敢去看他似的。
“你玩得好吗?”他严肃地问她说,想使她轻松一点。
“不……是的……你坐到我这儿来吧。”
“你妈妈在这儿吗?”
“不在,妈妈不喜欢这样的集会。你知道,妈妈如果在,会感到拘束。这主要是妈妈不愿意和犹太人在一起。”她低声地说完后,便用驼毛扇遮住脸笑了起来。
“你喜欢吗?”
“对我来说全都一样,不过在开始时我也感到很闷。”
“现在呢?”
“现在不了。见到你后,我就爽快些了。”
“谢谢你。”
他笑了。
“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以后什么也不说,连口也不开了。”
“我对此表示强烈地反对。”
“不,我不再说了,因为我说的,不是蠢话就是可笑的东西。”
“既不是蠢话,也不是可笑的东西。我不仅注意你说的话,而且的确听得很有兴趣。”
“让我们结束今天这场劳役吧!”贝尔纳尔德转过身来叫道。
博罗维耶茨基对他行了个礼,然后一同在玛达的视线跟踪下走了,玛达也不敢再去请他回来。
“二十万卢布各类品种的货物或者期票,但是是不可靠的期票。”贝尔纳尔德又低声地说。他向博罗维耶茨基介绍了一个满脸雀斑、皮肤很黑、生得很丑的小姐,她的头、脸和瘦小的胸脯上都搽满了香粉,戴着各种珠宝。“她有没有牙齿,我不敢担保,可我很喜欢她的珠宝。”
“你是一个无人可比的好向导①。”
“这在罗兹谁都知道。我马上就可以叫你破产。五万现金②已经到手,爸爸也许还会再烧一次工厂,这样我的嫁妆就可以齐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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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是意大利文。
②原文是德文。
在这个并不年轻的脸色苍白的小姐的眼里,可以看出有点贫血。她的脸和裙子都呈绿色,笑的时候常带一种痛苦的表情,并且总要露出长而稀疏的牙齿和绛紫色的牙龈。
博罗维耶茨基对她行了个礼就走了。因为她那副死气沉沉的面孔给他造成了不愉快的、干脆令人讨厌的印象。它就象用一块满是尘土的萨克森的破旧瓷瓦做的钟面一样,而这架钟已经停止走动了。
“十万个古怪的念头值二百,一个聪明的想法值三个格罗兹。”贝尔纳尔德又向博罗维耶茨基介绍了费拉、鲁莎的女友。可是鲁莎这个时候却好象全身都在活 动,她的头发飘起来了,她的眼睛在到处张望,她的脚、胳臂、嘴、眉毛也都在不停地活动着。她时时刻刻都在高兴地、天真地嘻笑。她是那样乐呵呵的逗人喜爱, 她手摆放的姿势是那样的优美,她嘁嘁喳喳的说话声是那样的天真和甜蜜,以至博罗维耶茨基在看到后也低声地说道:
“真是一个极好的孩子。”
“是的,这个好姑娘将是未来的梅莎林娜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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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梅莎林娜,吉罗马皇帝朱里亚·克劳狄(41—54)的妻子,以残酷和淫荡著名。
博罗维耶茨基不好表示反对,因为他和贝尔纳尔德已经走到鲁莎面前了。
“鲁莎·门德尔松!这个名字自己会问:要多少钱?你看这是第二个,头发浅灰色,她是梅拉·格林斯潘,我数不出她有多少嫁妆,但可以对你说,这是罗兹最好和最聪明的小姐。”他说着便向他的女朋友们介绍了博罗维耶茨基。她们对博罗维耶茨基也很感兴趣。
“太瘦了。”鲁莎说完后还做了一个鬼脸,使梅拉忍不住笑了。
贝尔纳尔德环向十几个年老和年轻的女人介绍了博罗维耶茨基,他的介绍处处都是适合时宜的。在这项工作做完后,他把卡罗尔留在客厅里,就随其所便了。
博罗维耶茨基靠壁站着,很感兴趣地瞅着聚集在这里的人。他的对面有一张大门,通向一个小客室,可是这张门被绿色和金黄色的门帘给挡住了。小客室里坐着 利基耶尔托娃一个人,她也在看着他;但他并没有注意她的视线,因为他现在正注视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她们身上带的宝石在大厅里家具、花朵和绿荫丛中放射 着光芒,就象镀金匠们开的商品展览会一样。一群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在墙壁和妇女的色彩鲜艳的服装的衬托下,看起来仿佛是一些爬在织花壁毯上的丑陋的黑螃 蟹。几个被身上缝的各种花边、金服饰和宝石压得直不起腰的老女人坐在他的身旁,她们的说话声很大,以致他不得不离她们稍远一点。
“真的,这儿很漂亮,可以绘画了。”恩德尔曼太太走过来后说道,博罗维耶茨基也马上跟着她。
“无与伦比。”
“你跟我来,有人要和你认识;只不过我要对他事先说明一点,我所要介绍的这个人很漂亮,也很危险。”
“这对我来说,就更为不妙了。”他说得很谦逊,连恩德尔曼太太听后也爽朗地笑了。于是她用手中的扇子在他身上敲了敲,甜蜜蜜地低声说道:
“你是一个危险的人。”
“对我自己来说,才最危险。”他认真回答后,跟着她走进了一间以中国方式布置的小客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