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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已经这样认定了。她对自己还没有了解到可以去怀疑的程度。或者她对自己生活中的种种怀疑视而不见。脸上是一到木然的表情。当她向远方凝视的时候,她下定决心只看那些充满希望的东西。
“婚礼很热闹,”她说。“塔巴特先生是个杂货商,住在莱克哈特区。有好多漂亮的礼物。有人还送了满满一箱银餐具。雷那天真是如鱼得水。人们都喜欢他。他还唱歌呢。你知道雷能唱歌吗?看起来,他现在干得很顺利。”
塞尔玛·福斯迪克已经在门廊边上坐下,脸上充满冬日下午温暖的阳光所带来的疑惑。她十分相信自己会做出些有伤大雅的事来。她怀着一种感激的心情意识到,阳光是一种不因时间流逝而贬值的财富。
“有整整一大条火腿,”母亲说。“切成薄片摆在那儿,让人们自己动手吃。”
“埃尔西怎么样?”塞尔玛问。
“埃尔西不漂亮,”帕克太太说。“但她正是雷所需要的那种人。她会成为一个相当出色的妻子。”
“她是个卫理公会教徒.”
“这么说,你知道了?”
“你不喜欢她。”
“这你就错了,因为那不是真的,”艾米·帕克说,在她那张椅子里动了动。椅子吱吱嘎嘎地响着。她察看椅子上的藤条,寻找自己的思路。“或者,即使是真的,我也很快就能证实那是假的。埃尔西是个极好的姑娘。”
最后,是别人占了上风。艾米·帕克参加过不少婚礼,她儿子的,还有别的年轻人的。她看人们跳舞。她一边吃粉红色的糕饼,一边听那喀嚓喀嚓的声音。这种 糕饼有的里面有沙子。她去参加婚礼,但不怎么喜欢这种场合,尽管那里不乏可爱的东西。在这样的场合,舞蹈者复杂的动作,以及人们海阔天空的谈话,与她目前 安排好的平静的生活相去甚远。对于那些她自己不曾参与的事情,她从不相信,不管是糕饼,还是什么习惯。
她看着埃尔西。在那朵香橙花下,太阳穴上,她那感觉迟钝的、乳白色的皮肤上毛孔相当大。埃尔西面庞扁平,不过很和善。她想说话的时候,总是期待着什 么。她听了笑话就笑,因为这是该笑的东西。然后就闭上嘴巴,因为那笑话已经讲完了。她长着一张“封闭型”的面孔,等待着被人“开启”。这会儿,她那乳白色 的、多毛孔的皮肤渴望得到钟爱。
于是,艾米·帕克意识到,埃尔西是个没有防卫能力的人。她向埃尔西那副眼镜直勾勾地望去,透过她那没法儿不戴的厚厚的镜片,看见这姑娘没有任何可隐藏的东西。这使得这位已经年长的妇人感到不安。她无法相信这一点。
塞尔玛·福斯迪克在门廊边上坐着。她穿着一双修长的鳄鱼皮皮鞋。那是坦尼森皮鞋店特意给她定做的。因为太阳的缘故,她遮挡着一张脸。她也一直想着埃尔 西的事,还有普通人的全套礼仪。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新郎染指,她自己会以冷冰冰的姿势,怎样头晕目眩地旋转z她想,那银子可能是镀上去的,插上是浮雕图案, 很快就会失去光泽。
但是,他为什么要跟埃尔西结婚呢?塞尔玛心里琢磨着。
雷·帕克是这样跟埃尔西结婚的。有一天晚上,他从埃尔西住的城郊的一个公园走过。那是一个如同白昼的夜晚。只有黑乎乎的树木和这树木投在地上的同样黑 乎乎的、胶粘的树影。有一匹老马在椭圆形的草地上吃草,以一种沉重的、疲倦了的天真和无知咬啮着寂静。这种天真无邪的声音追逐着、烦扰着这位行路人。他看 见树权下面悬垂着细嫩的枝条,恰似长长的、一动不动的圈套。这简直叫人无法忍受了。他翻弄着口袋里的钱。明天的现在我就自由了,他傻乎乎地想。他沿着柏油 马路,从空旷的公园走过。缓慢、单调的脚步声在他的耳边回响。
这时,还有人在走。他听得出,他的脚步声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在这座空荡荡的、如同白昼的公园,那声音变成一种要寻找什么或者失掉什么的、拼命的挣扎。
他试探着走了过去。那个女人,或者姑娘正把头从让她害怕的什么东西上转过去。她戴一顶挺大的黑帽子,尽管没风,还是把它拉得很低。她那笨重地向前行走的身影显得粗壮、黝黑,虽然她穿的也许并不是黑色。是那纯洁宁静的月光的力量,将所有其他色彩都淹没了。
“我想跟你走走,”雷·帕克说,在姑娘身边走着。
她屏住呼吸,吓得发抖。
“跟你谈谈。”
为什么啥时候都不兴说这种话呢?
“走开,”姑娘说,“别缠着我。”
她急匆匆向前走着。
如果他落在后边,就会看见她那两条穿着被月光映成黑色的长统袜的小腿很结实。在模模糊糊、影影绰绰的月光下,他省了一眼她那张脸。
因为这位姑娘急匆匆地走着,他们已经到公园边上了。他觉得他永远也不可能将自己的罪恶让任何人知道了。而此刻让这个姑娘听听他想说的话简直是绝对必要的。
这时,她溜进公园边上几株法国梧桐后面一座四四方方的房子里面。这所房子旁边还有个小铺。她打算回头看看,她确也回头看了一眼。她那张扁平的、苍白的脸本来是要听的。可是那扇门把那张脸吞没了。
后来,雷·帕克又到这个地方,在那幢房子和那家铺子——那是一家杂货铺——周围转悠。有一次,从那幢房子后头的一条小巷,他看见那个姑娘正在洗碟子。 她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但是对于他,已经变得不可或缺了。她擦手的时候,他觉得她已经没有继续待在这个窗口的理由了。但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渐渐地因为熟了,也因为这家人对于人性之恶还没有足够的了解,所以无法把这个男人拒之门外。于是,他被允许走进这幢房子,并且经常整晚整晚地待在那 儿,听那位杂货商父亲聊天——他很爱说话。当他对这家的女儿求婚,甚至向她坦白了一些无伤大雅的罪行之后,她极其慎重地考虑这桩事情,乃至在她自己的小屋 里,在那些充满宗教色彩的文学书籍和中学时代种种纪念品的包围中,为这件事析祷。这个问题的分量压迫着她那张诚挚的脸。但她最后还是决定接受他的求婚,那 怕最终因此而压得粉碎。埃尔西·塔巴特就是这种类型的姑娘。她喜欢干一些自己承担不了的事。而眼下这件事可能就是这种性质的事儿。尽管成为一个传教士也许 更体面一些,但是她还是选择了雷·帕克。
“我跟你结婚,雷,”她说,扬起那张奶油色的脸,像在梦中。
他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几乎倒退了几步,但是最后还是吻了她。
他们住在杂货商的房子里,或者“府脉里。许多人这样叫那幢房子。因为杂货商是个有财产的人,尽管他不讲排场。这一对年轻夫妇——人们出于无知常常这样 说起他们——有自己的几个房间。丈夫试图学会在那里面生活。晚上,妻子缝缝衣服或者读书。她给他念《圣经·新约》的四部福音。我很快就要把自己的事都告诉 她,他心里想,而且请求她的谅解,事实上她已经谅解了。他不时在一片宁静之中,吃力地从深棕色的地毯上面走过,或者坐在椅子里俯身向前,两手握在一起,放 在双膝中间,额头的血管看得清清楚楚。听着妻子的朗读,他觉得教义中那些简单的条条同时又是永远也解不开的结扣。他自己就被捆扎在那结扣之中了。
可是埃尔西·帕克认为她很幸福。即使在这样的年纪,她依然确信,痛苦之中孕育着幸福。因此她那壮实的身体十分柔顺,但并不迁就。因为她的天性就不是那样。她当然很快就怀孕了,生下一个娇嫩的男孩,他的名字是按父亲的名字起的。
这样一来,这对夫妇住的那几间屋子又散发出新的、天真无邪的味道,这个男人越发无法忍受了。对于这个孩子,他除了是他的生身父亲之外,还能意味着什么 呢?责任,这个可怕的玩笑已经落到他的肩上。夏天的傍晚,在斑斑驳驳的树影下面,人们沿着大街走过去。他们大张着一张张在他看来寂然无声的嘴大笑着,或者 抬起头张望着,目光向远方射去。对他视而不见,就好像他压根儿就不存在似的。有一次,他从楼上跑下去,急匆匆穿过几条大街,去看望一个叫肯尼迪的人。他曾 经跟此人做过一次买卖,他坐着这位肯尼迪的汽车跑了好长的路,到一幢挺远的房子,去处理也是这个肯尼迪的几件事情。与肯尼迪拉上关系的雷·帕克在灼热的、 油毛毡的气味中,浑身无力地坐在汽车里,等待他回来。这不是他的天地,可他又无法从自己的生活中逃脱。谁也不会把他收容到他们的生活圈子中去。
尤其是埃尔西,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不过,梳过头之后,她就替他做祈祷。
“我真希望我们一块儿做祈祷,雷,”有一次她穿着她那件长长的绳绒线晨衣站在那儿说。
“不,”他说。
他,一个并非软弱的人居然变得这样软弱了。
“你不愿意让我帮助你,”她说,挽起他的一双手。”
他场了粉鼻子,很生气居然连自己也无法帮助自己了。
“你们这些人总是把别人都想成是陷在罪恶的深渊里,为的是你们好来救人,”他说。
但她不愿意她的信仰受到损害。她转身走了。
生完孩子,她又开始四处走动。有一次,她劝他用她一块儿去参加一次聚会。聚会在一个大厅里举行。大厅是近期一幢丑陋的建筑。木头门窗上的油漆都起了 泡,砖缝里面的水泥也都松动了。进去之后,年轻的帕克夫妇在棕色的长椅上坐下。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雷坐了下来。因为埃尔西很快就又站起来,和学生们、年轻姑 娘们,以及年长的妇人们——他们是作为一种见证来这儿的——一样变得容光焕发。丈夫心想,他看出她因为用人们说卫理公会教徒的“行话”而得到了宽慰。这种 “行话”是他们后来学会的,但更像是与生俱来的。丈夫变得闷闷不乐。他一边瞅着脚趾,一边在有砂子的地板上交替地搓着一双脚,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就好像 要踩灭一个怎么也弄不灭的烟蒂似的。这些还没有开始生活的人,懂得什么呀!他坐在长椅上,愤怒地问自己。他们能有什么信仰!还有那些老太太。他的目光似乎 穿透了她们身上的衬衫,一直看到她们那似乎从未有过吸引力的乳房。他吮了吮一只牙齿。这只牙应该镶齐,但他一推再推。
在这段时间里,聚集在那儿的人们一直说呀,笑呀,直到那几位布道的人在那个小小的讲台上集中起来。埃尔西是他们中的一位。她朝丈夫微笑着,态度有点冷 淡,就好像在这种事情上,必须表现出一种超然。他们唱到罪恶和圣水。也有些人在祈祷。不过在这样的地方显得尴尬。这时,雷·帕克开始变得粗野起来。他心中 的欲念在升腾,又翻腾出过去干过,现在已经忘了的各种各样的坏事。改恶从善的全部观念曾经是那样合乎人意,现在,当它作为一条拯救灵魂的道路摆在眼前时, 又变得那样令人厌恶。
也许埃尔西在轮到她站起来唱歌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嗓子即使不是出类拔革的女低音,也还纯净、悦耳,很能感动一些人。她的丈夫站在那儿, 用鞋尖又打了一次节拍,裤腿也随之抖动了一下。他被自己这种超然搞得精疲力竭,怀着一种厌恶注意到她在重要场合才穿的那件绿色羊毛连衫裙和从她的祖母—— 一位英国妇人那儿继承来的沉甸甸的、样子平常的金手镯。她唱歌的时候,手腕显得很紧张。他在心里暗暗自问:他们心目中这个耶路撒冷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居然那么实实在在,这简直不可能!但是这里的每个人都相信它的存在。每个人,除了雷·帕克。现在或许还有埃尔西。她心中那个金色的顶峰已经开始倾斜了。他 不能不惊讶地看着她——他的妻子。
牧师在一张小桌旁边站着,小桌上摆着一瓶盛开的玫瑰花。他做了一番讲演之后,聚会按时结束。
雷走出去,一边抽烟,一边活动胯部,放松着两条腿。他对着星星喷吐着烟圈。他抽了好几支烟,直到能闻得着手指上尼古丁的味道。他的食指上还有一块老 茧,他用牙齿咬着,吐出那块硬而苦涩的皮。他连自己也不明白,这到底是待在什么地方。只记得是在一个类似后院的地方。在他的对面,一间小屋的窗口,有个老 头正小心翼翼地包好一卷钞票,藏到一个盛烟草的罐子底下。这个窥视者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心里想:“这老家伙的脑袋,会像个玉米棒子似地叫人一劈两 半。”由于灵魂深处的某种不安,也由于对他自己也可能成为牺牲品的疑虑,他打了个寒战。
他走进去找到了妻子。她已经在那条绿连衫裙外面又套了件外套,正在那座几乎已经空荡荡的大厅里等他。他们步行回家,岳母正打瞌睡,孩子哇哇地哭。
埃尔西。帕克给孩子换尿布,她走过来走过去,为他们的孩子干那些必不可少的事情。她平常不怎么向丈夫问这问那。可是这时,她怯生生地问他——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她,把她看得胆怯起来。“这么说,你不喜欢这种聚会?”
他坐在床沿上,抽着剩下的最后一支香烟。
“这不是那种你喜欢还是不喜欢的事情,”他说,来回挪动着一双光溜溜的脚。“不过,我可是受够了。”
他的睡衣敞着胸口,到他这个年纪,那儿已经长满了汗毛。
我不理他,她心里说。还有好几桩事情要做呢。她坐下来给孩子喂奶。
她愿意高高兴兴,乐乐呵呵。可是我没有得到足够的恩爱,她想,看样子,我会早早地在这个男人手里吃亏。她给孩子喂完奶,又开始把东西一样一样地叠好放起来。灯光下,她的皮肤现出奶油般的颜色。可是以后人们会说,她的脸色苍自,很不健康。
埃尔西·帕克经常带着孩子去杜瑞尔盖他爷爷奶奶那儿,而且尽量让自己喜欢这份责任。她下了公共汽车以后,得不慌不忙地走完那段路。因为公共汽车不跑那 条线路。她用一块扇形的披肩包着孩子,披肩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等孩子长到开始蹒跚学步的时候,她就把那个懒洋洋倚靠着她的孩子背在背上,自己也变得脚步踉 跄起来。她不时把头发从他那双清亮的眼睛上甩开,一边看着他,一边吸口气。再晚些时候,她就可以自由自在地走了,而且漫不经心地看着牧场。那时,婴儿已经 长成个小男孩,跟在她旁边跑着,或者悠然自得地走着,不时停下脚步,叽叽呱呱地跑回到她跟前,问昆虫和小草的名字。
“我可说不上来,也许爷爷知道,”她总是这样,好像是对他说,又好像不是对他说。与此同时心里纳闷,自己到底懂些什么。
但是,她的无知骗不过小男孩。他对那些问题的答案并不十分感兴趣。那些东西本身就足够了。因此他继续跑着,捏住叶柄举着一片树叶,或者捏着羽毛管拿着一根羽毛。对周围这个世界的发现使他处于一种永远昂奋的状态。而他的母亲想的多半是到了婆婆家以后的情形。
到那儿之后,奶奶几乎总是刚从炉灶里拿出一炉无核小葡萄干烤饼,而且总是浑身散发着糕饼味儿,说道:“你们来了。”
母亲就开始详细讲他们一路上的情形,讲得十分准确,但毫无色彩。这些细节谁也不听,但她还是径自讲下去,因为她觉得人家总希望她说点儿什么。奶奶微笑 着。向外面的牧场张望着。小男孩微笑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往上揪扯他的短袜。奶奶决不在他们一到就对小男孩说话,也不正眼看他,当然也不吻他。因为他俩都是 在关系更亲近的情况下,才会那样做。
艾米·帕克并没有试图占有这个隔辈的孩子,但结果却是,他对她比她自已的儿子还亲。她跟他总是心平气和。当然,她已经是个老太太了,更容易做到这一 点。甚至在她心里充满嘲弄的时候,或者预料到这个小男孩迟早会做出些残忍的事,说出些残忍的话,或者给他自己披上一层她永远也解答不了的神秘色彩的时候, 她那良好的心境都没有被破坏。她在花园里散步,手摩挲着毛线衫的袖子。
有时候,她把男孩领进屋,给他看这看那。在这里,那些东西本身就包含着一种神秘。有些人,比如这个老太太和这个小男孩,对这种神秘初次感受。
“过来,”她说,“我让你看点儿东西。”
她不叫他的名字,因为他和父亲同名,只有陌生人才那样叫他。
“什么东西?”他问道。
她气喘吁吁地打开一个盒子。
“是什么东西?”他问,手指摸着那个盒子,长长的睫毛在面颊上投下阴影。
她看到他是个面色苍白的孩子。
盒子里有些放了多年、一碰就碎的花。事实上,是一些菊花,是有一次她采来泡茶喝治胃痛的。还有几个玻璃片,红颜色的碎玻璃。
“这是什么玻璃?”他问道。
“是发洪水时我们拣的一个孩子的,”她说。“有一天夜里,在乌龙雅。我们都去那儿看洪水,你爷爷在那儿救人。我想,我们也许能留下这个男孩。你知道,是收养。可是爷爷不同意。不管怎么说,那孩子跑了,是清早跑的。他不愿意在这儿待。他丢下了这块玻璃。”
“他拿这块玻璃干什么?”孙子问。他已经拿起那块玻璃,正放在眼前照着玩,一片排红在他脸上流动,只有面孔的轮廓现出绿色。那是因为那块红玻璃不能将那苍白的脸色全部盖住的缘故。
“他照着玩,就像你现在这样,”祖母说。
“你脸色很自,”她说,摸着他脑门上的头发根,头发汗津津的。
“才不白呢!”他喊道,把那块玻璃猛地一扔。“要是我自,那是因为有的人生下来皮肤就是白的。”
“当然,”她说,语气里包含着一种嘲讽,那是专门冲这孩子来的,并没有伤害谁的意思。
“我能要这块玻璃吗?”他眼瞅着那块玻璃问。
“你要它干啥?”她问。
“我保存它,”他说,笨拙地来回挪动着两条腿。“作为一个秘密。”
“可是我知道这个秘密呀!”她说。
“这不太要紧。不管怎么说,你老了。”
“我们俩一块儿保守这个秘密,”她说,带着一种无需掩饰的快活,因为这儿再没有别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