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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2)


 胡雪岩不作声。芙蓉的话对他是一种启发,他需要好好盘算。就在这默然相对之中,只听“扑”地一声,抬眼看时,红烛上好大的一个灯花爆了。

“时候不早了!”芙蓉柔声问道:“你恐怕累了?”

“你也累了吧!”胡雪岩握着她的手,又捏一捏她的手臂,隔着紫缎的小夹袄,仍能清楚地感觉到,她臂上的肌肉很软,却非松弛无力,便又说道:“你不瘦嘛!”

英蓉的眼珠灵活地一转,装作不经意地同道:“你喜欢瘦,还是喜欢胖?”

“不瘦也不胖,就象你这样子。”

芙蓉不响,但脸上是欣慰的表情,“太太呢?”她问,“瘦还是胖?”

“原来跟你也差不多,生产以后就发胖了。”胡雪岩忽然提起一句要紧话:“你有孩子没有?”

“没有!”芙蓉又说,“算命的说,我命里该有两个儿子。”

听得这话,胡雪岩相当高兴,捧着她的脸说,“我也会看相,让我细看一看。”

这样四目相视,一点腾挪闪转的余地都没有,芙蓉非常不惯,窘笑着夺去他的手,“没有什么好看!”说着,她躲了开去。

“我问你的话,”胡雪岩携着她的手,并坐在床沿上说,“那天你先答应去吃素斋,一出天圣寺的山门,怎么又忽然变了卦?”

“我有点怕!”

“怕什么?”

芙蓉诡秘地笑了一下,尽自摇头,不肯答话。

“说呀!”胡雪岩问道,“有什么不便出口的?”

迟疑了一下,她到底开了口:“我怕上你的当!”

“上什么当?”胡雪岩笑道:“莫非怕我在吃的东西里面放毒药?”

“倒不是伯你放毒药,是伯你放迷魂药!”说着,她自己笑了,随即一扭身,伏在一床白缎绣春丹凤朝阳花样的夹被上,羞得抬不起头来。

不管她这话是真是假,胡雪岩只觉得十分够味,因而也伏身下去,吻着她的颈项头发,随后双脚一甩,把那双簇新的双梁缎鞋,甩得老远。

第二天早晨,他睡到钟打十点才起身,掀开帐子一看,芙蓉已经打扮得整整齐齐,正在收拾妆台。听得帐钩响动,她回过头来,先是娇羞地一笑,然后柔声说道:“你不再睡一息?”

“不睡了!”胡雪岩赤着脚走下地来,“人逢喜事精神爽,还睡什么?”

“你看你!”芙蓉着急地说,“砖地上的寒气,都从脚心钻进去了,快上床去!”

说着,取了一件薄棉袄披在他身上,推着他在床沿上坐定,替他穿袜子、穿套裤、穿鞋,然后又拉着他站起身来,系裤带,穿长袍。

胡雪岩从来没有这样为人伺候过,心里有种异样的感受,“怪不得叫妾侍!”他不由得自语,“‘侍,是这么个解释!”

“你在说啥?”芙蓉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仰着脸问。

“我说我真的享福了!”胡雪岩又说,“我们谈谈正经!”

胡雪岩的“正经事”无其数,但与芙蓉佰共的只有两桩,也可以说,只有一桩,胡雪岩要安置她的一叔一弟。

“你兄弟名字叫啥?”

“我小弟是卯年生的,小名就叫小兔儿。”

“今天就去接了他来!你叔叔不会不放吧?”

胡雪岩人情透熟,君子小人的用心,无不深知,刘不才在此刻来说,还不能当他君子,所以胡雪岩以“小人之心”去猜度,怕他会把小兔儿当作奇货,因而有些一问。

这一问还真是问对了,芙蓉顿有忧色,“说不定!”她委委屈屈地说,“我跟我三叔提过。他说,刘家的骨血,不便,不便..”

芙蓉不知如何措词,脸涨得通红,话说出来屈辱了自己,也屈辱了娘家。刘三才的话说得很难听,“你说你命中注定要做偏房,自己情愿,我也没话说。郁四有 势力,我也搞不过他。不过小兔儿是我们刘家的骨血,你带到姓胡的那里,算啥名堂?你自己已经低三下四了,莫非叫你兄弟再去给人家做小跟班?”当时自己气得 要掉眼泪,但也无法去争,原来打算慢慢再想办法,此刻胡雪岩先提到,就不知道怎么说了!

不便什么?胡雪岩的心思快,稍微想一想就明白,自然是名分上的事。那好办!他说:“你们刘家的骨血,自然让他姓刘。我现在算是姐夫资格,难道就不能管你的同胞骨肉?”

芙蓉怕是自己听错了,回想一遍,是听得清清楚楚,有“姐夫”二字,惊喜感激之余,却仍有些不大相信,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还有啥难处?你说出来商量。”

这还有什么难处?就怕他的话靠不住!芙蓉在要紧关头上不放松,特意问一句,“你说小兔儿叫你‘姐夫’?”

“不叫我姐夫叫啥?难道也象你一样,叫我老爷?”

芙蓉叫“老爷”是宫称,就是正室也如此叫法,身分的差别不显,小兔儿就不能这么叫.难得胡雪岩这等宽宏大量,体贴入微,芙蓉真个心满意足,凝眸含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翻衷情,让胡雪岩发觉,自己的猜测,完全对了,“这一来,你叔叔该没话说了吧!”他问。

“当然!”芙蓉的声音很响亮,“我自己去接我小弟。”

胡雪岩先不答她这话,只说:“我想跟你叔叔见个面。你看是我去拜会他,还是请他到我们这里来?”

“他怕不肯来,你暂时也不必理他。”芙蓉一大半是为胡雪岩打算,“我叔叔,说实在的,能避他还是避开他的好。”

“我倒问你,他对本行生意,到底怎么样?”

没有料到他会提起这句话,而且意义也不明显,芙蓉不知如何作答?细细想一想,才略略猜出他的意思,大概是要给她三叔荐到什么药材行去做事。论本事倒还 不差,就是银钱上头,不能叫人放心,将来一走连累保人。然而人家既有这番好意,自己这面又是嫡亲的叔叔,也不能说有机会不要,左恩右想,十分为难,就越发 无话可答了。

“我是说他的本事。对本行是不是在行?”

“怎么不在行?祖传的行当,从小看也看会了。”芙蓉说到这里,突生灵感,“老爷,”她说,“我倒有个主意,不晓得办不办得到?”

这个主意是这样,刘不才千里有几张家传的丸散膏丹的秘方,是根据明朝大内的“宫方”,加以斟酌损益而成,“刘敬德堂”的生意,一半要靠这几张方子。生 意“倒灶”,清算帐目时,还差七千银子,有人提议拿这几张秘方作价了清。刘不才却是宁愿不要店面和生财,要留着那几张方子,当时他倒是“人穷志不穷”,对 债主表示:“刘敬德堂从我手里败掉的,自然还要从我手里恢复。将来‘老店新开’,这几张方子,我自己要用。”

“老店新开,看来是痴心妄想!”芙蓉说道,“小兔儿倚靠得着你,我也可以放心了。我三叔,照我看,除掉一样吃鸦片,没出息的事,都做绝了。我做侄女儿 的,不管他怎么对不起我,总没有眼看他没饭吃,不拉他一把的道理。不过,我也不敢请你替他想办法,害你受累,岂不是变成我自讨苦吃?所以我这样在想,要劝 他把那几张秘方卖掉。从前有人出过七千银子,现在不晓得能不能卖到一万银子?有一万银子,随他去狂嫖烂赌,总也还有几年好混,倘或他倒回心向善了,拿这一 万银子做做生意,真个安分守己,省吃俭用,变得可以靠得住,那时候你也自然肯提拔他。这才真正是我们刘家祖上的阴功积德!”

听她长篇大论说这一套,胡雪岩对芙蓉越发爱中生敬,因为她不但明白事理,而且秉性淳厚,再从她的话中,对刘不才又多了一番认识,此人不但有本事,也还 有志气,人虽烂污,只要不抽鸦片,就不是无药可救。这样转着念头,心中立刻作了个决定,他对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兴奋,但一切都要等与刘不才见了面,才能定 局,此时还不宜对芙蓉细谈实话。

“你的打算真不错。那几张秘方值不值一万银子,不去管它,只要他肯拿出来,我一定可以替他卖到这个价钱。这样子,”胡雪岩说,“今天下午我们一道去看你三叔。你穿了红裙子去好了!”

向来明媒正娶的正室,才有穿红裙的资格,所以听得胡雪岩这一说,芙蓉既感激又高兴。虽然只有胡太太不在这里,权且僭越,但总是有面子的事。不过从而一 想,又不免犯愁,天生是偏房的命,做了正室,便要克夫。这条红裙穿得穿不得?还得要请教算命先生才能决定。因此,她便不谢,只含含糊糊地点一点头。

就在这时候,阿珠的娘和阿七不约同至,而且还有不约而同的一件事,都叫人挑了食盒,送了菜和点心来。相见之下,自然有一番取笑,阿珠的娘还比较客气,阿七则是肆无忌惮,连房筛燕好的活都问得出来,把芙蓉搞得其窘无比。

幸好又来了两个男客,一个是郁四,一个是陈世龙,这才打断了阿七的恶谑。

一桌吃过了午饭,男客和女客分做两起,芙蓉拉着阿珠的娘和阿七去请教,那条红裙穿得穿不得?胡雪岩邀了郁四在外面厅上坐,有话要谈。谈的是刘不才。郁 四也正感到这是桩未了之事;游说芙蓉,是阿七建的功,何家早就表示过,愿意放她自主,自然不会留难。刘不才那里,郁四原预备让他“开价”,只要不是太离 谱,一定照办,不想刘不才的话说得很硬气:“穷虽穷,还下到卖侄女儿的地步。初嫁由父,再嫁由己,她愿意做胡家的偏房,我没话说。不过我也不想认胡家这门 亲戚。”

“这不象他平日的行为。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郁四又说,“事情总要料理清楚,留下个尾巴也讨厌,我正要跟你商量,还是得想个办法,送他一笔钱!”

“四哥,你费心得多了,这件事不必再劳你的神。芙蓉已经阳我仔细谈过,”胡雪岩笑道,“他不想认我这门亲,我却非认他不可!”

“怎么个认法?”陈世龙颇有童心,“刘不才难惹得很,我倒要看胡先生怎么跟他打交道?”

“我要请你先替我去做个开路先锋!”

于是他把芙蓉所谈的情形,扼要谈了些,又嘱咐了陈世龙几句话,让他先去探路。

陈世龙打听到了刘不才的住处,一径就寻上门去,他跟嵇鹤龄一样,也是祖了一家式微世家的余屋住,不过另外开了个门,敲了两下,有个眉清目秀,但十分瘦的孩子来开门,转着乌黑的一双眼珠问道:“你找谁?”

陈世龙听胡雪岩谈过,猜想他必是芙蓉的弟弟,随即说道;“小兔儿,你三叔呢?”

“在里头。”等陈世龙要踏进去,他却堵着门不放,“你不要进来,先告诉我,你姓啥?”

“怎么?”陈世龙答道,“你怕是我跟你三叔来讨债的?不是,不是!我姓陈,送钱来给你三叔的。”

小兔儿有些将信将疑,但毕竟还是让步了。陈世龙一进门就觉得香味扑鼻,不由得咽了口唾沫,仔细辨一辨味道,是炖火腿的香味。

“这家伙,真会享福!”

一句话未完,看见刘不才的影子,哼着戏踱了出来,身上穿一件旧湖绪棉袄。下面是黑洋绉扎脚裤,两只裤脚扎得极其挺括,显得极有精神。

“小和尚!想不到是你。”

“刘三爷!待为来跟你老人家请安。”

过于谦恭,反成戏谑,刘不才便骂:“去你的,寻什么穷开心!”

“不是这话。”陈世龙答道,“从前叫你刘不才,如今不同了,你变成我的长辈,规矩不能不讲。”

“咦!”刘不才眨着眼说,“我倒没有想到,忽然爆出来的这么个晚辈!是怎么来的,你说来听听!”

“你跟我先生结成亲戚,不就是我的长辈?”

刘不才愣了一下,换了副傲慢的神色:“我不晓得你的先生是哪个?反正我最近没有跟什么人结亲,谦称奉壁,蜗居也不足以容大驾,请!”说着将手向外一指,竟下了逐客令。

陈世龙有些发窘,但当然不能翻脸,在平时,翻脸就翻脸,也无所谓,此刻是奉命差遣,不能不忍一忍,同时还得想办法让刘三才取消逐客令。

于是他尽量装出自然的笑容,“刘三爷,你真不够朋友,炖着那么好吃的东西,一个人享用,好意思?莫非,”他说,“你不想在赌场里见面了?”提到赌场, 刘三才的气焰一挫。彼此的交情虽不深,但输了就顾不到体面、曾有两三次向陈世龙伸手借过赌本,想起这点情分,也是话柄,他的脸板不成了。

“要怪你自己不知趣!‘哪壶水不开,偏提哪一壶’,你晓得我讨厌我那个侄女儿,你偏要拿她来触我的心境,叫人光火不光火?”

“好了,好了,说过算数。如果你留我吃饭,你出菜,我出酒。小兔儿,你来!”陈世龙摸出块五六钱的碎银子问道:“你会不会上街买东西?”“你要买什么?”刘不才问。

“巷口那家酒店的‘绍烧,我吃过,不坏,叫他们送两斤来,把酒钱带去给他。”说着,他把银子塞到小兔儿子里,“多下的送你买梨膏糖吃!”

“没有要你破费的道理!”刘不才赶上来插在他跟小兔儿中间,一只手到他侄儿手里去夺银子,一只手又推陈世龙,仿佛不让他给钱似地。这就象下馆子抢着惠帐,只拉住了别人的不管用的左手一样,完全是“障眼法”。

结果是那块碎银子到了刘不才手里,却叫小兔儿到酒店里去赊帐。从这个行为上,陈世龙看透了他;骨头硬不到哪里去!他跟芙蓉也决不会决裂。

“来,来!”刘不才的兴致又很好了,把沙锅盖一揭,鼻子闻了两下,得意的笑道:“‘走得着,谢双脚’,你的口福不坏!陈火腿全靠收拾得干净,整整搞了一上午,才把上面的毛钳干净。”

“刘三爷!”陈世龙趁机说道,“你的陈火腿吃不光!我今天来拉拢一桩生意。”

“生意?”刘不才不信他,“怎么找到我头上?跟我有啥生意好谈?”自然有!等下我再告诉你。”

等酒杯一端上手,陈世龙才道明来意,他说他有个朋友,预备在杭州开一家极大的药店,知道“刘敬德堂”的名气,也知道刘不才是行家,特地托他来探问一下,想邀刘不才合伙。

“合伙?怎么合法?”刘不才摇着头说,“别的事都好谈,这件事谈不拢,我哪里有股本?”

“你不是有几张祖传的药方子?”

这话一说出口,刘不才的脸色顿时就很难看了,笑容尽敛,冷冷笑道:“原来是打我这个主意!怪道,我说世界上还有这样子的好人,不嫌我穷,来邀我台伙!”

话和神色,都让陈世龙忍不住心头火发,“咦!”他也很不客气地回敬:“怪道叫你刘不才!‘狗咬吕侗宾,不识好人心’,怎见得人家打你那几张药方的主意?你晓得人家是怎么说?”

“且慢!”刘不才的态度变得受商量了,“我先问一声,想跟我合伙的是哪一个?是不是姓胡的?”

陈世龙很机警,趁机反问一句:“你见过我那位胡先生没有?”

“从来不曾见过。”

“那我告诉你,”陈世龙既不说破,也不否认,“此人是个候补知县,在官场中很红,本人虽不出面,却有好些差使跟他有关系。他要开药店也不光是为了做生意,是存心济世..”

“好了,好了!”刘不才不屑地,“‘修合虽无人见,存心自有天知’,药店里挂的这副对子,是啥花样,难道我还不知道?何必到我面前来卖这种膏药?”

“不是我在你面前卖膏药,人家这么告诉我,我照本宣科,信不信在你!”

“闲话少说,他做生意也好,存心济世也好,与我无关。如说要邀我合伙,看中我那几张祖传秘方,请他趁早少打主意。”

“你为来为去是怕方子落在人家手里,你要晓得,人家并不要你的什么宝贝方子!”

“那..”刘不才愕然,不知这话从何说起了。

于是陈世龙转述了合伙的办法,刘不才的祖传秘方,当然要用,可是不要求他把方子公开,将来开了药店,清他以股东的身分在店里坐镇,这几张方子上的药,请他自己修合。“君臣佐使”是哪几味药?分量多少?如何炮制?只有他自己知道,何虑秘方泄漏?

原来人家不是来图谋自己的秘方,刘不才倒觉得刚才的态度,未免鲁莽,因而歉意地点点头:“这倒还可以谈谈!”

“我再告诉你,人家提出来的条件,合情合理,药归你去台,价钱由人家来定,你抽成头。你的药灵,销得好,你的成头就多,你的药不灵,没人要,那就对不起,请你带了你的宝贝方子卷铺盖!”

“药怎么会不灵?尤其是一种‘狗皮膏药,明朝的一个皇帝,靠了它才生的太子,真正是无价之宝!”

“吹什么牛!”陈世龙笑道:“刘敬德堂的狗皮膏药,哪个不晓得,完全是骗人的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老实告诉你,方之是真的,药太贵重,而合起来交关麻烦,只好马马虎虎,效验当然就差了。这且不去说它!”刘不才把腰挺一挺,双手靠在 桌上,凑近陈世龙,显得相当认真地说:“这位老朋友说的话很上路,看起来决不是半吊子。他的办法在我有益无损,可进可退,只要成头谈得拢,我就跟他合 伙。”

“那么你说,你想怎么抽法?”

“我先要问一句,价钱为啥要归他定?应该大家商量商量。”

“这没有商量的余地,因为你想定得高,人家既然为了济世,自然要定得低。”陈世龙觉得这话说得不好,便又补了一句:“再说,薄利多卖,生意才会好,竹杠把人家敲怕了,不上你的门,药再好也无用。”

“这话也对。不过既然薄利,我的成头要多抽些。”

陈世龙也很精明,“既然是薄利多卖,你名下的也不会少,怎么说要多抽?”接着他又自下转语,“不过,这都好商量,等你们碰了头,当面再谈,一定会谈得很投机。”

刘不才点点头,用手抓着一块火腿脚爪在嘴里啃,同时一双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见得他在心里有极周详的盘算,陈世龙也不催他答话,只是冷眼旁观,看他的神态,打自己的主意。

“就这样了!”刘不才把火腿骨头一丢,使劲擦着手说:“我决定交这个人!小和尚,你说,哪天跟他碰头?事情既然决定了,就不必耽搁,越快越好!”

看他心思如此活动,陈世龙便进一步逗引他:“刘三爷!你还有什么话,自己不便说,我可以替你转达。你们没有见面前,你有什么难处,我可以替你想办法,等你们见了面,有话自己谈,就没有我的事了。”

刘不才原就想开口,听陈世龙这一说,恰中下怀,当即定一定神答道:“小和尚,承你的好意,我也不必瞒你,我的境况,你是晓得的,他要请我到杭州去跟他合伙,谈妥当了,也要我动得成身才行!”

“我晓得。”陈世尤问道:“你身上有多少债务?”

“也不过几百两银子。”

“嗯!”陈世龙又问,“你的傈儿呢?要托人照应啊!”

“不必!我带到杭州去。”

“喔!”陈世龙站起身来说,“那么,我先去告诉人家,什么时候碰头,我明天一早来给你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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