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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卑微的主人公的命运现在既然跟一户富贵人家连结在一起,作者就有必要对这户人家作点简单的介绍。
奥古斯丁。圣。克莱亚的父亲是路易斯安那州富裕的庄园主,祖上是加拿大人。他兄弟二人,气质和性格都很相似。老大在佛蒙特州一个日益兴旺的农庄上安家立业,老二则在路易斯安那州成为富有的庄园主。奥古斯丁的母亲是法国雨格诺教派(雨格诺教派,十六。十七世纪法国的一个新教教派。)的信徒,其祖先刚迁入美洲时,就定居在路易斯安那州。父母膝下只有他们兄弟二人。由于母亲的遗传,奥古斯丁自幼体质孱弱;家里遵照医生的嘱咐,童年时期就把他送到佛蒙特州由他伯父照拂了好几年,指望他在爽朗。凛冽的气候下,体质日益强壮起来。
奥古斯丁自幼就多愁善感,缺乏一般男性的刚劲,却近于女性的温柔气质。这是他性格中非常突出的特征。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气质逐渐被一层成人的粗厉外壳所掩盖。很少有人知道,在他心底深处,这种气质还鲜明地存在着。他得天独厚,但一心向往理想和唯美的境界,对生活中的日常事务则感到非常厌倦;这是通过理智衡量的必然结果。大学刚毕业时,他心灵中燃烧着一股强烈而炽热的浪漫主义激情。他的时刻来临了……那终身只降临一次的时刻;……他的命运之星在天际升起了……人们的命运之星往往是白白升起,到头来只落得一场春梦,徒供终身凭吊;他的际遇就是如此。直截了当地说吧……他在北方某州结识了一位高贵而美丽的小姐,赢得了她的芳心;不久,两人便以终身相许。他当即回到南方去筹备婚礼。可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他给她的信件忽然都被退了回来。她的监护人附了一张便笺,说是在他收到信之前,那位小姐早已琵琶别抱。他受了这个刺激,精神变得如疯似狂。他想学人家那样,狠一狠心,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但结果只是徒呼负负。由于秉性倨傲,不肯向对方寻求解释,奥古斯丁随即投入时髦的社交漩涡中去了。在他收到那封致命的信半个月之后,他就同当年社交界第一枝名花订了婚;婚事准备停当以后,就娶了这位风姿绰约。拥有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和十万家财的大家闺秀;不用说,当时人人都认为他十分幸运。
正值新婚夫妇在庞夏特朗湖边一所精致的小别墅里欢度蜜月。款待一群俊秀的友人之际,有一天,奥古斯丁忽然收到一封信,看那笔迹,显然是出自寝食难忘的伊人之手。家人把信递给他时,他正在济济一堂的宾客中开怀畅谈,兴致方殷。一看到信上的笔迹,他顿时脸色惨白。当时他正和对面一位小姐在作舌战之戏,因此不得不强作镇静,周旋到底。片刻之后,他便销声匿迹了。他独自一人回到卧房里拆阅信件;可是现在,不看也罢,看了也是徒唤奈何,无济于事。果然是她写的,把她监护人一家人对她横加摧残。诱逼她嫁给他们的儿子的经过详述了一遍;还谈到她如何久久收不到他的信,如何接二连三给他写信,一直到她实在写腻了。产生了疑窦;又谈到在愁肠百结之下,她如何日见憔悴;最后,她如何发觉了她的监护人对他俩所设下的全部奸计。信的末尾充满了企盼和感激的话语,倾诉了山誓海盟的深情。对于那郁郁寡欢的少年来说,这滋味比死更痛苦。他立即写了回信:
“来信收读……但为时已晚。我对当时听到的话全都信以为真,因此就不顾一切了。现在我已经结婚,一切都完了。只有忘记过去……这是唯一的出路。”
奥古斯丁。圣。克莱亚一生的理想和浪漫史就此告终,剩下的只有现实生活……那现实生活,就象海潮退去后的一滩扁塌塌。粘糊糊。空荡荡的泥浆;当闪烁的绿波带着点点白帆和迎风荡漾的轻舟,在橹声和涛声的和鸣中退下海去之后,面前剩下的就只有泥浆,扁塌塌。粘糊糊。空荡荡的,……简直现实到了极点。
自然,在小说里,人们心碎的时候,一下子就会死去,一切就从此告终。在故事里,这样做很方便。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当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丧失之后,我们不会一下子就死去。我们还得一天到晚照例忙着吃饭。喝水。穿衣。走路。访友。做买卖。谈话。看书,从事我们通常所谓“生活”的这一连串的重大事件;这一切,奥古斯丁也得照样去做。如果他妻子是个身心健康的女人,她也许还可以做点什么(女人往往具有这种本领),把他那折断了的生命线接起来,重新织成一条美丽的彩带。可是玛丽。圣。克莱亚却根本没有觉察到他的生命线已经折断。前面已经说过,她只是一个身材苗条。拥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十万家财的女人;而这些东西却没有一样是真正能治疗一个受了创伤的心灵的。
她回屋时发现奥古斯丁躺在沙发上,脸色惨白;他推说是突然得了呕吐性头痛,因而心里觉得非常难受。她听了之后,劝他嗅鹿角精(鹿角精,即碳酸铵,可治头痛。)。可是,接连好几个星期,奥古斯丁惨白的气色和头痛症依旧不见好转。她却只是说,她从来没想到她丈夫体质这样单薄。他好象很容易犯呕吐性头痛症;又说这对她来说是件很不幸的事,因为他不能陪她一同出去应酬;而他们才刚结婚不久,她老是独自一个人出去应酬似乎有点别扭。奥古斯丁看见自己娶了一个感觉这么迟钝的女人,心中反而暗自庆幸。然而,蜜月期那种表面的欢乐和客套逐渐淡下来之后,他才发现,一个年青。美丽。从小娇生惯养的女人,在家庭生活中竟会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主妇。玛丽从来就不是个富有感情。善于体谅的女人。她仅有的那点点感情,却集中地汇成了一种极其强烈而不自觉的自私心。由于冷酷无情。只顾自身利益而完全不顾他人利益,这种自私心发展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玛丽自幼养尊处优,一呼百诺;仆人们每天活着的目的就是观颜察色,小心翼翼地侍候她。玛丽脑子里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下人也有感情和权利。她父亲膝下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对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当玛丽刚入社交界时,人出落得既漂亮,又多才多艺,而且还是一笔大家产的继承人;因此,青年郎君无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不论门第配不配得上。因此,她觉得奥古斯丁能娶上她这么一房妻室,真是鸿运高照了。如果有人认为一个自己缺乏真情的女人,在交换爱情上,一定会宽厚。谦让的话,那就大错而特错了。一个自私透顶的女人,在榨取对方的爱情时比谁都厉害;而且,当她变得愈来愈不可爱时,却愈是贪得无厌,铢两必争。因此,当圣。克莱亚不象求婚期间那样对她体贴入微时,他那位女王毫无赦免她的奴隶之意,成天价不是哭哭啼啼。噘嘴。闹脾气,就是发牢骚。抱怨。吹毛求疵。圣。克莱亚脾气温和,总是喜欢息事宁人;于是就采用给她买礼物。对她说好话等办法来摆脱她;后来,玛丽生了一个美丽的女儿,有一段时间,这在奥古斯丁内心确实唤起过一点温存的情愫。
圣。克莱亚的母亲生前是个心地纯良。修养高尚的女人。因此,他就把母亲的名字赐给自己的女儿,痴心地期望她会成为慈母的化身。他太太觉察到这一点时,不由妒火中烧;甚至她丈夫对女儿的倾心钟爱,都会引起她的猜忌和不快,仿佛丈夫对女儿的爱多一份,对自己的爱就会少一份似的。生育之后,玛丽的体质就日渐衰弱。她平日既不动手,又不动脑,而且不断让烦恼和怨艾情绪折磨自己;再加上生育期中常见的虚弱,于是,曾几何时,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憔悴多病的黄脸婆了。一年到头自以为疾病缠身,而且老是自叹命薄,觉得自己受尽了委屈。
玛丽的病名目繁多,层出不穷。不过,她的拿手好戏还是呕吐性头痛症。一犯起病来,她往往六天之中倒有三天不出房门。这样一来,一切家务当然就都落到了仆人手中。因此,圣。克莱亚对家庭生活感到极不称心。他的独生女儿体质极为纤弱,圣。克莱亚担心如无专人照拂,女儿的健康和生命恐怕会由于母亲的无能而受牵累。于是,才带着女儿到佛蒙特去,把堂姐奥菲丽亚。圣。克莱亚请到南方家里来。现在,正如前面所描写的,一行人正在乘船南归途中。
这时,新奥尔良的圆屋顶和塔尖已经遥遥在望,我们还有点时间来介绍一下奥菲丽亚小姐。
凡是到过新英格兰各州(新英格兰各州,指美国东北部缅因。新罕布什尔。佛蒙特。马萨诸塞。康涅狄格。罗得岛等六州。)的人,一定都会记得那里荫凉的村庄。宽敞的农舍。芳草青青。糖枫成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落;一定还记得笼罩着整个村庄的那种秩序井然。永恒不变和宁静。平安的气氛。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什么东西都丢失不了,篱笆中找不出一根扎得不牢的木桩;庭院里青草葱郁,窗户下丁香花丛生,找不到一点零乱的东西。他一定也还记得村舍里宽敞而清洁的房间,仿佛永远是那么安闲,那么宁静;样样东西都各有各的固定位置,永远不会变动;一切家务都严格地按时进行,就象屋角上那座古老的时钟那样准确无误。他一定也还记得,在他们家里的所谓堂屋里,都有一座严肃。体面而古老的玻璃书柜,里面整齐而严肃地陈列着罗伦(罗伦(Charles Rollin,1661—1741),法国历史学家,其《古代史》有英译本。)的《古代史》。密尔顿的《失乐园》。班扬的《天路历程》。司各脱(司各脱(Thomas Scott,1747—1821),英国注释家,曾编注《家庭圣经》。)的《家庭圣经》以及其他许多同样严肃而体面的书籍。家里没有仆人,只有一位戴着眼镜和一顶雪白的帽子的主妇,每天下午跟女儿们坐在一起做针线活;家务事好象一点也不曾做,也根本没有什么事要做似的……原来她带领着女儿们在大家早已忘怀的大清早里就已经“收拾停当”了。此后这一天之中,无论你什么时候去看她们,屋子里就老是那么“舒舒齐齐”的。厨房里虽然一天得做三顿。甚至四顿饭,虽然全家的衣服都在那里洗和烫,虽然经常要在那里人不知。鬼不觉地做出几磅牛油和奶酪来,地板上却老是那么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板凳和烹调用具老是那么秩序井然。有条不紊。
当堂弟来邀请她到南方他家里去时,奥菲丽亚小姐在这样一个村庄上。这样一所房子里和这样一个家庭中,已经度过了差不多四十五个清静的年头。她是一家的长女,可是直到现在,父母还是把她当作孩子看待。这次堂弟来邀请她到新奥尔良去,对于全家来说,是件头等大事。她那白发苍苍的老父亲特地从书柜中取出莫尔斯(莫尔斯(Judidiah Morse,1761—1826),美国地理学家,号称“美国地理之父”。)的《地理志》来,精确地查明了新奥尔良的方位,还翻阅了弗林脱(弗林脱(Timothy Flint,1780—1840),美国牧师。)的《西南游记》,以便好好了解一下南方的情况。
她那慈祥的母亲则焦灼地向人家打听“新奥尔良是不是个可怕的坏地方”,并且说,“在她看来,简直就跟去三明治群岛(三明治群岛,太平洋东部夏威夷群岛旧名。),或是什么野蛮国度一样。”
牧师家。医生家以及毕波蒂小姐衣帽铺里全都知道奥菲丽亚。圣。克莱亚在“商量跟她堂弟到新奥尔良去的事”,村子里的人当然也义不容辞地要参与这个重要的“商量”过程;村里的牧师是个具有强烈的废奴派观点的人,他担心这一步骤或多或少会纵容南方人继续保留他们的奴隶;村里的医生则是个坚定不移的殖民主义者,他很赞成奥菲丽亚小姐去,向新奥尔良人表明,北方人对他们其实并无恶感;实际上,他认为应该给南方人一点安慰。最后,当她南下的决心已成为众所周知的事之后,半个月之中,亲友和邻舍无不郑重其事地邀请她去茶叙,详尽地询问和讨论她的计划和前景。由于到她家去帮忙缝制行装,摩丝莉小姐每天都可获得有关奥菲丽亚小姐新装进展情况的重要新闻。据可靠消息说,辛克莱老爷(附近一带的人都把圣。克莱亚这个姓氏简化作辛克莱)亲手数了五十块钱给奥菲丽亚小姐,叫她去置几件合意的衣服。还有消息说,她家已经写信到波士顿去定制两件绸子衣裳和一顶帽子。至于是否应该额外花这么一笔钱,则人言纷纭,其说不一……有些人认为从全局来考虑,这是个人终身难遇的事,所以完全应当花;有些人则坚决认为这笔钱还不如捐给教会好;但是,有一点大家的看法是一致的:那就是从纽约订购的那把阳伞,是邻近一带见所未见的;还说奥菲丽亚小姐有一件绸衣裳在附近一带也是无可比拟的,不管你对衣裳的主人看法如何。另外还有可信的谣传说:她有一条花边手绢;有的谣传甚至说奥菲丽亚小姐的一条手绢四边都绣满了花……甚至还补充说,手绢的四个角也都绣了花;不过最后这一点始终没有得到充分证明,事实上至今还是悬案。
现在你所见到的奥菲丽亚小姐,身着一套闪亮的黄亚麻布旅行服。她在你面前站着,个子高高的,身材方方正正的,颇为瘦削。她面容清癯,眉目分明,双唇紧闭,颇象是个凡事胸有成竹的人;一双犀利的黑眼睛转动起来明察秋毫,总是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样事物,仿佛在寻找什么值得照管的东西似的。
她一切动作都明快。果断而有力;平素沉默寡言,但说起话来却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她的生活习惯活生生地体现了井井有条。按部就班和精密细致等准则。在遵守时刻上,她就象时钟一样严格,象火车头一样刻不容缓;凡是和这些准则背道而驰的事,她无不深恶痛绝。
在她心目中,万恶之首(简直是一切罪恶的总和)可以用她词汇里一个极其普通而重要的词来表达……“没有办法”。当她加重语气说“没有办法”时,就是表示她登峰造极的蔑视。凡是与达到一个明确的目标没有直接和必然联系的一切措施,她都用这个词来刻划。凡是终日无所事事。不知所措,或是决心要做一件事,却不采取最直截了当的办法去完成它的人,都会受到她极端的蔑视。她平时不大用语言来表达这种蔑视,只是装出一副冷淡的面孔,仿佛她不屑于对这种事发表什么意见似的。
在精神修养上,她头脑清楚。果断而敏捷,熟读历史和英国古典作品;在狭窄范围之内,考虑问题极其深刻。她的宗教信条都整理得井井有条,一一贴上了明确的标签,然后束之高阁,就象她那只装零布碎料的箱子里那捆布条一样;总共就是那么些条条,绝对不会再有所增加了。她对现实生活中大多数问题的观点(例如对各种家务问题以及家乡的种种政治关系等)也是如此。然而,她一生中最重要的生活原则则是……良心。它是一切处世准则的基础,却比它们更深。更高。更广。对于新英格兰地区的妇女来说,良心是高于一切的,是深入人心的,这种现象在别处的妇女中是罕见的。这是花岗石结构,底下基础极深,上面则直上云霄,达到最高的山峰的顶点。
奥菲丽亚小姐是个地地道道的“责任感”的奴隶。凡是遇到“义不容辞”(这是她的口头禅)的事,即使赴汤蹈火,她也在所不辞;只要她断定了这是“义不容辞”的事,她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井去,或是朝着一尊实弹待发的大炮昂然前进。她的处世准则实在太高。太广。太细致了,而且丝毫不肯迁就凡夫俗子的弱点;因此,尽管她不断为达到这个目标而英勇奋斗,实际上却从来没有达到过目标。当然心里就不免负担沉重,经常被一种自卑感所苦恼;……这不免使她那虔诚的性格蒙上了一层严峻而略带阴郁的色彩。
可是,奥菲丽亚小姐又怎能跟奥古斯丁。圣。克莱亚合得来呢?他是个快活人,性情随和。潇洒不羁。不切实际。玩世不恭……总之,她所珍惜的一切生活习惯和见解都被他傲慢无礼。随心所欲地践踏在脚底下。
说句实话吧,奥菲丽亚小姐很爱她这个弟弟。小时候教他教义问答。替他补衣服。梳头,按部就班地教育他的正是她;她内心也有温暖的一面,而奥古斯丁却占去了一大半(大多数人都容易偏爱他)。故此,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她,使她相信到新奥尔良去是她“义不容辞”的事;说由于他太太经常卧病不起,不能管家,她一定得跟他回去照拂伊娃,帮他料理家务,免得他这个家分崩离析。她一想到一个家无人照管,心里就很不好受;何况她又十分疼爱那可爱的小姑娘呢(谁见了都不免要疼爱她的)。尽管她认为奥古斯丁是个十足的异教徒,却还是顶喜欢他;对他的揶揄往往一笑置之,对他的弱点则一味迁就,以致一些真正了解她的人都觉得简直令人难以相信。读者诸君如果想对奥菲丽亚小姐了解得更深一层,那就必须亲自去和她结识结识。
现在,她正坐在头等舱里,一本正经地在那里捆呀。包呀。扎呀,忙得不亦乐乎。身旁堆满了各种式样。大小不一。装着不同内容的旅行包。箱子和网篮。
“喂,伊娃,你的东西都点过了吗?肯定没有……孩子们不会做这种事。点子花旅行包和蓝色小帽盒……这就是两件;橡皮背包就是三件;加上我的针线盒就是四件;还有我的帽盒,五件;我的衣领盒,六件;加上那只小棕箱,七件,你那把小阳伞哪儿去了?给我,我来拿张纸把它包起来,跟我的阳伞。雨伞捆在一起;……喏。”
“姑姑,我们不是回家去吗……干吗要费这么大的事儿呀?”
“为了弄得整整齐齐的,孩子;一个人打算置办东西,就应该好好料理它们。哎,伊娃,你的顶针收起来了吗?”
“啊呀,姑姑,我忘记了。”
“得啦,不要紧;我来检查一下你的盒子……顶针。石蜡。线两卷。剪刀。小刀;不错……就放在这儿吧。伊娃,你们来的时候,只有爸爸一个人,你们怎么办呢?那不是会把东西全丢光了吗?”
“可不是吗,姑姑;我真的丢了不少东西啊。可是不管丢了什么东西,轮船靠岸的时候,爸爸又会买的。”
“我的天哪,孩子……这叫什么事啊。”
“姑姑,这不是很方便吗?”
“这太不是办法啦,”她姑姑答道。
“嗳,姑姑,那你怎么办呢?”伊娃问道。“这只箱子装得太满了,关不上。”
“一定得关上,”她姑姑一面以英雄气概回答伊娃的话,一面使劲把东西往箱子里塞,一只膝盖跪在箱盖上,可是箱子口上还是有条小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