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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章(1)


当我驶上朝戈登家去的小巷时已过十一点了。四分之三的月亮照亮了夜晚。一阵凉爽的微风从我的东窗外吹过来海的气息,这是一辆苔绿色吉普,由大夏洛奇有限公司制造,价值四万美元,延期优惠。几乎死去的约翰·柯里认为他欠自己这么一辆车。

我在离房子五十码外停下来,按在停车状态,听了几分钟巨人队对达拉斯队的赛况,然后关掉发动机。一个声音说:“你的车头灯还亮着。”

“闭嘴。”我回答说,“快闭嘴。”我关上了车头灯。

生活中有许多选择可做,但你千万别选择“话语警告和选项建议”。

我打开了门,“你的钥匙还在点火器上。你的紧急刹车还未到伎。”那是一个女性声音,我向上帝发誓它听起来就像我前妻的声音。“谢谢,亲爱的。”我拿上钥匙,爬出来,砰地关上门。

街上的车辆与人群已明显地稀疏。我认为尸体已被移开。灵车的到来满足了大多数的围观者,标志了第一幕的结束,这已成为生活中的一个事实。而且,他们也想去看自己在十一点钟新闻上的形象。

而警力比我第一次来时有所增加。在法庭输送车的附近又停了一辆萨福克县警局的流动运输车。这辆新货车是指挥岗位,能够容纳调查者,收音机,传真机,大哥大,录像设备,另外还有一些高科技小玩意儿,它们构成了对付犯罪那永无休止的战斗的兵器库。

我注意到头上有架直升飞机,借着月光我能看清那是从某个新闻网中来的。我虽然听不清记者的声音,但他或她可能在说“长岛社区今晚发生惨案”之类的话,然后是一些关于普拉姆岛状况的介绍,等等。

我从最后一批散开的人群中穿过,避过任何看起来像新闻界的人。我越过黄带,这立刻引起一个南侯德镇警察的注意。我向他示意,并得到一个蹩脚的敬礼。

那穿制服的犯罪现场记录员拿着写字板和时间表走上来。按他的要求,我又一次给了他我的名字,职业,诸如此类。这是标准做法,贯穿案件调查的全过程,从第一位到场的警员到最后离开的一位。那时现场又归还财产的主人。反正他们让我登记了两次,干系更深了。

我问那个穿制服的警察:“你让从农业部来的那个人登记了吗?”

他甚至没看一眼名单表便答道:“没有。”

“但这儿来了个农业部的人,对吗?”

“你去问麦克斯威尔警长好了。”

“我会的。”事实上,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些家伙来,得有个说法。

我沿后院走到甲板上,在戈登夫妇躺过的地方现在是两道粉笔线,在月光下看来十分诡秘。一张清澈的塑料纸盖住了泼溅物,他们的生命就那样逃逸出来。

注视着这景象,我庆幸这是一次户外枪杀,没有萦绕不去的死亡气息。而当我回到室内谋杀的现场,残留的气味让我十分讨厌。为什么我不能把这种气味赶出脑子,赶出鼻孔,赶出嗓子眼,为什么?

两个穿制服的南侯德镇警察坐在圆形就餐桌套用泡沫塑料杯热气腾腾地喝着什么。我认出其中一个是约翰逊警官,他好心送我回家却被我刻薄一番。这是个艰难时世,你知道,而我就是一个使世界变成这样的人。约翰逊警官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在码头以下,我辨认出一个身穿制服的身影。很高兴有人接受我的建议在那儿设了一个岗。

周围没有别的人,所以我穿过玻璃门走进屋子,迎面是一间就餐与会客两用的大客厅。当然,我以前来过这里。记得朱迪说过大多数家具都是租来的,她描述说,像从台湾来的斯堪的纳维亚人。

几个法医仍在四处忙着,我问其中一个漂亮的压指纹女士:“麦克斯威尔警长呢?”

她的大拇指往肩后一指,说:“在厨房里,别碰那儿任何东西。”

“好的,女士。”我掠过柏柏尔地毯,在厨房里轻轻着陆。这里似乎正在进行一个会议。到场的有麦克斯,代表着独立自主的南侯德镇;贝思·彭罗斯,代表自由而独立的萨福克县;一个穿黑西服的先生,不用标志就能看出是联邦调查局的;另外一个先生,稍显随意地穿着斜纹棉茹克和中仔裤,一件血红衬衫,一双远足靴,假模假样,活脱脱一个才离开办公室,又不得不来到农场的农业部官员。

人人都站着,给人的印象是他们都在用脚思考。一个纸箱里装有泡沫塑料咖啡杯,每个人,她或他手中都有一个杯子。我想这一群人不在流动指挥岗位上,却躲到厨房里来集合,真是有趣又有意思。

顺便提一下,麦克斯为了在联邦调查局和新闻界面前显得更漂亮整洁一点,带上了一个领结,一个愚蠢的饰有海军旗的领结。贝思仍然穿着她的棕色套装,但脱掉了茹克衫,露出带皮套的两枝手枪。

在柜台上有一台小的黑白电视机,调在一个电视频道上,声音很小,先导的故事是一次总统访问,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儿人人都很矮。

麦克斯对那两个人说:“这是约翰·柯里侦探,办凶杀案的。”并没提我的职权范围在西去一百里外。麦克斯指着黑西服先生说:“约翰,这是乔治·福斯特,联邦调查局的……”他又看着蓝牛仔裤先生说:“……这是泰德·纳什,从农业部来。”

我四处握手,并告诉彭罗斯:“巨人队在第三局的头一分钟得分。”

她并不答话。

麦克斯向那一箱杯子示意了一下,问我:“要咖啡吗?”

“不,谢谢。”

离电视最近的彭罗斯女士,听到其中什么新闻,开大了音量,我们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屏幕上。

一个女记者正站在戈登家的前方,我们错过了开场白,却听到她说:“被害者已被确认是两名在国家最高机密畜疾实验室工作的科学家,这个实验室设在普拉姆岛,离此地只有几英里。”

现在一帧空中快照显示了从两千英尺高空来看普拉姆岛的样子。那是在大白天拍的,所以一定是从电脑库存中找来的。从空中看来,普拉姆岛就像一块猪排,我猜你是否想延展这个比喻,与猪瘟形成反讽。……总之,普拉姆岛最长大约三英里,最宽不过一英里。记者在旁白中说道:“这是去年夏天的普拉姆岛,当时本台就关于普拉姆岛成为细菌战研究基地的持续谣言做过一次报道。”

在讲了一套陈词滥调之后,这位女士便直奔谣言主题,让我想起一部卡通片,以前在华尔街杂志上看到过的。上面一个学校督学对两位父母说:“你们的儿子恶毒、吝啬、不诚实、喜欢散布谣言,我建议向新闻界发展。”对!谣言会引起恐慌,我意识到这案子得赶快封锁起来。

现在画面又切换到站在戈登家前面的女记者,她告诉我们:“没有人明言戈登夫妇的被杀是否与他们在普拉姆岛的工作有关,警方正在调查中。”

画面切换到工作室。

彭罗斯女士关掉音量,问福斯特先生:“联邦调查局想公开参与这件案子吗?”

“不是在这种时候,”福斯特先生说道,“这令人们认为这里面真的有问题。”

纳什先生说:“既然戈登夫妇之死与他们的工作没有关系,那么农业部对此也无意介入。除了对两位尽职尽责又颇受喜爱的雇员之死表示悲痛外,部里不会发表公开声明。”

阿门。“顺便提一下,你忘了签到。”我对纳什先生说。

他盯着我,有点儿吃惊,又有点儿恼火,回答说:“谢谢你提醒我。”

“随时愿意再次提醒。”

在一分钟的公共关系闲聊之后,麦克斯对两位仁兄,福斯特和纳什说:“柯里侦探认识死者。”

联邦调查局先生立刻感兴趣了,问我:“你怎么认识他们的?”愿意回答问题不是一个好主意——那绘人的印象是你只是一个合作者,而我不是,我不回答。

麦克斯替我回答:“柯里侦探与戈登夫妇在社交场合认识只有三个月。而我认识约翰断断续续已有十年了。”

福斯特点点头。很显然他有许多问题,当他迟疑着要不要提问时,彭罗斯侦探说:“柯里侦探正在就他所知道的戈登夫妇的情况写一份完整的报告,我将和有关部门一起参阅。”

这对我可是个新闻。

纳什先生靠在厨房的台子上看着我,我们对视着,房间里两个显眼的男性。我们二话不说便决定了不喜欢对方。我们中的一个必须走。我的意思是,空气中充满太多的雄性激素,墙纸都显得湿了。

我把注意力转向麦克斯和彭罗斯,问道:“我们断定了这不仅仅是一次谋杀案吗?为什么联邦政府要来人呢?”

没有人回答。

我继续道:“或者我们只是假定如此?我错过了一次会议或别的什么吗?”

泰德·纳什先生最后冷冰冰地答道:“我们是在审慎从事,侦探,我们没有具体的证据来显示这谋杀案与……哎,直言不讳吧,与国家安全事务有关。”

我回敬说:“我从来不知道农业部会与国家安全事务有牵扯。你们的公中能做密探吗?”

纳什先生给了我一个表示忿恨的漂亮的微笑,说:“我们有披着羊皮的狼。”

“非礼。”蠢货。

福斯特先生在我们要闹僵之前插进来说:“我们到这儿来是一种防范措施。如果我们不把它查清,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我们都希望它只是一件谋杀案,与普拉姆岛无关。”

我注视了一会儿乔治·福斯特。他三十来岁,是体形健美,眼睛雪亮的联邦调查局类型。他穿着联邦调查局的黑套装,白衬衫,黑而结实的鞋子,戴着柔和的领结,以及光环。

我把注意力转回穿着斜纹棉茄克的泰德·纳什,他和我年纪差不多,褐色皮肤,鬈曲的椒盐色头发,蓝灰眼睛,令人触目的好身材,总之,是女人们称作好佬的那一种。这就是我不喜欢他的原因,我想。我是这么想的,在一间屋子里,你需要多少个好佬呢?

我可能会让他愉快点,要是他不冲贝思·彭罗斯使眼色的话。她接住了他的眼光并抛回来。我不是说他们在眉目传情或是流口水,只是真正的快速的眼神交换,表情自然。但只要你不是瞎子,你就能想像出他们的脑子中正在掠过怎样肮脏的念头。天哪,这个该死的星球就要因炭疽瘟疫而毁灭或干什么的时候,这两位却像发情的狗一样,在我们有重任在身时,使眼色互相挑逗。真恶心。

麦克斯打断我的想法,对我说:“约翰,我们还没有发现那两颗穿过脑袋的子弹,但我们可以假定它们掉进了海湾。明天一早就去潜水捞取。”他又补充说:“弹壳也没找到。”

我点点头。自动手枪会洒落弹壳,但转轮手枪不会。如果那武器是自动的,那么,凶手是够冷静的,能弯腰从地板上收集两个弹壳。

至此,我们基本上什么也不知道。两处头部枪伤,没有子弹,没有弹壳,甚至邻居都没听到枪响。

我又看了一下纳什先生,他看上去很焦虑,我很高兴他在想于彭罗斯侦探的念头中间还能想想要拯救这个星球。事实上,房间里每个人都似乎在思考问题,也许是细菌,也许他们在想是否从睡梦中醒来时,身上会长出小脓疤或别的什么。

泰德·纳什伸手到纸板箱里,问彭罗斯侦探:“贝恩,要再来杯咖啡吗?”

贝思?见鬼这称呼……

她微笑着:“不,谢谢。”

我的胃已安静下来,于是我走到冰箱前去拿啤酒。架子上几乎空了,我问:“你们从这儿把东西拿走了吗?”

“法医已把所有没有厂房封印的东西拿走了。”

“你们要来杯啤酒吗?”没人应声,我于是拿了瓶库尔斯淡啤,打开盖子,痛饮起来。

我注意到八双眼睛都落在我身上,好像他们在等待什么事情发生似的。当人们认为自己处在一个会受传染的环境中,就变得怪怪的。我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要握住喉咙,倒在地板上,并开始呕吐。但我并不是在曼哈顿北区的同事们中间,那儿的姑娘小伙们都能从恶作剧的幽默中感受到刺激。所以,我放过了这个让严峻的气氛得到喜剧性的收敛的机会,向麦克斯说:“请继续说。”

他说:“我们搜查了整座房子,并未发现任何异常或有意义的东西。除去一半的抽屉未经触动外,一些柜子看上去甚至不像已被搜索过,书架上的书也未被抽出来过。像是一种不太老练的伪装盗窃现场的做法。”

我说:“它仍有可能是一个吸毒鬼的地毯式搜索,不集中针对什么。”我又说:“或者凶手寻找什么并找到了。”

“有可能。”麦克斯表示赞同。

每个人看上去都忧心仲仲,掩饰了毫无线索的事实。

我认为,这件双重谋杀案最突出的地方仍然在于,这发生在甲板上的“砰、砰”两枪并没有什么先兆性事件。杀手并不想从戈登夫妇那儿得到任何物品,只是想让他们死。所以,是的,要么杀手已经从屋子里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要么戈登夫妇正带着杀手想要的东西,例如,显而易见,那个冰柜。又回到那个失踪的冰柜上。

还有,杀手认识戈登夫妇,他们也认识他,我确信这一点。“嗨,汤姆,嗨,朱迪,砰!砰!”于是他们应声倒下了,冰柜落地……不,里面有细菌瓶。“嗨,汤姆,嗨,未迪,放下柜子,砰,砰。”他们倒下了,子弹穿过头盖骨掉进海湾里。

还有,他得有一校无声手枪。任何好手也不会在户外崩掉两个高大的新兴移民。那可是一枝自动的,因为左翰手枪不适合安装消声设备。

我问麦克斯:“墨菲夫妇养了狗吗?”

“没有。”

“那……你们在被害者身上发现任何钱,钱包之类的东西吗?”

“是的,他们每人都带着颜色相配的运动式钱包。汤姆的包里有三十七美元现金。未迪有十四美元。他又补充道:“每个人都有对方一张照片。”

有时小事情是如此切中要害,让人动情,这时你不得不记住规则一:不要感情用事。别介意,柯里。即便是一个胖乎乎的小孩,或是一个优雅的老太太,或是曾对你眨眼的朱迪,或是想要你爱他爱喝的酒和煮的牛排的汤姆,也是如此。

对于凶案组的家伙来说,谁是被害者不要紧,要紧的是谁是凶手。

麦克斯说:“我猜你知道我们一直没找到冰柜,你这么肯定那冰柜?”

我点点头。

福斯特先生给了我他考虑过的意见。“我们认为戈登夫妇正带着冰柜,凶手或凶手们想要里面的东西,是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他又说道:“我想戈登夫妇正在出售它,但交易搞糟了。”

我环顾厨房小间的会议,很难读懂这些人肠上的表情,因为他们的工程便是读懂别人的表情。但是,我还是感到乔治·福斯特的声明代表了大家的一致意见。

如此说来,如果这些人是对的,那么就假定了两件事情——第一,戈登夫妇真是愚蠢,从来没想到一个想要购买足够的细菌以杀害无数人的家伙也会毫不迟疑地杀死他们。第二,戈登夫妇完全不关心他们出售死亡换取金钱的后果。而我敢肯定的是汤姆和朱迪绝不会如此愚蠢,也不会丧尽天良。

我也可以假定凶手不笨,我奇怪他是否知道或辨出柜子中的是真货。他怎么可能知道呢?“嗨,汤姆,嗨,朱迪,是病毒吗?好,砰、砰。”

是吗?不是。我在脑海中拟演一幕幕案发场景,有冰柜,没有冰柜;戈登夫妇认识的人,或并非认识的人;等等。这个人又是如何到达戈登家的呢?船?汽车?我问麦克斯:“有陌生的车辆吗?”

麦克斯答道:“我们问过所有的人都没看到陌生的车辆。戈登夫妇的两辆汽车在他们的车库里。”他补充道:“法医们会把车和艇一起带去实验室。”

彭罗斯女士第一次直接对我说话,她说:“凶手或凶手们有可能是乘艇来的。这是我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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