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露辛达给我们的信）

这些个下午和我一起散步的那位男士朋友，他问我他是否可以早上来拜访我并在晚上带我出去。我还不知道我是否爱 他，尽管他衣着很漂亮。不知道我让他晚上带我出去看电影对不对。迄今为止，凡有男士朋友晚上带我出去，妈妈总是随同去的。假如我跟着那么一帮子人出去，你 觉得我是在自找苦吃吗？假如换了你，你会让妈妈一道去吗？

第四封信（我们给露辛达的信）

亲爱的露辛达，我们深入地考虑了你那封甜蜜的信，因为我们意识到你十分迷茫和苦恼。总的来说，我们觉得你现在 可以放心地和你的新朋友一起夜出了，但要记住，在赋予他这一特惠的同时，你必须让他明白你仍然是一位淑女，一点儿没有改变。尊贵凛然地拒绝他可能采取的一 切为时过早的行动是很有必要的。我们建议你随身带一个小钉锤，一旦你的新朋友有越轨行为，就让他的脑袋领教一下。另外，来信请顺便告诉我们他对事态发展有 什么举措。我们对那种类型的事情总是有兴趣的。

另外我们还注意到，你想知道换了我们愿不愿让妈妈同去。不愿，亲爱的，我们不愿意她去。

第五封信（露辛达给我们的信）

从我上次写信给你们至今，我所说的那位绅士朋友带我出去过两晚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很爱他，不过他的公 司决定马上为他加薪，因为他是一个一流的推销员。我们最近一次一起出去的时候，他问我是否喜欢龙虾，因为，要是我喜欢的话，他知道一个很好的龙虾馆。但我 说我不喜欢，因为我觉得一个女孩要是拒绝爱吃龙虾的男士的话，能赢得对方更多的敬意。在我们外出的所有时间里，他都表现得像一个完美的绅士，没有任何越轨 行为。要是他再一次邀请我晚上去吃龙虾，你们觉得我答应他对吗？

第六封信（我们给露干达的信）

我们很高兴你和你的朋友晚上在外面的约会如此成功。他没有任何越轨行为，而是表现得像个绅士，这给人的感觉很好。

但说到吃龙虾的问题，你可是找对主了，我们深请此道而且最坚定地告诫你要慎重。不宜轻易接受吃龙虾的邀请，除非你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这样做是想请你分享他的人生。

表现你的坚定的时刻到了，亲爱的小姑娘。你必须在此时请你的绅士朋友和你一起回家，让他到你家里见你母亲。假 如他是一条汉子的话，他会答应的。假如他不愿上你家去，而代之以请你吃龙虾，那显然表明他在玩弄你的感情——那你就必须和他一刀两断。你这样做会受一点儿 恶心感的折磨，但你吃了他的龙虾也照样会恶心的。反过来，假如你的坚定能取得胜利，你会获得一个丈夫和一个家。

从今往后，我们的忠告是——大胆向前吧，露辛达。

在进行完这样的通信往来之后，我们总是乐意收到一封沸腾着幸福的最后的来信——它声明求婚已经提出来并且被接受了，同时问我们一个姑娘该从那位已和她订婚的绅士那里接受什么礼物和多少礼物。

想来总是让我们感到奇怪的是，这个请吃龙虾的绅士和那个在森林里东窜西逃的年轻恋人往往是同一个人——这同一个人，只不过是表露出了他不同的方面而已。

求婚

不过我们操之过急了一点儿。我们在前面完全跨越了求婚——这整本恋爱手册中最为重要、最激动人心的一项。

人们问我们，同时我们也反问，求婚应该以什么方式进行。我们愿意承认最常见的求婚是直接表述出来的，说简单点 就是口头说出来的。这种做法当然有直接、迅速和随意等好处。但怎么说我们都觉得它在和谐和圆满方面还差之甚远。因此我们完全赞同的做法是写一封信书面求 婚。这样做求婚者能把自己的感情表白得彻底明确、无庸辩驳，使得要拒绝他简直不可能——至少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不过，在写这么一封信的时候，一味凭自己的想象瞎写一气是不明智的。在这点上借鉴一下经过系统化的格式还是大有益处的。我们准备在下文阐明这样一封信的一般要求——我们可以说，这一见解是以当前最伟大的权威人士们的经验之谈为依据的：

“要写一封完美的求婚信，年轻的求婚者首先应该表明他的爱是何等地深切和诚挚。与此同时，他要对他希望能有幸进入的那个家庭表达他的尊敬和看重。结尾的时候他应以男子汉的气概与坦诚说一说他自己的生活境况和未来的前景。”

基于这一看法，我们斗胆推荐以下格式：亲爱的布兰克·布兰克小姐：

自从六月十八日参加基督教青年会的野炊在割木厂后面的那堆锯木屑旁有幸第一次见到您以来，我意识到我对您怀有 一种与我有生以来对任何其他人所怀的任何感情都完全不同的感情。您一进入我的生活就给我的生活带来了某种前所未有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奢望配得上您， 我越想您就越看不起我自己，同时意识到在遇到您之前我一天比一天过得消沉，而在遇到您之后我振作起来了，而且我认为在您的帮助下我会日益振奋并且永不消 沉。自从遇到您之后我也有幸认识了您的父亲和母亲，我从他们那儿感到了莫大的快乐并学会了爱他们和尊敬他们。我觉得您的父亲在什么方面都怪有意思的。他那 天晚上穿着那件小小的天鹅绒吸烟服难道不足以把人乐死吗？我想我对您母亲的深厚感情理当更能使我在您善解人意的心中占一席之地。我本人从没有过母亲，但现 在我见到了您的母亲，我的高兴劲儿有如同生母重逢。

以我未来的前景看，我日后至少能使您享有目前这么好的生活。我的薪水虽然不高，但至少足以养活您并支付您买衣服的部分费用，我目前敢要求的也就这些了。我叔叔死后我可望继承一笔可观的遗产，因此很显然，为了万事如意我只需毒死我叔叔就够了。

鉴于以上所说，我斗胆向您求婚并恳请您拨冗尽早赐复，回函请寄邮政B局第606信箱。

我们几乎没有必要说这么一封求婚信该以什么格式回复才对了。所有女孩在中学所接受的商函写作训练已使写这种信成为轻而易举的事儿。我们或许只需提示一下，常见的正规的回信中的佼佼者往往是这样措辞的：

亲爱的阁下：

十八日大函收到并阅毕，我方回复是，接受阁下“船上交货”的提议，并准备随时于本埠取货。顺致爱和吻！

爱你的露辛达

爱的生理学

在我们先前谈论年轻人该对他们的食道之类有何种了解的时候，我们就想到过或许该在这一讨论中附上几笔，进一步 谈谈爱的生理学。我们先前丝毫没有涉及到它，但我们一直在想这一课题。这一个话题非常大胆，但我们所关心的并不是这一方面。我们的想法是——过去和现在都 是——把爱的生理学用之于文学，以便为小说创作增辉添彩。在我们看来，现代小说已从生理学那儿获益不少，而且还可以沿这一方向继续努力，为小说艺术锦上添 花。

我们最初想到这一点是在细读新潮犯罪小说的时候。在这种小说里我们注意到，五分钟之内侦探的脸部会发生以下生理变化：

开始是：

一种漠然的表情笼罩在他脸上。

然后：

一丝怀疑从他脸上一掠而过。

一种毅然决然的表情使它绷紧了。

一丝微笑从它上面掠过。

一种心领神会的欢欣一闪而过。

一种迷惑的表情使它露出了皱纹。

一种突然而至的胜利的喜悦使它豁然开朗。

再往后是：

冷漠的表情再次笼罩在他脸上。

脸部表情的这些迅速变化显然与对犯罪的追踪有关。任何终身想从事与犯罪有关的行业的人——无论是犯罪生涯还是反犯罪生涯——都得学会这样运用他的脸部。他必须能够使它绷紧，把它放松，随心所欲地支配它，如果必要的话，还能为它戴上假面具——就像把车开进车库似的。

不过根据我们的观察，爱情故事与此大不相同，生理反应最强烈的地方是肚子。在侦探巧用脸部的同一部浪漫小说 里，我们注意到女主人公身上也一阵接一阵地显露出一系列类似的生理骚动。不过，在她这种情况迹象不是从她的脸上掠过的，因为她的脸另有其他用途。这些生理 骚动是内在的。从女主角遇见男主角的那一刻起它们就开始了，任何人都可以通过它们轻而易举地看出爱的进展和结局。

这一系列生理骚动是这样的：

一种新的快乐掠过她全身。

……

一阵震颤掠过她全身。

……

早已死去的某种东西在她体内苏醒了。

……

一种巨大的渴望在她体内喷涌。

……

某种不属于她也不受她支配的东西好像从她体内释放了出来。

……

万物都在她体内沉下去了。

……

这最后的迹象自然是非常要紧的，因此全书也就到此终结了。的确，我们注意到，当万物在女主角体内沉没的时候，某种生机勃勃的东西已挣脱枷锁。

男主人公——坚强的男子汉的情况与此大不一样。小说对他的刻画好像都是用绳子、拉力和紧张进行的。他常常会“绷紧”或变得“僵硬”，他的肌肉“绷得有如钢条”——说实话，你真可以很容易用缝纫机从他身上车过去。

无疑诸如此类的生理描写在逼真方面是令人钦佩不已的。唯一烦人的是它们还没有把文章做足。在我们看来，借助于 一本好的生理学教材，突出故事的生理学色彩，清清楚楚、一五一十地把解剖学和生物学方面的表现描述出来，好像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使人物的形象更加丰满。为 了说明这一点，我们在下面附了一篇可作浪漫传奇范例的故事。故事题为《生理的菲利普》，讲述的是一对男女在一条小巷里相会的再平常不过的故事。这一故事虽 然小，却能表达我们的看法。

生理的菲利普

——教材上的一个故事

菲利普·黑泽黑德——我们称他为生理的菲利普——正沿着小巷在六月初的明媚中漫步，他那年轻英俊的模样堪称一 大壮景。我们这样说的意思是，他的骨架子比普通人的要大，另外他走路的模样与猿猴大异其趣，他笔直地站立着，头颅在脊椎骨上保持着妙不可言的平衡，甚至在 博物馆里都很难找出可以与之媲美者。这个年轻小伙子一副容光焕发、精神饱满的健康模样，或者我们可以说得更确切一点，他的体温98度，他的呼吸正常，他的 皮肤丝毫未受到疥癣、丹毒和痱子的侵蚀。

生理的菲利普一边沿小巷漫步，一边听着一只欢快的小鸟的歌唱——这是由小鸟腹部的某种化学反应引起的，尽管菲 利普决不会想到这一点——一种快乐的感觉好像充满了他全身。当然，真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在菲利普寄居的那个棒极了的身体中，他的整个生命都在感受吸进去的 氧气所产生的分子扩散的刺激。这是他精神高涨的真正原因。

在小巷的一个拐角，菲利普突然注意到一个年轻女郎正朝他走来。她的脊椎骨尽管没他的长，但也是修长而笔直的， 菲利普一眼就看出了她不是一个猩猩。她没有戴帽子，覆盖她的头盖骨的浓密的毛状生长物时而在阳光中飘飞，时而在她的眼窝上落下。她轻盈活泼的步态表明她决 没有阑尾炎或运动失调症。她的皮肤光洁无暇，也难得让人想到湿疹、麻疹和表皮斑变。

一见到菲利普，那姑娘脸部的皮下颜色立即就加深了。与此同时，那年轻小伙子的心脏也在脸上造成了暂时的炎症——这是他的脸部组织缺氧的结果。

他们碰到一起了，他们的手本能地抓到了一块儿，彼此的骨头都做了相应的调整——这种调整只有人类和高级猿类才能做到，在狗身上是绝对见不到的。

一时间两位情人说不出话来，因为强烈的生理反应握住了他们，尽管这些反应本身如能得到及时治疗的话并无危险。不过，这并不表明大脑的新陈代谢停止了（参见《巴克尔论神经系统》），只不过是嘴唇粘膜情况异常而已，不会有多大危害。

菲利普好不容易先说出了话。他自然是第一个开口的，因为——正如达尔文首先注意到的那样——男性对神经中枢的控制能力要强于女性。

“我真高兴您来了。”他说。这句话够简单的（老实说，他几乎没法再简化它了）。

但尽管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它的每一个字都令年轻姑娘的心震颤——显然造成了赫胥黎所说的那种神经干扰，关于这一点他已在他那有关外部刺激对食物消化的影响的论述中做了令人钦佩的描述。

“我差点儿来不了。”她喃喃地说。

这话儿有点儿令人费解。无疑姑娘指的是她的脚受到某种生理抑制，其中包括大脚趾不听使唤。这是一种不易察觉的毛病，威廉·奥斯勒爵士倾向于把它归因于酒精摄入过量。她或许是饮酒过度。不幸的是浪漫小说的进展速度过快，根本来不及把这点查清。

菲利普伸出手臂把姑娘拉近。

“这么说您答应啦。”他欢快地叫道。为了说出这句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突然使劲把肺部的气体全部排挤出来。在狗身上，这样做的结果是导致吠叫（参见迈克尔·福斯特爵士的《动物生理学》）。

“是的！”她喃喃地说。

菲利普把姑娘的躯干拉近他的躯干，让它们彼此平行，两人都保持着直立姿势。然后，通过把他的脊椎骨的上面几节 向前并向旁边弯曲，他使他的脸近近地凑到了她的脸旁。在这种难以长时间保持的姿势下，他合起上唇和下唇，把它们伸向前方并轻柔地放到了她的双唇上——这种 动作在大猩猩身上也能见到，但在河马身上可从来没有过。

这样吻过之后，这对已订终身的情人开始手拉手沿小巷往回走，而树枝上的那只鸟叫得比先前更欢快了——很可能是因为它的横隔膜在进一步舒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