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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风雨的壮丽乐曲


作者:瓦尔特·惠特曼
1
  暴风雨的壮丽乐曲,
  那么恣肆奔腾、呼啸着越过大草原的强风,
  森林树冠的嗡嗡震响是高山的萧笛,
  人一般的阴影是你们管弦乐队的潜形,
  你们,机警地手执乐器的幽灵的小夜曲,
  将一切民族的语言与大自然的天籁混合在一起;
  你们好比伟大作曲家留下的和弦你们是合唱,
  你们这些无形的、自由的宗教舞曲你们来自东方,
  你们这些河流的低调,奔瀑的轰鸣,
  你们来自远方的铁骑纵横中的枪响,
  连同兵营中各种军号的回应,
  这一切骚动地集合着,充塞着深沉的午夜,
  压迫我这无力的弱者,当我进入孤寂的卧室时,
  你们啊,怎么把我抓住了?2
  站出来呀,我的灵魂,让别的都去休息,
  要谛听,别遗漏了,它们是在注意你,
  它们告别午夜,走进我的卧房,
  为了你,灵魂哟,在舞蹈和歌唱。
一支喜庆日子的歌,
  一支结婚进行曲,新郎新娘的二重奏,
  以爱的嘴唇,爱侣们的洋溢着爱情的心,
  兴奋得绯红的双颊和芳香,以及随从中老老少少的友好的脸
容,
  应和着长笛的曲调和歌咏般地弹奏的竖琴。
洪亮的鼓声来了,
  维多利亚!你可看见硝烟中那面碎裂而飞扬的旗帜,那些受挫
者的喧扰?
  可听到了一支获胜的军队的鼓噪?
(哎,灵魂!那些妇女的啜位,那些受伤者的痛苦的呻吟,
  那火焰的咝咝声和噼啪声,那焦黑的废墟,那城市的灰烬,
  那人类的挽歌和凄冷。)
现在我心中满是古代和中世纪的歌曲,我看见和听到古老的竖
琴师在威尔斯节日弹奏,
  我听见游吟诗人在唱他们的情歌,
  我听见中古时代的游唱者,巡游的乐师和民谣歌手。
  现在是大风琴的声音,它在震颤,
  而底下,像大地隐蔽的立足点,
  承载着一切形式的美、优雅和力量,我们所知的种种彩色,
  使草的绿叶和鸟的鸣啭,嘻戏玩耍的儿童,天上的云朵,
  跳跃时有所凭藉,升起时有所依托,)
  那强有力的低音部站在那里,震动着永不停歇,
  休浴着、支撑着、溶合着其余的一切,其余一切的孕育者,
  还有同它一起的那众多的种种乐器,
  正在演奏的演奏者,世间所有的乐师,
  肃穆的赞歌和引起崇敬的弥撒乐,
  一切激情的心曲,悲哀的颂词,
  各个时代无数美好的歌唱家,
  以及使它们溶解和凝结的大地本身的融洽,
  风雨、树林以及浩大的海涛之声,
  又一个结构严密的管弦乐团,岁月与地域的组合者,十倍的革
新精神。
有如古代诗人们说过的遥远的过去,那片乐土,
从那儿开始的迷向,长期的偏离,但现在飘泊已经结束,
旅游完了,外出的人回到了家里,
人类和艺术又同大自然融合在一起。
齐唱啊!为了大地与天堂;
  (万能的引导者如今在发出信号,用他的指挥棒。)
世界上所有的丈夫们都在雄壮地左转歌吟所有的妻子们都在响
  应。
小提琴的弦音,
  (我想,弦音哟,你们诉说着这颗不能诉说它自己的心,
  这颗不能诉说它自己而思忖着和向往着的心。)
3
  噢,从一个小小的孩子开始,
  灵魂你知道,一切音响对于我怎样都成了音乐,
  我母亲唱摇篮曲和赞美诗的声音,
  (那声音,那轻柔的声音,记忆中的可爱的声音啊,
  一切奇迹中的最后一个奇迹,最亲爱的母亲和妹妹的声音;)
  雨水,滋长的玉米,叶子长长的玉米间的微风,
  拍打着沙滩的有节奏的海浪,
  啁啾的小鸟,鹰隼的尖啸,
  野鸭晚上低飞着向南方或北方迁徙时的叫嚷,
  ① 古希腊戏剧中的歌咏队先由右向左舞蹈,然后由左向右。
  乡村教堂里的或者密林中野营集会上的圣诗,
  小酒店里的提琴手,无伴奏的和唱,悠长的船夫曲。
  哞哞叫的牛,咩咩叫的羊,报晓的公鸡。
当代各国所有的歌曲都来到我周围演奏,
  关于友谊、美酒和爱情的日耳曼曲调,
  爱尔兰民歌,欢乐的快步舞曲和舞乐,英格兰歌谣,
  法兰西短歌,苏格兰曲子,以及高于其他一切的无敌的意大利
乐曲。
诺尔玛①激情如火而脸色苍白,
  挥舞着她手中的短剑高傲地走过舞台。
我看见不幸发疯的露西亚②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她的头发松散而蓬乱地垂落在背上。我看见爱尔那尼①在新娘的
花园里散步,
在夜玫瑰的芳香中,容光焕发,携着他的新婚的妻子,
如今听到了地狱的召唤,号角的死誓。
面对着交叉的剑,白发袒露着映照云天,
  这是世间那个清晰而动人心弦的男低音和中音歌手,
  长号的二重奏,永远的自由!
从西班牙粟子树的浓荫里,
  从古老而笨重的女修道院围墙之旁,有一支呜咽的歌,
  失恋的歌,在绝望中熄灭了的青春与生命的火炬,
  濒死的天鹅的歌,费尔南多②的心快要碎了。
终于得救的从悲哀中醒过来的阿米娜唱起来
  她那喜悦的激情如星星般丰饶,晨曦般欢乐。
(那个丰产的妇人来了,
那光彩照人的明星,维纳斯女低音,鲜花盛开般的母亲,最崇
  高的神祗们的妹妹,我听到了,阿尔波妮①本人。)
4
  我听见那些颂歌、交响乐、歌剧,

  意大利歌剧《诺尔玛》中的女主角,歌剧作曲家是文.贝利尼(1801 1835)。
② 多尼采蒂歌剧《拉马摩尔的露西亚》中的女主角。
  ① 意大利歌剧《爱尔那尼》中的男主角。
  ② 多尼采蒂歌剧《宠姬》中的男主角。
  ① 意大利歌剧演员,曾在纽约演出,为惠特曼生平最欣赏的女歌唱家。
  我在《威廉.退尔》②中听见一个觉醒和愤怒的民族的乐曲,
  我听见梅耶贝尔③的《法国清教徒》,《先知》,或《恶魔罗勃》,
  莫扎特的《堂.璜》,或古诺④的《浮士德》。
我听到所有各个民族的舞曲,
  使我迷惑和沉浸于狂喜中的华尔兹,某种美妙的节拍。
  配着叮咚的吉他和卡嗒的响板的波列罗⑤舞。
我看到老的和新的宗教舞蹈,
  我听到希伯来七弦竖琴的震颤,
  我看到十字军高高地扛着十字在迈进,配合着铙钹的威武的铿
锵声,
  我听到托钵僧永远朝向麦加旋转时那单调的吟唱,夹杂着狂热
的叫喊,
我看见波斯入和阿拉伯人跳宗教舞的狂喜之情,
还有,在色列斯①的家乡埃菜夫西斯,我看到现代希腊人在跳
跃,
我看见他们一边柏着手,一边弯着腰身,
我听见他们的双脚有节奏地在曳步移动。
我还看见粗野而古老的祭司舞,表演者彼此猛撞着,
我看见罗马青年合着六孔竖笛的尖叫声在互相抛接他们的武
  器,
一面相向跪下,然后又站起。
我听到从伊斯兰清真寺传来的呼报时刻者的叫喊,
  我看见那里面的膜拜者既无仪式也无布道、言词或辩论。
  只有静静的、奇怪的、虔诚的、抬起来的发光的脑袋,狂喜的
面容。
我听到埃及人的多弦的竖琴,
  尼罗河船夫的原始的歌曲,
  中国皇室的神圣的赞歌,应和着帝王高雅的声音,(敲打的木
  鱼和石磬,)或者一支印度寺院的女舞蹈队,
  合着印度长笛和烦躁的七弦琴的嗡鸣。
5
  ②
  意大利歌剧,作曲家罗西尼(17921868)的最佳作品。

  梅耶贝尔(17911894)是德国歌剧作曲家。

  古诺是法国作曲家(18181893)。
⑤ 一种西班牙舞蹈。
  ① 古罗马的谷物之神。
  现在亚细亚、阿非利加离开了我,欧罗巴又把我抓住,使我得
意洋洋,
合着大风琴和乐队,我仿佛从庞大的声音汇合中欣赏,
路德①的雄浑的赞诗《上帝坚如城堡》,
罗西尼的描写圣母在十字架下的礼拜赞歌,
或者漂浮于某个有彩色窗户的高大而阴暗的教堂,
那激昂的《上帝的羔羊》或《荣耀属于至高者》的歌唱。
作曲家们!杰出的艺术大师们!
  还有你们,古代各国甜美的歌唱家,女高音,男高音,低音,
  一个新的吟唱者在西边向你们愉快地高歌,
  恭敬地将他的爱奉献给你们。
(灵魂哟,这种种都通向了你,
  全部的感觉、外观和物体,都通向你,
  但是此刻我觉得,超乎其他一切之上的是声音在通向你。)
我听见圣保罗大教堂里的孩子们一年一度的歌唱声,
  或者,在某个宏大厅堂高高的屋顶下,贝多芬、汉德尔①或海登
②的交响乐和圣乐,
  神圣海涛中的《创世》③沐浴着我的心灵。
  让我拥抱所有的声音吧,(我狠狠地挣扎着叫喊,)
  用宇宙间一切的声音把我灌满吧,
  把它们的以及大自然的悸动赋予我吧,让那些暴风雨,湖海,
天风,歌剧和吟涌,进行曲和舞曲,
  一齐发声,倾注,因为我要将它们全部吸取!
6
  然后我缓缓地醒来,
  迟疑着,将我梦中的音乐探究了一会,
  探究所有那些记忆,那怒号的暴风雨,
  以及所有女高音和男高音的歌曲,
  以及那些狂喜的、充满宗教热的东方舞乐,以及各种美妙的乐
  器,风琴的和声,
以及一切爱情、灾难和死亡的朴素的哀陈,
我从卧室的床上对我的沉默而好奇的灵魂说,
瞧,由于我找到了我一直在寻求的那个线索。

  即马丁.路德(14831546)。

  汉德尔(16651759),英国歌剧作曲家。

  海登(17321809),奥地利作曲家。
③ 海登所作的一支弥撒曲。
  让我们在白天出去,精神振作,
  愉快地把生活清理,到现实世界中游逛,
  从今以后受到我们的神圣之梦的滋养。
  而且,我还说,
  也许你,灵魂哟,听到的不是风的声响,
  也不是震怒的暴风雨的梦,或者海鹰的尖叫或扑打的翅膀,
  也不是阳光灿烂的意大利的歌唱,
  也不是德意志的庄严的风琴,
  或者各种声音的汇合,或层层迭迭的和声,
  也不是歌咏队向左转舞时丈夫们和妻子们的吟咏,或者士兵行
  进的声音,
  也不是横笛,不是竖琴,不是兵营号角的呼唤,
  而是以一种适合于你的新的韵律吟成的诗篇,
  衔接着从生命到死亡之路的、隐约地在夜空飘荡而渺无踪影的
诗篇,
  让我们在大白天前进和谱写的诗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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