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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游戏 三


(六十六)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左右,威斯彻斯特那所房子里的电话铃响了。诺拉拿起电话,心想一定是克莱格打电话来确认下午的吃饭计划没变。

她猜错了——

“诺拉,是你吗?”

“对,你是谁啊?”

“伊莉莎白,”她说,“伊莉莎白·布朗。”

妈的!柯勒的妹妹从圣莫尼卡打电话来了,诺拉觉得没听出她的声音真是太蠢了。技术上说,她自己毕竟是伊莉莎白的房客。不安只持续了一秒钟。伊莉莎白的内疚感冲淡了一切,她的语气听起来和蔼极了。

“我一直很担心你。”伊莉莎白说。

诺拉不由感到暗自好笑:“谢谢你,伊莉莎白,你打电话过来我真的很感动。一开始我住在这儿还觉得很不安,当然我在这里也不会呆得太久。”

“哦,别误会,我打电话过来不是要赶你走的,”她说,“我根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真的吗,莉莎?”

“当然是真的。就算我想赶你,最近我也抽不出时间来处理卖房子的事。”

“你工作忙嘛。”

“是啊,我设计的两座建筑都在修建,还有一座也准备动工了。”

“建筑师的生活很精彩,是吧?”

“我倒希望精彩喽,”她叹口气说,“有时候还不是做些重复的工作,我每天都花很多时间在工作上,这样才能把我的注意力从柯勒身上引开。”

“我理解你,”诺拉说,“上个月我就多接了三个客户——我都快忙不过来了。”

她们又继续谈了几分钟,谈话的内容很自然,没有迟疑,每一句都像是发自肺腑。

“这真是个遗憾。”伊莉莎白说。

“什么是个遗憾?”

“我们在那种情况下认识和了解是个遗憾,我们俩其实有很多共同之处。”

“是啊。”

“如果你什么时候到我这里来,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顿午饭什么的。”

“好主意,”诺拉说,“我非常高兴,就这么说定了。”

——莉莎,你做梦吧。

(六十七)

快到一点钟的时候,我的车开进了柯勒·布朗家的车道——我一直把这个地方想做柯勒·布朗的家。还没有停稳车,诺拉就从前门出来了。

她穿着浅色的无袖夏装,上面有些红红绿绿的花状装饰。这身打扮把她浅褐色的皮肤衬得很好看,特别是她的一双玉腿,让人心动不已。她钻进我的车,说肚子饿坏了。

“哈哈,真巧,我也饿了。”我说。

我们开车到茶帕夸镇的一家餐厅。这家餐厅适合高消费阶层,但并不十分奢华,里面用的是白色亚麻布和木头横梁装饰,可以堪称有特色的郊区餐厅。我们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双人桌上。

餐厅里坐着的一半是穿西装的上班男人,另一半是前来用餐的淑女。我穿西装,诺拉穿夏装,我们看起来好像分别是来吃饭的两种人的代表。诺拉无疑是餐厅里最漂亮的女士——餐厅里所有穿西装男士的回头率证实了这一点。

服务员过来了:“你们两位想喝点什么?”

诺拉从桌面上俯过身,问我:“如果我们喝点酒,不会影响你工作吧?”

我微笑着说:“那要看喝多少了。”她也望着我微笑,我向她保证,“放心,这不违反公司的规定。”

“太好了。”她拿起酒类菜单,递给我。

“不用,你点吧,”我说,“你决定好了。”

“也好。”

“您要考虑一下吗?”服务员问。

“不用了,”诺拉说。她把酒类菜单拖到自己面前,用食指指着往下看,手指在中间停住了。

“教皇新堡高级酒。”她说。六秒钟之内她就作出了决定。

“知道自己要什么的女人。”我说。服务员点点头,走开了。

诺拉耸耸肩:“在喝酒这方面是。”

“我觉得你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此。”

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意思?”

“就拿你的职业来说吧。我有一个很清晰的印象,你应该是很小的时候就想搞室内装饰,对吧?”

“不对。”

“你小时候难道不经常变换你那芭比娃娃似的房间摆设?”

她笑了,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哦,这倒是,”她说,“那你呢?你是不是总是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不,我以前只在自己的柠檬水摊上卖过柠檬水,跟保险毫无关系。”

“这才是我真正想问的,”她说,“请别误会我的意思,但是我对你的印象是你干保险只是半路出家,你以前应该不是干这行的。”

“是干什么的?诺拉,你怎么看我的?我应该干什么才好?”

“我也不知道。可能干一些……”

“更有出息的工作?”

“我可没这个意思。”

“你就这个意思,没关系。我不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你当然不应该觉得受侮辱,这本来就是一种赞扬。”

我咯咯笑了:“这话我爱听。”

“我是认真的。你很特别,有一种内在的力量,还很风趣。”

服务员拿着酒回来了,还好我不用回答刚才的问题了。他打开酒瓶,诺拉和我越过我们手里的菜单互相看了几眼。她在向我暗送秋波吗?

不,丘比特作证,我们在用眼睛互相调情。

诺拉大大地喝了一口,又吸了一小口,对教皇新堡赞不绝口。服务员又给我们倒上,他走开后,诺拉提议干杯:“为克莱格·雷诺尔兹干杯,他自己经历了那么多的麻烦,却对我一直这么好。”

我谢了她,和她碰了杯,我们的眼睛锁在对方身上——那时我根本没有想到,真正的灾难即将降临。

(六十八)

西装男人离开了,窈窕淑女也离开了。餐厅里只剩下我们俩在这里逗留了整个下午,诺拉和我。家常味煎饼、棕榈沙拉、烤鲑鱼和用贝壳装的圣雅克——我们悠闲地嚼着,每一口都吃得津津有味,还有奶酪卷和温热的苹果馅饼。桌上剩下的就只有最后几口酒了。

我们已经喝了三瓶教皇新堡。

声明一句,一开始我并不打算午餐时喝这么多酒,但当我们开始喝的时候,我的打算也就随之改变了。毕竟酒精是能使人吐露实情的麻醉药,这也可能是发现诺拉不为人知一面的最好办法。我们谈得越多,了解她的机会就越大。这是我一直说服自己喝下一杯又一杯的借口。

最后,我回头看到餐厅的服务员已经摆好了晚餐桌,一个餐厅工人懒洋洋地在吧台旁边扫着地。我转过头对诺拉说:“嘿,在逗留和懒散之间只有一线之隔,我们已经正式越过这条线了。”

她看了看餐厅四周,明白了我的意思:“对,”她微笑着说,“我们走吧,不然他要把我们和面包屑一起扫地出门了。”

服务员看到我要结账的手势似乎也放松了许多。我在桌子上还给他留了30%的小费,略微表达一下我们逗留太久的歉意——我离开的时候已经不是很清醒了。我料想诺拉也喝得差不多了。她瘦得像根杆子,尽管她再吃八十磅的食物,我仍然有这种感觉。

“我们散散步吧。”走出餐厅的时候,我对她说。

她同意了,我感到一阵轻松。工作时间喝酒是一大罪状,酒后行车更是。呼吸点新鲜空气,我知道自己还能对付。

“我们很有可能看到克林顿一家呢,”诺拉像只小鸟一样欢快地说,“他们就住在这条街上。”

我们沿着人行道漫步,旁边的商店琳琅满目。我在一家名为“银针”的刺绣商店的橱窗前停了下来。

“让我想起我的母亲,”我说,“她特别喜欢编织东西。”

“她都织些什么?”诺拉问,真出人意料,她是一个这么好的听众。

“平常的东西。床单、枕头、毛衣。我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有一个圣诞节我回家,她给我织了两件毛衣,一件红色,一件蓝色。”

“好温馨啊。”

“是啊,不过我妈妈总是很出人意料,”我竖起一根指头,“那天吃圣诞大餐的时候,我穿着红毛衣坐在桌子旁——你猜她对我说什么?‘怎么了,你不喜欢那件蓝色的?’”

诺拉在我的肩上推了一下:“这是你编的!”——真是我编的。

“真的。”我说。我们继续向前走,“你妈妈呢?她喜欢织东西吗?”

诺拉一下子就变得很不自在:“我妈妈……她几年前去世了。”

“哦,对不起。”

“没关系。她活着的时候是个很了不起的妈妈。”

我们又向前走,陷入了沉默。

我摇摇头说:“我可真会找话题啊。”

“什么?”

“我本想谈谈温馨的母爱,现在却把你的心情毁了。”

“别傻了,”诺拉挥挥手,“现在还是个很好的时机。我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我真需要偶尔这么放松一下。”

“你这么说是为了安慰我。”

“不,我这么说是因为你让我很开心。你可以想像,过去的几个星期真的太难熬了。然后,你不知道就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是,我却让你的日子更加难熬。”

“一开始是这样的,”她说,“其实你是个戴着面具的善良的人。”

这时我们走到了十字路口,准备过马路,我听了她最后几句话,没有被领会到的讽刺意味吓倒。下午的阳光变得越来越淡,诺拉把双臂抱到胸前,微微打了个寒战。她看起来是那么的脆弱。

“来。”我说,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她把翻领拉拢,我们的手有那么几秒钟碰在了一起。前面人行道上的绿灯亮了,我们却都没有动。我们站在那里,互相凝视着。

“真希望时间在这里凝固,”她说。她靠我更近了,声音低得像是耳语,“我们去个什么地方,好吗?”

(六十九)

我没有约翰尼·卡萨诺瓦那么风流,却也听得出来她的意思。我们去个什么地方。即使是约翰尼·傻瓜笨蛋也能听出其中的暗示。诺拉指的当然不是去喝杯咖啡醒醒脑。

不过,那一刻我不明白的是: 约翰尼·奥哈拉会怎么做?

吃午餐的时候,我和诺拉很亲近地坐在一起,相互调情,不管我们都做了什么,我是一点也不介意的。其实,我自己也有那方面的意思。现在,突然我们之间变得太亲近了点。她真的对我感兴趣吗?当然,不是我。是个叫克莱格·雷诺尔兹的家伙,那个保险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喝了酒,或者是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从她的角度出发的原因。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她这样做绝对不是为了我的钱。

卖人身保险可不是什么有钱人的职业,即使是最成功的保险人也绝对不能和柯勒·布朗,套利基金经理、金融业的头目之类的人匹敌。她知道我有辆宝马车,可能也看到了我人前华丽的穿着。但是,她说了那句话——我们去个什么地方吧。

我站在那里,深深地看着她碧绿的眼睛,就在那里,在茶帕夸市区的十字路口。从这里,我可以选择向任何一个方向走。

“跟我来。”我说。我们走回餐厅外面停车的地方,我为她打开车门。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她问。

“你会知道的。”我也钻进车,爬上驾驶座。我们系上安全带,我发动引擎,在停车场的时候就加了几次速,然后我驾着车向前驶去。

(七十)

我们到达目的地前几里,诺拉就明白了我们的去向。

“你要送我回家,是吧?”

我转向她,慢慢地点点头:“对不起。”我说。

“我也觉得很抱歉。不过你做得对。我肯定是酒喝多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

我的语调,我的手势,都让我看起来这个决定很容易就做出了,仿佛和她在一起这个念头从来没有钻进过我的脑袋。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

诺拉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她向我提出了那么美妙的要求。我用尽了所有的意志力提醒自己,我和她在一起是为了调查她。但是,我们之间真的能起化学反应。我坚信她可以装出任何样子,其实就算是假装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行驶完了通向“柯勒家”的最后一段路程,谁也没有说话。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裙子已经掀到了大腿上。棕褐色的双腿,纤细而有力,提醒我刚才拒绝的东西有多诱人。

我们驶进了环行车道,刹住了车。她的诱惑也终于停止了。

“我了解,”她说,“我们这么做真的不好,特别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能了。”

“也许吧。”

“谢谢你带我出去吃午餐,我玩得很开心。”她凑过来,在我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我能感觉到她的头发温柔地从我脸上拂过。我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甜蜜的味道,有橘子的清香。

“我……嗯。”我清了清喉咙,“可以领钱了我再通知你,好吗?”

“好的,克莱格。你真是太好了。”

诺拉下车,慢慢地走上前门的梯子。她走出我的生命了吗?我等着她从手袋里拿出钥匙。我把目光移开了几秒钟,去拨弄车里的收音机。我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她还在用力开门。

我摇下车窗问:“没事吧?”

她转过身,沮丧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锁卡住了。现在我更觉得难为情了。”

“你等一会儿。”

我下车去帮她开门,钥匙只半插进了锁孔,但却没有被卡住。我只用力把钥匙往里推,然后一扭,锁就打开了。我转过身,诺拉站在我的身后,贴得很近。

“我的英雄,”她说,然后把身体贴向我,我能感觉到她有力的双腿和柔软的乳房。她用胳膊环绕着我,温柔地亲吻我的下唇,“我刚才是骗你的,但我觉得这个谎撒得值。”

那时候,我的本能占了上风,意志力被彻底击败了,我回吻了她。

(七十一)

我们像相互碰撞的波浪,猛地跌进了屋。我用脚把我们身后的门踢上。奥哈拉,你到底在干些什么?后悔还来得及,还有机会抽身,只要我停止我的热吻就行。可我却停不下来。在我怀里,她是那么柔软,给我的感觉那么美妙。她的体味都很性感:她的身体、头发散发着幽香,双眼温柔地闭着。

诺拉握着我的手,将其引到裙子下面,沿着大腿向上游走。触到她丝质内裤时,她把我抱得更紧了,她的臀迎合着我的手。她开始兴奋地呻吟,这种兴奋一定是真的,一定是。她不会对我假装吧?

我的外套、衬衣、内裤都脱掉了。我们只有一秒钟没有亲吻——因为她的裙子得从头上脱掉。然后我们的双唇又粘在了一起,“我要。”她喘息着说,这句话从她的口说出,我的欲望更加高涨,我再也不能自拔了。

诺拉把我扑到地上,坐了上来。她拉开内裤,然后把我引进了她的身体。在如此热烈的时刻,我的脑子里却浮出一句可笑的话: 奥哈拉,你被干了。

我晕眩了。整个房间都在我的周围旋转,是房间吗?我们在柯勒·布朗大理石的大厅里,在她以前的未婚夫的大厅里,在有可能是她亲手杀害的男人的大厅里。在这里做爱真是太刺激了,我想。

我浮想联翩。突然,我的脚边仿佛有铃声在响,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的手机。

天啊,我知道是谁的电话。苏珊!她又来打探情况了。跟我商量时间问题。

“别接电话。”诺拉说。

别急,我肯定不会接的。

电话铃声终于停了,我们在继续做爱,一刻也没有停止。我们很有节奏,协调得很好。她在我上面,然后又到了下面,然后又四肢伏地,她背部的曲线很娇弱,她沉重的呻吟却一直要求更多,最后整个大厅都充满了我们高潮时的叫声。有那么几分钟,我们都躺在地板上,盯着天花板,什么也没说,慢慢地平息下来。

最后,我眨眨眼睛:“钥匙卡住了?”

“嘿,你可是上当的那个人。”

“我真的上当了,是吧?”我说。然后我们都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这是发生在我们身上最可笑的事。诺拉的笑声非常有感染力,谁听了都会不自觉地跟着她笑起来。

“饿吗?”她问,“想吃牛排吗?我们有神户来的牛排。要不来点西式煎蛋卷?”

“你还会做饭?”

“是啊。你想洗个澡的话,客房里有淋浴。上楼右手第一个房间。”

“洗澡,太棒了。”

她滚过来,侧着身吻了我:“不会像你这么棒——克莱格·雷诺尔兹。”

(七十二)

洗完淋浴,我用手背擦了擦蒙了一层雾的镜子,从里面看了看自己。我摇了一下头,又摇了一下头。

——奥哈拉,你真的做了。

做便衣工作需要很大的机动空间——但这次是超过了极限。我为了工作已经“献了身”,但却没人会在华盛顿的胡佛大楼里给我授予奖章。

从现在开始,我要非常非常地机警了。

“克莱格,你没事吧?”诺拉在楼梯下喊我。我打开浴室的门:“洗澡真是舒服极了。我马上下来。”

“好,”她说,“你的煎蛋卷眨眼就好了。”

我把头发梳到后面,穿上衣服,到厨房找诺拉。哦,天啊,她只穿着胸罩、内裤,手里拿着个小铲。她的身体真太美了,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

我注意到桌子上只摆了一套餐具:“你不吃吗?”我问。

“不,我刚才做饭的时候一直在吃火腿。”她端起一杯水,“我一直喝这个,保持我的腰围。”

“我刚才帮你测量了一下,那么细的腰根本用不着担心。”

我坐下,看着她围着炉子上的煮锅转。更确切地说是盯着。她的背面也和正面一样美得惊人。说到她的腰围——“什么腰围?”

——奥哈拉,冷静点。但是说实话,我冷静不下来。一种奇怪的感觉爬上我心头,我立刻想到了我以前熟识的一个人。他是个麻醉药警官,我的朋友。他是个很善良的家伙,至少在他犯了那个致命的错误之前,他很善良。他很愚蠢地尝了自己配的药,上了瘾。

这个教训太深刻了。即使洗过澡,我仍然能闻到诺拉的味道。我嘴唇也依然能感受到她的吻。我想的是——真想和她多在一起我不知道怎样才能打消自己的这种念头。

“开饭了。”她说。

我低头凝视着她放在我面前那个大大的、蓬松的西式煎蛋卷,“看起来就很好吃。” 我肚子很饿,也许是因为中午我吃得太少了。我用叉子叉起蛋卷,咬了一口,“美味极了。”

她扬起头:“你不会骗我的,对吗?”

“谁,我?”

“对,你,克莱格·雷诺尔兹。”诺拉向我倾过身,用手梳了梳我的头发,“你想喝点啤酒什么的吗?”

“还是喝点水吧。”我现在最不想碰的就是酒。

她从橱里取了一个杯子,我继续吃她做的煎蛋卷。说实话,真的很好吃。

“今天晚上留下来好吗?”她拿着杯子回来了,“求你留下来。”

这个问题让我吃了一惊,尽管我不应该觉得惊奇。我向厨房四周环视了一周,越来越清醒地知道自己在谁的房子里。这地方太富丽堂皇了,每样东西都那么精致,几乎所有世界知名品牌都能在这里找到。

诺拉向大厅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的夏装还躺在大厅地上。

“现在再想这个问题太晚了。”她说。

她说得对,我正要赞同——突然,我的胃里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我跳出椅子,冲进浴室,现在变成我的厕所了。我跪到地上,胃里波涛汹涌。我吐出了刚吃下的煎蛋卷和午餐里没消化完的残留物。

“克莱格,你还好吧?”她在浴室门外问道。

不,很不好。我突然一阵恶心,觉得头晕目眩。我的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我能做的就是等着这一切的结束。过了一会儿,恶心的感觉消失了。我觉得很奇怪,却也很幸运。恶心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回到厨房,看到诺拉满脸疑惑,“你吓死我了。”她说。

“对不起。真太怪了。”我挣扎着想找一个让人信服的解释,“可能是鸡蛋放坏了。”

“有可能。哦,真的对不起。你现在好点了吗?”——我点点头。

她的下唇向下卷着,看起来被吓坏了,一副受了伤害的表情。我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我真想吻你,可是……”

她破涕为笑:“我可以给你找把牙刷。”她说,“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

“你答应今天晚上留下来陪我。我又一次深情地请求你,行吗?”

如果我那时没有抱着她。如果,也许这些都只是我的借口。于是,那天晚上,我们在一个离主卧室很远的房间睡下了。我告诉自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我一定可以想出其他的办法来接近她,而不是通过肉体的亲热。但是,在内心深处,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随处都能感觉得到——我完全对诺拉上了瘾。

我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保持着那股劲”。这个房间可能是女佣的卧室,可比我那个条件好得多。她真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女人。可是问题还是存在:她想要我吗?我到底从这件事上想要达到什么目的?为了证明诺拉是无辜的?最关键的问题是她到底和柯勒的死有没有关系———还有他神秘失踪的财产——我的工作就是为了找出答案。

我闭上眼睛,几秒钟以后又睁开了。我跳下床,跑到放衣服的椅子旁边,拿起裤袋里铃声大作的手机,看了看电话号码,其实不用看我也知道,一定是苏珊。

我总不能两次都放她鸽子,她知道我一直把手机带在身边,随手就可以拿到——冷静点,奥哈拉。

“喂!”

“你干嘛跟做贼似的?”她问。

“我在看高尔夫球联赛。”

“哈哈,你到底在哪儿?”

“布里科夫大厦图书馆。”

“你最近一次和她接触是什么时候?”

我整夜都和她在一起,可我却不能这样回答:“昨天。”我说,“克莱格·雷诺尔兹带她出去吃午餐,向她赔罪,因为奥哈拉那家伙给她带来了太多的麻烦。”

“好吧,继续努力。但是听着———奥哈拉,你要小心啊。”

我挂了电话,继续躺下盯着天花板。我不想对苏珊撒谎,但是没有选择。她想知道诺拉是不是有所怀疑,现在我却在纳闷苏珊有没有怀疑什么,她听出了我在撒谎吗?

苏珊是我见过最不容易受骗的人,所以她才能当上老板。

(七十三)

奥哈拉,回家吧,你这个白痴,快跑啊——但我没跑。

野餐之后,我们在“欢乐谷”的艺术电影院看了场电影,那也是诺拉的主意。雅各布·彭斯主演的《后窗》,诺拉说那是她最喜欢的电影:“我特别喜欢希区柯克。克莱格,你知道为什么吗?他特别有趣,拥有生活的黑暗面。”

电影结束的时候,我们吃了太多的爆米花,什么也吃不下了,所以决定到附近的铁马咖啡馆喝咖啡代替晚餐。和她站在镇上的停车场上时,我感觉自己就像回到了中学时代,不知道怎样结束我们的约会。

但诺拉知道:“我们到你那里去吧。”她说。

我注视了她一会儿,研究她的表情。她已经看到过我的住处,像个偷工减料的鞋盒子。她在耍我吗,想试试我的反应?还是她真的想表明她不在乎我简陋的居住条件?

“去我那里,是吧?”

“可以吗?”

“当然,”我说,“不过我得先提醒你,我那里可能不如你想象中的好。”

“会是什么样子呢?我想象的是什么呢?”

“和你习惯的住所很不一样。”

诺拉看着我的眼睛:“克莱格,我喜欢你。这就是我提出要到你那里去的原因。关键是你我单独在一起,明白吗?”

我点点头:“好吧。”

“我能相信你吗?我真的很想有你这么个能相信的人。”

“你当然可以相信我。我可是你的保险人。”

然后,我们驱车到我的公寓。诺拉看到我的住处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第二次看到。

我们手牵着手,大胆地走了进去。

“我得说明一下,钟点女佣罢工了,”我笑着说,“她说这里的工作条件实在难以忍受。”

诺拉环顾四周,打量我乱七八糟的房间:“没关系,”她说,“这让我确信一件事,你没有和其他人约会。”

我问她要不要喝啤酒,她说要。我到厨房把啤酒递给她,又拿灶台上那个黄色的福米卡家具塑料贴面开了个玩笑。

她大大地喝了口啤酒,放下手袋:“你不打算带我参观一下吗?”

“你差不多已经看完了。”我说。

“你有卧室对吧?”

我告诉自己这一切必须停止了。当然,如果我真是这么想的,我们就不会一起站在我的厨房里了。如果我在电影院回绝了她,借口想让我们之间的关系“放慢速度”,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但是,我们朝着我的卧室走去,我又要和诺拉上床秘密活动了——给了秘密警察一个新意义。我决定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我想我知道从哪里开始。

(七十四)

“你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她的手袋的?”苏珊问——哦,老板,是这样的,我和诺拉野蛮、疯狂地做爱,然后我一直等到她睡着。我溜进厨房,把她的手袋翻了个遍。转念一想……

“我自有办法,”我只说,“你选我做这个案子不是正看中我这点吗?”

“奥哈拉,别忘了你可曾经跟丢过人,不过这次表现不错。”

第二天早上,我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话向苏珊汇报我和诺拉“约会”取得的最新进展。苏珊担心我的行动太露骨,会打草惊蛇。

我向苏珊保证绝对不会有事,她的注意力转到了手袋里的东西上。

“那人的名字叫什么?”苏珊问。

“史蒂文·克普勒。”

“他是纽约的税务律师?”

“名片上是这么说的。”

挂了苏珊的电话,我把椅子向后推了一把,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感到不安,理不出一点头绪。我的电脑已经进入了屏保模式,我用鞋跟敲了一下空格键,显示器又亮了起来。我从椅子上坐起来,用鼠标点开诺拉的资料,开始浏览在柯勒·布朗的葬礼后,我用数码相机偷拍的她的相片。

我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张上,仔细地研究着。

照片上,她正和柯勒的妹妹伊莉莎白交谈。她们站在前门的楼梯上,诺拉一身黑色,戴着我们出去野餐时戴的那副太阳镜。金发女郎伊莉莎白·布朗几乎可以和诺拉媲美,不过根据我手里的资料,她住在加尼福利亚,是位建筑师。

我向前倾过身,凑近显示屏想看得更清楚些。表面上看来没什么异常,但是有点不对劲。感觉与事实的反差。要么诺拉是坦坦荡荡的……要么她就欺骗了所有的人。警察、朋友、家人,还有老天爷。她真的能面不改色地站在那里和她亲手杀死的人的妹妹谈话吗?

诺拉真那么自信吗?真那么阴险吗?是什么让她变成这么一个危险的人物的?我实在找不出答案。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迫不及待地想再见到她。

我关上资料,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我得做点什么。我在玩火,很快火就要烧到身上了。我得离开。奥哈拉,冷静点,至少冷静个几天吧。

我有了个主意,也可能是让我恢复正常,掌握主动权的办法。我又拨通了苏珊的电话,告诉她我的打算:“我要离开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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