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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2)


 马丁·贝克摇摇头。

“那你怎么会知道每个细节?他说他得了癌症,而且可能活不过六个月;无论如何,我猜他被吓倒了。而我想,反正六年都过了,六个月一下也就过了。”

“你最后一次和他说话是什么时候?”

“是在二月,他在哭,而且在抱怨。你大概以为我和他有点亲戚关系。他说他正要去医院——去‘死穴’,他这样说的,其实是放射科诊所。他似乎完蛋了,一切都要过去了,我自己这样想着。”

“但是你打电话去医院查问?”

“是的,他不在那里,他们说他是到南区的一家诊所。然后我开始怀疑事情有些蹊跷。”

“我晓得,所以你打给那里的医生,说斯维瓦是你的叔父。”

“今天好像不是我来告诉你什么事情的,不是吗?到现在为止,我说的任何事情你都已经知道了。”

“哦,不是的……”

“什么不了解?”

“例如,你用了什么名字?”

“斯维瓦,当然,要说是那个混蛋的侄子,我一定得说我叫斯维瓦。你没想到吗?”莫里森既兴奋又惊讶地看着马丁·贝克。

“不,事实上我没想过,你看吧!”

某种感情在他们之间开始萌生。

“我找到的那个医生说老家伙很健康,而且再活个二十年也不成问题。我算了算……”他沉默了下来。

马丁·贝克很快地算了一下说:

“这意味着十八万多。”

“对,没错。我投降了,你比我聪明多了。那一天我又付了三月份的钱,这样存款单才会在他回家的时候就寄到。同时……噢,你知道我还做了什么吗?”

“你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付钱给他。”

“说对了。我听到他星期六还要去医院,所以在他一走进商店去买猫食的时候,我抓住他,而且告诉他一切都要结束了。但是他还是一样顽强,说如果下个月十二号他没有收到银行的通知单的话,我会知道有什么结果。不过他被我吓坏了。你应该知道他后来怎么了?”

“他搬家了。”

“当然你也知道这事……以及我后来做的事吧?”

“是的。”

沉默了一会儿,马丁·贝克感到录音机好像完全没有声音了。在两人会面以前,他曾经检查它是否还能用,而且换上新的带子。现在他必须想一个策略。

马丁·贝克说:

“没错,我也知道这些,刚才说过了。大致来说,我们这次的谈话可以告一个段落。”

莫里森看起来很明显有些不安。

“等一会儿。”他说。“你真的了解吗?”

“是啊!”

“你了解,我却不了解。他妈的,我甚至不知道那个老家伙是生是死,这才是真正恐怖的地方。”

“恐怖的地方?”

“是呀,从那时起一切都……是的,都不对劲了,你可以这样说。再过两个星期,我就要因为一件莫须有的罪被判极刑了,而这里的人都他妈的没有一点羞耻心。”

“你是斯马兰人。”

“是啊,你到现在才知道?”

“对啊!”

“真奇怪,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好吧,后来我做了什么?”

“首先你查出斯维瓦的新住处在哪儿。”

“对,非常简单。我跟踪他几天,注意他出去的时间等等。他不常出门,而且他窗户的帘子总是拉起来的,就算晚上出去也是一样。我也查过那个了……”

“查过”,这是个通用的说法,每个人都常用到的,从小孩子开始,然后几乎每个瑞典人都会说了;有时候连马丁·贝克都在用,虽然他总是试着尽量说纯粹的瑞典话。

“你觉得自己真的吓倒斯维瓦了,而如果情况没有好转,你会杀了他。”

“我没有想到那么多。不过要杀他很难,所以我想出一个简单的方法。当然你已经知道我说的方法了?”

“你想在他打开或关上窗户的时候开枪杀他。”

“你很聪明嘛!你知道,那是惟一看得到他的时间。而且我发现一个很好的地点,很明显你知道在哪里。”

马丁·贝克点头。

“我说嘛!如果你不想进到屋子里,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做到:就是另一头街上公园里的斜坡。斯维瓦每天晚上九点钟就会来打开他的窗户,到了十点就会来关上。所以我在那里对那个老家伙开枪。”

“哪一天?”

“十七号,星期一——我原本应该去银行的,以前都是这样——晚上十点。再来就是恐怖的地方了。你不相信我?该死,我没办法证明。不过先让我确定一下,你知道我是用什么武器吗?”

“知道,点四五的自动手枪——骆马9A型。”

莫里森用手抱头说:

“你真的是厉害,我原本还以为你不可能知道,可是你查出来了,真是厉害。”

“为了开枪的时候不被别人注意到,你还在上面加了消音器。”

莫里森点点头,他非常吃惊。

“我猜是你自己装上去的,一般型的,只能用一次。”

“对,对,说得没错!”莫里森说。“说得没错,没错,没错!现在请你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

“你先说,”马丁·贝克说,“我再来补充。”

“噢。我到了那里,开我自己的汽车去的。天很暗,四下无人,屋子里有灯光,窗户是开着的,窗帘是放下来的。我在斜坡上找了一个位置。过 了几分钟之后我看了看手表:九点五十八分。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该死的老头推开窗帘,出现在窗户边上,我猜他以为自己还能将窗户关上呢。一切发生的 时候我都还不是很确定要不要这样做,我想你知道。”

“你还没下定决心是要杀了斯维瓦,还是开一枪警告他一下。”

“这是真的。”莫里森沮丧地说。“你也知道,这是真的。毕竟这些事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这里就没有别人知道。”他用指关节敲着自己的额头。

“但是在那一瞬间,你下了决心。”

“是啊,看到他站在那里,我想杀了他是一劳永逸的方法,所以我开枪了。”

他沉默了。

“发生了什么事?”

“唉,之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大概不可能失手吧?虽然刚开始我是这么想。他消失了,而且我看到窗户好像被关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窗帘也放下来。一切看起来都和平常一样。”

“然后你怎么样?”

“我开车回家。我还能做别的吗?然后每天我都看报纸,不过好像都没有相关的消息。一切都令人不解——我当时是这样想的。不过那和我现在想的不一样。”

“你开枪的时候斯维瓦站在哪里?”

“他靠着窗边,而且他的右手举起来。他应该是一手握拳抓住窗钩,而另一只手扶着墙。”

“你从哪里来的枪?”

“我有一些朋友从国外买回一些武器,有输出执照的。我替他们安排将枪枝带进来,后来想想自己有把枪也不错,所以我又向他们买了一把手枪。我对枪不太在行,只是觉得带着它看起来很成风。”

“你确定打中斯维瓦了吗?”

“当然。世事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但是其后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没有人去关心他?我曾经开车经过那儿,从窗户观 察里面的动静,而它总是关着,窗帘也还是拉下的。所以我开始怀疑我到底有没有打中他。不过此后最怪异的事发生了,哦,天哪,什么乱七八糟的,没有一件事我 了解!现在突然有个你出现在这里,而且知道一切的事。”

“我想有一些事我可以解释。”马丁·贝克说。

“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算是交换?”

“当然,你问吧!”

“我想先知道,我击中那个混蛋了吗?”

“是的,你当场杀了他。”

“那好。我刚开始还以为他人在这里,就坐在隔壁的房间里读报纸,还笑到肚子痛。”

“所以,”马丁·贝克严肃地说,“你已经犯下了谋杀罪。”

“我想是吧!”莫里森漫不经心地说,“我的那些兄弟们也是这么说的,尤其是我的律师。”

“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死?报纸上连一行字都没有。”

“斯维瓦一直到很久以后才被发现。刚开始从现场观察我们还以为他是自杀的。”

“自杀?”

“是的,有时某些警察也是很粗心的。子弹直接从前面打进去,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他当时是俯身向前的;而且那个房间从内部被锁住,窗户也是。”

“他一定是在跌倒的时候拉到的,所以钩子才会掉到扣环里面。”

“我也是这么想的,大概是这样吧!被这么大口径的子弹击中,人通常会后退好几码,就算斯维瓦抓得不是很紧,窗子用力关上的时候,钩子也可能自己就掉了进去。我看过类似的事,而且就是最近。”马丁·贝克对自己笑了笑;“所以整件事都弄清楚了。”他说。

“弄清楚了?你怎么知道我开枪之前在想什么?”

“这个嘛,”马丁·贝克说,“纯粹是猜测。你还要问什么吗?”

莫里森惊愕地注视着他。

“还要问什么?你是在捉弄我吗?”

“绝对不是的。”

“那你可不可以解释这些:那天晚上我开车回家,把枪放在一个旧袋子里,还装了石头,装得满满的,然后他妈的用吃奶的力气摇了一阵后,再 把它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已把灭音器拿掉,把它敲扁。它是只能用一次,但我不是自己装的;就像你说的,它是和自动手枪一起买的。第二天早上我开车到车 站,再坐火车到索德塔。在路上我走进一栋不起眼的房子里,把灭音器丢进垃圾滑道里。我甚至想不起是哪一栋房子。在索德塔我上了我自己的游艇——我一直放在 那儿——我开着游艇在那个晚上回到斯德哥尔摩。第二天我拿着那个装着自动手枪的袋子上船,开到海上,到维克斯岛,而且在半路上把袋子丢到海里,在海道上最 深的地方。”

马丁·贝克皱着眉头。

“我确定自己只有做这些。”莫里森激动地说。“我离开的时候没有人能闯进我的屋子,我没有给任何人钥匙。而且我要干掉斯维瓦之前,只告诉几个认识我、且知道我住哪儿的人我要去西班牙。”

“是吗?”

“可是妈的,你就坐在那里,还知道一切。你知道关于自动手枪的事,而它很明显已经沉在海洋的最深处了;你也知道有关灭音器的事。你能不能好心一点,帮我解释这一切。”

马丁·贝克思考了一下,然后他说:

“你一定有些地方说错了。”

“错了?我不是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吗?妈的,我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不是吗?还是……”莫里森开始奸笑,而后他突然停了下来说:“你只是在骗我!你别想骗我在法庭上重复这些话。”

那个男人又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马丁·贝克站起身把门打开,挥手叫值勤的警卫进来。他说:

“我问完了,暂时。”

莫里森被带出去,还不停地笑着,听起来让人不太愉快。

马丁·贝克打开书桌的抽屉,把录音带其余的部分卷完,然后拿出来,走到特别小组的办公室。隆和库尔保还在那里。

“怎么样,”库尔保说,“你喜欢莫里森吗?”

“不怎么样,但是他杀了人。”

“这次他又杀了谁?”

“斯维瓦。”

“真的吗?”

“如假包换。”

“哦,录音带。”隆说。“是从我的录音机上录下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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