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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啊!你来了,真好,我已经山穷水尽,束手无策了。”武藤局长招待我们到会客室!门上若是没贴这个牌子,我还以为是审问嫌犯的房间呢!──当我们坐在陈旧且已磨破的沙发上时,他夸张地伸开两手说道。

  他长得跟本间课长有几分相似。绉绉巴巴的西装,歪了的领带,晒得亮黑的脸,我还以为他们是兄弟呢!不过,如果注意看本间课长的眼神:冷静、锐利,给人不是普通人物的感觉。而武藤局长则是畏缩、温顺、柔和的眼神。使我联想到象的眼睛。这个差别是否就是刑事警察局课长跟乡下警察分局长的差别呢?并不是想比较哪一方比较高级,只是觉得各人所表现出来的气质适合他自己本身的地位罢了!

  “这位是……?”

  被武藤局长这么一问。

  “啊──……”

  我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我是他的侄女。”

  她微笑地替我说明:“我说可以当他的秘书,硬吵着要他带我来的。”

  或许我还没有说她是一位相当漂亮的女子吧。我想大概还没有一个男人当可爱的女子对他微笑时能不为所动的,这位局长也不例外,他赶紧用缺了口的茶杯端出茶来。

  局长对我说的仍然只限至今我所知道的。

  “真是扑朔迷离的案件!”

  最后,局长说:“而且,最头痛的是那些证人又都是这镇长值得信赖的人。──站长大谷先生是生长在这里的人,镇里的人都传说他可能是继任现今的长尾先生成为镇长的人。车掌森先生在铁路局服务很久了,而且他太太在镇里也没有任何不好的风评。技术师关谷先生则是从他父亲就在镇里铁路局担任技术师。他年轻时候似乎放荡过一阵子,不过现在有了一位好太太,也认真地做着他的工作。──无法想像他们会捏造谎言。可是若不是谎言,那八个人去了哪里?又是怎么消失的呢?”

  “那八个人的身份都调查过了?”

  “是啊!他们都是批发商人,那边的警察也尽力调查了他们周遭的人,可是连个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我懂了。他们来这儿只是想松弛筋骨而已?”

  “没错。而且也只停留一个晚上,隔天就离开了。”

  “那么说,发生这案件的原因不可能在这村镇上找到啰?本来打算问问儿岛先生,他们在旅馆时的情形。……如此说来,应该没有什么新的资料了?”

  “是有一个,可是……”

  “是什么?”

  “是小孩子。”

  局长面带难色地,“一位小孩子来说,他曾看到在跑的火车……。可是你知道的,小孩子为了想引起大家的注意,常常会编造谎话的!”

  “说来听听!”

  “好吧!你们坐火车来的时候应该发觉到才对。有一段铁桥通过溪流的地方吧!那个小男孩,他叫山田健吉,差不多十岁左右。照他所说的,从悬崖到隧道入口处有条路可以爬上爬下的。他喜欢看火车经过的情形,因此时常躲在隧道口旁边茂盛的树荫下,眺望马上要从自己眼前通过的火车。而且,有时候火车上的人也会看到他。”

  “曾去调查过吗?”

  “当然有啦!确实是可以走上走下。可是很难,对身手敏捷的小孩子来说不算一回事,可是对上了中年的大人,更何况有八个人……。而且,附近的草地或青苔都看过,没有被踩踏的痕迹。”

  “他说有几个人不太清楚,不过他看到有乘客就是了,但也无法确认脸孔。”

  “如果他所说的都是事实的话,到铁桥之前,乘客都还在车上了。”

  “没错,可是……”局长叹了一口气,“若真是如此,那就更无法理解了。到底那八个人怎么了?是自己消失的呢?还是被诱拐了?被杀了?还是还活在某一个地方呢?……。你赶快帮我吧!我已经是束手无策了。”

  这时候,永井夕子突然插了一句话。

  “那个小孩子当时看到火车吗?”

  “是的。”

  局长似乎有点慌张失措。

  “那火车上没有什么异样吧?!”

  “火车上……没有,他没有说!”

  “是吗?”

  她反常地沉思起来。

  “你觉得那小孩子的话可信吗?”

  出了警察局往“蒙蒙庄”走去时,她问我。

  “应该可信。”

  我马上回答她。

  “为什么这么认为呢?”

  “小孩子所说的谎话是很荒诞无稽的。比方说,如果他说那八个人像气球泄气一样,从火车跳下去,你会相信吗?而他只说有人在火车上,我想那不是说谎。”

  “原来是这样噢!不愧是刑警组长!”

  “少奉承了,对了,你刚才在想什么啊?”

  “如果那小孩子没说谎的话,那我的假设就不成立啦!”一副意气消沉的表情。

  我只有笑着。──外行人的假设是再有趣不过了。每次一发生重大案件,就有很多的“推理”寄到警察局,多得出人意料之外。担任调查的刑警桌上,堆积了一堆像小山的从外行侦探寄来的“名推理”。不过,刑警的工作之一就是全部看过这些信件。外行人通常只看到事情的某一点,一般来说,多半是不合常理的推理。可是,有时候也有令人捧腹大笑的奇异推理,可以解解闷,赶走瞌睡虫呢!

  关于这次的案件,很多推理侦探部都说是用直升机从正在行走的火车中吊出乘客来。可是,在那样狭窄的山谷间,那样的技术表演是不是有可能成功呢?而且,低空飞行的话,车掌、技术师不可能没有察觉到的。

  “你怎么假设的?”

  礼貌上,我是该问问看。

  “嗯!”她装傻地说:“我是学名侦探小说家艾勒里.昆恩的,没有十分把握我不会说。你呢?你怎么想呢?”

  “那小孩子的话若是事实的话!我是认为真的──要想解开乘客消失的谜底那就更难了!”

  “这么说,你有某些推理了!”

  “嗯……。这么说是对局长很不好意思。不过我在想:不是车掌,就是站长说谎,那八个人应该在半途跳车然后回去的。不过,在通过铁桥时那些乘客还在的话,我的假设就不成立了。”

  “为什么?”

  “那铁桥几乎是在岩汤谷跟大汤谷两个车站的正中间。大约距离两个车站各有十公里左右,即使过了铁桥马上跳车的话,走了五公里左右的路,应该是回到小镇来。再怎么快,算四十分钟好了。可是,七、八分钟之后,火车到了大汤谷,就知道乘客不见开始骚动不安了,也马上通知岩汤谷车站,所以这边车站也一定围了一大堆人。这八个人不可能回到岩汤谷的。”

  “没错,可是!”

  “可是什么?”

  她停住了脚步,稍做沉思之后,断然地说:

  “去看看铁桥那地方。”

  “啊!去那儿干什么?”

  “想亲自确定一下,那小孩子能看到什么啊?”

  “不担心会掉下去啊?很危险喔!”

  “我又没说要你一起来。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上那种地方是勉强了些。”

  说完了令人很不愉快的这些话之后,她快速地往车站方向走去。

  “喂!有个三长两短我可不管哦!”

  她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

  “喂!万一掉到水里怎么办?”

  什么嘛!连头都不回一下。她想死就去死吧!我要是你父亲一定“啪!啪!”给你二、三个巴掌!

  “不管你!”

  “原来如此……。”

  从所站的悬崖俯视下面的水流滚滚的隧道入口,连我这个没有惧高症的人,也觉得脚趾头有些痒痒的!

  “像这样的地势,那些老人是不可能爬上来的。”

  “你呢?”

  “不要把我看扁了,我是刑警啊!是有受过训练的!”

  当我先下去时,才知道看似简单,爬起来很困难。踏在凸出的小岩石上,攀扶露出地上的树根,好不容易回旋下来时,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永井夕子也是相当紧张地下来,可是,毕竟是年轻。最后从一公尺半高的距离“碰”地一声跳了下来。

  “这样子不是太危险了吗?”我骂她,“掉到河里怎么办?”

  “不要嫉妒嘛!”

  “什么?”

  “归根究底一句话,就是年龄差别!”

  我真的火大了!──马上就看到了那个隐密处。这附近只有这么一个可以让小孩子躲的交换地蹲在那隐密处。

  “这样子能完全看到火车吗?”

  “不实际看火车通过是不知道的。”

  “你想等?一小时只有一班车而已喔!”

  “也只不过一小时而已,即使要等很久,我也要等!”

  我服了她!──认命地在附近的平坦岩石上坐了下来。她蹲在那繁盛草木下,看了我一会儿,笑了一笑。

  “你真是个好人。”

  我突然慌了手脚。

  “怎么突然……”

  “哇!害羞啦!”

  我苦笑着拿出烟点上火,问道:

  “你从东京来的?”

  “是的。很闲的大学生!”

  “似乎很喜欢侦探游戏?”

  “嗯!我自信在这方面是有些才能的噢!能不能给我一根烟?”

  “啊?──喔!”

  递一根烟给她,顺便帮她点了火,我若是你父亲,一定会生气地说抽什么烟!

  “因为没有唠叨的父母,所以才会这样。”

  “没有?”

  “在交通事故中死掉了,已经四年了。”

  “噢──”

  我重新再注视着她。从她那吊儿郎当,开朗明亮的笑脸上,一点也感觉不到那寂寞的影子。

  “从那之后,就一个人生活了。”

  “那跟我一样啊!”

  “啊?”

  “我也是一个人。”

  “嗯!……真的?”

  “我太太也是在交通事故中去世的。已经三年了。”

  “小孩子呢?”

  “没有。所以才这样一身轻!”

  “很寂寞吧!”

  她自言自语地,“在那种轻松里,总有空虚的地方吧!”

  我愣住了。在忙碌中追逐自己,想把自己忘掉的那种空虚的恐惧……。可是,真能忘掉吗?

  “──很抱歉!”我笑着说:“总觉得常常欠缺了什么似的。比方说,每天……”我中断话题。“来了吗?好像火车来了喔!”

  藉着轨道似乎能听到些微的响声。她也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是从岩汤谷出来的。可以看到跟案件同方向的行驶呢!”

  一说完,她就缩进草木繁盛的树荫下,顺便对我招手说:“快点过来啊!”

  “去哪里?”

  “这里啊!不是讲好了吗?!”

  “那么狭窄能藏两个人吗?”

  “你要站在那里啊?被乘客看到了,不被以为是消失的八位乘客的亡魂才怪呢!那时候,就有好戏可看了!”

  被她这么一说,似乎也有道理。可是……。火车轰隆的声音逐渐地靠近了。心一狠,把烟扔到水里,躲到她旁边去了。不躲还好,一躲到她旁边更惨。本来就是刚好够一个小孩子躲的,现在躲两个大人,怎么躲也躲也不好。更惨的是,若是在东京人多拥挤的电车上,跟她多么靠近紧贴都不会觉得有奇怪,可是在这里草木繁盛的阴暗处,反而有些焦躁不安、害羞、静不来的心情。我是怎么了?已经有过太太的人还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呢!

  火车慢慢地从头上经过。因为是从下头往上看之故,无法看到车的下半部份,可是却能完全地看到窗子,既然窗子能看到,也就足够可以确定车内是否有乘客在,至于脸孔那倒是另一回事。

  火车过去之后,站起来伸伸腰。

  “你该满意了吧!”

  “嗯。”

  她突然很高兴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

  “果然没错!”

  “你是指那小孩子所说的话?”

  “不是,是说我的假设是正确的。”

  “可是,刚才你……。”

  “没错,看了实际状况之后才知道的。小孩子所说的话让我的假设没有矛盾啊!”

  “你是怎样的假设?”

  我开始有点兴趣了。

  “待会儿我会告诉你的。华生医生!”

  哎呀呀!她自以为是福尔摩斯,把我当作大侦探的朋友华生医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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