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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猎手的尖叫(2)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松软的泥土几乎贴着脸庞,便把手指挖进泥土中去。

使他意识到漫长的下坠与死亡的恶梦已经过去,早晨来临了。

亮光从羊齿草的叶丛中筛漏进来,他又听到了声音。

在海岸边传过来的一种呜呜的喧闹声——此刻不断地有野蛮人在答应。

喊声从大海扫向环礁湖,象飞鸟的惊鸣,越过他、越过岛的狭窄的一头。

他没有时间多想,只是抓起他削尖了的木棒,扭动着身子爬回到羊齿草丛中。

几秒钟之内他就开始往乱丛棵子爬去;在爬进乱丛棵子之前,他就瞥见两条腿,一个野蛮人正朝他走来。

重重地踩踏着羊齿草,将羊齿草踩倒在地,长长的野草中走动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一个野蛮人,不知是哪一个,呜呜地叫了两次;两个方向都有喊叫声在重复着,随后又消失了。

拉尔夫仍蹲伏着,缠在矮树丛之中,一时他什么也没听见。

最后他仔细察看这个矮树丛,确信没人能在这儿攻击他——而且他还有点运气。

那块砸死猪崽子的巨石蹦进了这个乱丛棵子,弹到了正中央,砸出一个几英尺见方的空地。

他一钻到这儿就使他感到安全,感到灵便起来。

砸断的枝干被他小心地坐着,他等待着搜寻者经过。

他抬头仰望穿过叶丛,瞥见一样红色的东西。

那一定是离他很远的城堡岩的顶部,此时对他不再具有威胁。

他怀着胜利的喜悦使自己镇静下来,听着搜索的声音缓缓消逝。

在绿荫丛中,没有人,也没有声音;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他那胜利的感觉也慢慢地消失了。

最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杰克把嗓门压得很低的声音。“你能肯定?”

被问的野蛮人并没出声,而是做了个手势。

罗杰开口了。“要是你敢耍弄我们——”在话音落定之后,响起了一声喘气声和痛苦的嚎叫声。

拉尔夫本能地蹲伏下去。双胞胎中的一个在乱丛棵子外面,跟杰克和罗杰在一起。

“你确信他打算躲在那里面?”双胞胎之一无力地呻吟着,接着又嚎叫起来。

“他是打算藏在那儿的吗?”

“是的——是的——哎哟——!”一阵清脆的笑声在树林中响起了。

这么说他们全知道了。

木棒被拉尔夫拿起,准备撕打。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得花一星期时间才能从乱丛棵子里劈出条路来;而谁要是钻进来,谁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矛尖被拉尔夫用大拇指摸着,咧开了嘴,可笑不出来。

谁要敢进来试试,他就要被扎得象野猪似地吱喳乱叫。

他们走开之后,回到高耸的岩石处去了。他能听得见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人吃吃地笑。

沿着搜索线又响起了一阵象鸟叫似的呐喊声。

这说明有些人还在看守着,等他出来;但还有些人呢——?持续了好长一会儿的沉静很令人窒息。

拉尔夫发觉嘴里有从长矛上啃咬下来的树皮。

他站起来,然后仰首朝城堡岩窥探。

正当此时,他听见了杰克的话音从城堡岩顶上传来。

“嗨哟!嗨哟!嗨哟!”他能看得见的一块红色岩石象帘幕拉起来似的消失在悬崖顶上,他看见了人影和蓝天。

过了一会儿空中响起了巨大的刷刷声,大地震动起来,乱丛棵子顶象被一只巨手猛刮一下。

大石弹落下来,又猛烈地冲撞着一直滚向了海滩,一阵稀里哗啦的断枝残叶象下雨似的落到了他身上。那一伙人在乱丛棵子的另一面欢呼喝彩。

又静了下来。拉尔夫的手指被他塞进嘴里轻咬着。悬崖顶上只剩下一块岩石了,他们也许可能去推吧;而那块岩石就象半间茅舍那么大,大得象辆汽车、象辆坦克。

他很苦恼地、也十分清楚地想象巨石会怎样滚下来——开始时是慢慢的,从一块突出的架状岩石落到另一块,然后就象一辆特大的蒸汽压路机那样隆隆地滚过隘口。

“嗨哟!嗨哟!嗨哟!”拉尔夫放下长矛,接着又捡了起来。

头发被烦躁的他往后一捋,匆匆地在小空地上迈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他站着注视起零乱的断树枝头。

又是一片寂静。他吃惊地看到自己的胸部一起一落呼吸得有多快。心跳的迹象都在胸膛稍偏左一点被看得很清楚。拉尔夫又把长矛放了下去。

“嗨哟!嗨哟!嗨哟!”一片拖长了的尖声欢呼。

什么东西在红岩石顶上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随即大地震动了一下,接着连续地颤抖起来,伴着隆隆声被弹到空中的拉尔夫,又摔了下来,撞到树杈上。

在他的右手方向被砸弯了的整片乱丛棵子,离他只几英尺远,树根从土中被拔起时吱吱嗄嗄地响。

他看见一个象水车轮子那样慢慢地翻滚下来的红色东西。

红色的东西滚了过去,这笨重的滚动过程渐渐地消失在了大海的远方。

拉尔夫跪在被翻起来的泥土中,等着大地平静下来。白色的断裂的残干余枝和杂乱的乱丛棵子不一会儿又回集到一起。

拉尔夫通过观察着自己的脉搏,觉得体内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沉静的气氛再一次出现。

可还没有静到鸦雀无声的地步。

在外面他们低声地咕哝着什么;在他的右面忽然有两处树枝猛地摇动起来,一个木棒尖端冒出来了。

拉尔夫惊恐万状,他全力地刺着戳过裂缝的木棒。

“啊!”长矛被他的手稍稍一转,然后拔了回来。

“哦,哦——”在外面有人呻吟,一番叽里咕噜的交谈声响起了。

一场激烈的争论在继续,还有不停地哼着的受伤的野蛮人。

又静了下来,只有一个人在说话,拉尔夫判定那声音不象是杰克的。

“看见了吗?我曾告诉你们——他是个危险的家伙。”受伤的野蛮人又呻吟了。

他们还有什么办法?他们接下去要些什么?被啃咬过的长矛在长发披落的拉尔夫手里紧握着。

有谁在朝城堡岩方向只几码远的地方,低声咕哝。

一个野蛮人用一种震惊的声音说了声“不!”之后被他听到了;接着是被强压下去的笑声。

他往后蹲坐到自己的脚跟上,对着树枝形成的墙露了露牙齿。他把长矛举起并轻声地吼了一下,就这样等着。

又一次吃吃的笑声从看不见的人群中传来。他先听到一种慢慢地发出来的奇怪声音,接着是比较响的噼噼啪啪声,就象什么人在解开一大卷玻璃纸。

一根枝条啪地折断了,他忙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从树枝的间隙中漏进一缕缕黄色、白色的浓烟来,头顶上的一方蓝天也变得灰暗起来,接着滚滚的浓烟围住了他。

兴奋的人大笑着,一个声音高喊:“烟!”他在浓烟下面尽量离烟远一点,扭动身子在乱丛棵子中朝森林的方向爬去。

开阔的空地和乱丛棵子边缘的绿叶不一会就被他看到了。一个涂得红一条白一条、手里拿着长矛的小野蛮人正站在他和森林的其余部分之间。

在咳嗽的小野蛮人用手背揉着眼睛,想透过越来越浓的烟来看东西,眼睛周围都被涂上了涂料。

拉尔夫象只猫似地窜了出去:一面号叫,一面用长矛猛戳,小野蛮人弯下了腰。

一声叫喊从乱丛棵子外边传出来,拉尔夫飞快地窜过矮灌木林丛,带着畏惧的心情奔跑着。

他来到一条野猪小道,沿着它跑了一百码左右,然后往旁边跑开去。

呜呜的叫声在他背后,又一次响遍全岛,有一个单独的声音被连喊了三次。

他猜那是号召前进的信号,于是又加快速度逃开,跑得他胸中简直象燃起了一堆火。

随后他为了使呼吸平静一点猛扑到一个矮灌木丛下,稍息一会儿。他的牙齿和嘴唇被他的舌头舔着,听到追逐者的呜呜叫声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可以走许多路。他可以爬上一棵树——可那未免有点孤注一掷。

倘若发现了他,他们别的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等着就行。

现在要是有时间想想该多好哇!呐喊从一个地方连续的传来了两声,使拉尔夫猜到了一点他们的意图。

任何在森林里受到了阻碍的野蛮人连叫两声,搜索线就会暂停下来,再继续向前要等他摆脱了障碍之后。

这样,他们就可以指望保持封锁线没有漏洞地扫过全岛。

那头野公猪被拉尔夫想起来了,它是那样轻而易举地冲破了他们的包围。

要是有必要的话,在他们追得太近的时候,他可以趁封锁线还拉得开,突破它,再往回跑去。

可往回跑到哪儿去呢?封锁线会来回地扫荡。他迟早总得吃东西,总得睡觉——那时候就会被人用手抓醒,把他拉尔夫捕捉到手,这才是搜寻的结果。

那又该怎么办呢?爬树吗?象野公猪似的冲破搜索线吗?

多可怕的两种选择。他又让一声叫喊吓得心惊肉跳,他跳起来朝大海和密林冲去,结果被缠绕在藤蔓丛中无法脱身;他腿肚子直哆嗦的在那儿呆了一会儿。

要是能够休战,多停一停,再想一想,那该多好哇!

而在那儿尖锐的呜呜叫喊声又无可避免地响起了横扫全岛。

只要一听到那种声音他就象一匹受惊的马似的从藤蔓中倒退出来,又一次飞跑起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一簇羊齿草丛旁边他停了下来。

上树,还是突围?

他屏住呼吸,抹抹嘴,告诫自己镇静下来。

在搜索线中的某处还有萨姆纳里克的存在,他们恨这种勾当。或许,他们是不是在里面呢?如果不是碰到他们,而是碰上了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头领或罗杰呢?

乱糟糟的头发经拉尔夫往后一掠变得整洁了,他又将眼睛上的汗水给抹去。他出声地说道:“想想看。”

怎样做才恰当呢?这个问题猪崽子再也不会来议论了。

不复存在了的海螺不可能再召开严肃的大会来争论了。

“想想看吧。”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脑中会有帘幕摇晃起来,使他忘掉危险,成为一个傻瓜。

他的第三种想法是藏得太好了,以致往前推进中的搜索线没有发现他就走了过去。从地上他猛抬起头,侧耳倾听。

此刻有一种深沉的隆隆的嘈杂声需要他留心——似乎森林本身也在对他发怒,这是一种阴沉的响声,参杂其中的是就象什么东西在石板上乱涂乱划,难以忍受的呜呜乱叫声。

他没时间去回想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

突围。上树。躲藏起来,让他们过去。

拉尔夫被一个离他很近地方的声音吓得站起来,随即拔腿就逃,在多刺的荆棘丛中飞奔。

他猛地一头撞进了一块自己熟悉的空地——死猪头的嘴咧得很大,在那儿笑,这时不再是嘲笑一方湛蓝的天空,而是讥讽一片浓烟。

在树木下拉尔夫奔跑着,他明白了树林里的隆隆声是怎么回事。他们要用烟把他熏出来,在放火烧岛。

上树没有躲起来好,因为要是给发现了还有突围的机会。

那就躲起来吧。他想,不知它会不会同意,要是现在有一头野猪。他毫无对象地作了一个怪相。

找到岛上最密的乱丛棵子、最黑的洞子,然后爬进去。

这会儿,他边跑边窥探着四周。

肮脏的身上汗水流淌,被太阳的光柱和光斑照得一条条地闪闪发亮。此刻叫喊声远去了,声音也轻了。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似乎对他更合适的地方,尽管作出这种决定是不顾死活的。

在这儿,阳光被矮灌木丛和密缠在一起的藤蔓编成的一块“毯子”所挡住。

在这“毯子”的下面有一个约一英尺高的空间,伸往中心的水平方向的或向上长的细枝蔓延在四周。

要是往这当中钻进去,就会离灌木丛的边缘有五码远,如果野蛮人不趴下来是找不到他的,这是个好的藏身之地;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仍然在暗处——要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形,要是被他看到也是有机会突破整条搜索线,朝他冲去,让他们再往回跑一趟。

木棒被拉尔夫谨慎地拖在身后,在往上长的枝条中挪动着身子。

他到了“毯子”当中就躺下来倾听。烈火熊熊,他没有想到本以为甩在身后老远地方的擂鼓似的响声,此刻却更近了。

大火会比一匹奔驰的马跑得更快呢?

他可以从他躺的地方望出去,看到约五十码之外的一块地面布满了斑驳光影:他注视着那块地面,每一块光影上的阳光都在朝他一闪一亮。一时间他觉得那一闪一亮太象他脑海里飘动着的帘幕了。

但随后光影越闪越快,又暗淡下去,终于消失了,他看到太阳被岛上升起的滚滚浓烟所遮住。

有一种情况萨姆纳里克会一声不吭的装做没看见,那就是如果有人从矮灌木丛下窥探碰巧瞥见人体。

脸颊被拉尔夫贴到赭色的泥地上,舔着干裂的双唇,合上了双眼。

在微微地颤动着的大地,在乱丛棵子之下,在十分明显的熊熊大火的巨大声音的掩盖之下,在胡乱的呜呜叫声的掩盖之下,或许还有一种什么声音低得让人听不见。

有人在叫喊。拉尔夫勿忙地把脸从泥地上抬起来,朝暗淡的光线看去。

他想,这下他们准已逼近了,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困难在于只有一次机会,躲藏、突围、上树——到底哪种法子最好呢?眼下大火烧得更近了;是大树枝,甚至是大树干爆裂的声响象枪炮齐鸣似的响声。

真是傻瓜!真是笨蛋!大火一定已经烧到野果树林了——明天他们吃什么呢?拉尔夫不安地在他那狭窄的藏身处骚动着。

一个人不能冒险!他们能干出点什么事情来呢?用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棒揍他?那又怎么样呢?杀了他吗?

他被从最近的地方突然发出的呐喊声吓得站了起来。

他看到从缠绕的绿叶丛中急匆匆地钻出一个手持长矛身上涂有条纹的野蛮人,他径直朝他藏身的“毯子”走来。

拉尔夫把手指抠进泥土。现在为以防万一而要作好一切准备……长矛被拉尔夫摸索着拿起来,把矛尖对着前面,这下他才发现这根木棒也是两头尖的。

野蛮人停在十五码开外,叫喊起来。

他也许能越过大火的嘈杂声听到我的心跳吧。别吱声。准备好。这野蛮人朝前走着,所以只看得见他的矛柄,那是他腰以下的部分。

现在你能看得见他膝盖以下的部分了。一定要保持安静。

一群吱喳乱叫的野猪从野蛮人背后的绿树丛中窜出了,一下子就冲进了森林。鸟儿在喳喳惊鸣,老鼠在吱吱尖叫,一个双足跳的小动物也被吓得钻到了“毯子”底下。野蛮人停在五码开外,正站在乱丛棵子旁边,又大叫起来。

脚被拉尔夫曲起来并蜷缩着。

两头尖的标椿在他的手里拿着,标椿颤抖得很厉害,仿佛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又轻。

从这块海岸传来的呜呜的叫声传向那块海岸。这野蛮人在乱丛棵子的边上跪下来,闪烁摇曳的光,在他背后的森林里。

看得出一只膝盖碰动了松软的泥土,接着又是一只膝盖,两只手,一根长矛。

一张面孔。野蛮人往乱丛棵子下面的阴暗处窥探。因此可以判断得出他在这一边和那一边都看见有光线,拉尔夫藏身处在中间看不见光线。当中是一团漆黑,野蛮人想弄清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苦恼地皱起额头。

时间在流逝。拉尔夫也直盯着野蛮人的双眼。

别吱声。

你该回去。

现在他看见你了并且想要看看清楚。

削尖的长矛。

拉尔夫发出一种恐怖的、愤怒的、绝望的惊叫。

他绷直了腿,惊叫声拖长了,并变得越发凶狠了。

他朝前一弹,冲出了乱丛棵子,在林间空地上狂吼乱嚎。

他挥舞标椿,将野蛮人打翻在地;然而还有别的野蛮人在大叫大嚷地朝他冲来。

拉尔夫忙侧身让过那支朝他飞来的长矛,也不再喊叫,赶快逃开去。

突然,在他面前一道道光线闪烁着混合成一片,森林的吼叫变成雷鸣般的响声,挡在他正前面路上的一簇高大的灌木,被熊熊的火焰烧得形状象一把巨大的扇子。

他朝右一折,拼命地飞跑,在他左面,火焰象一股潮流滚滚向前,紧逼着他。他的身后又响起了表示看到猎物的呜呜的叫声,还有一连串短促而尖响的叫声——这声音在传扬开来。

在他的右边出现了一个褐色的人影,随之又消失了。

他们全在奔跑,在发疯似地喊叫。

他听得见他们在下层林丛中咔嚓咔嚓的脚步声;而在他左边是发出很大声响的熊熊烈火,热气腾腾。

他把自己的创伤和饥渴忘掉了,心惊胆战;一面在飞快地逃跑,一面充满了绝望的恐惧,他冲过森林,直奔开阔的海滩。

在他眼前光斑闪烁,并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圆圈,这些圆圈飞快地扩展着,然后又消失了。

在他的下面,那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似乎是别人的了,几乎就要落到头顶上的令人绝望的呜呜叫声就象充满威胁的一排排锯齿朝前推进。

一个树根把他绊倒在地,追逐的喊叫声更响了。

他看到一座窝棚烧成一团,火焰在他的右肩方向噼啪作响,还看见闪闪发亮的海水。

然后他翻了下去,在暖乎乎的沙滩上滚呀滚呀,蜷曲着身子,双臂举起保护头部,想要大声讨饶。

他一摇一摆地站起来,更进一步的种种恐怖等着他去承受,抬头一看,只见一顶帽顶是白色的,绿色帽檐上有王冠、海锚和金色的叶饰的大盖帽。

他看到了肩章,白斜纹布军服,左轮手枪,制服上一排从上到下的镀金的钮扣。

一个海军军官正站在沙滩上,吃惊而又警惕地俯视着拉尔夫。

有一艘小汽艇在军官后面的海滩边上,由两个海军士兵拉着将艇首拖到海滩上。还有个士兵在艇尾部持着一挺轻机枪。

呜呜的叫声颤抖着,渐渐消失了。

军官疑惑地打量了拉尔夫一下,随后挪开了那只挟着左轮手枪的枪柄上的手。

“哈罗。”

拉尔夫扭了扭感觉很肮脏的身子,难为情地回答了一声。“哈罗。”

军官点点头,预示着已经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有没有成人——任何大人跟你们在一起?”拉尔夫呆呆地摇摇头。

他在沙滩上侧身转了半步。

一群小孩子身上用有颜色的泥土涂得一条条的,手中都拿着削尖的木棒,默不作声地围成半个圆圈站在海滩上。

“在闹着玩吧,”军官说道。烈火已经毕毕剥剥地烧着,吞噬着海滩边的椰子树林。一团似乎是离开的火焰,象个杂技演员似的摇来晃去,窜上平台上的椰子林树梢。天空黑沉沉的。

军官咧开嘴快活地笑着对拉尔夫说:“我们看到了你们的烟。你们一直在打仗还是在干什么?”

拉尔夫点点头。

军官细察着他面前的这个小稻草人。

这个小孩儿该好好洗洗,剪剪头发,擦擦鼻子,多上点软膏。

“我希望没人被杀吧?有没有死人?”

“只有两具已经不见了的尸体。”

军官朝前倾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拉尔夫。“两具?被杀的?”

拉尔夫又点了点头。

大火烧得整个岛屿震颤不已。

军官明白拉尔夫没有说假话,他象通常的情况一样,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此刻其余的孩子中有些是小娃儿的也都出来了,是些挺着胀鼓鼓肚子的褐色的小野蛮人。

有一个小娃儿走到军官身旁,仰起头来说:“我是,我是——”

然而他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珀西佛尔·威密斯·麦迪逊拼命搜寻那些已经被忘得精光在脑子里的咒语。

军官转身对拉尔夫说:“我们要带你们走。你们一共多少人?”

拉尔夫摇摇头。

军官的目光越过他向一群身上涂着颜色的孩子们看去。“这里谁是头儿?”

“我是,”拉尔夫响亮地回答。

一个红头发的男孩朝前走来,他头上戴着一顶已经很破烂的、式样特别的黑帽子,腰里系着一副破碎眼镜,可随后又改变了主意,站定在那里不动了。

“我们看到了你们的烟。可你们却不知道自己共有多少人?”

“是的,先生。”

“我本以为,”军官说,一个所有孩子都在搜寻拉尔夫的情况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我本以为一群英国孩子——你们都是英国人吧,是不是?——应该比刚才那样玩得更好——我是说——”

“起初是玩得很好的,”拉尔夫说,“可后来——”他不说话了。

“后来我们一起——”

军官鼓励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弄得真的象珊瑚岛那样。”

拉尔夫木然地看着他。

一时他脑海里闪过那曾经给海滩蒙上过神奇魅力的图画。

然而这个岛被烧焦得象枯树一样——西蒙死了——

杰克已经……

拉尔夫止不住热泪滚滚,全身抽搐地呜咽起来。

这是他上岛以来第一次尽情地哭;他的整个身子仿佛被巨大的悲痛一阵阵地抽搐,扭成了一团。

头上黑烟翻滚,拉尔夫面对着正被烧毁的岛屿,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别的小孩似有同感,也颤抖着抽泣起来。

在这伙孩子当中有肮脏不堪,蓬头散发,连鼻子都未擦擦的拉尔夫;他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为忠实而有头脑的朋友猪崽子坠落惨死而悲泣。

军官被这一片哭声所感动了,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去;眼睛看着远处那艘漂亮的巡洋舰,让他们有时间镇定一下,他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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