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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置:我读过的 >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目录

第二部(17)


“但是我也没有食物,”我回答道,心里很绝望,“我自己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还希望你会有食物呢。你有水吗?我的水已经很少了。"

“不,我没有。你什么食物都没有吗?什么都没有?”

“没有,什么都没有。"

沉默,沉重的沉默。

“你在哪里?”我问。

“我在这里。”他疲惫地答道。

“但那是哪里?我看不见你。"

“为什么你看不见我?”

“我已经瞎了。”

“什么?”他惊叫起来。

“我瞎了。我的眼睛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徒劳地眨着眼睛。在过去两天里,如果我能相信皮肤可以测出时间的话。它只能告诉我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听见一声可怕的呜咽。

“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我的朋友?”

他不停地呜咽。

“请回答我。出了什么事?我瞎了,我们没有食物也没有水,但是我们相互拥有。这是件幸运的事。一件可贵的事。出了什么事,我亲爱的兄弟?”

“我也瞎了!”

“什么?”

“我也徒劳地眨着眼睛,就像你说的那样。"

他又呜咽起来。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在太平洋上遇到了在另一只救生艇里的另一个瞎子!“但是你是怎么会瞎的呢?”我咕哝道。

“可能是和你同样的原因吧。糟糕的卫生状况作用于山穷水尽、忍饥挨饿的身体的结果。"

我们都崩溃了。他在呜咽,我在抽泣。这太让人受不了,真的太让人受不了了。

“我有一个故事。”过了一会儿,我说。

“一个故事?”

“对。"

“故事有什么用?我饿。”

“这是个关于食物的故事。”

“词句不含卡路里。"

“画饼充饥嘛。"

“是个好主意。”

沉默。使人挨饿的沉默。

“你在哪儿?”他问。

“这儿。你呢?”

我听见船桨伸进水里的哗哗声。我伸手去拿从沉没的小筏子捞上来的一支船桨。桨太沉了。我用手摸索着,找到了最近的桨架。我把船桨套进去,抓住浆柄划起来。我没有力气,但却尽力地划。

“我们听听你的故事吧。”他气喘吁吁地说。

“从前有一根香蕉,它长大了。它长得又大,又结实,又黄又香。后来它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见了,就把它吃了。”

他停止了划桨。“多美的故事啊!”

“谢谢。"

“我热泪盈眶。"

“我还有一部分没讲。"

“是什么?”

“香蕉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见了,就把它吃了——后来那人感觉好多了。"

“这真让人激动得透不过气来!”他叫道。

“谢谢。"

停顿。

“但是你没有香蕉?”

“没有。一只猩猩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一只什么?”

“说来话长。"

“有牙膏吗?”

“没有。”

“牙膏涂在鱼上很好吃。有香烟吗?”

“我已经吃了。”

“你把香烟吃了?”

“过滤嘴还在。如果你喜欢可以拿去。"

“过滤嘴?没有烟草我要过滤嘴有什么用?你怎么能吃香烟呢?”

“那我该把它们怎么办呢?我又不抽烟。"

“你应该把它们留着卖。"

“卖?卖给谁?”

“给我!”

“我的兄弟,我吃香烟的时候是独自一人在太平洋中央的一只救生艇上。"

“因此?”

“因此,在太平洋中央遇到一个人,把香烟卖给他,在我看来这个可能性不大。"

“你应该预先计划好,你这个笨蛋!现在你没有东西可卖了。”,

“但是就算我有东西卖,我能用它来换什么呢?你有什么我想要的东西?”

“我有一只靴子。”他说。

“一只靴子?”

“对,一只漂亮的皮靴。"

“我在太平洋中央的救生艇上要一只靴子有什么用?你以为我业余时间去远足吗?”

“你可以吃啊!”

“吃靴子?什么主意啊。”

“你吃香烟?为什么不能吃靴子?”

“这个主意真让人恶心。顺便问一句,是谁的靴子?”

“我怎么知道?”

“你是要我吃一个陌生人的靴子?”

“这有什么不同吗?”

“我目瞪口呆。一只靴子。我是印度教徒,我们印度教徒认为牛是神圣的,就算不考虑这一点,吃皮靴也让我想起吃脚上可能分泌出来的所有脏东西,还有靴子穿在脚上时可能踩到的所有脏东西。”

“那就不给你靴子了。”

“我们先看看吧。”

“不。"

“什么?你想要我不看一眼就买你的东西吗?”

“我们都是瞎子,请允许我提醒你。"

“那就向我描绘一下吧!你真是个可怜的推销员!难怪你没有顾客。"

“对。是这样。"

“那么,谈谈靴子吧?”

“这是一只皮靴。"

“哪一种皮靴?”

“普通的那种。”

“也就是说?”

“有一根鞋带,几个孔眼和一个鞋舌。有一个鞋垫。普通的那种。”

“什么颜色?”

“黑色。”

“有几成新?”

“穿旧了。皮子又软又柔韧,手感很好。”

“气味如何?”

“温暖芳香的皮革味。”

“我必须得承认——我必须得承认——听上去很诱人!”

“别想它了。”

“为什么?”

沉默。

“你不回答问题吗,我的朋友?”

“没有靴子。”

“没有靴子?”

“没有。”

“这真让我伤心。”

“我把它吃了。”

“你把靴子吃了?”

“是的。”

“好吃吗?"

“不好吃。香烟好吃吗?"

“不好吃。我没法吃下去。”

“我也没法吃下靴子。”

“从前有一根香蕉,它长大了。它长得又大,又结实,叹黄又香。后来它掉到了地上,有人看见了,就把它吃了,后来那人感觉好多了。"

“对不起。我为自己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道歉。我是个没用的人。"他突然说。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世界上最可贵、最了不起的人。来吧,我的兄弟,让我们到一起来,尽情地享受对方的陪伴吧!”

“好啊!”

太平洋可不是划船的合适地方,尤其是当划船的人身体虚弱,双目失明,他们的救生艇体积庞大,难以操作,而风又不配合的时候。他靠我近了,又离我远了。他在我左边,又到了我右边。他在我前面,又到了我后面。但最后我们终于到了一起。我们的船相碰时发出的声音甚至比海龟撞上来的声音还要甜美。他扔给我一根缆绳,我把他的船系到了我的船上。我张开双臂去拥抱他也被他拥抱。我的眼里闪着泪花,但脸上却在微笑。尽管我瞎了,却仿佛能看见他就在我面前,栩栩如生。

“我可爱的兄弟。"我轻声低语。

“我在这儿。"他回答。

我听见一声微弱的咆哮。

“兄弟,有一件事我忘了说了。"

他重重地跌倒在我身上。我们一半身子压在油布上,一半身子压在中间的坐板上。他伸过手来掐我的脖子。

“兄弟,”他过于热切的拥抱让我气喘吁吁,“我的心和你在一起,但我必须紧急提议我们到敝人的小船的另一半去。”

“你他妈的心是和我在一起!”他说,“还有你的肝和你的肉!”

我能感到他从油布上滚刭中间的坐板上,不幸地把一只脚放到了船板上。

“不,不,我的兄弟!不要!我们并不是……”

我想把他拉回来。唉,太迟了。还没说出“单独”两个字,我又是单独一人了。我听见爪子抓在船底的非常轻微的喀嚓声,和一副眼镜掉在地上的声音一样轻,紧接着我就听见我亲爱的兄弟在我面前尖叫起来,我从没有听见过任何人像这样尖叫过。他松开了我。

这就是理查德·帕克的可怕代价。他给了我一条命,我自己的命,但代价是取走一条命。他把肉从那个人的身体上撕下来,咬碎了他的骨头。我的鼻子里充满了血腥味。就在那一刻,我心里的某种东西死了,再也没有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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