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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帕特尔先生!你赢了。我们无法解释沼狸骨头,如果那是沼狸骨头的话,为什么出现在救生艇里。但这不是我们现在所要关心的事。我们到这儿来,是因为小井科船运公司一艘飘巴拿马旗的日本货船在太平洋沉没了。”
“这件事我一直没忘。一分钟也没忘。我失去了全家。”
“我们很难过。"
“没有我那么难过.。”
[长时间的沉默]
千叶先生:“我们现在做什么?”
冈本先生:“我不知道。”
[长时间的沉默]
派·帕特尔:“你们要小甜饼吗?”
冈本先生:“好的,那太好了。谢谢。”
下叶先生:“谢谢。”
[长时间的沉默]
冈本先生:“今天天气不错。"’
派·帕特尔:“是的。阳光灿烂。"
[长时间的沉默]
派·帕特尔:“你们这是第一次到墨西哥来吗?”
冈本先生:“对,是的。"
“我也是。"
[长时间的沉默]
派·帕特尔:“那么,你们不喜欢我的故事?”
冈本先生:“不,我们非常喜欢。不是吗,笃郎?我们会记住它很长很长时间。"
千叶先生:“我们会的。"
[沉默]
冈本先生:“但是为了调查的目的,我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的。”
“那么你们还想听一个故事?”
“嗯……不。我们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对某件事情的叙述不总是变成一个故事吗?”
“嗯……在英语里也许是这样。在日语里,故事包括了创造的因素。我们不想要任何创造。我们想要‘准确无误的事实’,就像你们在英语里所说的那样。’’
“叙述某件事情——用语言来叙述,无论是英语还是日语——难道不已经是某种创造了吗?看这个世界难道不已经是. 某种创造了吗?”
‘‘嗯......’’
“这个世界并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它是我们所理解的样子,‘
不是吗?在理解某件事情的过程中,我们加迸了一些东西,不是吗?难道这不使得生活成为了一个故事吗?”
“哈!哈!哈!你非常聪明,帕特尔先生。"
千叶先生:“他在说什么?”
“我不知道。"
派·帕特尔:“你想要反映真实的话?”
“是的。”
“不与事实相违背的话?”
“正是。”
.“但是老虎并不违背事实。”
“噢,求你了,别再说老虎了。一“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一个不会让你吃惊的故事。将
会证实你已经知道的东西。不会让你看得更高更远或者的角度来看问题的东西。你想要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一的故事。你想要干巴巴的,不令人兴奋的真实。"
“嗯......”
“你想要一个没有动物的故事。"
“是的。”
“没有老虎也没有猩猩。’’
“对。"
“没有鬣狗也没有斑马。"
“没有。”
“没有沼狸也没有獴。”
“我们不想要它们。”
“没有长颈鹿也没有河马。"
“我们要用手指把耳朵堵上了!”
“那么我说对了。你们想要一个没有动物的故事。”
“我们想要一个能够解释齐姆楚姆号为什么沉没的没有动物的故事。”
“请给我一分钟。"
“当然。我想我们终于有一些进展了。希望他的话有些道理。”
[长时间的沉默]
“这是另一个故事。”
“好。”
“船 沉了。它发出一声仿佛金属打嗝般的巨大声响。船上的东西在海面上冒了几个泡泡,然后就消失了。我发现自己在太平洋里踢着水。我朝救生艇游去。那是我一生中 游得最艰难的一次。我似乎没在动。我不停地吞进水。我很冷。我在迅速丧失体力。要不是厨师扔给我一只救生圈,把我拉进船里,我肯定游不到救生艇那里。我爬 到船上就瘫了下来。“我们四个人活了下来。母亲抓住一些香蕉,游到了救生艇上。厨师已经在船上了,水手也是。“
他吃苍蝇。我是说厨师。我 们 在救生艇里还不到一天;我们有足够维持好几个星期的食物和水;我们有钓鱼工具和太阳能蒸馏器;我们没有理由相信自己不会很快获救。而他却挥舞着胳膊抓苍 蝇,然后贪婪地吃掉。他立即就陷入了对饥饿的可怕恐惧之中。因为我们不和他一起享受这盛宴,他就叫我们白痴、傻瓜。我们感到生气,也感到恶心,但并没有表 现出来。我们很有礼貌。他是个陌生人,是个外国人。母亲微笑着,摇摇头,举起手来表示拒绝。他是个让人恶心的人。他的嘴就像一个垃圾堆,什么都能吃进去。 他还吃老鼠。他把老鼠切开,放在太阳底下晒干。我——我得老实说——我吃了一小块,很小的一块,背着母亲。我太饿了。他真是个畜牲,那个厨师,脾气坏,虚 伪。
“水手很年轻。实际上,他比我大,大概二十出头,但是他从大船上跳下来时摔断了腿,疼痛使他变得像个孩子。他长得很俊。脸上没有一根 绒 毛,脸色白净而有光泽。他的脸——宽宽的脸庞,扁平的鼻子,细长的、眯缝的双眼——看上去如此优雅。我认为他看上去像一个中国皇帝。他疼得厉害。他不会说 英语,一个字也不会,连是或不,你好或谢谢都不会。他只会说中文。他说的话我们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一定感到非常孤独。当他哭泣的时候,母亲就让他把头枕在 她腿上,并且握住他的手。那情景非常非常伤感。他在忍受折磨,而我们却无能为力。
“他的右腿大腿骨断了。骨头从肉里仲了出来。他疼得大喊 大 叫。我们尽量把他的腿固定好,设法让他吃点儿东西,喝点儿水。但他的腿感染了。虽然我们每天都给他的腿排脓,情况还是越来越糟。他的脚变黑了,肿了起来。 是厨师出的主意。他是个畜牲。他控制了我们。他低声说黑色会扩散开来,除非把腿锯掉,否则他活不了。因为断的是大腿骨,所以只要把肌肉切开,再绑上止血带 就行了。直到现在我都能听见他那恶毒的低语声。他可以做这件事,来挽救水手的生命,他说,但我们得按住他。
惊讶是惟一的麻醉剂。我们扑到 他 身上。母亲和我抓住他的两只胳膊,厨师则坐在他那条好腿上。水手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尖声喊叫。他的胸脯不停地起伏。厨师迅速用刀割着。腿掉了下来。母亲和 我立刻松手走开。我们以为束缚没有了,挣扎就会停止。我们以为他会安安静静地躺着。但他没有。他立刻坐了起来。因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叫得更厉害了。 他叫着,我们瞪眼看着,束手无策。到处都是血。更糟的是,可怜的水手发狂般的剧烈动作和他那条静静躺在船底的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不停地看着那条腿,仿 佛在乞求它回来。最后他倒了下去。我们急忙行动起来。厨师把皮肤盖在骨头上,我们,用一块布把残肢包扎起来,在伤口上方扎上绳子止血。我们把他尽可能舒服 地放在救生衣铺成的垫子上,让他保持温暖。我想这都没有用。我无法相信一个人在经历了如此疼痛,被如此残忍地屠宰之后还能活下来。整个傍晚和夜里他一直在 呻吟,他的呼吸很粗,而且不均匀。他一阵阵狂燥不安地说胡话。我以为他夜里会死去。
“他对生命依依不舍。黎明时他仍然活着。他晕了过去, 又 醒了过来。母亲给了他一点儿水。我看见了他被锯断的腿。我的呼吸都停止了。混乱中他的腿被挪到一边,在黑暗中被遗忘了。液体渗了出来,腿看上去细了一些。 我拿起一件救生衣,当做手套裹在手上。我把腿拿了起来。’ , .
“你在干什么?”厨师问。
“我要把它扔出去。"我回答说。
“别傻了。我们要把它当做鱼饵。这才是整件事的关键。”
“就在他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似乎后悔了,因为他的声音迅速变小了。他转过身去。
“整件事的关键?"母亲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假装在忙。”
“母亲提高了声音。“你是不是在说我们把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的腿割下来不是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是为了得到鱼饵?”
畜牲不说话。
“回答我!”母亲叫道。
“他像困兽一般抬起眼睛,瞪着她。“我们的食物储备就要用完了,”他吼道,“我们需要更多的食物,否则我们会死的。”
“母 亲也瞪着他。“我们的食物储备没有用完!我们有很多食物和水。我们有整包整包的饼干,完全可以让我们渡过难关,直到获救。”她拿起我们放开了包的饼干的塑 料罐子。出乎意料的是,罐子在她手里显得很轻。几块饼干屑在里面发出当当的声响。“什么!。”她打开罐子。“饼干到哪里去了?昨天晚上罐子还是满的!”
厨师移开了目光。我也一样。
“你这个自私的怪物!。”母亲尖叫道。“我们没有食物的惟一原因就是你在拼命吃!”
“他也吃了。”他说,一边朝我的方向点点头。
母亲将目光转向我。我的心沉了下去。
“派西尼,是真的吗?”
“是在夜星,母亲。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太饿了。他给了我一块饼干。我想都没想就吃了......"
“只有一块,是吗?"厨师讥笑道。
现在是母亲将目光移开了。她似乎已经不生气了。她没再说一个字,继续照料水手去了。
我希望她生气。我希望她惩罚我。只是不要像这样不说话。
我过去整理救生衣,好让水手躺得舒服一些,这样我就能靠近她了。我低声说:‘对不起,母亲,对不起。’我的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当我抬起眼睛时,我看见她的眼里也充满了泪水。但是她没有看我。她在盯着空中某件记忆。
“我们是完全孤独的,派西尼,完全孤独。"她说,她的语气让我身体里的每一线希望都破灭了。我这一生从没有像在那一刻那样感觉如此孤独。我们已经在救生艇上待了两个星期,这已经对我们造成了危害。我们更加难以相信父亲和拉维还活着。
“我 们转过身来,看见厨师正抓住那条腿的脚踝处,把它悬在水面上排掉血水。母亲用手捂住了水手的眼睛。“他安静地死了。生命从他的身体里流走,就像液体从他的 腿里流走。厨师及时把他屠宰了。腿被制成了不顶用的鱼饵。死肉腐烂得太厉害了,鱼钩根本钩不住;肉就在水里散掉了。这个怪物什么都不浪费。他把什么都切碎 了,包括水手的皮肤和每一寸肠子。他甚至割下了他的生殖器。处理完躯干之后,他开始处理胳膊、肩膀和腿。母亲和我因为痛苦和恐惧而发抖。母亲对厨师尖叫 道:"你怎么能这么做,你这个怪物?你的人性到哪儿去了?难道你没有尊严吗?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对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怪物!"厨师用令人难以置 信的粗俗来回答。
“至少把他的脸盖上吧,看在上帝的分上!"母亲叫道。把那张如此高贵、如此平静的英俊脸庞和下面如此一幅景象联系在一起,这真让人受不了。厨师猛扑到水手的脑袋上,就当着的面把他的头皮剥了下来,把脸扯了下来。母亲和我呕吐起来。
他做完之后,把屠宰过的尸体扔到了海里。很快,船上就放满了一条条的肉和一块块器官,在太阳底下晒干。我们害怕得蜷缩起来。我们尽量不朝这些东西看。气味很久都散不去。
下 一次厨师走近的时候,母亲打了他一个耳光,一个重重的耳光,在空气中发出啪的一声尖厉的声响。母亲的这个动作十分令人震惊。这是一个英勇的行为。它显示了 勇气、怜悯、悲伤和勇敢。这是为了纪念那个可怜的水手。这是为了挽回他的尊严。我惊呆了。厨师也惊呆了。母亲直视着他,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 说。我注意到他故意不去看她的眼睛。
我们退回到自己的地方。我一直在她身边。我心里既充满了对她的狂热钦佩,也充满了极度的恐惧。
母 亲一直在注意观察他。两天后她看见他那么做了。他尽量小心翼翼,但她还是看见他把手放到嘴边。她叫了起来:“我看见你了!刚才你吃了一块!你说过那是做鱼 饵用的!我知道。你这个怪物!你这头动物!你怎么能这么做?他是个人啊!他是你的同类!”如果她指望他会感到羞愧,会把它吐出来,然后崩溃,道歉,那她就 错了。他一直在嚼。事实上,他抬起头来,很公开地把剩下的一条肉放进了嘴里。“昧道像猪肉。”他咕哝道。母亲猛地转过身去,以此来表示愤慨和厌恶。他又吃 了一条。“我已经感到强壮多了。”他咕哝道。他专心钓鱼。
我们各自占据着救生艇的一端。意志力能够筑起高墙,这真有意思。一天天过去了, 好 像他并不存在。但我们不能完全忽略他。他是个畜牲,但是个实用的畜牲。他双手灵巧,而且了解大海。他脑子里尽是好主意。就是他想起来造一条筏子捕鱼。我们 活了下来,这全得感谢他。我尽力帮助他。他脾气很急躁,老是对我吼,侮辱我。
母亲和我没有吃水手的尸体,一口也没吃,尽管我们因为没有吃 的 而变得虚弱,但我们开始吃厨师从海里抓到的东西。母亲一辈子是个素食主义者,却开始吃生鱼和生海龟。那段日子对她来说非常艰难。她一直没有从强烈反应中恢 复过来。这对我来说容易得多。我发现饥饿让什么东西都变好吃了。
当你的生命获得暂时解救的时候,你不可能不对那个解救你的人感到一些友好 之 情。当厨师拽上来一只海龟或是一条大鲼鳅时,那真是令人兴奋的时刻。我们咧开嘴笑起来,有好几个小时胸中都感到热乎乎的。母亲和厨师文明地交谈,甚至开起 了玩笑。在这样的时候,我带着——是的—带着温柔的感情看着他。带着爱。我想像我们是可靠的朋友。即使在脾气好的时候,他也是个粗俗的人,但是我们假装没 注意到,甚至对自己也这么假装。他说我们会来到一座小岛上。那是我们最大的希望。我们费尽眼神,在地平线上搜寻小岛,而小岛却一直没有出现。那是他偷食物 和水的时候。
了无生气的无边无际的太平洋像一座高墙竖在我们周围。我从来不认为我们能绕出去。他杀死了她。厨师杀死了我母亲。我们在挨饿。我很虚弱。
我 抓不住海龟。就因为我,我们没抓住海龟。他打了我。母亲打了他。他回手打了她。她转身对我说:“走!”一边把我朝小筏子推过去。我朝小筏子跳去。我以为她 要和我一起去。我落到了水里。我匆忙爬到了筏子上。他们在搏斗。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我母亲在和一个成年男人搏斗。他很灵巧,肌肉发达。他抓住她的手 腕,拧了过来。她尖叫一声,倒了下去。他过去骑到她身上。刀拿出来了。他把刀举了起来。刀落了下来。再举起来的时候——刀是红的。刀不断地举起又落下。我 看不见她。她在船底。
我只看见他。他停了下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他朝我扔了一个什么东西。一道血打在了我脸上。没有一条鞭子能比这打得 更 疼了。我手上捧着母亲的头颅。我松开手。它掉进水里,周围腾起一团血雾,她的一绺头发像一条尾巴拖在后面。鱼绕着圈向头颅俯冲过去,直到一条鲨鱼的长长的 灰色影子挡住了它的去路,它不见了。我抬起头来。我看不见他。他正躲在船底。他在把我母亲的身体扔到船外面的时候出现了。他的嘴是红的。水里乱糟糟地挤满 了鱼。
那天剩下的时间和那个夜晚我是在小筏子上度过的,我一直在看着他。我们没有说一个字。他可以把系住小筏子的绳子割断,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留着我,就像留着内疚的良心。
早晨,在看他看得很清楚的情况下,我拉住缆绳,上了救生艇。我非常虚弱。他什么也没说。我也没说话。他抓住了一只海龟。他把海龟血给了我。他把海龟宰了,把最好的部分放在中间凳子上给我。我吃了。
后 来我们打了起来,我杀了他。他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绝望也没有愤慨,既没有恐惧也没有痛苦。他放弃了。他让自己被杀死,尽管我们仍然搏斗了。他知道自己太 过分了,哪怕是用他那兽性的标准来衡量。他太过分了,现在他不想再继续活下去。但是他从来没有说过‘对不起’。为什么我们改变不了自己的邪恶呢?
刀 一直放在凳子上,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我们都知道。他一开始就可以把刀拿在手里。是他把刀放在那儿的。我把刀拿了起来。刺迸了他腹部。他露出一副怪相,但是 还站着。我把刀抽出来,又刺了进去。血涌了出来。他还没有倒下去。他看着我的眼睛,非常非常慢地抬起头来。他这么做有什么含义吗?我认为那是有含义的。我 把刀刺进了他的喉咙,就在靠近喉结的地方。他像一块石头一样倒了下去。死了。他一句话也没说。他没有遗言。他只是把血咳了出来。
刀有一种强大的力量;一旦动起来,就很难停下来。我不断地捅他。他的血使我龟裂的手不再那么疼痛。他的心脏很难弄——连着那么多管子。我还是把它挖出来了。味道很好,比海龟好吃多了。我吃了他的肝脏。我把他的肉一片片割了下来。
他是一个那么邪恶的人。更糟的是,他与我心里的邪恶——自私,愤怒,冷酷——相碰撞。我必须与之妥协。孤独开始了。我求助于上帝。我活了下来。
[长时间的沉默】
“这个故事好些吗?有没有你们认为难以置信的部分?”
千叶先生:“真是个可怕的故事。"
[长时间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