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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梅领着两三个姐妹,怒气冲冲地,一路奔跑进了工厂的筒子楼。在这一伙姑娘的后面,还追着一个姑娘,她叫文丽,是梅梅的表姐。这一伙姑娘冲上楼梯,冲进楼道,一个个在楼道里左右张望。
一个姑娘问:姓庄的新房在哪儿啊?另一个姑娘说:有喜字的门就准是。
此时的大庄,被工友们催促着,正和新娘子在咬苹果。今天是大庄结婚的日子,大庄的新娘子是个东北农村姑娘。在工友们的哄笑声中,正准备和新娘子亲嘴的大庄亲不成了。他的房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接着就是一声尖叫:姓庄的!你个大流氓!
屋里办喜事的人都惊住了。冲进门的梅梅和身边的一个姑娘一眼瞄上大庄,就扑了过去。大庄见是梅梅不禁惊叫一声,举目无处可逃,就一头钻进大衣柜的后面,把头藏进去,捂住了耳朵,屁股露在外面就不管了。大庄的新娘子,那位庄嫂,一时不知所以,只是惊慌地、哀怨地看着梅梅。
梅梅尖声叫喊着:结婚,我叫你结个六!嘴中叫着冲过去就动手砸东西。人群中面貌憨厚的佟志看不过便出头了。他挡住了梅梅,说道:嗨嗨嗨,你哪儿的你?大结婚的你捣什么乱?
梅梅被佟志拦住,气得直跳脚,顺手抓起写着喜字的暖瓶就往地上摔。佟志拦了两下。梅梅行动受阻火更大了。佟志最后也没招了,他拦不住发狂的梅梅。眼看着梅梅叮叮咣咣摔壶砸碗,佟志急得挥手叫工友赶紧去叫保卫科来人,这可是破坏国家的财产!
这时,文丽冲进了屋,扒开众人冲上去拽住梅梅往外拉,边拉边劝:你冷静点儿,啊!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这样也不是办法啊!多丢脸啊!
梅梅哭闹着不走,大声喊着:姓庄的,你是个大骗子!你说你只爱我一个人的,你说你从来没爱过别的姑娘,你说你这辈子非我不娶,你全是在骗我呀!你个流氓!
文丽又拉了一把说:咱回家说去,跟这些人咱犯不着,啊!走吧!
佟志在一旁不乐意了,说:啥子?你这怎么劝架呢?你跟谁犯不着呢?
文丽眼睛斜了佟志一下,没理会他,拽着梅梅往外走。梅梅却抓着门把手哭着不松手,急得文丽也要哭了。这时,就听见走廊上响起喊声:孙师傅来了……
孙师傅见了这个场面,冷静地把梅梅拉进了另一间屋,一边招呼大庄也进去。一直撅着屁股躲在大衣柜后面的大庄回过身,垂着头跟进了另一间屋。
孙师傅回头喊了一声:佟子,你劝劝大庄爱人。没想到庄嫂却将门“啪”的一声关上了。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跑大风似的哭声。
佟志和文丽都有点发怔。
片刻,回过神来的佟志埋怨说:好端端的婚礼,都被神经病给搅了!那是姑娘家家做的事吗?
文丽看了眼佟志,目光中带着一丝厌恶,说:你这是说什么话呢?我表妹态度是急躁了一点,我也劝过她,可这事儿从根上讲是庄同志不对。他和我表妹谈恋爱,却和别的女人结婚,这道德吗?
佟志这时仔细看了文丽一眼,突然他的眼神有点飘,这姑娘挺漂亮的。佟志说话就有点语无伦次了:哎哎!不了解情况没有发言权啊!这庄嫂是大庄的未婚妻,他们订婚都十二年了!你表妹插进一脚,庄嫂怎么办?
文丽一愣,问:庄同志今年多大?
佟志说:二十六啊!怎么了?
文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他们俩是娃娃亲?难怪啊,恩格斯说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你算一算啊,大庄今年二十六岁,订婚十二年,就是说大庄十四岁就订婚了,十四岁的小孩子懂什么感情?这不就是旧社会父母包办的封建婚姻吗?这是应该受到批判的。我有些理解庄同志和我表妹了。
佟志一下子张口结舌了。
文丽冷傲地看佟志一眼,不屑地说:请你好好学习学习恩格斯理论,对婚姻恋爱问题有一个正确认识!
在佟志发呆中,文丽已经出去了……
佟志和文丽完全不知道他们还会见面,而且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那是两个月之后,太阳很温暖的日子。佟志夹着本书匆匆走到工厂操场旁长椅的边上,看到长椅上没有人,就来回地数了会儿电线杆子,转了几个圈后,便在长椅上坐下翻书。看一会儿书,又抬头四下张望。佟志是被孙师傅从被窝里拽出来,来和某个职小老师相亲的。现在,他的屁股上还能感觉到孙师傅巴掌下的疼爱。一个女师傅打男徒弟的屁股,这就是疼爱。
佟志的目光被书的内容吸引了,低着头看进去了。一会儿,一身双排扣列宁式军装,梳两条小辫的文丽溜溜达达走来了。文丽是在大姐文秀和妈妈的劝说下来和一个知识分子、青年突击手、连续三年的先进工作者相亲的。据文秀说,这人只比她大两岁。本来文丽是不来的,但为什么又来了呢?是因为不能不来,介绍人是主任,得罪不得。文丽来的目的就是看一眼,她不缺追求者,她有选择的空间。
文丽看到长椅上只坐着佟志,就觉得不像,转一圈,看看表,时间也对,但这里只有这么一个人。文丽又看不清一直低头看书的人,便咳嗽了一声。佟志闻声抬头。两个人认出了对方,同时愣住了。
文丽的目光瞄了瞄佟志手里的书,问:你就是重工车间的那个技术员?
佟志看着文丽手里的杂志,也问:你就是那个职小老师?叫文丽?
文丽脸上保持着矜持,也不坐下,想走,又觉得不合适。她就又瞄了瞄佟志,还皱了下眉。
佟志感觉到了别扭,说:你能不能坐下!坐下不会吗?
文丽淡然一笑,说:我看不必了,咱们见过面,我对你也有一定了解。就这样吧!文丽点点头,就要走。
佟志看着文丽傲慢的表情,冲口说:什么叫就这样吧?就哪样啊?
文丽眼睛看着别处,说:我们不合适。
佟志也想说我们是不合适,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那……那为什么?
文丽看着佟志,张口要说什么。佟志赶紧说:你别误会。我不是说要跟你怎么怎么样,我就是讲一个道理。我们就见过一次面,你怎么好像对我有很深的成见呢?这说不上吧?这一点一定要谈。你今天不说清楚,我还真是想不通。
文丽说:这多清楚啊!我们价值观、人生观、道德观都不一样,我看我们没办法说到一起去。
佟志问:那你说我什么价值观、道德观啊?你了解我吗?
文丽一下子生气了,说:这还用我了解吗?大庄和梅梅的事你是知道的,你不批评帮助教育大庄,不去阻止一个违背道德的婚姻,却鼓励和支持大庄背叛梅梅,整个一善恶不分、为虎作伥。你这种行为就是说你是不道德的人。
这个话题使得佟志也生气了,说:请你不要老是道德道德的拿大帽子压人。庄嫂十岁就是庄家的人了,大庄要是不娶她,你让庄嫂怎么活下去?知道吗?大庄是有良心的人。我也是有良心的人!
文丽说:你这叫强词夺理。庄嫂可怜和梅梅受骗根本是两回事儿!庄嫂现在这样嫁给大庄就不可怜吗?大庄这样做既是对梅梅的不忠,也是对庄嫂的不道德!大庄是双重不道德!
佟志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了,说: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数学老师。
文丽好奇了,问:你什么意思?!
佟志答道:同志,生活不是小学算术题。有时候,一加一不等于二。大庄和庄嫂不是没有感情。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青梅竹马。你就不要瞎搅和了!再说大庄也没对梅梅怎么样啊!
文丽歪了下头,语气明显愤怒了,说:还要怎么样才算怎么样呢?你什么朝代人啊,有没有文化?懂不懂什么叫感情什么叫爱情!大庄对梅梅的伤害那是一辈子的!
佟志反驳道:哪有那么严重!梅梅又没失身!
文丽脸红了,瞪着佟志:说什么呢你?我谈的是感情!你这种人,冷血、麻木,简直就不配谈感情!
佟志不干了:哎,哎!你说话注意点儿啊!
文丽掉头走了。佟志望着文丽离去的背影,叹口气。因为佟志知道,文丽已经走进他的心里了。佟志直直地看着文丽走远了,低下头踢了踢地上冻硬的泥,慢悠悠地低着头往回走,走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径直去了大庄家。
大庄家的小房间早就收拾停当了。大庄和庄嫂由于梅梅的介入引发的内部战争也暂时停战。他们也顺利地过了一阵日子了。
庄嫂是个能干的人,见到佟志来了,就里里外外忙个不休。而大庄呢,端坐在椅子上,边抽烟边和佟志吹牛。
大庄看着佟志说:我可看出来了,你惦记那丫头哪,可人家掉头走了呀!那是看不上你。没事儿,赶明个我帮你找个中学老师去,小学老师算什么!
佟志急了,说:去去去,谁惦记那丫头啊!我是想不明白,我长这么大就没人这么挤对过我。不行!我还得找她去。
大庄说:你一大小伙子跟个小丫头较什么劲!
佟志说:这不是较劲不较劲的问题,是做人问题!我的名誉、人品!我……
大庄突然笑了,斜着眼看佟志,压低声音:唉,那天我偷偷瞅了一眼,那丫头长得不错,可比梅梅强多了。
佟志说:去!她长得好?你眼睛有毛病吧?
大庄嘿嘿笑了笑:得!你较劲去吧,找她好好理论理论,哥们儿你是冬天的萝卜,冻(动)了心了!
大庄说对了,佟志真的动心了,也就借机去文丽的学校找了文丽。当文丽被传达室李师傅叫出来,一眼看到佟志,就愣住了,问:你怎么?怎么是你找我?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
佟志非常礼貌地说道:能耽误你一会儿工夫吗?昨天我还没表达完整我的意见你就走了。
文丽微笑说: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佟志正色道:我觉得非常有必要,因为你是在对我的人格做评价,如果随便说说,我要告诉你,你不应该这么随便给人下定论。这样不对。如果你真这么看我,我更要告诉你,你看错了。我参加工作五年,年年先进工作者,从来没人用善恶不分、冷血麻木、不配谈感情这样刻薄的字眼形容过我。
文丽想不到佟志纠缠这个问题,说:算了,算了。跟你这种无理搅三分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佟志说:你又错了,“无理搅三分”这种形容你懂吗?来!来!你跟我走。
文丽吓了一跳,直往后退。
佟志又说:你跟我找我师傅孙桂荣去,我师傅介绍我认识你的,你让我师傅告诉你,我是什么人!
文丽生气地说:你爱什么人什么人,跟我什么关系啊?
两人互相瞪着。
佟志真诚地说:我没有别的什么,我就是想让你必须明白,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那种坏人!
文丽不耐烦了:我爱怎么想怎么想,你管得着吗?
文丽的话音刚落,上课铃响了,她回头就走,佟志跟着。文丽不要佟志跟着,瞪着眼说:我跟你没话说!佟志只得站住,眼巴巴看着文丽走远,突然扯着嗓子喊:我有证明,我拿给你看!
文丽回头送出一句:神经病!就没见过这么厚脸厚皮的人!
时间到了下午,文丽一进办公室就愣住了,一个背冲门的男人正在看墙上的奖状,听到有人进来,转过身,又是佟志。佟志看着文丽仍然倔头倔脑地说:我说过要证明给你看,我到底是什么人!说着伸出手,将手上一堆材料堆到桌上。说是证明材料!
文丽直发愣,问:这是什么?你想证明什么?
佟志似乎也一怔说:证明……看着文丽秀美的脸,佟志抓抓头皮,说:证明我是好人,不是善恶不分、冷血麻木,不配谈感情……
文丽看着突然沉默的佟志,说:你奖状上的先进工作者称号只能证明你工作努力,它并不说明你懂感情。你说是不是?
上课铃又一次响了。文丽不再说什么,拿起教案,转身走了。佟志抓着材料的手慢慢放下,看着文丽的背影,沮丧极了……
五一国际劳动节到了,工厂里晚上举办舞会。大庄拉着佟志进来。这家伙一进场就东张西望地找人,眼睛突然一亮,捅佟志一下,说:看谁来了。
佟志回过头,身体不由得挺直了。门口处,两个身穿布拉吉的姑娘引人注目,是文丽和梅梅。佟志一把没拽住,大庄便已经迎了过去。佟志也跟了过去。
此时的梅梅脸扭向一边,眼睛却斜视着大庄。文丽发现不对劲,用力拉了拉梅梅,想赶紧走开,梅梅却不动。大庄笑呵呵看着梅梅,做出邀请的姿势。梅梅出乎佟志意料地拉起大庄的手,两人下场开始起舞。被丢在一边的文丽气得说不出话来,佟志气得脸也白了。他终于按捺不住冲上前,不由分说,拽着大庄就走,梅梅却紧跟上去。文丽这边也傻了,不由自主地也跟上去。四个人进了幕布后面。
佟志把大庄一推,说:你这算什么?啊?有没有点道德观啊!你是结了婚的人,你和梅梅早就应该一刀两断了。
大庄不满地说:就是跳个舞呗,有啥大不了的?
梅梅也说:就是,我们是朋友,跳舞怎么啦?
佟志的矛头立刻对准了梅梅,说:你这个女同志也是啊,你明知道大庄已经有老婆了,还和他藕断丝连干什么?他这个人立场不坚定,意志特薄弱,你要吃亏的。
梅梅却哼了一鼻子,拽着大庄就走了。大庄边走边回头,一脸得意。
文丽一脸忧伤,看了眼佟志说:这是什么事?昨天还跟我说在梦里杀了大庄呢,今天就一起跳舞了。这么快就背叛自己,也够缺德的。
佟志看着文丽,声音很诚恳,说:请你相信我,我拿我的人格做保证,虽然你也不见得相信我的人格,可我必须告诉你,大庄不是坏人。他真是身不由己,你要恨就恨万恶旧社会的封建思想。大庄也是受害者。他就像巴金小说里的那个大哥,爱的是梅表姐,可最后娶的却是瑞钰。他这辈子都会非常痛苦的。
文丽不禁说道:没想到你还挺懂感情的!
佟志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文丽脸“刷”的红了,低下头,一副要走不走的样子。佟志感到有些尴尬。两人突然不说话了。舞台下音乐声缭绕。文丽一脸矜持低着头。佟志鼓足了勇气,说:文老师,能请你跳舞吗?
文丽抬头看了眼佟志,突然笑了。
文丽和佟志终于恋爱了。他们进入热恋中的时候就到了夏季,离收获的秋季不远了。
这一天休息,佟志在宿舍里穿上新擦过的皮鞋,抓起桌上的烟,抽一口,赶紧掐灭,然后推开窗户,用报纸往外扇烟。还想藏烟灰缸时,文丽就敲门进来了。
文丽四下看着,说:比我想象的要干净些。
佟志指着自己的床说:这张床是我的。说着拖过一张椅子,发现没擦干净,有脏水印子,赶紧拿湿抹布擦。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说:这准是小李干的。
文丽看到佟志桌上有一个自制的小书架,上面堆满了技术书和苏联小说。文丽翻着那些苏联小说,抬眼看佟志,低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啦?
佟志认真地说:当然,每天都看,我特喜欢苏联小说,太美啦。然后就背诵起来:人最宝贵的是生命,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碌碌无为感到羞愧……
文丽一边听着一边纠正着佟志的读音:哎,现在中央大力提倡普通话,你这川音得改改啊。
佟志停止背诵说:别扫兴啊!
文丽抿着嘴笑,将书放回书架。书架上却掉下一包烟。佟志吓住了,低头不敢看文丽。
文丽问:你抽烟啊?
佟志依旧低着头说:不怎么抽,这烟是老吴的。
文丽说:我听说动脑筋的人都要抽烟。你们搞技术的,经常动脑子吧?就是别抽得太凶了。
佟志抬起头说:不抽不抽。我抽它干吗呀?挺费钱的!
就是。文丽看着几张床又问:你们宿舍就你一个外地人啊?
佟志说:有三个呢,其中两个是倒插门。可怜,一到星期天就得去丈母娘家干活。
文丽不乐意了,问:去丈母娘家干活可怜吗?
佟志说:路远不说,第二天还得上班呢。那多麻烦。
文丽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低下头问:要我们那什么了,你住我家,你乐意吗?
佟志言不由衷地说:那当然好了,太好了!
文丽说:你真乐意,我还不乐意呢。我就烦在家里住。这么大了,我妈还管头管脚,烦死人。再说我大姐住家里,家里也没空房子了。
佟志松了口气说:我还真以为要我倒插门进你家呢!
可是文丽有些忧心,说:那以后我们那什么了,住哪儿呢?
佟志得意地说:这你放心,我这几个哥们儿都拍胸脯保证了,只要我结婚办事,他们都搬出去。
文丽嗔道:德性!
佟志说:我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伯父伯母呀?
文丽低下头说:看了不定说什么呢。
两个人正说着,听见敲门声。佟志拉开门,愣住了。文丽也愣住了。文母、文父、大姐文秀、二姐文慧一溜人齐齐走进来,站成个半圆形,个个盯着佟志看。佟志被突然袭击吓傻了。
文丽惊慌地站起来介绍:我妈、我爸、我大姐、二姐……
佟志紧张地差点碰翻脚边的暖水瓶。文丽赶紧找椅子,佟志跟着乱找。文秀、文慧也跟着搬椅子。这个过程中,文父、文母就盯着佟志看。文家人加上文丽,一共五个,排成一排,坐在佟志对面,很像考试或者审判。佟志紧张得手脚都没地方放,呆呆地坐在对面床上。
文母问:小伙子叫什么呀?
佟志正想说话,文丽赶紧使眼色。佟志完全不懂。文丽使得劲大了,文秀、文慧偏过头看文丽。文丽赶紧低下头。
佟志恭恭敬敬地答道:我……我叫佟志,四川重庆人。爷爷、父亲都是产业工人,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只有我一个儿子。现在国营“红光”重型机械厂精工车间做技术员,和文丽同志认识八个月零六天了。
文丽一脸绝望。佟志一口气说完这些,不说话了,端正坐着。文母看一眼沮丧的文丽说:要说认识时间也不算短了,都有什么打算啊?
文丽不好意思地说:妈,你这是干什么呀?有什么话咱回家说吧。
文母说:你要早说了,何至于咱家这么兴师动众?你不说就是你做不了主。你既然做不了主,家里就得替你做主。是不是啊,佟同志?
佟志起身,深深鞠一躬,说:伯父、伯母、大姐、二姐,我和文丽同志是正当恋爱,我们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的。我现在正式向文丽同志求婚。我请伯父伯母批准我和文丽同志结婚。
文丽羞得满脸通红,起身跑出门去。佟志看着文丽跑走,转过脸,一脸诚恳地看着文父。
文母又问道:你了解文丽吗?这孩子打小拔尖儿任性,也不大会做家务。你又是个外地人。你们在一起合得来吗?
佟志忙回道:谁都有个性,但婚姻的首要条件是感情基础。我爱文丽。她不会家务,我做;她任性,我让着她。
文慧说:你能让她一辈子吗?
文秀瞪一眼文慧。文慧嘀咕道:本来就是。恋爱时说得好好的,一结婚没准就变。这种事儿见得多了。
佟志说:我会,我会让她一辈子,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
文慧又嘀咕说:说得跟百灵鸟唱歌一样好听。
佟志没听清,看着文慧,表情焦虑。文母和文父交换眼神,两人先起身。文秀、文慧跟着起身。佟志也站起来,看着四个人走出房间,说:伯母伯父,大姐二姐,请你们相信我。
文秀最后一个出门,回过身看着佟志说:我们得回家商量一下。你等回话吧。
佟志看着文家人走了,自语道:什么?等回话?我们可是自由恋爱啊!
文家前脚走,大庄后脚就溜进来关切地问:怎么着?真有你的,老丈人全家上门相女婿了?
佟志坐下了,挺沮丧地说:好像不怎么满意我啊!
大庄不解地说:不会吧?你小子差啥了?
佟志说:我知道就好了!
终于过了“面试”这一关。一天,文丽和佟志在湖边散步。文丽告诉佟志,要想结婚得写一份保证书。这是家里人的意见。佟志为难了,手里抓根干树棍,敲打敲打鞋上的泥,说:这谈对象比入党还难吗?入党要写入党申请书。这谈对象也要写保证书?这保证书怎么写啊?
文丽表情严肃地说:这保证书你可要好好写,要写保证你结婚以后对我好啊。要是你敢对我不好,我就把这保证书拿出来,我和我们家也就有的说了。
佟志皱着眉头不说话了。
文丽看着佟志为难,突然笑了,说:吓到了?我没替你答应!甭理他们,新社会恋爱婚姻自由,咱们找个好日子,把手续办了吧!
文丽话虽这么说,眼睛却充满希望地看着佟志。佟志明白文丽是希望他写保证书,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问:我真写啊?
文丽不看佟志,说:这种事儿吧,我觉得得自觉自愿,别人让写多没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