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首页 | 我读过的 | 世界名著 | 诺奖作品 |
国学名著 | 科幻名著 | 言情名著 | 恐怖名著 |
历史小说 | 武侠名著 | 教育名著 | 传记名著 |
狗子一溜烟跑走。
庄嫂直通通过来,一把将大庄拨拉到一边,冲着梅梅说:你个臭不要脸的,你还找上门来了!
梅梅说:有你什么事儿?你才不要脸!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庄嫂扑进文丽家就要开打。文丽想关大门。大庄也上去拦。可庄嫂如下山猛虎,拦都拦不住。
佟志吼着:文丽,干吗呢?
梅梅说:高淑贞,我姐怕你,我可不怕你!
庄嫂一脚踹开大庄,扑了过来,挥拳就打。文丽正要上前拉梅梅,这一巴掌过来,实实地打在文丽的耳朵上。文丽被打蒙了,往前踉跄一下。庄嫂和大庄一时都傻了。佟志搀住文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庄嫂还想横,但看着文丽晕乎乎的样子,有点怕了。
梅梅跳着脚喊:你打人!你敢打人!我告你去!就要往外跑。佟志一下没拉住。文丽捂着耳朵喊:你给我回来!给我滚回来!
梅梅愣住了。文丽靠在墙上骂:还嫌不丢人啊。回来!
庄嫂看着文丽,一脸疑惑。文丽又说:都别走,今天在这儿,把话说明白了!
一 屋大人都呆住了。文丽走到女儿房间处,把门关严实了,回头冲着梅梅说:梅梅,从小到大,你任性你不懂事儿,家里外边都惯着你。我也一样,谁叫我是你姐,我 天生就该向着你护着你,可今天我觉得我错了。我早应该骂你打你,别人的事儿,我管不了,可你是我妹妹,今天,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你给我保证,不再见这个男 人!
庄嫂慢慢抬头,看着文丽,没有表情。大庄没脸见人,头冲墙壁。梅梅呆呆站着。佟志赶紧拉文丽,说:你讲究点说话方式成不成?
文丽回身冲着佟志喊:你背后都怎么说来着,为什么不当面跟梅梅说清楚。你们都这样,心里有什么从来不当面说,所以才害得这傻女人像个白痴!
梅梅看着大庄,眼泪流下了,问:大庄,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大庄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梅梅流着泪,冲出佟志的家门。大庄一动不动。佟志左右看着,一跺脚要追出去。
文丽说:她没事儿,她这人就是缺心眼儿,她要想寻短见,早寻了!
四个人站着。呆了一会儿,庄嫂一拉大庄,两个人都不说话,回了自己家。佟志关上门,回身看文丽捂住耳朵回自己房间了。佟志端杯水进来,把水放床头柜上,坐在床边。
文丽说:别跟我吵,我这耳朵里嗡嗡的,不会是脑震荡吧!
佟志说:那还不赶紧去医院,走走。
文丽甩开佟志的手,说:没事儿,小时候我摔过一次,跟这次感觉一样,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你别说话了,烦死了!
敲门声却在这时传来了。燕妮跑去开门,大声汇报:妈妈,姨来看你了!
文 丽和佟志都一惊。庄嫂已经端个保温杯进来了。佟志迎上前想说什么没敢说,两个人打着哑语,意思是要紧吗?不要紧之类。文丽又气又无力睁眼看看,又闭上了。 庄嫂把佟志推出门,屋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庄嫂把保温瓶放到床头柜上,说:这药啊本来是巴结我们单位那破头儿的,我老家土法子,跌打损伤啥的,你这脑子是不 是有点晕?我听大夫说人脑子就跟豆腐一样,一碰就晃当,一晃当就晕……
文丽有气无力地说:别说了,听着得慌。
庄嫂说:你还肯跟我说话啊,我还以为这辈子咱们就跟俩老母鸡,你瞪我、我瞪你了呢。
文丽不说话。
庄嫂说:当我面你指定不好意思喝,我走了。你可千万得喝,这土法子挺管用的。我小时候从房顶上摔下来,摔迷糊了,连我妈都不认了,喝了就没事儿了。
文丽说:谢谢你了。
庄嫂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文丽,说:你说咱俩有啥不得了的冤仇啊?
文丽刚想动嘴。
庄嫂说:别,你脑子疼,你不用说。我说你听着就行。
文丽闭上眼睛。
庄嫂说:文老师,我这是诚心诚意给你道歉来了。
文丽睁开眼,看着庄嫂。
庄嫂说:你啥也别说,我也知道咱俩不是一路人,也不可能成为啥知心朋友。可咱街坊邻居这么些年,姐妹也没像咱这么近呀,你说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咱不能老这样是不?
文丽再次闭上眼睛。
庄嫂说:说实话,我以前挺恨你的。
文丽吃了一惊,睁开眼睛。
庄嫂说:就你表妹那事儿,我婚礼你瞅她给搅和的。我真恨啊,我一辈子就结这一次婚啊,我连你也一块堆儿恨了。可今天,你这大义灭亲,我突然觉着吧,我挺对不住你的!
文丽没说话。
庄嫂起身,说:我别说了,你脑袋指定听不进去,等你好了,我再跟你说道说道!反正啊,你再怎么恨我,我也不会恨你了,都是女人,咱别互相了!她说完朝外走。
文丽欠起身,叫了一声:庄嫂。庄嫂回身。文丽叫完又后悔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庄嫂一笑,说:啥别说,休息吧!庄嫂推门离去。文丽慢慢躺下,一脸迷惑。
佟志进门打开保温瓶边往杯里倒药,边说:她这是糖衣炮弹,你要是不想喝也别勉强啊,省得到时候说我立场不坚定。
文丽接过杯子说:又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的。
佟志靠在床上,倚在文丽身旁。文丽说:别动我啊,我这脑子里全是豆腐花儿,你一碰我就散了!
佟志揽过文丽说:不碰你,我碰你干吗?
窗外隐隐传来了革命歌曲声……
文丽说:外面怎么这么闹啊!
佟志起身,推开窗户,窗外喇叭声渐响: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这个春天,是文化大革命进行了一年之后的春天。对于佟志来说,是迷迷糊糊的一个春天。而且,在这个春天里,佟志和文丽遭遇了一次磨难,这次磨难的过程要从一次出差说起……
佟 志这天有点反常,他高兴地一路小跑回到家。文丽在屋里收拾东西,看佟志提早回家也没多想,却说:我这些日子烦得要命啊,心里跟长草似的,看着孩子们吧,就 听不得她们闹,一闹就想打她们。还有啊!你妈来信了,说重庆那边闹武斗怕南方在那儿呆着不安全,要送回来,就仨孩子了!这就要了我的命啊。
佟志笑呵呵地挨着文丽坐下,揽过妻子,说:有个好事,咱把孩子送姥姥家呆几天,咱俩出去转转。
文丽愣住,说:出去?什么意思?
佟志说:我在厂里争取了个出差的机会,加你一个人,也要不了多少钱。再说,你一看那祖国的大好河山,你心情肯定不一样了。而且少吃点肉路费就省回来了。
文丽动心了,说:长这么大我还是上师范的时候跟我爸坐过一回火车呢,才到天津。
佟志说:以后咱去上海去广州。可是我现在真弄不懂这是怎么了。就大庄啊!这家伙一口气跑了大半个中国,还免费坐火车。穿上军装搞文化大革命。神气活现的。这不瞎折腾吗?
文丽赶紧说:你可别瞎说,当心造反派抓你。我说大庄这一阵子没影了呢?原来大串联去了。你说我真跟你去吗?
佟志掏出火车票拍桌上,说:孩儿她妈,你不去我可生气了。
文丽抬头看佟志,有点感动了,但却说:我们连件穿得出去的衣服都没有。
佟志说:我是去接机器,又不是接见外宾,我就这身工作服了!再说,现在全国都兴穿军装,你不是有好几套吗?
文丽问:都几月份了还穿军装?
佟志说:革命不分月份,你穿军装特好看,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女红卫兵。
文丽回身收拾旅行袋问:你说咱都到几个地方,住几天啊?
佟志说:这是接机器又不是串联,机器在哪儿咱就去哪儿,也就两三天吧,超时间了得自己出钱。
文丽说:那就算了吧,才两三天。你说招待所里能洗衣服吗?
佟志皱起眉头:两三天洗什么衣服啊?
文丽说:不得洗裤衩袜子什么的?
佟志说:两三天你凑合得了。
文丽说:胡说你,我裤头必须一天一换,不然味儿死了。还有你那臭袜子,半天就臭烘烘的。
佟志说:得得,赶紧收拾吧。佟志拿来一个旅行袋,文丽把出门的东西往里装,装不下了。文丽埋怨道:怎么拿这么小的包啊,不是有大的吗?
佟志一看,吓一跳说:你这是要搬家啊,奶奶,咱这是出差,就两三天,你怎么什么都带啊……
挺不容易的,佟志和文丽料理了后方杂事,安顿了两个孩子。就上火车来到了目的地西安。佟志和文丽出了火车站,走在路上。这地方的大街小巷到处是红色标语和大字报。
文丽看着四周,说:这跟北京没什么区别嘛!文丽有点失望了。文丽不知道,他们离遭难的时间也近了。
佟志找到招待所,办理入住手续。文丽看着行李,百无聊赖,四下张望。墙上贴着毛主席语录和大字报。
接待员是个中年男子,说:最高指示,要不断斗私批修。哪单位的?
佟志说:最高指示,那什么,为人民服……佟志觉得不太对了,停嘴回头看文丽。文丽赶紧上前,说:狠斗私字一闪念。
佟志赶紧递过介绍信。接待员一边接介绍信,一边冷冷地盯一眼文丽。文丽被盯得莫名其妙,看看佟志,佟志倒没反应。
接待员看一眼介绍信,问:你叫佟志?
佟志说:是啊,同志。
接待员问:这个女同志有介绍信吗?
佟志说:唉,同志,这位女同志是我爱人啊,我们要一间房就可以了。
接待员冷冷地打量着文丽说:不行,介绍信上只写着你一个人的名字。
佟志说:她不是我们单位的,其实是我出差,我带着我爱人……
接待员摆了下手打断佟志的话,问:怎么证明她是你爱人?
佟志愣住了。文丽说:你这话什么意思?
接待员说:你这么大声音干什么?你们俩什么关系?
文丽把结婚证“啪”地往柜台上一拍,说: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接待员拿起结婚证看着,问佟志:你爱人叫文丽?
文丽说:我叫文丽。
接待员放下结婚证,看着文丽,问:怎么证明你叫文丽?
文丽愣住了,也气笑了。
接待员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阶级斗争的弦一刻也不能放松,现在冒名顶替的多了,你说你是文丽和他是夫妻,谁能证明啊?
佟志急了,说:我说你这个同志,你怎么不讲道理啊!
接待员说: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小道理要服从大道理,我怎么不讲道理?你再胡闹我可要叫纠察队了啊!我看你这个同志还算老实,怎么也学那些混人搞破鞋啊!
这“破鞋”两个字把文丽和佟志弄火了。文丽扑过去,指着接待员的鼻子问:你说什么?我告诉你我是人民教师,是革命群众。你辱骂革命群众就是犯罪!
佟志护住文丽,对接待员说:找你们领导出来,还是不是社会主义国家啊,怎么不讲道理呢!
接待员声音陡地提高八度,喊:什么领导?革命群众就是领导!谁不讲道理?你说你年纪那么大,领个大姑娘,谁知道你们啥关系?
佟志和文丽一听倒笑了,特别是文丽又羞又气,说:你胡说你,我都仨闺女的妈了。
接待员说:你才胡说!谁信啊,你最多二十八!
文丽羞得转过身。佟志笑得合不拢嘴,伸手说:你这能不能打长途电话?
接待员问:干什么?
佟志说:给我们厂打个长途证明我们身份啊!
接待员说:这没有,去长话局打吧。
文丽说:长话局打你怎么能知道啊?
接待员说:要不你们去厂里打,让厂里出证明也行。
佟志回身拉着文丽说:走吧。
两个人拎着行李往外走,身后接待员不停地嘀咕:什么仨孩子的妈,我老婆生完孩子腰跟水桶一样,直上直下的。你瞧这女人的小腰,细得跟啥一样,一看就没生过孩子,骗谁呀。
两个人一走出招待所就哈哈大笑,引得路人直看。佟志说:美得不知道姓什么了吧?
文丽得意地说:谁叫你不刮胡子不弄头发的!赶紧打电话去吧!
两个人兴奋走几步。文丽突然放慢脚步,说:这电话没法儿打。
佟志问:什么意思?
文丽说:我不想让厂里人知道我跟你一块儿出来。
佟志说:你是我老婆你怕什么?
文丽说:也不是刚结婚,丢死人了!
佟志说:那你说怎么着吧。
文丽说:能不能找个不要介绍信的地儿啊!
佟志说:我怎么知道。
文丽说:怎么遇到点困难就这么不耐烦啊,不会打听啊!
佟志把手里提包往地上一,说:你成心找事儿,是不是?挺简单的事儿怎么到你这就那么复杂呢!
文丽把手上的东西也往地上一扔,说:算啦,什么出差不出差的,回家吧!
佟志说:我机器还没接呢,你自己回吧!
文丽说:你说什么?噢!你压根儿就没真心打算和我一起好好走这一趟。是不是?你存心就是想糊弄我、蒙事儿的。是不是?
佟志拎起包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走!
文丽问:哪儿啊?!
佟志说:火车站!
文丽愣了片刻,扑上前扭打佟志说:你还真狠得下心啊……
佟志没有去火车站,而是引着文丽找到了一个小的招待所。佟志说:你先在外面等着,你那张嘴,一不小心就得罪红卫兵小将。
文丽说:就你,最高指示老记不住,怎么跟人说话啊?
佟志得意地翻出个小本子,晃晃说:这都记着哪,你说你也不能老跟着我,我不得有个后手啊。
文 丽直笑,看着佟志进了小招待所。小招待所里值班的是个戴红袖标的二十来岁的女孩子,在听收音机里放的样板戏。佟志听几句知道是《智取威虎山》,而那女孩听 得直犯困。佟志只好咳嗽了一声,女孩没听见,他便咳嗽了第二声。这一声大了些,女孩受了惊吓,愣了一下,赶紧抬头说:最高指示,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 女孩眨巴眼睛背不下去了。佟志忙往下接: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小同志,你可真是活学活用,这条最高指示你选的真是太准确了。毛主席语录都 会背了吧?
女孩得意了,说:老三篇我能倒着背,《为人民服务》、《纪念白求恩》、《愚公移山》!你说吧,背哪段?
佟志赶紧掏出身上带的小本子,说:《愚公移山》!
女孩说:愚公移山,我死了有我儿子,我儿子死了还有他的儿子,儿子的儿子死了还有儿子的儿子的儿子。子子孙孙挖山不止,这叫什么精神?
佟志在女孩念的过程中一个劲儿地点头,还默念着以示配合。听女孩这么一说赶紧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女孩瞪了佟志一眼,说:我在背毛主席的话,没让你回答!
佟志点头,说:哦哦!我错了!
女孩背不下去了,却说:全让你给打乱了!你是来住宿的吧?
佟志说:是啊,小同志。
女孩说:介绍信。
佟志递过介绍信问:我们是两个人,要一间房可以吗?
女孩说,押金二十。她摘下钥匙要带佟志去客房。
佟志点头道谢,人却往外走。女孩喊:唉,房间在楼上,往哪走啊?
佟志说:我叫我那个同伴儿。
女孩拎着一串钥匙在前边走,佟志和文丽在后边跟着。女孩斜眼看一眼文丽,冲着佟志问:这你爱人吧?
佟志直点头说:你真是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来了。
女孩说:你们有夫妻相啊,你爱人和你岁数差不多吧,有三十五了吧?
文丽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佟志赶紧拽一下文丽,赔笑脸说:小姑娘,你家里以前是算……啊,是学心理学的吧?这么会看人啊,太准了。
女孩说:我呀,干这行,一天到晚迎来送往,什么人没见过?有的女人穿衣打扮把自己弄得怪年轻,可那眼睛啊、皮肤啊和小姑娘就是不一样。我觉得吧,女人挺可怜的,不像男人,年纪大了还挺有意思的,像你吧,别看大我那么多,我觉得和你还挺有共同语言的!
佟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得赔笑脸。文丽早气得脸发黑了。
女孩走到门前,打开铁锁,也不看文丽,只对佟志说话:看好房间里东西啊,损失一样,赔偿两倍。
佟志一个劲点头。女孩扭着腰走了。两人进了屋,正要关门,女孩突然推开门,冲着佟志说:要开水到我那儿拿吧,我刚打的!
佟志点头哈腰:谢谢,谢谢。
文丽看着窄小破旧的房间,两张窄窄的单人床,气不打一处来,抱怨说:猪就爱住这种破地方。猪还争着出来出差。
佟志知道小姑娘的话使得文丽生气了,他也有些后悔带文丽来,就说:我不对,我不该和你一起出差。以后啊,我就把你在家里供着,再点上香,你不老嫌我脏啊臭啊,我干脆啊,就当猪了。佟志说完倒头就躺下了。
文丽一声尖叫,拉起佟志,说:脏死了,没看上面全是灰啊!找那小狐狸精换新的去,她不喜欢你吗?
佟志说:你胡说什么?你自己去!
文丽说:我去?还不得戴我高帽上街游行啊!
佟志埋怨说:跟个小毛丫头治什么气啊!
文丽拿枕头砸佟志的腿,说:赶紧去,我见不得这脏,不定几个月没换了,什么人睡过的也不知道。去不去?
佟志说:这可你让我去找她啊,那要真是个狐狸精,你可是把我这头老羊往狐狸口里送啊。
文丽说:还老羊,整个一头猪!也就这么点儿利用价值了!
佟志嘿嘿笑着走了。文丽开始折腾房间,把旧床单都撤下来,拿着枕巾当抹布擦灰。佟志满脸带笑,捧着干净床单回来,一进门,赶紧收拢笑容。
文丽说:一见小姑娘就两眼放光,一见我就搭拉个脸!
佟志说:你看我这来去都一路小跑,总共才一分钟!
文丽说:甭装了,心里没鬼,算计时间干什么?
佟志说:我可是为咱俩的幸福进狐狸窝啊,我牺牲大了我!
文丽拿过被单说:你洗洗去!一身狐狸味儿!
佟志拿水盆出门。文丽又叮嘱,那水盆脏着呢,用洗衣粉好好洗洗。
佟志回到房间,看着两张单人床,想把两张床并一块儿,但发现床有床沿,没法并一块儿,只得躺在靠墙的那张床上。
文丽匆匆跑进门,又赶紧关门。
佟志问:怎么了?
文丽说:一帮造反派住进隔壁啦。
两个人竖起耳朵听着,果然,隔壁房间开始喧哗,墙壁薄不隔音,乱哄哄声响全传过来。文丽挺紧张,不由自主朝丈夫靠去,佟志揽过文丽,两人躺在床上,拥抱在一起,听着隔壁动静。终于动静渐息,接着听到走廊杂沓的脚步声渐远去……
两 个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突然想折腾一下,可是床上没褥子,硌痛了文丽。出门在外就凑合吧,文丽只得忍着。床小两个人没办法可劲折腾,一动就碰着墙,床腿就 吱嘎晃动着响。佟志却加大了力度,文丽要喊出声来了,只听咔嚓一声,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单人床塌了。随着这声巨响,门被推开了,就见几个年轻人,身穿绿军 装,臂戴红袖章,手持棍棒冲了进来。
佟志和文丽正压在一处,在倒塌的床铺上挣扎着。
为首的红卫兵大喝:最高指示,要扫除一切害人虫,全无敌!干什么的?抓起来!
佟志和文丽跌跌撞撞被推进了另一个房间,文丽早已披头散发了,她像一头愤怒的母牛,不停地怒吼着: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夫妻,我们有结婚证!
年轻的造反派头头板着脸怒喝着:谁能证明你们是夫妻?瞧你打扮的那个妖精样儿,一看就是搞破鞋的!
文丽被推了一个踉跄,大怒着转身,喊:你们这些人有没有一点教养啊,怎么能血口喷人啊!我们是合法夫妻,我们有证件!
一个造反派小将说:什么证件,假的!
佟志赶紧上前搀扶文丽。文丽猛地甩开佟志的手。造反派头头哈哈大笑,说:一看就不是两口子!到一起就打架!
佟志回过头正色地说:年轻人!
一个造反派小将喝道:你说什么?
佟志赶紧说:革命小将们,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们的确是夫妻,我们的结婚证有公章啊!
一个造反派小将抡起棍棒说:什么结婚证,也没照片凭什么证明啊,都靠墙站好!
佟志说:最高指示:要文斗不要武斗。
几个年轻人将佟志和文丽背靠背推向墙边站着,一边喊着:最高指示,打倒一切反动派!
佟志仍在不停地挣扎,喊:最高指示,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一个造反派小将上前按住佟志。佟志不能动了,嘴里还在说: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一个造反派小将说:住口!再乱说乱动,专你的政!蹲下,手举起来!
佟志和文丽只得瞪着眼睛按造反派说的做。几个人开始搜两个人的兜。文丽用沉默和高傲表达她的愤怒和鄙视。造反派搜兜,她也不在乎,表情麻木。佟志则主动配合:工作证、粮票夹……
造反派搜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佟志的工作证和粮票夹引起他们的注意。一个造反派小将翻看着:北京红光重型机械厂,好像听说过。
再翻,粮票夹里掉出一张照片,这是“文革”前拍的照片,文丽、佟志和两个女儿,照片上的文丽一身布拉吉,显得非常年轻。照片上的佟志也显得年轻。这张照片不会让人误会两人身份和年龄。造反派小将拿着照片绕到文丽面前看着,比较着,两人讨论:是她吧?有点像,还真像。
造反派小将把文丽推过来,指着照片问:这是你吗?
文丽本来愤怒不想理会,佟志赶紧做点头状,示意文丽配合,文丽只得拉着脸点头。造反派小将再看照片上的佟志,回头看真实的佟志,争论上了:是他吗?不像啊,照片上还挺年轻的,和这女的一看就是夫妻,这人也恁老了吧,看上去就四十了,不可能。
佟志摆弄一下头发,说:革命小将们,仔细看一下,就是我啊,我叫佟志!这结婚证上写着。
造反派小将把照片递给佟志,打量着他:还真是他啊!唉,你坐大牢了吧?怎么一年工夫老成这样了?
佟志说:嗨,男人嘛,操心呗。你们大了,谈恋爱结婚成家,就知道当男人不容易,老得快!
一个女红卫兵捂着嘴笑。为首的瞪她一眼,回过头打量着两人,阴阳怪气地说:夫妻不在家呆着,跑到外面乱搞什么名堂,还打扮得妖里妖气的,谁能信你们是夫妻啊。走吧!走吧。
接下来,夫妻间的一场战争就自然上演了。文丽一个人提前回了北京的家,正赶上了文父的葬礼,文父是长期生病病死的。自然的,等待佟志出差回家后又是一场激烈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