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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罚(2)


长今看着逸度,脸上带着笑容。

训育尚宫走在前面,长今手里提着包袱昂首挺胸紧随其后。德九和逸度跟着来到大门外,含泪目送长今走远。

这时候,弼斗从斜对面的路上跑了出来。他盯住长今不放,但是看着走在前面的训育尚宫,却也只好焦躁而无奈地看着长今走远。弼斗沿着与她们相反的方向跑回酿酒坊,正好与随后跑来的德九媳妇撞个正着。

“我想打听个事。”

“说吧。”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收养那个孩子的?”

德九媳妇盯着弼斗,好象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是不是两年前?”

“你想知道吗?”

“当然……”

“先拿钱来!”

“……”

“既然你这么急切地想知道,那就先给一百两吧!”

德九媳妇蛮横地把话说完,就把惊呆了的弼斗扔在一边,自己回到院子里。弼斗又拦住送完长今回来的德九,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刚才那个跟在尚宫后面的女孩子,两年前有没有跟一个伤了肋骨的女人来过这里?”

“没有,她是跟一个伤了腿肚子的男人来的!”

德九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德九刚刚走进院子,一只突如其来的水桶把他吓个半死。

“我不管到哪儿,先给我打桶泉水来!”

“什么,要泉水做什么?”

“我说什么来着?两条腿的小畜生不能养,我说过没有?现在好了,挑水、蒸酒糟,这些活儿叫谁干?谁能给我敷腰?”

“我什么时候说过让你养她了?你呀你……”

“真是冤家!快去给我挑泉水!”

德九妻子找不着地方撒气,只好到院子里逡巡了个遍。德九这才拣起水桶急匆匆地逃开了。逸度也跟父亲出去了,只有弼斗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吧嗒着嘴。

大概三十多个孩子排成一行坐在大厅里。跟长今一般大的孩子有十个,比长今小三四岁的孩子也有十个,还是十来个比长今大四五岁的孩子。

训育内人和医女侍奉在训育尚宫身后。

“现在检查是不是金丝未断,马上开始!”

训育尚宫命令既出,医女赶紧站到前面。

金 丝未断,所谓金丝,就是处女膜;未断,就是没有破裂;金丝未断指的就是处女膜尚未破裂的状态。因为宫女就是君王的女人,所以要求必须是处女。如果在检查金 丝未断的时候落选,那就没有可能入宫。滴一滴鹦鹉血在手腕上,如果鹦鹉血凝而不动,则表示还是处女,如果鹦鹉血没有凝结,而是流淌开来,就被视作非处女。 要想成为宫女,这是必经的第一道程序。

医女坐下,面前放着鹦鹉笼子,以及盛放针、布的托盘。训育内人把第一个孩子带到医女面前。金丝未断只适于十岁以上的孩子。

医女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韩冠德。”

“把袖子挽起来!”

冠德满脸恐惧地挽起袖子,训育内人抓过她的手臂。一滴血滴在赤裸的皮肤上,看着就有些恐怖。血珠仿佛马上要流下来了,却又突然凝往一处。冠德自不必说,就连在旁观看的训练生都吓得面露土色。

“好了!下一个!”

如此反复,孩子们逐一坐到医女面前接受检查。这期间,训育尚宫向她们讲起了金丝未断的由来。

“一 个负责守护中国泰山的仙女,忘记了应该遵守的戒律,对一位将军心生爱慕之情。作为对她违反戒律的惩罚,她必须重复别人说过的话。有一天,她发现有人要加害 自己思慕的将军,而且这个人正是将军的部下,当他欲加谋害时,被将军发现了。这个部下就撒谎说,仙女想跟他做苟且之事。仙女不得不原样重复。将军恼羞成 怒,一气之下就砍断了仙女的脖子。”

故事讲到这里,就轮到长今接受检查了。她的表情有些紧张,但还是堂堂正正地迈出了脚步。长今毫不犹豫地挽起袖子,向医女伸出了手臂。

“最后,仙女的冤魂化作一只鹦鹉。所以从很久以前开始,中国的皇宫里就用鹦鹉血来判断是否金丝未断。”

训育尚宫说完,看了一眼长今的手腕。看似凝结的血珠微微颤动,终于滑落到地上。本来就悄无声息的大厅里,现在更是变得死一般静寂。

“对不起,鹦鹉突然动了一下,我碰到了这孩子的胳膊。”

医女承认是自己的错,建议重新检查。

“再查一次吧。”

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所以训育尚宫同意重新检查。幸好,第二次检查时,血珠终于安静地凝住了。

长今放心地吁了口气。这时,训育尚宫站到大厅中央,对训练生们大声喝道。

“现在你们就要进宫了。但是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不是所有进宫的人都一定能成为宫女。早晨起床后就开始学习,然后从中挑选可造之才分配到各个部门。半个月之后公布结果。从那时起,你们就和内人同住一个房间,接受内人的教诲。好了,现在大家做好进宫的准备。”

训练生们安心而又满怀期待,叽叽喳喳地说笑起来。长今黑色的眼眸宛如黑葡萄般迸射出光芒。

鸾驾从敦化门隅津阁的屋顶下面走过,撑伞盖、摇扇子的侍卫看上去威武而华丽,作为护卫队的玄武队和文武百官紧随其后。坐在鸾驾里的大王因为距离较远,所以看不清他的表情。

望着迤俪而过的鸾仗队列,长今看得几近入迷,惊讶得合不拢嘴巴。她当然不会知道,端坐在鸾驾里面的大王就是晋城大君。

等到鸾仗队列彻底走过,训育尚宫才带领孩子前往训育场。训练场位于针房和绣房所在的安洞别宫(修建于高宗十八年,是大王和王世子婚礼时迎娶嫔妃的宫殿,因位于安国坊小安洞而得名——译者注)的一角。

每个训练生都得到一套像模像样的宫女服。淡绿色小褂和粉红色裙子,搭配起来十分合适。听说冬天还能再得一套紫色小褂和蓝色裙子。

孩子们分前后左右秩序井然地落坐,撑起一侧膝盖,双手互叠置于膝上,专心等候提调尚宫的到来。

“起立!”

看见提调尚宫进来,训育尚宫高声喊道。训练生不明微里,只在座位上磨蹭着不动,旁边的内人们打手势让大家站起来。于是,训练生们慢吞吞地站起来然后重新坐好,本来整整齐齐的座位现在略显得混乱了。

提 调尚宫可以看做是宫女之首。在宫女的世界里,提调尚宫的权势不亚于文武百官中的领议政。多年的资历、威严和人格,再加上足以统帅宫女的学识,使得提调尚宫 能够享用到与国君相同的膳食种类,只是每样食物的数量微少些。在拥有职业的所有女性之中,她的地位无疑是最高的。提调尚宫只有一个名额,负责管理内殿的各 种资产。

“这里是王宫,进宫的女人无一不是圣上的女人,举止言行不得有丝毫懈怠和疏忽。希望大家认真学习,成为优秀的宫女。”

提调尚宫的训诫到此结束。

话已说完,提调尚宫起身离去,正式的教育从此开始了。让人稍感沉重的挂图端正地悬挂于墙壁,第一页写着四个大字:“宫中女官”。

“这几个字念什么?”

没有人回答得上来,最后还是长今自信地开口说道。

“宫中女官。”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拥有官职或职务的宫中女人。”

“你说的很对,这就是宫女的本意。尽管生为女人,却同样拥有自己的官职和职务,这就是我们宫女。有了事业,就必须要有涵养;既然接受品阶,就必须要有胸怀;对上有礼,对下有节。”

尚宫在讲解宫女的含义,也许是过于自信的缘故,训育尚宫仿佛陶醉在自己的讲解中了,声音略微颤抖。训练生们似乎对能念出这些生僻汉字的长今更感兴趣。

“你们现在年纪虽小,但是将来都有可能成为正五品的尚宫。你们至少是中人子弟,所以身份跟那些干杂活儿的仆人、婢女等贱人相去甚远,就是跟官婢中选出的医女也有严格的区别,所以在她们面前一定要保持威严。”

教育没完没了地继续,年幼的训练生们已经有人困得睁不开眼睛了,而眼睛瞪大的长今在其中格外突出。

艰难的一天过去了,训练生们迎来宫中的第一夜。九重宫阙的深夜,无限广阔的王宫,尽管不知大王身在何方,但是只要想到跟大王生活在同一个大家庭中,长今的心就像灯笼果一样膨胀起来。

这里也是母亲曾经待过的地方,母亲也同样经历了这般严酷的岁月,才最终成为内人。想到这里,长今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遇到多少艰难险阻,都要坚强地去面对、去克服。

一旦精神振奋,就连手中的黄铜尿罐也显得轻巧多了。当长今端着尿罐推开宿舍门的时候,所有的训练生蜂拥而出,将她推在一边。

“你还敢进来?”

名叫令路的训练生,本就小气的脸上好象突然扭曲了,她正恶狠狠地瞪着长今。

“我做错什么了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哼!来路不明的家伙!”

“我怎么来路不明了?”

“听说你是酿酒坊收养的孤儿?这是我叔叔告诉我的。我叔叔叫尹莫介,是大殿别监,同时负责妓院里的事。你听说过吧?”

莫介,就是经常给晋城大君买酒的那个妓院伙计。

“真想不通你这么个贱人竟然也能进宫,我绝对不能跟你这种缺少家教的人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痛骂完长今,令路猛地回到房间,滑上了门闩。长今连辩解、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开门啊,不要这样,你让我进去。”

长今恳切地哀求,里面传来的却是恶言恶语。

“你这种贱人就在外面守着我们睡吧!”

“我不是贱人。”

“是吗?那你的父母又是谁?”

“我父亲是……”

说 到这里,长今不得不闭上嘴巴。军官这两个字冲上她的嗓子眼,然而就是因为这两个字,父亲才被人暴打,然后拖走了。时至今日,父亲的身影依然历历在目。突 然,长今眼角发热了。另外,母亲还说她做内人的时候曾经遭人诬陷,被逐出宫。尽管长今并不知晓事情的真相,但是就像她说话失口而害死父亲一样,现在如果把 母亲也出卖了,恐怕自己的性命都难保。长今心里清明如水。所以,做过军官的父亲以及在御膳房做过内人的母亲,他们的名字至死都不能说破,这是个悲伤的禁 忌。这句话她是万万不能不说的。

“我,绝不卑贱!”

咯咯咯,房间里传出一阵笑声。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难以忍受了。

“你们今天也都听尚宫嬷嬷说过了吧?宫女至少得是中人子弟,贱人怎么能进宫呢?”

又一阵嘲笑声震动了门框。

长今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独自离开了。再怎么等下去,也不会有人为她开门。长今想趁此机会到退膳间里寻找母亲的烹饪日记。

月底的夜晚,王宫里一片漆黑。长今对王宫里的路径一无所知,胡乱摸索着,突然听见对面楼阁底下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小乌龟啊,你不要让我母亲生病,好不好?”

是连生。一双温柔的眼睛,嘴唇有点发黑,初次见面时,长今就注意到她了。连生看见长今,立刻跑了过来。

“你去哪儿?”

“退膳间。”

“退膳间在哪儿?”

“在殿下居住的大殿旁边。”

“大殿?不行,我们不可以离开这里……”

“你先回去吧。”

“令路看见我的小乌龟,让我赶快扔掉,我也不愿意回到宿舍。再说我不能一个人走,我要和你一起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尚宫嬷嬷会要了我们的小命。”

不管连生说什么,长今只顾默默地向前走。连生小声阻拦长今,但最后她还是跟长今一起走了。

通过仁政门,越过仁政殿,长今已经来到大王的便殿——宣政殿附近,但她全然不知,依旧是大胆地往前走。便殿是大王平日与大臣谈论国政的地方,左右各三间,宣政殿的建筑精巧雅致,涂在房顶上的青釉,以及雕塑全部沉浸在黑暗之中。

宣政殿由宣传官、尚宫、内侍和内人等把守,台阶上放着两双鞋,一双是御鞋,另一双是士大夫的鞋。

看见便殿门前的守门人,长今连忙低身爬了起来,连生坐立不安满脸哭相,却也不得不跟着长今。

她们用胳膊肘向前爬行,到达对面宫殿门前时,意外地遇上了另一个宫女,那宫女两手交叉在胸前,视线朝向便殿,眼神是那么的急切。

长今和连生停了下来,差点没窒息。那个宫女正在朝便殿叩头,她的屁股恰好碰到了连生的脸。

“哎呀!”

声音是从连生口中发出来的,其他两个人同样吓了一跳,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宫殿下面爬去。连生的一只胶鞋爬掉了,却没有时间去拾。便殿前灯火闪烁,内侍的声音穿透黑暗传来。

“什么人?”

内侍们紧张地往前看,提着灯笼朝这边走来。三个人对彼此的呼吸都感到万分惊悸。

内侍们已经靠近宫殿正下方。连生忍受不住,口中发出哆哆嗦嗦的呻吟声,就像破葫芦漏水。长今和那个宫女同时捂住了连生的嘴巴,下意识地彼此对视了一眼。从近处看,那宫女似乎比长今年长两三岁。

此时,内侍已经到达宫殿前面。更雪上加霜的是,他们马上就要踩到那只掉落的胶鞋了。连生惊厥不已,几乎不醒人事,然而越是这样,长今和那个宫女就越是用力地捂紧了连生的嘴巴。

“喵唔……”

就在这时,一只猫从宫殿下面跳了出来,长长地叫了一声,并在空中划出一条抛物线。

“原来是只猫啊。”

一名内侍消除了紧张,轻轻嘟哝了一声。幸好,内侍们离开了,没有踩到那只胶鞋。

长今和宫女不约而同地把手从连生嘴上拿开。连生轻轻咳嗽几声,痛苦地连声呻吟。

“这可是在便殿门前,我们该怎么办呢?”

长今问道,而那宫女的目光仿佛在说,“我还想问你们呢?”并且呼地发出一声长叹。

“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事?”

“最后的道别。”

“最后的道别?”

“你们看见宣政殿台阶上放着两双鞋了吧?不是圣上的御鞋,是旁边的那双。那个人十六岁就通过了国子监考试(高丽时代由国子监举行的一种预备考试,考试合格者评为进士,所以也称进士考试——译者注),今天中了状元。所以圣上亲自以茶果招待。”

“国子监考试?你是说他科举及第了?”

连生咋咋呼呼地问道。

“不是的。这是参加文科考试的程序,必须首先成为生员或者进士。”

“你为什么要跟他做最后的道别呢?”

“我在家的时候就很喜欢他,可是家里大人强迫我做了宫女。你们也听说了吧?宫女都是圣上的女人,所以我想来这里向他做最后的道别,想不到全让你们俩给搅和了。”

连生闷闷不乐,而长今却很严肃地说。

“那你再去行礼吧,我们俩给你放哨。”

“你疯了?”

“你真愿意这样吗?”

两个人同时叫出声来,一起望着长今。长今点了点头,站到宫女的一边。

“疯了,你们俩都疯了。”

连生满腹担忧,嘴里嘟哝个不停。

宫女向着宣政殿合掌行礼,表情极其认真,看上去有些凄凉。连生不停地抱怨,而长今看见宫女为了向自己爱慕的人道别,竟敢冒这么大的危险,就觉得这个人一定心地善良。

“谢谢你!”

宫女施礼完毕,温柔地看了看长今。

“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记住了吗?”

“当然啦!”

宫女以隐约的微笑代替语言,转过身匆匆离开了。

“应该问问名字才是啊……”

此时,宫女敏捷的身体已经消失在夜幕中了。

从那以后,每天夜里令路都把长今驱逐出去,然后把门反锁。即使找人诉苦,结果只会招来令路的恶语中伤,长今索性不予理睬,并且放心地做起了自己的事情。所谓“自己的事情”,就是寻找退膳间,在宫中四处游荡。每当这时,连生总是傻乎乎地紧随其后。

有一天,长今终于忍不住问连生了。那天她又被令路赶了出来,两人正结伴往仁政殿走去。

“你那么害怕,为什么每天夜里都要跟我出来?”

“这个嘛,我不能让你自己到危险的地方去。”

“其实,你是害怕令路……”

“不是的!我并不害怕令路,我是怕她会睬死我的小乌龟。”

“哧!那还不是一样!”

正当长今嘲笑连生的时候,差点撞上了前面的墙。无意中抬头看去,竟发现上面赫然写着“退膳间”三个大字。长今不顾一切地推开了退膳间的房门。

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漆黑一片。连生跟着走进来,免不了又是一顿抱怨。

“什么都看不见,你找什么呀?”

“你等着,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还是看不见啊!”

“哎呀,我说过,等一会儿嘛!”

长今伸出手来在黑暗中探路,不小心碰到了锅台上的桌腿。长今吓得慌忙后退,后脑勺撞上了胡乱摆动双手的连生的额头。恰在这时,门口豁然大亮,两个人躲避不及,人们冲了进来。长今和连生抱成一团,最后干脆趴在桌子上。

“你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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