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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是想先生儿子,然后再策划别的事情。而且,哪个妃子不希望自己膝下能有个儿子?”
就算崔家再为权力迷住眼睛,应该也不敢图谋这种事吧。韩尚宫仅凭实力就敢跟她们对抗,并且试图战胜她们,实在令人尊敬,也让长今自豪。
“现在就这么放肆,要是生下儿子,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王后娘娘没有嫉妒心,所以现在还相安无事,不过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前几天,我带着你采集的露和茶去看王后娘娘了。”
“是吗?”
“她说味道很好,我就把这茶的来历随口一说,结果令我吃惊的是娘娘竟然知道你的名字?听说你尽心尽力地照顾过保姆尚宫?”
“是的,只是没想到王后娘娘还能记得我的名字。”
“你参加御膳房最高尚宫比赛的时候,她好象就已经注意到你了,她很为你的才华惋惜,还说你要是回宫,一定带你去见她。”
带着这个喜出望外的消息,长今离开了淑仪的房间。王后娘娘竟然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真让她惊讶不已。最高尚宫比赛的情景她还没有忘记,千万百姓之母记住了她跟随师傅参加的纯粹而炽烈的挑战时光。
长今从淑仪的庭院里走过,仰望天空。厚重的乌云铺满天空,仿佛一场大雨就要来临,乌云的那边仿佛有韩尚宫在俯视自己。
崔尚宫的脸比乌云密布的天空更阴沉。令路的脸苍白得泛着青光。
“我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处理成这个样子?”
“我按照嬷嬷的吩咐,已经确定她死了,可是……”
“确定死了?那你是说她变成鬼回来了?”
“分明死了的呀。”
“服下砒霜断了气的人,怎么可能自己回到住处呢?”
“这……这个……我也正为这事纳闷得要死。嬷嬷您叮嘱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一定要亲眼确定她断了气,然后才能离开,不但我,其他内人也都看见了。”
“你这个蠢货,从你做事不彻底被心伊发现起,我就应该看出来了……”
崔尚宫按着太阳穴,说到后面就模糊了。她如坐针毡,心神不定。虽然在住处被人发现,幸好她已经死了。为了让大家知道到她的死亡,她一定拼命回到住处然后才肯咽气。服了剧毒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论刚强真不亚于明伊。
刚听到这个消息,崔尚宫以为谋杀明伊时的噩梦重新上演,一时间心乱如麻。再加上长今才露面不久,她更加难以摆脱毛骨悚然的心情。
她 派令路把辰砂放在中宫殿的火锅里,即使被发现,也还可以找到争辩的理由。辰砂是一种矿物质,味道很甜美,磨成粉末后具有镇静和镇痉作用,属于上好的药材, 安神明目、促进血液循环、使面部皮肤富有光泽。发高烧或神情恍惚说胡话时,因惊吓而剧烈心跳时,贲门下部疼痛或者经期症状严重时,效果尤佳。但如果沾上热 气,则会变成毒物,所以被崔尚宫选来放进火锅。
令路往食物里倒粉末的时候被心伊发现了,她按照嬷嬷事先的嘱咐敷衍几句,不料 聪明的心伊却没有就此放过。为了不让明伊的故事重演,这次以砒霜代替附子,更不忘叮嘱令路务必确认心伊彻底死后才能离开。令路还是把事情办砸了。服完砒霜 的人还能回到自己的房间,真是不可思议。同室的朋友发现心伊后立刻报告义禁府,崔尚宫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最令崔尚宫不安的还是长今的出现。不知道她有没有从韩尚宫那里了解到她母亲明伊的情形,就算她不知道,但只要由她来负责这件事,她一定会拼命查个水落石出的。
首先应该让长今回到惠民署。想到长今留在宫里,什么东西不吃她也会消化不良。
崔尚宫冥思苦想,终于打点精神给吴兼护写信。
长今见到茶母,根据各自调查到的情况对事件进行推理。
“从身体的僵硬程度来看,好象不过寅时。那就应该是亥时至子时之间服的砒霜。”
“你能确定是毒杀吗?”
“没有找到物证,不过既然在初检过程中发现可疑之处,现在就该提交复检了。复检由其他茶母负责。”
“如果还是抓不到犯人呢?”
“我会调查到第三次、第四次,凡是调查过的茶母都要聚集在一起征集意见,有了一致结果后才能结案。”
“我没想到会调查得如此详细。”
“宫中频频发生杀人事件,大多数都被压了下去。这样的情况还很少见,算是个例外。可能是太过恐惧了,御膳房内人发现朋友死了之后,没有立即报告自己的主子,而是通报了义禁府。这个内人现在的处境大概也很尴尬。”
“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我没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过一些。以银簪试验也没有任何异常,差点儿就为自杀事件结案了,结果用鸡蛋和米饭查出是一起他杀案。”
“鸡蛋和米饭怎么能查出杀人案呢?”
“把蛋清和米饭混合,放入死者口中,拿纸盖住嘴巴,上面放上烧热的酒糟,就是这样的方法。那是水银毒杀事件。”
使用蛋清和米饭进行试验是因为水银和蛋白质结合会发生反应,长今了解到一条新的信息,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太奇怪了,真没想到调查得这么缜密。”
“这种事也不常见,一般发生在地位很高的人身上。最常见的是贫穷百姓的死,可是谁会去认真调查呢?”
“是啊。可在进宫之前,惠民署不说这是自杀事件吗?一看就知道不是自杀,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事通知惠民署呢?”
“之所以这样通知,肯定有人希望把这事当成自杀事件压下去。回头想想,应该从这里着手调查。只要查清出事当天夜里有哪位内人不在住处,嫌疑者的范围就缩小了。”
“内人都是两人一个房间,逐一盘问,就能知道那天夜里有谁不在住处了。”
“虽然有点儿麻烦,却也不失为好主意。现在就查。”
还没来得及去问,茶母就必须回去了。惠民署前来通知,要她们立即终止调查。
长今自然也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也许有人想把事情隐瞒下去,便动员了惠民署提调。尽管心里愤愤不平,却也不能违抗命令自作主张。还是先回去,详细禀告事情的经过,然后请求提调再给一次机会,也只能这样了。
应该赶快回去才行,然而长今不想连招呼也不打就离开。她担心连生有没有回到御膳房。魂牵梦萦的地方一如从前,每个盘子里都盛着新鲜的蔬菜,年幼的丫头们正在摘洗蔬菜,内人在她们中间走来走去指点着什么……红色的柱子、翠绿色的丹青和层层叠叠的铜碗……
宽敞的庭院里风景宛然,这就是她梦中抚摩过的御膳房。
闵尚宫的岗位是从前韩尚宫工作的地方,看见闵尚宫的背影,长今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仅仅是围裙上下露出的回装小褂的后襟,就让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了。
长今暂时忘记了岁月,她想跑到韩尚宫身边,用力迈出的脚步和回头看过来的闵尚宫的脸庞重叠了,静静地停在半空。现实无情而清晰,仿佛一道闪电,令人晕眩地展现在眼前。脚步落下时,长今失去了重心,有些踉跄。
“长今你来了,怎么了?头晕吗?”
“不,紧急通知要求我们回惠民署。”
“这就要走吗?我们总得一起吃顿便饭……”
“我很快还会再来,连生回来了吗?”
闵尚宫摇了摇头,俯在长今耳边轻声说道。
“她的确是蒙受圣恩了。”
“没见到连生,我真的很遗憾。如果有什么事情,您一定到惠民署通知我。”
“好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去吧。”
“是。”
“小心点,哦?”
茶母正在御膳房入口处等候长今,看见长今之后,立刻加快脚步向惠民署走去。长今连跑带颠想要追上她。
突然,长今感觉额头冰凉,伸开手掌,她真切地感觉到了雨珠。黑色的乌云翻滚,霹雷震颤着远方的天空。一场雷雨终于要来了。
长今还想加快脚步,突然感觉后脑勺发烫,她想回头去看,却害怕看过之后徒添忧郁,于是她径直向前跑去。风雨模糊了她的视野,茶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满脸恐惧的连生跑回了御膳房。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怎么这个样子?”
闵尚宫一看是连生,惊讶地叫了起来。连生表情复杂,夹杂着喜悦和冷酷。
“长今刚才来过了。”
“什么?谁来了?”
“长今刚才来过了,刚走,你回来的时候没看见吗?”
连生没有听完,转身就跑了出去。雨珠越来越密,打得脸颊热辣辣的。到处都是水,阻挡着脚步。走在泥泞的地上,一只宫鞋也甩丢了。连生失去了平衡,扑倒在地,滑了半天,直到下巴碰到泥水,才算停了下来。
“长今!”
雨越下越大,连生睁开眼睛努力张望,然而能看见的只有雨珠。
“长今啊!”
她撕心裂肺地呼喊,听到的只有残酷的雨声。
“长今啊,你把我也带走吧,我一个人活不下去。我一个人再也活不下去了,你把我也带走吧,长今啊。”
连生不想站起来,把头埋在臂弯里放声痛哭。粗大的雨点无情地抽打着她的后背。
“这把刀你总该带走吧,我一直都为你珍藏着。那是韩尚宫给你的,她说这是你最爱惜的刀……你两手空空被赶出宫,什么也没带。长今啊!长今啊!我想念你!”
尖锐的雨点就像鸟喙一样啄着连生的后脑勺,连生尽情地淋雨,怅惘地痛哭。
有消息说,京畿道安城地区发生了瘟疫。负责传染性疾病的官厅东西活人署和惠民署立即组成了医官派遣队。
儒医闵政浩也在其中,一起去往安城。
原本很少自然灾害安然无恙的安城,却在传染病的侵扰下变成了人间地狱。安城是儒生参加科举考试的必经之地,岭南、湖南和忠清三地运往汉城的物资都在这里聚集,同时也是三大集市会聚之地。安城人来人往,外地人很多,他们留下的绝不仅仅是铜钱。
对百姓而言,最恐怖的莫过于传染病了。据《朝鲜王朝实录》记载,朝鲜中期二百年间就发生了七十九次传染病,死亡人数超过10万名的就有六次之多。
霍乱泛滥于朝鲜末期贸易走向繁荣的时期,朝鲜中期比较猖獗的传染病在史书上只能查到病名,例如大疫、瘴疫、疠疫、疫疾、轮行、时疾、时疫等。现在已经无法了解每种疾病的准确病名和症状,只能推断出那是一种传染性极强、死亡率极高的传染病。
平民百姓躲避传染病的唯一方法就是逃跑,严重时曾创下都城人逃跑九成的记录。这说明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和应急能力,面对传染病时的确束手无策。
当时的农耕民族把叶落归根当做理所当然的事。即便是为了躲避死亡暂时逃离家乡,大多也会在流浪山沟的过程中饿死。
经过传染病之后幸存下来的人们,刻在心灵上的是比死亡更残忍的伤痕。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会得病的恐惧、背乡离井的惆怅、失去家人的悲伤、适应陌生土地的疲惫,无穷无尽的痛苦都要一一面对。为了生存而逃跑,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有生不如死的悲惨岁月。
传染病猖獗使得当年收成也不好,连松树都逃脱不掉饥民的手掌,从而加速了死亡。极度的饥饿消除了人与兽之间的界限,有的父母丢下刚刚出生的孩子顾自逃命,甚至有人把子女杀死吃肉。
医官们也要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救灾,经常有人在照顾患者时被感染。医官们大都是远远地装模做样,积极站出来为病人医治的医官实属罕见。
这 次当然不例外。所有的医疗机关都聚集在汉阳,一旦下面地方发生疫情,要么等死,要么逃亡,两条道路择其一,此外更无他法。地方官衙设有月令医和审药,负责 药草的检查和调度,以及医学训练生的教育,但大多有名无实。他们平时只关心药材的调度,只有药材能让他们的腰包鼓涨起来。
派遣队同样令人失望。疫情发生时,惠民署临时搭建病幕,负责患者的治疗和护理,而东西活人署的任务则是埋葬死尸,但他们所做的只是放火。
东西活人署和惠民署医官组成的派遣队形同虚设,他们只不过是来看热闹罢了。当政浩发现这样的事实时,愤怒得浑身发抖。他对派遣队的医官软硬兼施,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行动。
他们进入村庄,并不想多救活一个将死之人,却急于放火焚烧村庄,根本就不曾直接治疗过任何一名患者。尚未咽气就随房子一起被大火包围的人不计其数。
政 浩不忍亲眼目睹这一切,只好想办法把重症患者隔离开来。可是医官们仍然忙于抽身,无奈之下政浩只得请求首令(高丽和朝鲜时代由中央派往各州、府、郡、县的 地方官——译者注)派来的士兵和患者家属的帮助,才把重症患者聚集到一个村庄。这个被疏散的村庄用草绳团团围住,到处都有士兵把守,滴水不进,连影子都出 入不得。
野火般蔓延的疫情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控制,政浩去邻村观察情况。走进村庄,迎接政浩的是尚未退去的梅雨季节的潮湿气息和皮肤灼烧的味道,以及动物们痛苦的哀鸣。村庄中间升腾着火焰,气势汹汹的火把仿佛要燃烧天空。
着火的地方传来人的惨叫和动物咆哮的声音。政浩循声来到一处深邃的所在,展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哑然失色,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十几个男人有的伤了头部,有的伤了鼻子,有的伤了耳朵,一个个血迹班驳地倒在地上。其中有人睁着眼睛,难以辨别生者与死者。
一眼就能看出他们不是因传染病而受伤,到处都是打过群架的痕迹。斧头、镰刀、木棍还在地上滚动,都是打群架的证明。
政浩急忙来到一个正在呻吟的男人面前,查看他的伤势。那人眼睛流血,但幸好没有受内伤,只是伤了表皮。除此之外没有外伤,但他仍然不能活动,看来是骨折了。政浩把男人扶了起来,给他进行应急处理,又让他倚着草屋的土墙。男人唠唠叨叨地讲起事情的经过。
“我们村里的医员手头正好有治这种传染病的特效药,邻村的男人们蜂拥而来要抢我们的药,于是就打成了这个样子。”
“治疗传染病的特效药?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不过我这里还藏了一些没被抢走。”
男人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拿出了药材,原来是用藿香和陈皮等制成的回生散,这是一种用于治疗因霍乱引起的腹痛、呕吐、腹泻等症状的药材。这里倒是有患者表现出相似的症状,服用之后不知道能不能立即停止呕吐和腹泻,不过对于急性传染病不起作用。
“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从村里医员那里买来的。”
“医员在哪儿?”
“不知道,已经逃跑了吧。”
“医员把药白白分给村里人?”
“哪是白给呀,给他三升米还得求情才能得到。哎,就为这个,两个村子的人打得头破血流,他怎么能白白送给我们呢。”
“医员家住哪儿?”
“你去了也是白去……”
嘴上这么说,男人还是详细告诉了政浩去医员家的路。按照男人说的路线,政浩一直向上走,走到一棵柿子树然后向左拐,看见一座枸橘篱笆围起来的房子,那就是医员的家了。
医员果然不在,一位年迈的老人拄着弯曲的拐杖,坐在地板上望着远处的群山。老人眼睛里血泪模糊,牙齿都掉光了,好象马上就要跟这破旧的地板一起毁灭了,看来他并没有染上传染病。
“老人家,这里是医员府上吗?”
问了好几遍,老人只是呆呆地望着远方。他不像是耳聋,仿佛受到严重打击不会说话了。说不定医员把年迈的父亲抛在家里,带着自己的家眷逃跑了。
“医员去了哪里?”
老人仍然不作回答。政浩心里着急,但他还是背着老人往下走。他把老人托付给身强力壮者,约好一会儿再来给他治病。
想到其他村里说不定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政浩心里更急了。
“大人!”
政浩正想转身走开,老人突然把他叫住了。
“他到山上去了。”
“您说什么?”
“他可能躲在村子后面的山洞里。”
政浩向老人道了谢,向山上走去,这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政浩稍微犹豫了一下,先禀告派遣队或首令,然后带几名士兵一起出来好象更为妥当,不过那样的话就要过夜了。
政浩的思绪朝着派遣队所在的村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走在了山路上。他只想向医员打听回生散的来历。虽说他是医员,却也不应该事先预备那么多回生散。声称回生散是治疗传染病的特效药并从中骗取暴利的肯定另有其人。
在这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竟然有人只顾满足一己私欲,这样的人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一定要把他们抓出来严加治罪,趁此机会也可以抚慰老百姓每逢传染病来袭就被惑世诬民的巫术蒙骗的脆弱心灵。
政浩决心已定,向山里走去。
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政浩找到了老人所说的山洞。尽管用树枝做装饰,却还是十分破旧,一眼就看得出来。
政浩担心医员有同伙,便拔出短刀走进洞里,除了医员一家,里面连个影子都没有。女人正在给孩子喂奶,医员疲惫地把头靠在洞穴壁上。看见他把老父亲抛在家里,独自躲在这里给孩子喂奶,一种厌恶感油然而生。
听见脚步声,医员猛然抬起头来。
“你是谁?”
“朝廷派来的儒医。”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这个你不用管,你声称是特效药卖给村民的回生散是从哪儿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