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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舞枚飞镖黄昏战古堡 安弓设网深夜御奇人(3)


店掌柜出屋之后,刘泰保就悄声嘱咐湘妹说:

“你可别开口!咱们在此隐藏数日,人不知鬼不觉,看她碧眼狐狸还有什么办法?”

湘妹见刘泰保这样鬼鬼祟祟,就非常不高兴,说:

“怎么会把你吓成这样呀?自己先藏在屋里,还办什么案?你别管行不行?我爸爸死了,我自己会去捉贼!”

刘泰保说:

“俗语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你一个人去拿贼,不但贼拿不到,还得白送死。现在我不怕碧眼狐狸,却怕她那个徒弟,那个人的武艺咱们想也想不出,宝剑斩铜断铁还不算。他能够在咱们眼前走过去,咱们大睁两眼全看不见他!”

蔡湘妹气得把拳头向炕上一击,铛的一声正击在了铜锣上,她生气地说:

“我看你是叫那贼人给吓胡涂啦!干脆,你别管啦!”刘泰保连连摆手,说:

“你先听我几天话,这几天内晚上睡觉惊醒些,白天我出去替你探听,你先别出门。因为你一个女人家,又在街上卖过那些日子的艺,差不多的人全都认识你。”湘妹便皱着眉不再言语。

当日刘泰保连屋子也没出,到了晚间,湘妹就说:

“你带我藏在这儿,难道你就不到府里教拳去了吗?”刘泰保笑着说:

“府里的事不要紧,我教拳不过是个名目,是贝勒爷赏我一碗闲饭吃。其实我自从进府门,连一套拳也没教过,有时我一个人打拳,也没人理我。”

吃 过晚饭,屋中点上了灯,刘泰保将两口钢刀预备在身旁,房门虚掩着,他就与湘妹对坐着,彼此谈说闲话。二人先谈些江湖杂事,后来渐渐谈到彼此的身世。他们说 话的声音都很低微,蔡湘妹有时擦擦眼角,露出很难过的样子,有时又微微地笑着。刘泰保是一边说着话。一边注意着门,并且只要院中有人喊着找房间,他就必要 推开门出去。站在背灯之处看看进来的是什么人。蔡湘妹这时的神情也带出些凛惧。

二更之后,刘泰保就说:

“我们得防备一下,你在屋里,我在屋外,看看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如若没事儿,就算贼人不注意咱们了。若是有事儿,明天咱们还得搬家。你困不困?”蔡湘妹摇头说:

“我不困,干脆你在屋里我在屋外好了,我看我的夜行功夫比你还高明一点儿。”刘泰保想了想,就说:

“好吧!可是你带着飞镖,到动手时要小心些!”蔡湘妹说:“你放心,我比你强!”

刘泰保笑了笑,又找出把小刀,把窗子启开,然后又关上。他便把屋门关上,插上插关,又顶上板凳和大椅子。蔡湘妹捶了他一下。悄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门关得这么严,可把窗子又弄得活动了,难道贼人只由门走,不会钻窗子?”刘泰保摆了摆手,悄声说:

“这种房子的窗子多半是不常开的,贼人来了一定先用刀启门。他启门时不能没有一点儿响声,那时我就推开窗子伸出手去给他一刀。”蔡湘妹却说:

“不容你用刀去砍他,我早就用飞镖打他了。”

外面的风刮得很紧,远处的更锣已敲了三下,起先各房中还都有客人的说话声、唱戏声,现在全都宁静了。刘泰保回身吹灭了灯,两人每人手中握着一把刀,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待了半天,外面毫无动静,蔡湘妹就悄声说:

“你是瞎疑心吧?不可能有贼人前来吧?”

刘泰保哑着声儿回答道:

“贼要是不来,自然更好,可是万一要来了呢?”

正说着,忽听房上一阵瓦响,刘泰保赶紧止声,并推了湘妹一下。他手中的刀挨近窗子,身子蹲在炕上,蔡湘妹就蹲在他的身后,一手持刀,一手摸着镖。这时,房上咕碌碌的一阵乱响,湘妹就要推窗跳出屋去,刘泰保却一手把她拦住,扒在她的耳边悄声说:

“别慌!这不定是怎么回事儿呢,不像贼,天下没有这么笨的贼!”接着就听“嗷嗷”一阵小孩子哭似的声音,仿佛是发自房上,原来是猫儿打架。湘妹就悄声骂道:“讨厌的猫!”

二人屏息了一会儿,房上的几只猫就跑到别处打架去了。风呼呼地吹着,吹得窗上的纸沙沙作响,湘妹就说:

“我出去吧!”刚要启窗出屋,忽听隔壁的屋里有人大声嘶叫,声音极为可怖,刘泰保与湘妹全都大吃一惊。接着又听有人唤叫:

“二哥!二哥!醒一醒!你是怎么啦?’,嘶叫之声停止了,那个人由梦中醒来,跟他的伙伴说:

“我梦见我掉在井里头了!”接着又是笑声和谈话声。湘妹又轻轻骂了声:“讨厌!’,因为隔壁屋中的客人醒了,谈上了话没完,所以湘妹也不能出屋查贼去了,她就靠墙一躺,打了个呵欠。刘泰保仍然在窗里持刀伺伏。

过了许多时,邻屋中又发出了沉重的鼾声,刘泰保就回手推了湘妹一下,说:

“你 可别睡!我出屋去瞧瞧。”于是他轻轻启窗钻了出去.抡刀飞身上房。一阵猛烈的北风几乎将他刮倒,他四下观看,只见黑沉沉的,星繁月暗,下面没有一盏灯光, 各房上没有一点儿黑影,连更声此时也全听不见了。在房上站立了半天,他就渐渐地灰了心,暗想:是我太多疑了!今天我们把家搬得这么严密,哪能还被贼人知道 呢?

正在想着,忽见有一条黑影蹿上房来,刘泰保赶紧退了一步,举起刀来。上房来的这人却发着细声说:“是我!”刘泰保说:

“你在屋里.我在屋外,待会儿咱们俩再换班。”湘妹却说:

“算 了吧!别在这儿受穷风啦,半夜不睡觉,可瞎拿贼,哪儿来的贼?连个贼影贼屁也没有呀!”刘泰保摇头说:“你别管我,你先回屋里去,我在这儿再站一会儿!” 湘妹却蓦然把他的身子向下一推,咕咚一声,刘泰保就摔了下去。湘妹随之一跃而下,笑着推开了窗子,二人就钻进屋去了。这时别的屋里就有客人使着声儿咳嗽。 湘妹掩着嘴笑,刘泰保揉了揉胯骨,便故意惊诧地大声说:

“有贼!”湘妹笑得都接不上气了。

刘泰保放下刀,随手点上灯,忽然他“哎呀”叫了一声,湘妹也吓了一跳,原来桌上放着一张字束。刘泰保双手发颤,将字柬拿起来看。蔡湘妹也颇认识几个字,她就趴在刘泰保的身后,发着怔,往字柬上去瞧,只见上面写着很整齐的隶字.是:

昨送银若干,谅已收到,该银系赠二君之路费也。请二君即日离京,庶免杀身之祸!

刘泰保持着信束发呆,蔡湘妹却已提刀推窗出屋。刘泰保不放心湘妹,也赶紧提刀钻出窗去,上了房一看,湘妹已然没有了踪影。刘泰保就哑着嗓子向四下叫道:

“湘妹!回来吧!回来吧!”也不见有人应声。他的心里很着急,又不放心屋里,便又跳下房去。他悄悄走到窗前,用刀将窗支开,看了看屋中无人,这才钻身进去,又在屋中各处寻找了一番,却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

待了一会儿,窗子又一响,刘泰保急忙回身举刀,见进屋来的是湘妹,他就悄声问说:

“你上哪儿去啦?”蔡湘妹气得脸红,说:

“我追到大街上了!”刘泰保就问说:

“你见了什么没有?”蔡湘妹说:

“我就看见一家铺子门前蹲着两个小叫花子。”刘泰保吃了一惊。说:

“你没上前问问吗?”蔡湘妹说:

“我持刀向两个小乞丐逼问,小乞丐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刘泰保说:

“好啦!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总算这个贼的本领高强就是了!”

湘妹又把那张字柬要过来看了看,就抬头看了刘泰保一眼,说:“昨天晚上我枕边的那些银子,也是这个人给送来的吧?”

刘泰保脸上不禁红了红,便点头说:

“对了,我一听你说枕边发现了银子,我就知道是那人所为,可是我又不愿意叫你害怕,所以才说是跟你闹着玩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加紧防备,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看这人的意思还不错,他还送咱们路费,劝咱们离开京城,以免给他泄露了事情,可是……”

蔡湘妹说:

“无论如何也不能罢休,我非得给我爹娘报仇不可!”刘泰保忙摆手说:

“小声说话!”又扒在湘妹的耳边说:

“你别着急!

明天我一定有办法.无论他们的行踪怎样诡秘,我……”说到这里。他又不再往下说了。随就灯也不熄,两人瞪着眼不睡觉,如此就挨到了次日天明。幸亏没有什么惊人的事情再度发生。

湘 妹因为这两日忧伤过度.昨天又一夜未睡,所以天一亮,店房里的人都起来了,她却在炕上盖好了被,睡了。刘泰保挣扎着精神,洗了洗脸就出去了。一出门,就看 见店门前蹲着个小乞丐,很长的头发,身上披着个麻布片,手里拿着个破瓦盆。刘泰保出了胡同往北走,那小乞丐也在后面跟着往北走,刘泰保心中就暗笑。直到前 门,顺着城墙往西走了不远,回头一看,那,爪小乞丐仍然在自己身后三四十步之远的地方跟随着。刘泰保倒背着手儿,从从容容地转过身来,他仰面望着天边的朝 阳,又往东走。那小乞丐就在城根向阳之处坐下了。刘泰保来到临近忽然变脸,过去就是一脚,将小乞丐踢得哎哟一声躺在了地下。他一脚踏着小乞丐的前胸,骂 道:

“小子!你敢给贼人当探子,跟随着你刘太爷?走!我把你送到衙门去,砍你的泥头!”

小乞丐叫着说:

“老爷!我没跟着你。我是要在这个城根晒晒暖儿!”

刘泰保打了小乞丐两个嘴巴,骂道:

“你快说实话,刘太爷还许能饶你的性命,不然你看!”他掀掀衣襟,露出了裤带上插着的一把尖刀,瞪着眼说:

“快些实招!刘太爷的眼里可揉不进沙子去,是什么贼人指使你的?给了你什么便宜?快些说!”

那小乞丐战战兢兢地说:

“老爷!不是我要跟着你,是长虫小二他派我们跟着你。”

刘泰保说:“长虫小二是谁?”

小乞丐说:

“是我们的头儿。他叫我们八个人跟着你,你住在哪儿,一天都干了什么事儿,晚上他来向我们问,一天给我们一个人二百钱。我们谁要是不听他的话,或是胡说,他就打死我们!’’

刘泰保晓得京城的乞丐都有头目,那头目的话,乞丐们不敢不听。这一定是那碧眼狐狸买通了乞丐头目,所以自己的一切行动全都瞒不了他们,他们探了出来就全去报告碧眼狐狸师徒。当下刘泰保忿忿地又逼问说:

“那长虫小二现在在什么地方?你领我去找他!”

小乞丐说:

“他在桂家祠堂住着,我可不敢带老爷去,我带了你去,他一定要我的命!”说着,这小乞丐不住哭泣,并且跪下叩头求饶。

弄得刘泰保倒有些不忍,他遂就问说:

“桂家祠堂在什么地方?”

小乞丐说:

“在后门里,那儿住着不少要饭的,可是长虫小二他不要饭.别人要来的饭他挑好的吃。他又有钱,各城的要饭的全都怕他,都不敢不听他的话,待会儿他就许到南城来。”

刘泰保又问说:

“他长得是什么模样?”

小乞丐说:

“他是小脑袋,细脖子,跟一条长虫似的.可是有力气,谁都打不过他。”

刘泰保气忿忿地说:

“告诉他,小心一点儿刘太爷,早晚我要抓住他打个半死!还告诉你们那些同伴,谁要是敢再跟随着我,谁可就是不要命了!”说毕,他又踹了这小乞丐一脚,就转身走去。回到店房里,他就向湘妹说:

“收拾东西,咱们还得搬家!”

蔡湘妹是才睡醒,正在对镜梳辫子,她忿忿地说:

“我不搬!我是办案的人,我爸爸死了,会宁县的差事就算是叫我当了!人家做捕役的捉贼还捉不到,咱们反倒躲贼,这要是传了出去,多叫人笑话呀!你要是害怕你走吧,丢人丢你一朵莲花,丢不着我姓蔡的!”

刘泰保哼了一声,说:

“你 别以为我是真怕,我要怕,我不会离开北京走吗?不过,光棍不吃眼前亏,贼人的夜行功夫那么好,随时他都可以取咱们的首级。咱们要是那样死了,可有多么冤。 现在我的办法就是一方面藏将起来,叫他们抓不着咱们,一方面去搜索贼人的证据,只要是叫咱们抓住一点儿证据,那我就挺身去见玉正堂,叫他清一清他们的宅 子!”

湘妹冷笑着说:

“证据哪能那么容易抓住?一辈子抓不着证据。一辈子也别拿贼了。我瞧要像你这样慢慢儿地办案,有一百个贼也早就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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