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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舞枚飞镖黄昏战古堡 安弓设网深夜御奇人(2)


蔡德纲说:

“你不用看,那封信是用香火头儿写的,笔迹极为模糊不清。耿六娘真是个惯贼,她办事处处细密,不露痕迹,就是那送信的小叫化子,也只是在街上花几个钱买来给她办事的,那小叫化子也不知她的来历和住处。”

刘泰保发了一会儿呆,就说:

“蔡班头,不瞒你说,咱们是同行,我现在是正在寻访那铁府盗剑的贼人。刚才听你这么一说,咱们两人办的案,就许是一案。好了,今天咱们彼此帮助,只要碧眼狐狸来到,咱们就设法把她捉住,然后,我把宝剑追回,你把犯人解走。等她来了,大家都要卖点儿力气才行!”

他们二人说话之时,蔡湘妹也下了土城,就站在她父亲的身后。蔡德纲这时见有了帮手,也甚为高兴,就从他女儿的手中要过一杆枪来,交给刘泰保,说:

“刘兄,你也没带来兵刃,把这杆枪交给你使用吧!那碧眼狐狸确是凶悍异常,到时你千万要小心应付,并提防着她的点穴法!”

刘泰保笑着说:

“点穴我倒不怕,因为我的身上无穴可点。只是我跟你姑娘每人用一杆枪,到时你老哥可使用什么呀?正差事还是要你去当,我们不过是帮手,难道到时候你空着手拿贼吗?”

蔡德纲就由腰间解下了流星锤,说:

“我有这家伙,足可以敌她。我和我女儿每人身边还带着五支飞镖。”

刘泰保说:

“飞 镖我不会打,扎枪我又嫌它太笨,不如把流星锤给我使用。不瞒你说,咱们真是同行,不但现在同办一案,早先我也卖过艺,也耍过流星锤。”蔡湘妹跟在后面不禁 一笑。刘泰保就接过来流星锤。蔡德纲父女每人使用一杆枪,并把怀中的飞镖都预备好了,以便到时说掏就能掏出,说打就能打出。

三 个人的精神全都十分紧张.就一同上了土城向南晾望。这时天已薄暮,郊外的大道上已没有了行人。过了一会儿,刘泰保就又跑下土城,往南迎着走了几步。忽然他 看见对面来了一个人,这人弯着腰,拄着一根拐杖,蹒跚着,走得很慢,好像是个老妇人。刘泰保赶紧伏身趴在地上,手中紧握着流星锤。少时对面的人来到近前, 因为天色晚了,面目看不大清楚,可是那龙钟老态,未免令刘泰保的心中生疑,他心说:别弄错了!倘若一锤误把人家乡下的老太婆打死了,那可真糟糕!

所以这拄拐杖的老妇人从他身旁经过之时,他就没敢下手。

此时蔡德纲、蔡湘妹也都由土城上跑了下来,每人一杆双头的扎枪就把大道拦住。蔡德纲大喝一声,说:

“碧眼狐狸,你今天还想逃走吗?趁早过来就捕!”蔡湘妹也恨恨地说:

“今天我非得替我娘报仇不可!”

只见那老妇人忽然把腰直起,身材原来很高。她把手中的拐杖一举,

“铛”地向地上一击,原来她这根拐杖是铁的。只听她发出一种怪厉的声音,说:

“蔡九,你真太欺负我了!当初我是行侠仗义,才杀了几个人,你就逼得我无处容身。我投到玉宅已有五年,我安分守己。不再与人争气,你何必要从甘肃到此来逼我?昨天你的女儿几乎就要混进玉宅,要揭穿了我的底,你好狠毒!现在没有别的话说了,我就是要你们父女的性命!”

她的话才说到这里,蔡湘妹早已一枪刺来,

“铛”的一声就被碧眼狐狸的铁拐杖架开,蔡德纲的枪也同时刺到,碧眼狐狸便用杖相迎。那父女的两杆枪如飞蛇似地嗖嗖紧刺,忽上忽下,向前进逼。碧眼狐狸的铁杖飞舞,如同一朵黑云护身,使对面的双枪无法得手。双枪单杖交战了十余回合。不相上下。

此 时碧眼狐狸只顾了眼前,却不料嘣的一声,不知是谁,一流星锤正打在了她的后腰上,碧眼狐狸赶紧忍痛蹿身跳到了路旁。刘泰保就像个猴子似的,舞着流星锤又奔 上来打。碧眼狐狸一进步,铁拐杖正戳在刘泰保的左肋,刘泰保觉着身上一麻,他赶紧躺在地上,就地一滚。咕碌碌像个球似的滚出了很远,这手武艺名叫“就地十 八滚”。专破点穴。

蔡湘妹“嗖嗖”地连打了两只飞镖,全被碧眼狐狸躲开。父女又双枪齐上,紧扎急搠。可是碧眼狐狸的身躯躲闪 得太灵活了,同时她的铁拐杖真是神出鬼没,使蔡家父女无法得手。碧眼狐狸一边舞杖,一边警告道:“小心些!我要点穴了!”正在说着.就听嘣的一声,后边又 是一流星锤,正打在她的脖子上,差一点儿就打着后脑勺了。碧眼狐狸大怒,翻身抡杖,刘泰保却又滚跑了。

碧眼狐狸暴跳如雷,泼 口大骂,她一面舞杖护身,一面回身就走.因为她觉着后腰与脖子全都十分疼痛。她自知对方的人多,不易取胜,只好设法脱身。此时“嗖嗖”两只飞镖又打来,虽 然都被她躲开了,但蔡家父女的双枪又紧紧逼上,同时刘泰保忽出忽没的,总在她的身后以流星锤搅乱她的棍法。

碧眼狐狸愤怒极 了,她忍着锤伤,前敌后护,舞杖如飞,并时时以点穴的招数,想要点倒一两个人。但蔡家父女早已提防着,所以处处躲开,两杆枪左右应合,使碧眼狐狸的铁杖无 隙可乘。那刘泰保又会“就地十八滚”,即或铁杖点在他的穴道上,至多了他疼一下。在地上一滚,便能够穴道自开,所以碧眼狐狸是毫无办法。她被三个人包围住 了,纵使武艺高强,也难以取胜,难以逃脱。

蔡德纲一面变换枪法,一面高兴地喊道:

“女儿!刘大哥!快卖点儿力气,今天非把她捉住不可!”碧眼狐狸也泼口大骂,杖舞如飞。如此战了四五十回合,碧眼狐狸趁空就往土城上跑。蔡德纲当前,湘妹和刘泰保在后,一步也不放松地向上去追。

这时,忽听的一阵蹄声,一匹马从南边飞驰而来。碧眼狐狸从城上往下就跳,她一直迎着马跑去,口中喊道:“徒弟,徒弟,快来帮我!”

刘泰保不由得惊讶说:

“哎呀!这贼婆原来还有个徒弟!”蔡德纲说:“管他是谁,一齐捉来!”于是三个人又跑下了城坡,各持兵刃追了过去。

此时马已来到,藉着星月的微光,可以略略看出是一匹青马.马上的人也穿着青衣。蔡湘妹一镖打去,却被马上的人接住了,

“嗖”地又打了回来,正从刘泰保的耳边飞过去,把刘泰保吓得“哎哟”了一声。马上的青衣人抽剑跳下,飞奔过来迎敌。蔡德纲说:

“快给我流星锤!”便与刘泰保换了兵器。刘泰保就挺枪上前,骂声:

“小子你是什么人,快通名姓!”那青衣人却不还言。刘泰保拧枪就刺,青衣人以剑轻轻一拨,就听喀嚓一声,刘泰保手中的枪便被削成两截。这一惊真非同小可,刘泰保回身便跑,边跑边叫道:

“哎呀!宝剑原来是被你盗去了?”

青 衣人纵步向前去追,蔡湘妹拧枪向前,喀的一声,枪又两段。蔡湘妹赶紧一镖打去,却又被青衣人接住。宝剑在蔡湘妹的头上一晃,湘妹赶紧伏身,青衣人趁势一 脚,就将湘妹踢到了一旁。蔡德纲舞动着流星锤奔了过来,那青衣人躲开了锤,将剑斜斫。蔡德纲赶紧闪身躲开,紧跑几步,四只钢镖一连串打来,又全都被青衣人 以剑磕落在地。蔡德纲大惊,问了声:

“你是谁?”一言未了,青衣人却将手中接到的一只镖打回。蔡德纲哎哟一声就仰卧在地。

此时刘泰保已跑到高处,把一些砖头土块向下乱打,但全都被青衣人避开。蔡湘妹由地上捡起断枪,又扑过来与青衣人拼命,青衣人只把宝剑向湘妹的头上一晃,一脚又将湘妹踹倒。那碧眼狐狸耿六娘在一旁喘过了气,抡着铁杖又跑了过来,说:

“非得把他们全都打死才能除根!”却被青衣人拦住了。青衣人拉着她走开,并把她抱上马去,然后从容地收了宝剑,就挥鞭纵马向南飞驰而去。

刘泰保在后紧追,边追边喊:

“小子,趁早将剑送回贝勒府!不然,一朵莲花早晚要你的命!”马上的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就一直向南驰去。刘泰保还想再追,但脚下已然没有了力气。他站住身,喘了喘气,只好又往回走,心中却挂念着:老蔡的伤大概受得不轻,不知湘妹可有什么闪失没有?

他一步一步走回到土城下,却听到一阵哀啼,是蔡湘妹在哭喊着:

“爸爸呀!爸爸呀……”刘泰保大吃一惊,赶紧跑到近前,就见湘妹伏在她父亲的身上,放声号哭。刘泰保上前蹲下身,握住了蔡德纲的手,觉得已然冰凉,又按了按脉,脉已停了。刘泰保就忿忿地说:

“这也很好!他玉正堂府里的人把外县来此办案的捕役杀死,这场官司咱们可是非打不可了!”

蔡湘妹止住了哭声,哽咽着说:

“打什么官司?就是衙门来问贼人的真情,咱们也是不敢说呀!就是说出来,宛平县的知县也不敢据实禀报。贼人捉不着,玉正堂一生气,倒许办咱们一个诬赖的罪名!”

刘泰保咬着牙发了一会呆,便点头说:

“你想得也很周到,不愧你是班头之女。现在你爸爸既已死了,你哭也是无用,以后咱们再设法替他报仇,缉凶捕盗就是了。你们现在带着公文没有?”

蔡湘妹说:

“公文在我的身边带着了。”

刘泰保说:

“好啦!那么咱们就赶快把你爸爸送到关厢,报官检验。到时你不要多说话,谁要向你问我是什么人,你就说我是你的舅舅。”蔡湘妹说:

“舅舅不好,就说你是我们的朋友好了!”刘泰保点头说:

“怎么说全行,你就把地上的破枪拾起来吧!那也算是个证据。”蔡湘妹凄惨地答应了一声,便从地上摸着了两根断枪。

当 下刘泰保就把蔡德纲的尸体背起来,他在前,湘妹在后,一同离了土城往南去走。刘泰保随走随说,劝解着湘妹,湘妹却一路上不住地啼哭。这时天色已然昏黑,郊 外的风又吹得很猛很寒,四下全是黑茫茫的,连一盏灯光也看不见。及至来到德胜门关厢里,就听已经敲到二更,两旁的铺户多半已关上了门。来到一所官厅的前 面,刘泰保把蔡德纲的尸体放在地上,他就走进去,喊着说:“老爷们,快来看看!现在出了人命案啦!”

官厅里只有一位值班的老爷,带着两个官人,一听说出了人命案,全都吓了一跳。刘泰保向那哭哭啼啼的蔡湘妹要过来会宁县的公文,就说:

“死 的是甘肃会宁县派到京城来捉拿大盗碧眼狐狸耿六娘的班头蔡德纲。这是他的女儿蔡湘妹,我是他的朋友一朵莲花刘泰保。我是在铁小贝勒府做教拳的师傅,前门外 全兴镖店的大掌柜神枪杨健堂是我的表兄,东城铁掌德五爷那是我的好朋友。因为蔡班头知道大盗碧眼狐狸藏匿在某巨宅之内,到底是什么宅门,我可也弄不清楚。 今天我和他恰巧在街头相遇,蔡班头知道碧眼狐狸出了德胜门,他就请我帮忙,于是带着他女儿,我们一共三人,出了城直追到土城,就追上了碧眼狐狸。我们刚要 下手逮捕,不料那女贼竟敢拒抗官差。我们与她交手,堪堪就要把她拿住,不料就又来了一个骑着黑马的强盗。这人是碧眼狐狸的徒弟,因为天色黑了,他的模样儿 我们可没看清,不过大概他年纪不大,也是在那间巨宅内匿藏着的贼人。他手使一口宝剑……老爷你可记住了!他那口宝剑正是前几天我们贝勒府中所失,提督玉正 堂正在督人寻查的那口斩铜截铁的宝剑。所以把我们的刀枪全都削折啦!”说着,他就叫湘妹把手中的断枪扔在地上。

刘泰保接着又说:

“我 们手里没有家伙儿啦,只好用飞镖打他。不想那个人手中也有镖,他‘吧’的一镖,蔡班头就受伤倒地了。及至两贼骑马逃走之后,我们再看蔡班头,他就已然断了 气,我们才把尸体背了来,请老爷们检验。至于那两个贼人,此时大概还未混进城去,请老爷们就快些搜索。还有,验毕之后,赶紧请老爷替我们禀报提督衙门,请 玉大人替我们缉凶。那个贼人藏匿在贵人的宅门里,那宅门是哪家我虽说不清,可是一定在鼓楼附近。”

刘泰保的话如同连珠一般地 说了出来,那位老爷听了,脸色都吓白了,因为这案情实在不小。随就命人打着灯笼出去看了看死尸,只见致命的伤是在前胸,血流得很多,那只镖还深深地插在肉 里。蔡湘妹又趴在她父亲的身上啼哭了一阵。此时又来了十几位巡街的官人,其中有的认识刘泰保,就说:

“刘二爷,您怎么在这儿啦?”刘泰保又指手画脚地把案情说了半天。官人就请他跟蔡湘妹先找家店房歇息,等到明天天亮了,再验尸办案。

于 是刘泰保就在官厅的对面找了一家店房,他与湘妹分屋住下。那蔡湘妹悲痛她父亲的惨死,直直哭泣了一夜。刘泰保一夜也未得安眠,因为事到现在,宝剑虽已有了 下落,可是那两个贼人仍难捉获。碧眼狐狸既是凶悍异常,她那个徒弟尤为厉害,说不定趁夜就能来杀害自己和湘妹,因此刘泰保一夜提防着,直到天明,方才睡了 一会儿。

次日,这德胜门关厢就比往日更加热闹,有许多人赶来看验尸。刘泰保就代表蔡湘妹到宛 平县和提督衙门去回话,这一天他是大出风头。各城的人都晓得了那卖艺的父女原是拿贼的捕头,贼人是藏在个什么府里,于是就有些人在私下乱猜,并有好事的人 各处去找刘泰保,打算询问详情。刘泰保这一天真是忙极了,在衙门里回过话,又同着蔡湘妹领尸备棺,将蔡德纲暂厝在甘肃义地里。

晚间,刘泰保觉着湘妹独自在积水潭居住有些不妥,便送湘妹到前门外煤市街找了一所店房去住,他却住在全兴镖店里。一更之后,刘泰保就向杨健堂说:

“天不早了!我有点儿心跳,蔡湘妹一个人住在那儿真有点儿不妥!”

杨健堂说:

“你也是太爱过虑,那店房就在咱们斜对门.又是一座大店,还能有什么人到那儿去杀害她吗?”

刘泰保却摇了摇头,说:

“那 可说不定,越是大店房,人才越杂呢!总而言之,我想那碧眼狐狸跟她的徒弟,绝不肯善罢甘休,因为今天已然闹得满城风雨,她们在那大宅门里,必定心神不安。 倘若一朝事情败露,她们便全是死罪。我想她们纵不能立时逃命,可也一定要设法把湘妹剪除,现在连我一朵莲花刘泰保都有性命之虞,你是我的表兄,你也得当心 些!”

杨健堂说:

“我倒不怕她什么碧眼狐狸,不过京城中竞有此等的大盗,真是可恨!我想明天去见德五,叫他去见铁贝勒、邱广超、玉正堂,由我们帮助官人,总要急速把犯人捉住才行!只是,你们说那两个贼人都藏在某大宅门里,你们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刘泰保便说:

“根据全有.事情也是千真万确,可是此时我不敢说。因为听说这两个贼都是武当派,武艺与江南鹤、李慕白原是一家,说不定他们还彼此相识呢。”

杨健堂却说:

“岂有此理!我知道江南鹤并无徒弟,李慕白也没有什么师兄弟,这一定是贼人拿江南鹤、李慕白二人的名气来吓人!”

刘泰保说:

“真假不说,不过我昨天与她们一交手,就看出她们的武艺全是武当派。武当派的剑法我不怕,我顶怕的是……”说话时他用手向窗外一指,又说:

“咱们此时在屋中说话,她们就许正在窗外窃听,假若我对你说出了她们的底细,立时就许一口剑飞进来要了我的小命!”

杨健堂面色立变,他从身后抄起了扎枪,站起身来,眼睛瞪着窗外,就像窗外真有什么人似的。他又忿忿地说:

“泰保,你自管说,说出来那贼人藏匿的地点,明天我自然就有办法!”

刘泰保却笑着说:

“大 哥,你就别管闲事儿啦!你一个人开着两家镖店,是有身份的人,同不得我,我刘泰保却是光棍流氓,毫无顾虑。如今虽然死了蔡德纲,可是我已探出了宝剑的下 落,现在无论是谁都已知宝剑不是被我所盗,虽然贼人没拿住,可是我成功了。我要跟贼人斗到底!非得五花大绑把两个贼人捆上交官,我姓刘的才算罢休!”说 时,刘泰保傲气十足,又请杨健堂去放心休息。

等到三更,他就提了一口单刀出外巡查,此时夜静无人.各铺户和各客栈住的人全都 熟睡了。刘泰保跳墙进了蔡湘妹住的那家店房.他站在湘妹的窗前,偷听了一会儿,就听湘妹在梦中仍有抽噎哭泣之声。刘泰保觉得很可怜,心里也有些难受,便蹿 上房去,趴在房上保护下面房里的人。长夜沉沉,直到五更,天上的黑色渐渐淡了,刘泰保才跳出墙去。他偷偷回到全兴镖店里,略略睡了一会儿,天光就已大亮。

起床匆匆漱洗毕,他便到对门店房里去看湘妹。此时湘妹已然起床,双抓髻改了一条长辫,并且换上了白头绳。红衣服已然脱下,换了青布短袄青布裤,鞋上也钉了白布。脸上的脂粉也没搽,越显得黑,可越显得俏。一见刘泰保进屋来,她就惊慌慌地说:

“你知道吗?昨天半夜里,这店房里进来了人!”

刘泰保笑着悄声说:

“那是我。因为我不放心你,所以我保护了你一夜。”

湘妹却仍纳闷,说:

“你在我枕旁留下那些银子,是什么意思呢?”说时有点儿脸红。刘泰保惊讶得不禁失声,说:

“什么?银子?”蔡湘妹就由她那木箱里拿出一封银子来,说:

“这不是!昨天晚上我把屋门关得很严,可是早晨我睁眼一看,屋门叫人托开了,我的枕旁却发现了这一封银子!”

刘泰保惊讶得脸色发白,心说:这还了得!昨晚我在房上趴了半夜,两眼时时往下看着,居然还有人能从容进屋,是我的眼睛瞎了?还是屋里进了鬼呢?遂就勉强笑了笑,说:

“吓了你一跳吧?是我跟你闹着玩呢!因为我的银子没有地方放,才送来叫你替我收着。可是,这儿住着还是不大妥,今天咱们还得搬家!”

蔡湘妹的脸上虽无胭脂,可是显出一些桃红色,她忸怩着,斜眼瞧着刘泰保,含情说道:

“以后你别再弄这事儿,再想拿银子来买我。我可就要恼了!反正我的爹妈是全都死了,我无依无靠,你又对我这样帮忙,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我只好就跟着你吧!可是我爸爸才死,就是孝服成亲吧,也得过了这个月。这些银子先留在我这里,等到时候好请客人吃喜酒!”

刘 泰保喜欢得笑了,连连点头,可是心里还不禁打冷战,暗想:那位半夜里来送银子的先生,绝不是为叫我们办喜事吧?多半这是碧眼狐狸的徒弟所为。他昨夜拦阻了 他的师傅,不叫斩尽杀绝,可见他还有点儿慈心,一定镖杀蔡德纲也非他所愿。昨天见我们没揭穿他的底,他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所以才送银两来,可能是叫湘妹 给她爸爸办丧事用!

刘泰保发了半天呆,只好将错就错,又劝慰了湘妹一会儿,便回到全兴镖店。见了杨健堂,也没提说昨晚有人到湘妹的枕旁去送银两之事,只说了湘妹要嫁他。杨健堂却说:

“你跟人家的姑娘混得这么熟.只好娶人家了,我只盼你以后能务些正业。”刘泰保就说:

“不久我必把两个贼人全都捉获,提督衙门至少也得派我个差使,叫我管辖几千名马步班头。”

镖店里的几名镖头,一听说刘泰保快要娶媳妇了,都说:

“你得请我们喝酒!还得立时就带我们见见新嫂子去!”刘泰保说:

“我 还没娶过来呢!姑娘害羞,你们还是不要去见她才好,反正早晚准叫你们都见得着。现在我先请你们去喝酒去!”众人齐说:“好!好!现在咱们就走!”当下刘泰 保就从柜上拿了几两银子,带着众人喝酒去了。这几个镖头是瞪眼薛八、歪头彭九、花牛儿李成、铁骆驼梁七、跛腿金刚高勇.这都是些久走江湖的镖头,常在街头 生事的无赖汉。他们到大街上找了一家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便由刘泰保付了钱,各自下楼分手。

那些人都带着些醉意,跑往花街柳巷胡闹去了。刘泰保却闷闷地在街上行走.心里想着今晚怎样应付贼人,怎样才能进玉宅破案,可是他越想越烦,简直没有一点儿办法。正在低头走着,忽听面前有人问道:

“上哪里去?”这声音真跟霹雳一样,把刘泰保吓了一大跳。他赶紧抬头一看,只见此人年纪约四十上下,身高体大,面色紫黑,穿着大皮袄,上套皮马褂,头戴皮帽子,好像是个由口外来的喇嘛僧,刘泰保赶紧作揖.笑着说:“孙大哥,多日没见哪!”

这位大汉原是现在京城最有名的镖头,侠女俞秀莲的师兄,人称五爪鹰孙正礼,他跟刘泰保也很相熟,当下就问说:

“刘泰保,我听说你前天做了一案?”刘泰保却笑着说:

“大哥,你弄错了!我没做案,我是办了一案。可是到现在还没办出头绪来!”孙正礼气忿忿地说:

“你快去探听,只要探听出那碧眼狐狸的下落,无论她是藏在谁的府里,你告诉我,我就去捉她。北京城有五爪鹰在此,不能容这等贼人横行!”

刘泰保笑着说:

“这倒很对路,你老哥是只神鹰,专能捉拿妖狐!”孙正礼笑了,说:

“真的!你快探去,到时我替你捉贼!”刘泰保便点头说:

“好好!”

孙正礼又说:

“我师妹快来了,你知道不?”

刘泰保听了这话,倒吃了一惊,他很是喜欢,就问说:

“真的吗?俞秀莲小姐要来了吗?那么李慕白怎么样?也一块儿来吗?”

孙正礼说:

“她跟他又不是一家子,怎会一同来?前几天有由巨鹿来的老乡,说我师妹已由江南回家,大概不久就要来京。咱们不等她来,就把狐狸捉住才好!”

刘泰保说:

“那是自然!咱们这样的大汉子连个狐狸都捉不住,都要等着人家姑娘来才能下手,那咱们以后还怎能向人前称英雄?”孙正礼听了这话就很高兴,遂点点头说:

“你快去探!探出消息来就找我,我有办法。”刘泰保连说:“好好!”当下二人分手,孙正礼便大踏步往南去了。刘泰保往北走了几步,就进了煤市街,他先到全兴镖店里借了两口钢刀,然后就急急忙忙地到客栈里去见蔡湘妹。

此时湘妹正在低头愁坐,脸上挂着泪痕,旁边桌上放着的菜饭她都没有动,刘泰保就说:

“事到如今,你光伤会子心,又顶得了什么用?

咱 们还得把饭吃得饱饱的,打起精神来报仇捉贼。刚才我在街上遇见了俞秀莲的师兄五爪鹰孙正礼,他说他师妹就要到北京来了,他并愿意帮助咱们探案。那家伙太 怔,一时我还不敢领教,可是俞秀莲若来到.那可真是咱们的好帮手。三年以来,她在江南闯荡,听说武艺较前更高.她若来到,十个碧眼狐狸也不是对手。现在最 要紧的就是咱们得设法把贼人稳住,千万别打草惊蛇,盼着咱们的帮手快些来到,那时再……”

蔡湘妹却皱了皱眉,说:

“你净指着人家还行?”刘泰保说:

“我也不是指着人家,自从前天土城交手,我才知道碧眼狐狸实在武艺高强,咱们三个人尚且不能把她捉住,如今只剩了两个人,又怎能成?再说她那个徒弟,我看武艺还在她以上。尤其是那口宝剑,无论你手中有什么样兵刃,碰上它就折,你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是没办法。再说……

你可别害怕!从昨天到现在,我时常见有形迹可疑的人在身后跟着我。"蔡湘妹一听就吓得颜色变白。

刘泰保又说:

“有 咱在此,碧眼狐狸时刻不能安心,因为只有咱们知道她的底细,她哪能不设法剪除咱们呢?现在这里住着也不妥,咱们还得赶快迁往别处。这两天咱们先守,莫攻, 俗语说‘未曾打仗先学守’,咱们且时时防备,别叫贼人要了咱们俩的命。等到三五天之后.那时贼人也懒怠了,同时也许衙门已经探出些线索,咱们的帮手也就来 了,到那时咱们再下手,给她个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叫那狐狸师徒全都不能逃脱!”

他说了这番话,蔡湘妹也只好依着他,当下二 人就秘密地搬家。刘泰保扛着那只木箱和被褥,拿着蔡湘妹卖艺用的那只铜锣,湘妹拿着两口刀,他们就悄悄地搬到了东边上头条胡同的一家店房内。到了这店里, 找了个房间,刘泰保一看,屋门倒很严紧,是二层门,外层是跟窗户一样的糊着纸的风门,里边却是二扉木板门,上下插关也都完备。屋中有一把沉重的椅子和两条 板凳,还有洗脸盆。待了会儿,店掌柜进来,就向刘泰保拱手问说:

“这位爷是从哪儿来的?”刘泰保操着江南的口音,说:“吾从杭州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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