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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月华忙问道:“你在那所大宅中,见到了什么,快说一说。”
鬼奴望了望谭月华,欲语又止,好一会才道:“谭姑娘,非说不可么?”
谭月华斩钉断铁地道:“非说不可!”
鬼奴讶道:“为什么啊?”
谭月华便将从南昌飞虎镖局总镖头吕腾空,接到那一单怪镖开始,武林中所发生的一连串不幸的事,乃至最近的仙人峰上,结果如何,仍不知道的大会,全都和鬼奴说了一遍。
鬼奴听了,道:“既然如此,我自然只好说了,其实,我是再也不愿意提起那件事的。
那 一天,我到了那所大宅门日,张望了好半响,心中起了好奇的念头,就越过围墙,翻了进去。我才一翻进了围墙,便立即听得一声惨叫,那一声惨叫!”鬼奴使劲地 摇了摇头,面上现出了恐怖之色,续道:“我至今还可以记得。惨叫声是出于大厅之中,我呆了一呆,闪近身去一看,只见一个人,浑身浴血,站在大厅正中。”
“可是,大厅之中,又不止是他一个人!”
“在地上,又横七竖八地,躺着好几个人!”
谭月华听到此处,忙问道:“躺在地上的,共有几个人?是些什么人?”
鬼奴道:“在地上的人,共是五个,我记得很清楚。但这五个是什么人,我却已然记不清了,他们实在伤得太厉害了,而且,全身是血!根本看不清楚!我只看到那人,眼中放出凶光,面上也因为血污满面,而看不清楚,冷冷地向五个死人,看了一眼,突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当时,我感到很是害怕,不敢再向下看下去,可是突然间,我却看到了一件东西,是那件东西,令我继续偷看下去的!”
谭月华赵听越有兴趣。因为,那个满面血污仰天大笑的人,可能便是今日在武林之中,扰事生非的那个魔头!
因此谭月华急急地问道:“你看到了什么?”鬼奴又抬头向谭月华望了一眼,突地一个转身,一溜烟也似,来到了一张石椅旁,一俯身,在椅下拿出一只长方形的木盒来。便又来到谭月华的身边,将盒子交给了谭月华。
谭月华接了过来一看,觉得沈甸甸地,一上手,便知是最好的沈香本所雕成的,上面所刻的,是一只似龙非龙,似凤非凤的怪物,刻工极是特别,古色古香,打了开来一看,有一个弓形凹槽,谭月华直到此时,才知道那是放弓用的。便问道:“当时,你便是看到了这一只木盒?”
鬼奴道:“不是,那一只木盒,是一直在那具白骨边上的。”
谭月华道:“那你看到了什么?”
鬼奴道:“我也是看到了一只木盒,但是却比这只,大上许多!只不过盒上面,也刻着这样的一个怪东西!”
谭月华点头道:“确是奇怪,你往下说罢!”
鬼奴道:“我一见那只盒子,就放在一张几上,心中就大是奇怪。只见那人笑了一阵,便向茶几走了过去,打开了盒盖,盒中所放的东西,我当时还认不出,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张古琴!”
谭月华大是兴奋,道:“是一张古琴么?”鬼奴道:“不错,那是后来我问了人,才知道的,当时我望着那古琴,心中还在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正在想着,又听得那人,大笑几声,望着地上的几个尸体,狠狠地道:“你们也敢与我来争?”又冷笑了一阵,伸手就去扳琴弦。
“他才去扳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后来,扳了几下,像是动了怒,用的力气,越来越大,我一直看了下去,是因为我看出那人,和别的人不同,有一只手,生着六个手指!”
谭月华越听越合拍,暗自点头不已,也不打断鬼奴的话头。
鬼 奴道:“我看了没多久,只见那人,五指用力在最粗的一条琴弦上一勾,突然之际,竟发出了天崩地裂的一声大震!那一下声音之响,令得我失魂落魄,我本是爬在 窗棂上观看的,震声一起,我不自由主,五指一松,便向下跌了下去。本来,我身轻如燕,窗棂又不甚高,跌了下去,也,不怕什么。可是,那一次,不知怎地,我 跌了下去,竟尔‘叭’地一声,重重地摔了一交,那是我一生之中,第一次的事!等我忍住了疼痛,翻起身来时,那人已然从窗中穿了出来!我一个翻身便逃,他随 后便追,他究竟没有我跑得快,一转眼间,我已将他-得老远,但是我急于奔驰,却没有看清路途,竟奔进了一个毒蛇最多的山谷中,等到我觉察时,已然被一条纷 红色的毒蛇,在我腰际,咬了一口!我好不容易,撑出了谷口,但是却昏倒在地,是盛恩公路过,将我救活的。我本来,一直因为自己生得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盛 恩公将我救活之后,我甘心服侍他,他也更指点了我一些轻功,我便在鬼宫中,识了些人,但是我却仍然住在此处。”
谭月华听到此处,已然大略地知道了鬼奴的来历,也大知道那大魔头,得到那张琴,也还只不过是四五年间的事。
想了一想,又问道:“以后,你又到过那所大宅去没有?”
鬼奴道:“我那一次,几乎送了命,如何还敢再去?一直没有再去看过,直到昨天,我一直追你下来,天又下着大雨,忽然间不见了你,知道你一定是到那所大宅去避雨了,因此便大着胆子跟了来,想不到反倒要你救我出来!”
谭月华笑道:“若不是你连发三箭,只怕我还想不到逃哩!”
当下两人又说了一会,谭月华便自顾自凝气练功,而石髓的妙用,也已然发挥,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谭月华不但内外伤尽皆痊可,而且精神还此以前更好,看来实是获益非淡!
谭月华算来,在这山洞中,已然耽了两天,不能再耽下去,便向鬼奴告辞。鬼奴苦着脸道:“谭姑娘,你真要到鬼宫去?”
谭月华道:“自然,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人,怎能够不去?”
鬼 奴摇了摇头道:“谭姑娘,那吕麟被禁在什么地方,我也知道。盛恩公早就派人,在南昌附近,劫过他一次,可是,劫到了手中,又被人抢走,盛恩公为了这件事, 发了好几天脾气,如今好不容易,又拣了一个便宜,将他抢了回来,如何肯给人轻易救走?谭姑娘,你听我的话,别去了吧!”
鬼奴一面说,谭月华便一面望着他,等他说完,谭月华心中一动,道:“鬼奴,然则这样说来,你对于鬼宫中的情形,一定是很熟悉了?”
鬼奴点头道:“这个自然。”
谭月华喜道:“那就再好也没有了,我从来也未曾进过鬼宫,可是救人之举,又势在必行,你陪我一起去,好不?”
鬼奴听了,猛地一怔,好半响不开口。
谭月华道:“你既然不肯,也不必勉强!”
鬼奴忙道:“谭姑娘,我不是不肯,你叫我陪你,随便到什么地方去,我都可以答应,但是你要到鬼宫去救人,盛恩公是我救命恩人,我……”
谭月华早已然看出鬼奴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执拗无比,当下眼珠一转,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面色倏地一沈,道:“既然如此,那就算我多事,再会了!”
身 形向外一幌,便从石门中倒射而出,穿过了那个山洞,不一会已然来到了道旁!只听得耳际鬼奴连叫“谭姑娘”之声,她才一穿出,鬼奴便如影附形,跟了出来。但 是谭月华却不理会他,反倒右腕一翻,“呛螂”一声!一铁链向他直挥而出,喝道:“你若再是夹缠不清,可莫怪我手下无情!”
鬼奴一闪身,退了开去,面上现出了极是悲哀的神情。
谭月华心想,我径向鬼宫而去,不怕你不跟在后面,只要我一闯进了鬼宫的大门,不怕你不处处护住我!谭月华所想的,确是不错,可是,她又怎知道想象和事实,毕竟不同?但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却说谭月华一直向北驰去,到了天色傍晚时分,已然来到了北邙山脚下。
那北邙山,因为林本特别葱郁,所以望来,也阴森森地,另其一格,谭月华在山中找了一会,只见在一个像是乱葬坟的中央,竖着老大一块石碑上刻着“鬼宫”两个擘窠大字。
谭月华一见那两个大字,心中便是一怔,唯恐身形已然被人发现,连忙身形一闪,闪到了一株大树后面,躲了起来。
这才打量眼前的情景,只见邢一块大石碑的上面,除了“鬼宫”两个大字之外,尚有“离此三里”四个小字!
谭月华心中,不禁为之一呆,暗忖鬼圣盛灵此人,也可以算是自恃已极,近于狂妄!因为,寻常邪派中人,对于自己的根本重地,尽皆讳莫如深,不肯讲给他人知道,非但如此,而且,还要在居住之处的附近,故布疑阵,令得别人,不易找到。
但是,鬼圣盛灵,却竖了这样的一块石碑,令人知道,鬼宫就在离此三里之处。
谭月华四面看了一会,只觉得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向前面,又走出了两里许,一路上小心翼翼,唯恐变故陡生。
但是,出于她意料之外的是,一路之上,平静到了极点,就像是在一个互古没有人到过的荒山之中赶路那样。
走出了两里多路之后,谭月华抬头向前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在数十百棵,叶红如火的古枫之旁,一座小山头,兀然而立。
那一座小山头,在山中出现,本来也不是什么出奇的事情,就算有一座枫林在衬托着,风景显得异常壮丽,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形,也一样不会引人注意的。
但是,谭月华一看到了那座小山头,便立即身形一闪,将自己躲到了一块大石的后面,同时,她的心情,也紧张到了极点!
原来,那一座小山头,虽然高得只不过三二十丈,但是小山头上的岩石的颜色,却怪异到了极点!有的,漆也似黑;有的,血也似红!除了红黑两色以外,山头上却是寸草不生。
而且,更令人触目惊心的,乃是那山头之上,凸出的岩石,不下千百块,可是不论是红是黑,是大是小,却一律被雕成了人的骷髅形状,若在日光之下看来,像是满山枯骨,骇人之极!
谭月华一见到这样的情形,心中早已知道,自己是来到了鬼宫的面前了!
她一鼓作气,间关万里,从武夷仙人峰上,来到了鬼宫。
等到她真到了鬼宫的面前时,她心中,也禁不住“抨抨”乱跳。
武林中有关鬼宫埋伏的传说,鬼奴的不断劝告,都在她耳际响了起来,而她,如今却正是要闯进这个几乎已被武林中人,公认为无法闯进的鬼宫中去!而且,还要在鬼宫最深的地方去救人。
谭月华在大石后面,伫立了好一会,竭力镇定了一下心神。
鬼宫的前面,静到了出奇。
唯其是那样地静,才更令得人心中感到不安。
谭月华不由自主地感到嘴唇焦燥,她轻轻地舔了一下,一咬银牙,身形如风般,一连几闪,又已向鬼宫闪近了三五丈,立即打横掠出,仗着一株枫树的掩遮,重又将身形隐起。
这时候,谭月华离那座小山头,更是近了许多,放眼望去,已然可以清清楚楚地见到驰名武林“鬼宫”的正门了。
只见那山头的正面,约有两丈见方,一块平得如镜面也似的岩石。
在那块岩石之上,有一个老大的骷髅,凸出约有尺许,看情形,便是入口。
在那个大骷髅的额上,刻着“鬼宫”两个字,整个平整的岩石,全是血也似红的红色,更令人看来,觉得诡怪之极。
谭月华吸了一口气,心想那鬼宫果然是名不虚博,自己不要说闯进什么十八层地狱去救人了,就是这扇正门,想要走进去,只怕便是不易!若是鬼圣盛灵,未曾回来,自己还可以叫阵硬闯。如今,盛灵已然到了鬼宫,硬闯一途,也是行不通了。
谭月华想到此处,不禁叹了一口气。她叹声甫毕,突然觉出身旁,微有声响。那一点声响,就像是树上,飘下了一片树叶一样。
但谭月华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得那声响,起先,心中不禁为之一惊,可是转眼之间,她已然想到,落在自己身边的,一定是鬼奴。
除了鬼奴之外,只怕谁也不会有那么好的轻功,能够如此不动声色。
一想到了鬼奴,谭月华的心中,又不禁为之猛地一动。
她想到,自己此行,成败如何,几乎是系在鬼奴肯不肯帮忙的身上。
因此,她也不转过身来,只是轻轻地道:“鬼奴,你已经赶来了么?”
果然,她的问话,才一出口,便听得一声幽幽的长叹道:“谭姑娘,是我来了。”
谭月华回头看去,只见鬼奴倚在树干之上,丑脸之上,神情显得十分忧郁,双眼之中,更是闪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怅惘之感。
谭月华一与鬼奴的眼光接触,心中一凛,凭着她少女的直觉,她觉出鬼奴的眼中,那种不可名状的怅惘,是为她而发的。
谭月华当然可以想到,鬼奴为什么,会发出这样忧郁的眼光来。那是因为:鬼奴在心底深处,深深地爱着她!谭月华也可以料到,鬼奴对她的感情,因为他自惭形秽的关系,是永远也不会用语言来表达出来的。
谭月华也静静地望了他一会,才淡然一笑,道:“你又来作什么?”
鬼奴向前跨了一步,低下头去,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想再劝你一劝,谭姑娘,你不要说到鬼宫中去救人了,就是这一扇石门,若不是从内打开,就连鬼圣盛灵本人,在外面想要入内,都是毫无办法的!”
谭月华听了,心中不禁骇然,问道:“为什么?”
鬼奴苦笑道:“这山峰上的山头,红的较常石重七倍,黑的比普遍的石头重四倍。那一扇石门,通体全是红石,其重何止数万斤?绝不是人力所能移动,而转轮机关,又全设在洞内,是以人在洞外,根本没有法子,闯进鬼宫一步!”
谭月华心中知道鬼奴所说,绝非谎言,若不是鬼宫如此难入,何以能在武林之中上享有如此盛誉?她叹了一口气,道:“鬼奴,你劝我不要入鬼宫,那是绝无可能之事!我既然已经答应于人,怎么能够反悔?既然不能偷入,我只好叫阵硬闯了!”
一面说,一面一步向外,跨了出去!
她这里身形才动,鬼奴面色一变,突然伸手,像是想去拉住谭月华,但却又像是不敢亵渎谭月华,手伸到一半,便缩回来,急叫道:“谭姑娘!”
谭月华明知道鬼奴一定会阻止自己的,回头一笑,道:“什么事?”
鬼奴的一张丑脸,涨得通红,道:“使不得,盛恩公在宫中!”
谭月华心想再急他一急,自己便事有可为,因此便冷冷地道:“鬼奴,你可是说,如果我硬闯的话,更加危险?”
鬼奴点了点头。谭月华道:“我既答汇了人,与其失信于人,不如死了好过。”
一面说,一面又向鬼宫正门,走近了两步,鬼奴身形一闪,拦到了她的前面,几乎哭了出来,求道:“谭姑娘,你……”
谭月华柳眉微轩,道:“奇了,我去冒险,和你有什么关系?”
鬼奴的丑脸,一直红到了耳恨,道:“我……我……”可是,“我”了半晌,仍然未曾讲出第二个字来。谭月华此际,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所料,鬼奴的心意,一点不差,便嫣然一笑,道:“你很关心我,不希望我有危险,是也不是?”
鬼奴如释重负,连忙点头不迭。
谭月华低声道:“鬼奴,你杖还匦奈遥便应当助我一臂之力!”
鬼奴哭丧着脸,道:“可是盛恩公是我的救命大恩人,我!”
谭月华“呸”地一声,道:“鬼奴,我又不会伤他性命,只不过进去救一个人出来,你何必这样护着他?他虽然是你的救命恩人,但是你难道甘心跟着他为非作歹,而为人所不齿么?”
这鬼奴的心,本就十分善良,听了谭月华的话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稍停方道:“谭姑娘,那你要我作些什么呢?”
谭月华听出他的口气,已然肯答应帮忙,心中不由得大喜。
连忙一拉鬼奴,两人重又闪身枫树之后,鬼奴之所以会跟着谭月华下山来,正如谭月华所料,是他在见了谭月华之后,便已然魂牵梦萦。
但是,鬼奴因为自己的容颜丑陋,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对着天仙化人也似的谭月华,他根本连面都不敢见,后来,虽然见了面,他也绝不敢将自己对谭月华的爱意,道出一言半句。
而因为谭月华对他,绝不歧视嘲笑,他心中对谭月华,又起了无限的敬意,谭月华在他的心目之中,简直已和天神一样!
他绝对没有奢望,希望谭月华也会爱上他。
虽然,他的心中,是那样地爱着谭月华,可是,他却宁愿看到,有一个少年英俊的年轻人,成为谭月华的恋人!
当然,若有那么一个人出现的时候,鬼奴一定会禁不住伤心。
但是,他却宁愿自己伤心,只要谭月华日子,过得美满。
当下,他被谭月华握住了手臂,拉到了枫树后面,他的心跳得剧烈到了极点,几乎连气息都不能调匀!谭月华看了,不禁奇道:“鬼奴,难道你的伤未曾痊愈么?”
鬼奴脸上红了一红,道:“我自幼饮石髓成人,无论多么重的内伤,一个对时之内,必定可以痊愈的!”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竭力地抑制心中的激动,面色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
谭月华低声问道:“鬼奴,你如果肯帮我忙的话,只要做一件事就够了!”
鬼奴道:“什么事?”
谭月华道:“你去告诉鬼圣盛灵,说是飞虎镖局的吕总镖头,已然领着点苍、峨嵋,两派所有高手,来向他要人,约他到十里以外相见。将盛灵骗开以后,以后的事,你便不必管了!”
鬼奴听了,发了好一会呆。
谭月华急道:“你答应不答应?可别耽搁我的时间啊!”
鬼奴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就算盛恩公离开了鬼宫,你也是危险非常!”
谭月华道:“看你,还是男子漠大丈夫,怎么胆子反倒比我还小?我自有办法的了,你肯不肯替我哄开石门?”
鬼奴叹了一口气,道:“谭姑娘“若是一觉出有异状,绝对不能再深入!”
谭月华忙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快去替我叫开石门吧!”
鬼奴又依依地望了谭月华一眼,身形幌动,来到了石门之旁。
只见他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头,便向石门之上敲去,一敲了上去,竟发出了嗡嗡金铁交鸣之声,在洞外便可以听到,那声音傅进了老远。
鬼奴一口气不停,敲了一阵,谭月华在一旁数着,共是十七下。
接着,鬼奴又慢慢地敲,又敲了十七下。
这才听得洞内,传来了一阵铁链曳地,呛琅之声,只见那一度比人还高的骷髅形石门,缓缓向内缩了进去,缩进了尺许以后,才见一道缝,同时,有人尖声问道:“何人擅叩鬼宫之门?”
鬼奴回头,向谭月华了一眼,像是鼓足了最大的勇气,道:“是我,有事要见恩公,快开门!”
门内那人尖声笑道:“原来是你,可是有什么好玩意送来给恩公么?”
鬼奴又一回头,向谭月华挥了挥手,示意她避得远一点。
谭月华会意,身形如燕,向外避开了十来丈,只见那石门继续向内缩去,不一会,两旁的空隙,已够一人,闪身而入,鬼奴一拧身,便走了进去。
而那扇石门,在人走进之后,便又立时,向外推了出来,回复原形。
谭月华这时候,心情当真是坚强到了极点。片刻之间,她不知想了多少问题:如果鬼圣盛灵,不相信鬼奴的话呢?
如果鬼圣盛灵,要吕腾空入鬼宫去见他呢?如果鬼圣盛灵,根本不肯出鬼宫,或则鬼奴所知是假,他另有办法,可以从另一道门中走进鬼宫呢?
这一连串“如果”,只要其中,有一个是事实,那谭月华便绝无幸理了。
而尤其是最后一个,因为,连鬼圣盛灵本身,也不能由外入内,听来似乎是无法令人置信之事,而盛灵一发现鬼奴所说是假,必然赶了回来,如果他可以进鬼宫,自己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鳌?
而且,就算一切都顺利,自己闯入了鬼宫,也将吕麟救出,又如何出得了鬼宫呢?鬼圣盛灵,难道能不守在门口等自己么?
谭月华此时,已然想到了自己的妙计,其实是一钱不值。
不但,她成功的希望,仍然是渺茫到了极点,而且事发之后,还要连累鬼奴。
可是,事实已然不容许她不按计行事了!
只听得铁链曳地之声,重又传入耳中!
那扇石门,又向后慢慢地缩了回去,才一出现石缝,耳际便听得了一阵难听已极的尖啸之声,祗见人影连闪,八个人已然从石门之中,闪了出来。
那八个人的装束,令人一望,便自毛发直竖,个个全是牛头马面的打扮。
那八个人一闪出洞来之后,便分两行而立,紧接着,鬼宫双使,也已然闪身而出,最后鬼圣盛灵,古冠华服,面含喜容,也和鬼奴一齐,从鬼宫之中,向外踱了出来。
谭月华见鬼奴居然已将盛灵骗出了洞中,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只听得鬼圣盛灵吩咐道:“鬼奴,你且在前带路!”鬼奴答应一声,身形如烟,便自向前逸了出去,那八个人跟在后面,鬼圣盛灵身旁,鬼宫双使,三人俱皆发出了锐厉刺耳已极的怪啸声,向前飞驰而出,幌眼之间,便已然不见。
谭月华心知,以鬼圣盛灵的轻功而论,十里路的来回,只是幌眼间的事。
虽然,他为了要讲究排场,一定要跟那为他开路的八个人走在前面,可能要慢上许多,但是却也不会耽搁太多的时间。
自己如果不立即行事,这个机会一失,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虽然,这个机会,刚才已经好好想过,实在并不完美,但如果错过之后,鬼圣盛灵,必有防备,更是万难行事!
本来,谭月华和吕麟,非亲非故,根本不必要冒此危险去救他。
但是,这一件事,却是谭月华在武林中走动以来,所遇到的第一件大事。
她知道,只要这一件事做得成功,她的名头,一定会不陉而走,为普天下武林人物所共知。如果既答应了而又不去做,则从此声名扫地!需知学武之士,一生为来为去,只不过为了一个“名”字,两大派之间,互斗残杀数代,也往往只为了“名”之一字而已。
因此,谭月华一等鬼圣盛灵的背影消失,便立即闪身出来。
一连几个起伏,她已然来到了那骷髅形的石门前面!
此际,谭月华的心境,反倒平静了许多,俯身拾起了一块石头来,按照刚才鬼奴的叩门办法,十七下快,十七下慢。
当她最后一下的叩门,才一传出,便见那石门,向后慢慢地缩去。
和刚才鬼奴叩门的时候一样,石门才出现一道缝的时候,便听得人尖声问道:“何人擅叩鬼宫之门?”
谭月华放粗了喉咙,道:“大公子吩咐我回宛来取物事,快开门,快!”
她连自己,都没有把握,是不是能因为这两句话,将门骗开。
只听得门内那人,“嗯”地一声,那扇石门,竟然继续向内缩去!
谭月华心中暗喜,贴住了石门,石门向内移动一寸,她也跟着向内,移动一寸,等到石门向内缩了尺许,她身形猛地一闪,已然从门缝之中,闪了进去。
她本来以为,那石门之内,一定漆也似黑,可是,才一闪身进去之后,她只觉得有门帘也似的东西,就挡在门口。
她自然而然地一掀那门帘,身子一偏,同时又向前逸出了尺许。
可是就在她一掀门帘之际,眼前一亮。
那亮光强到了极点,竟比洞外,身在阳光之下,还要眩目。
这一点,当真是谭月华意料所不及,一时之间,因为强光眩目,眼前是什么情景,她也未曾看清,已然听得“嘿嘿”两声冷笑,同时,听得了一阵极是低微的暗器嘶空之声,当胸射到!
那鬼宫之号称“寸步难入”,便是它一入石门之后,每一步间,皆有危机埋伏,而不明情由之人,第一关便自难过。
原来,无论是什么人,一当那石门打开,闪身入内之际,心中总是以为,既然鬼宫是一个山腹底下的天然迷宫,当然也是漆也似黑,伸手不见五指。固然也会小心提防,可是任谁在一见了强光之后,也不免要陡然失措。
鬼圣盛灵,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以黑布,将光遮起。
凡是不明情由的人,一闯进了石门,自然要将布帘掀起。
而一掀布帘之际,便陡地置身于光线极其强烈的境地之中。
那时候,就算是武功绝顶之人,也必定有极短的时间,什么东西都看不见。
而那一扇石门,共有两人防守,一看到来人不是自己人之后,便立即发出暗器,等闲的人,才一踏进鬼宫,便难逃出。
而且,直到死,怕还是一个胡涂鬼。
而那强光,本是鬼圣盛灵所设的。
一进石门之后,本来,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山洞,盛灵以纯银打成薄片,镶在洞壁之上,满洞皆是,又全年不歇地点着数十个大火把。那大火把的火光,照在洞壁的银片之上,互相反射,光线便变得强烈无比,更有甚于白画。
当下,那两个守洞的鬼宫人物,在起先,还当真是刚才出去的人,去而复近,是以毫不犹豫地便开了石门,待谭月华一现身,见不是自己人,已然知道事情不妙,立即便发出了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