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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讲 实用主义的真理概念(2)


我们把真理解释为一种多数的真理,是许多引导过程的真理,这些真理是在事物中实现,而且只有一个共同的性质,那就是这些真理是合算的。它们之所以合 算乃是由于它们能引导我们进入或达到一个体系中的某部分,这一体系在许多点上已深入于感性知觉而这种感性知觉又是我们可以在思想上去摹写的或不去摹写的。 但我们现在无论如何和它们已有了一种关系,笼统地叫做证实的关系。对我们说来,真理不过是许多证实过程的一种集体名称,正如健康、富裕、强壮等等都是和生 活相关的其他过程的名称一样,我们追求它们也是因为追求它们是合算的。真理正如健康、富裕、强壮等等一样,也是在经验过程中形成的。

在这里理性主义立刻会武装起来反对我们。我可以想象得出来一个理性主义者会说象以下这样的话:

“真 理不是造成的;它是唯一无需任何过程的关系,绝对地存在着;但它超越经验之上,每次都击中现实。我们相信在那边墙上的东西是钟,这已经是真实的了,尽管整 个世界史里没人对此加以证实。无论什么思想,有了那个卓越的关系的性质,这思想就是真的,不管它有过证实过程没有。你们实用主义者在把真理的存在置于证实 过程中时是本末倒置了。证实过程只是真理存在的符号,只是确定事实的不中用的方法,而我们的观念已经有了这种确定事实的奇妙的性质。这性质本身是没有时间 性的,象一切本质和自然一样。我们的思想直接分享真理,正如它分担虚伪和不相干一样。真理决不能分析出实用主义的后果来。”

理性主义者的这 种激烈驳斥之所以好象有理,是由于我们所已经十分注意的那个事实。这就是说,在我们这个充满属于同样类别和同样联系着的事物的世界里,一个证实,可适用于 同类的其他事物;知道事物的最大用处,不只是为了引导到这些事物而已,而且为了引导到它们所联系的其他事物,特别是引导到人们关于它们的谈论方面。就实用 主义来说,在经验以前就存在的真理的性质,意味着在这世界里,有无数观念,用间接的或可能的证实方法运用起来比用直接的或实际的证实方法还要好些。经验以 前的真理仅意味着可证实性;否则便意味着这样一种情况,即理性主义者那一套老的手法:把一个具体现象的实在的名称当做一个独立的、预先存在的实体,再把这 名称放在实在之后,作为它的解释。马赫教授曾引用过莱辛的讽刺诗说:

“汉辛·施劳对他的表哥弗里茨说:

‘弗里茨表哥,世上最富裕的人正好就是最有钱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呢?’”

在这里,汉辛·施劳把“富裕”这个因素看作是和一个人的富有的事实不同的某种东西。而这某种东西,他看做是先存于那些构成富翁之为富翁的事实之前,事实成为不过是符合于富翁本人的天性本质的一种第二性的东西。

在“富裕”这问题上,大家都能看出这种错误来。我们都知道,富裕是某些人的人生参与的具体过程的名称,而不是一种,只有洛克菲勒和卡尼基才有,别人都没有的天生的优越性。

象富裕一样,健康也是存在于事物中。虽然我们惯于把健康看做一个因素,说人之所以胃口好,睡得好,是因为他很健康;但是,健康毕竟是顺利地进行着的过程(如消化、血液循环、睡眠等)的一个名称罢了。

我想我们对“强壮”的看法,还更理性主义些,我们明显地倾向于把它看作早就在人身上存在的一种优越性,并借以说明大力士的体力之所以能承担费力的工作的原因。

谈到“真理”,多数人完全走出了界限之外,认为理性主义者的论述是自明的。但实际上这些带有词尾“th”①的词是完全相同的。真理是不存在于经验以前的,恰如上述其他东西一样。

①英文富裕、健康、强壮、真理(wealth,health,strength,truth)等抽象名词,词尾都是th.——译者

经 院哲学家遵循亚里士多德学说,把习惯与行为严格分开。在行为上,健康的意思,除了别的方面,指的是良好的睡眠与消化,但是一个健康的人不必总是睡眠或消 化,犹如一个富人不必总是经手金钱,一个强壮的人不必总是举重一样。在他们活动的间歇时间里,所有这些性质都潜伏到“习惯”的状态中。同样的,真理在我们 的某些观念和信念的证实活动的间歇时间里变成我们的某些观念和信念的习惯了。但是这些活动是全部事物真实性的根源,也是任何习惯在间默时间里存在的条件。

简 言之,“真的”不过是有关我们的思想的一种方便方法,正如“对的”不过是有关我们的行为的一种方便方法一样。几乎有各种各样的方便方法,当然是指在长远的 和总的方面的方便而言。因为对眼前一切经验是方便的,未必对后来的一切经验能同样的令人满意。我们知道,经验是会越出旧限制的,是会使我们改正我们现有的 公式的。

“绝对”真的就是以后的经验再不至于改变它的,就是我们想象中一切暂时的真理有一天会聚集在一起的理想的终点。它和绝对机智的人, 和绝对完整的经验相吻合。如果这些理想能实现,它们就会一起实现。同时,我们今天只好按照所能得到的真理去生活,并且准备明天把它叫做假的。托勒密的天文 学、欧几里德的空间、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和经院哲学的形而上学几世纪都是方便的,但是人类的经验已经越过了它们的限制,我们现在只说这些东西是比较真的, 或在它们经验的界限内是真的。而绝对地说,它们就都是假的了;因为我们知道它们的限制是偶然的,过去的理论家就可能已经超过它们的限制,犹如现在的思想家 超过它们的限制一样。

当新经验引导我们达到追溯既往的判断时,这些判断所说的,过去就是真的(用过去时间)——虽然没有过去的思想家曾经被 引导到那里去过。一个丹麦思想家曾经说过,我们生活是向前看,但是我们了解是向后看。现在的事物启发我们了解世界过去的许多过程。在这些过程中活动的人看 来,它们或者就是真理的过程,但是对于知道后来历史所显示的事实的人说来,这些过程就不是这样。

这样一个以后可以成立的、潜在的、较好真理 的调节观念,可能有一天可以绝对成立的,并且有追溯过去决定真伪的能力,象所有实用主义的观念一样,面对着事实的具体性,面对着将来。象部分真理一样,绝 对真理也是造成的,须在无数证实经验成长的偶然关系中造成。部分真实的观念始终是凑成它的数额的因数。

我一直坚决地认为真理大部分是用先前 的真理所造成的。人的信念在任何时候都是许多积累起来的经验。但是这些信念本身又是世界经验总额中的一部分,因此也成为将来积累的资料。只要实在指的是可 经验的实在,那么实在和人们所得到的关于实在的真理,永远是在变化的过程中——这种变化也许是趋向于某种确定的目标——但总是在变化。

数学 家们能用两个变数来解决问题。例如根据牛顿的理论,加速度随着距离的不同而变化,但距离也随着加速度之不同而变化。在真理过程的领域中,许多事实都独立地 发生并暂时决定我们的信念。这些信念促使我们行动,而在它们这样作用的同时,它们又使新事实出现或存在,然后这些新事实又这样返过来决定信念。因此,这样 绕起来的全部真理线球,就是双重影响的产物。真理从事实中发生,但又浸入到事实之中而增加事实;这些事实又产生或表现新真理(用什么样的词是不关重要 的),如此无限地类推。同时“事实”本身并不是真的。它们只是存在着而已。真理是信念的作用,而这种信念则起于事实,终于事实。

这就象雪球变大一样,一方面是因为有雪分布着,一方面是山于小孩不断推动;这两个因素彼此不断地互相决定着。

理 性主义者与实用主义者的最重要区别,现在可以完全看得出来了。经验在变化,我们心理上对真理的确定也在变化——理性主义承认这些;但决不承认实在本身或真 理本身也在变化中。理性主义坚持实在永久是完全的,现成的。理性主义已经告诉我们说,我们的观念和实在之相符合是我们观念的唯一不可分析的性质。由于这个 内在的优点,观念的真实性和我们的经验无关。它对经验的内容不增加任何东西,它不影响实在本身;它是附加的、惰性的、静止的,只是一个反影而已。它不存 在,只可保留或取得。它属于与“事实”或“事实关系”无关的另一方面,总之乃属于认识论的方面。用了认识论这个有力的词,理性主义便结束了这场讨论。

正如实用主义面向将来,理性主义在这里又面向过去的永恒。理性主义忠实于它的牢不可破的习惯,又恢复到“原则”上来,以为只要起一个抽象的名称,我们便有一个有权威的解决办法了。

两种真理观的根本差别在生活的后果方面有什么重大意义,这在以后的几讲里会交代清楚。现在我要指出理性主义的崇高并不能使它免于虚妄,来结束这一讲。

你若要求理性主义者不要责备实用主义糟蹋了真理的观念,而要他们给真理下一个定义,把自己所理解的真理确切说一说。我想只能有以下两种肯定的答复:

一,“真理是要求我们无条件予以承认的包含许多有效命题的体系。”①

①泰勒,《哲学评论》第14卷,第288页。

二,真理是我们觉得由于一种无上责任而不得不作出的那些判断的名称。②

②见李克特著:《认识的对象》(DerGegenstandderErkenntniss),论“判断的必要性”一章。

这 两个定义使我们首先感到吃惊的是它们那说不出的琐碎平凡。它们当然是绝对真的,但除非你能从实用主义观点上运用它们,它们是绝对没有意义的。这里所谓“要 求”是什么意思?所谓“责任”又是什么意思呢?作为具体地说明为什么按照真的方法去思想是对人最方便、最好的概括的名称,谈到实在方面要求被符合,我们这 方面则有责任与之符合,这些都是对的。我们感觉到要求和责任,但是我们只是为了这些理由而这样感觉到。

但是理性主义者谈到要求和责任的时 候,却明白地说,它们与我们的实际利益或个人的理由毫无关系。他们说我们关于符合的理由是心理学上的事实,与每一个思想家有关,与他的生活上的细节有关。 它们只是思想家的证据,而不是真理生命本身中的一部分。真理的生命本身在不同于心理学幅度的纯粹逻辑的或认识论的幅度中活动,它的要求先于并超过任何个人 的动机。虽然人和上帝都不应确定真理,但真理这个词仍须作为应该确定和承认的东西予以界说。

要说一个从经验的各种具体事实概括出来的观念怎样被用来反对和否定这些具体经验,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实例了。

哲 学和平常生活中充满了这样的例子。“感情主义者的谬误”就是对抽象的正义、慷慨、与美等等洒泪,但当在大街上碰到它们时,则由于环境使它们显得有些庸俗, 反而认不出这些优良品质来了。例如我在一本私人出版的著名理性主义者的传记里,读到这样几句话:“我的哥哥虽然很欣赏抽象的美,但他对壮丽的建筑、美妙的 图画、花卉却不感兴趣,这真有点奇怪。”在我最近读到的哲学书里有这样一段话:“正义是理想的,纯粹理想的。理性认为正义是应当存在的,但是经验表明它不 能存在。真理是应当有的,但又不能有……理性被经验弄得残缺不全了。理性一跑到经验中去就变得违反理性了。”

这里理性主义者的谬误和感情主 义者的谬误完全一样,两者都从经验的污秽的细节里提出一种性质;在一经提出之后,他们发现它非常纯洁,就把它和一切污秽的实例对比,而认为它具有一种相反 的而且较高的本性。其实它就是它们的本性。它是应予确认和证实的真理的本性。它使我们的观念受到确认是合算的。我们寻求真理的责任,是我们应做合算的事情 的总责任的一部分。真实的观念所给我们的好处,就是我们为什么有责任去寻求它们的唯一理由。拿富裕和健康来说,也都是相同的理由。

真理所要 求的和使人担负的责任,与健康、富裕所要求的和使人担负的责任一样。所有这些要求都是有条件的;我们所获得的具体利益就是我们把追求真理叫做责任的意思。 就真理而言,不真的信念归根结蒂会起有害的作用,犹如真的信念会起有益的作用一样。抽象地说来,“真”的性质可以说是越来越绝对的宝贵,“不真”的性质是 越来越绝对的可恶:无条件地,一个可以叫做好的,一个可以叫做坏的。无可异议,我们必须想真的,我们必须躲开假的。

但是如果我们死板地对待这个抽象作用,并且把它和它的经验的产地对立起来,试想我们自己会达到如何荒谬的地步。

那 样一来,在实际思维中,我们会寸步难行了。什么时候我应该承认这个真理,什么时候我应该承认那个真理呢?要大声地承认呢?还是默默地承认呢?如果有时大声 承认有时又默认,现在应当怎么办呢?什么时候要把一个真理收进百科全书的冷藏库里去呢?什么时候要把它拿出来进行战斗?“二乘二等于四”这个真理要求我们 永远承认,我们是否就必须不停地重复这个真理呢?或者是不是有时它也有些不相干呢?是否因为我确实有个人的罪恶和缺点,我的思想中就要日夜萦绕着它们呢? 或者为了作一个相当不错的社会上的人,而不做一个充满了可怕的忧郁和忏悔的人,可不可以沉默不管它们呢?

很明显,我们承认真理的责任绝不是 无条件的,而是非常有条件的。真理这个以大写T开头而又是单数的词,既然是抽象名词,当然要求抽象地为人所承认,但是各种具体的真理就只有在被认为是方便 的时候才需要承认。当一个真理和一个虚假都与一种具体情况有所联系时,我们总是宁愿要真理而不要虚假;但是在两者都不与一种具体情况有所联系时,我们对待 真理和虚假的责任是一样的小。若问我现在几点钟,而我答复你说,我住欧文路95号,我的答复可能确是真的,但是你感不到我有什么责任要这样回答。这样的回 答之不切实际,和一个假的地址完全一样。

我们既然承认有许多条件限制了抽象命令的应用,实用主义对真理的看法就会对我们显得愈为有力。我们因此可以看得出来与实在相符合的责任是以一大堆具体的方便方法为根据的。

从 前贝克莱解释人们如何了解物质的意义时,人们认为他否认物质的存在。席勒先生和杜威先生现在解释人们如何理解真理时,人们就责备他们否认了真理的存在。批 评家们说这些实用主义者破坏了一切客观标准,把智与愚等量齐观。人们对席勒先生和我的理论加以描述时,他们所好用的一个公式是:我们是这样一种人,这些人 认为,只要人们说些他们认为说了为快的话,并把它叫做真理,那就能满足实用主义的一切要求了。

这话是不是无礼的诽谤,我让你们去判断。实用 主义者比谁都更懂得他们被包围在从过去费力取得的全部积累的真理和他周围的感觉世界的约束中;我们心智进行活动所受到的客观控制的大压力,谁还能比实用主 义者感觉得更深刻呢?爱默逊(Emerson)说,如果有人认为这个规律太松,那就让他试行遵守一天那规律的戒条吧。近来我们常听人说在科学中运用想象力 的问题。现在也该是尽力劝人在哲学中运用些想象力的时候了。一些批评我们的人一味曲解我们的话,硬说其中只有最糊涂的含意,这种人,就我所知,在最近哲学 史上是最缺乏想象力不过的了。席勒说,凡是“有效验”的东西就是真的。因此人家以为他把证实限制在最低级的物质功利上。杜威说,真理是使人“满足”的东 西。人家以为他相信,一切事物凡是会使人感到愉快的,就是真的。

我们的批评家的确需要对实在有更多的想象力。我曾经诚意地强使我自己的想象 力,从最好方面去理解理性主义者的概念的意义,但我必须承认我仍然感到莫明其妙。我感到莫明其妙的是这样一种关于实在的观念:实在要求我们和它“一致”不 是为了别的理由,而只是因为它所要求的是无条件的或超验的。我试着设想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实在,然后再设想如果许可我的话,我自己还能更多地“要求”些什 么。如果你们提醒我,说我可以要求,由空虚愚昧中产生一个心灵来模仿我,那末,我固然能想象到这种模仿将会是怎么回事——但是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动机来。如 果进一步的后果,明白地和在原则上不能作为这要求(如我们的理性主义权威所确定的)的动机,我很难理解我被模仿对我有什么好处,或对那模仿我的人,又有什 么好处。当羡慕爱尔兰人的人用一个没底的轿子抬他去赴宴时,他说:“天哪,若不是为了光荣,我宁肯走着去。”这里也是如此。若不是为了光荣,我宁肯不被模 仿。模仿是真正认识的一种方式(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当代先验主义者争先恐后地否认它);但是,当我们超过模仿,回到了未定名的符合形式时,这种形式既被 明白地认为不是模仿,也不是引导,适合,或其他任何从实用主义上可下定义的过程;这种要求的“符合”是什么和它的为什么,就同样不可理解了。它的内容或动 机都很难想象。这是绝对无意义的抽象。①

确实,在这个关于真理的领域里,宇宙理性的真正辩护人是实用主义者,而不是理性主义者。

① 我还记得李克特教授在很久以前就放弃了整个建立在与实在相符的基础之上的真理观念。据他的看法,实在是任何与真理相符的东西,而真理是完全建立在我们的主 要责任之上的。这种异想天开的思想飞跃和周其姆先生在他著的《真理的本性》一书里坦率承认的失败,在我看来,好象是标志着理性主义在处理这个问题上的破 产。李克特在他所谓的“相对论”的标题下谈到了部分实用主义的论旨。我不能在这里讨论他的原文。但是说这么一点也就够了;象他这样一个一般很有能力的作 者,在那一章里所提出的论点是那么站不住脚,似乎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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