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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5章(3)


他们在一个农家小院的老苹果树上,发现了这些苹果。它们青绿青绿,又小又酸。他们很久没尝过新鲜水果的滋味,尼克吃了2个,汤姆却贪婪地吃了6个,一个接一个,吃得只剩个核。尼克示意他不要再吃,他却置之不理;他要是有了一个主意,就会像个4岁的任性儿童一样可爱。

这样,从上午11点开始,一直持续了一个下午,汤姆一直拉肚子。汗水不住地从他的身上流下来。他呻吟着,哼哼着。他不得不从车上下来,推车前进。除了对他浪费时间有些恼火外,看着他那样子,尼克禁不住又怜惜又感到好笑。

下 午4点左右,他们到了柏拉德小镇。尼克决定今天就到这儿。汤姆感激地一屁股瘫在树荫下的公交车站的候车长椅上,立刻打起了瞌睡。尼克离开他,沿着空无一人 的大街去商业区找药店。他要找一些派朴多(一种肠胃药)。汤姆醒来的时候,无论他是否愿意,都要逼着他喝下去。如果需要一瓶的药才能控制住汤姆的病情,他 就得找到一瓶药。尼克想在明天,自己得配一点儿药。

他在柏拉德剧院和挪威人家之间找到一家药店。他通过开着的大门溜了进去,站了一会儿,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陈腐气味,混杂着其他一股令人发腻的刺鼻味道。香水味最浓烈。也许是因为天气热,有些瓶子可能炸裂了。

尼克扫了两眼,搜寻着肠胃药,试图回忆起派朴多在高温下会不会融化。标签上都标明了。目光掠过一个人体模特和右面的两排架子,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他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以前从没在药店里见到过人体模特。

他回过头来,看到的是朱丽叶·劳里。

她 安详地站着,一手拿着香水,一手拿着通常用来涂香水用的细玻璃棒。浅蓝色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布满了惊讶和难以置信的神情。一头棕色的秀发飘洒下来,系在 发梢上的丝巾也垂在她的后背。她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迷你汗衫,下身是一件非常短的以至常被误认为是短衬裤的蓝色工装短裙。前额上有一小块皮疹,下巴正中间也 长了一个很大的脓疱。

她和尼克之间隔着半个店堂,彼此注视着,都愣住了。紧接着,那瓶香水从她指间滑落,像枚炸弹般“砰”地炸开了,散发着一股臭味,屋子里闻起来俨然像座停尸间。

“主啊,你真是人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尼克的心又开始跳动起来。他能感觉到太阳穴的血管一个劲地砰砰直撞。目光也开始有些颤动了,视野里一片色彩斑斓。

他点了点头。

“你不是鬼魂吧?”

他耸了耸肩。

“那么你开口。如果你不是鬼,你就开口说句话。”

尼克把一只手放在嘴上,然后又放在喉咙上。

“你 这是什么意思呢?”声音里有种歇斯底里的腔调。尼克听不到。但他能通过看她脸上的表情,感觉到这句话的意思。他不再走近一步,因为这样的话,她会跑开。他 认为她不害怕见到人。她担心见到的是一种幻觉。那样她的精神就会崩溃。他再一次感到很沮丧。要是他能开口说话该多好!

他又开始了他的手语。毕竟,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这一次,姑娘理解了。

“你不能说话?你是一位哑巴?”

尼克点点头。

她大声地笑了起来,更多的是失望。“你是谁?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人,却是一个哑巴?”

尼克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冲着她歪嘴一笑。

“嗯,”她说道,从走廊中走了过来。“你的样子还不算难看。是这样。”她把一只手放在尼克的胳膊上,鼓胀的胸脯几乎要碰着他。他能闻到她身上三种不同香水的味道,以及夹杂着难闻的汗味。

“我叫朱丽叶。朱丽叶·劳里。你叫什么名字?”她咯咯地一乐。“你不会告诉我,对不对?可怜的你1她靠着他更近了,胸脯贴在他的身上。他开始感到热乎乎的。天啊,他想,她还是一个孩子呀!

他挣脱了她的身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开始写字。他写下了一行左右的字,她依在他的肩上,看他在写什么。天埃她没戴胸罩。他确信她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过来了。

“哦,喔。”在他写的时候她叫了起来,仿佛他是一只能做特别复杂把戏的猴子。尼克低下头看他的纸片:没有“读”她所说的话,但能感觉到她那吐气时的那股痒酥酥的温暖。

“我是尼克·安德罗斯。我又聋又哑。我与一位叫汤姆·科伦的人一起旅行。他有些迟钝。他不识字也不懂许多我能示意的事情,除了特别简单的事。我们正在向内布拉斯加前进,因为我想人们可能在那里。你愿意的话,和我们一起走吧。”

“当然,”她立刻说,之后立刻记起他是一个聋子,于是非常认真地做出每个字的口型。她问道,“你能读唇语吗?”

尼克点了点头。

“好,” 她说,“只要能见到人我就非常高兴,管他是又聋又哑还是傻子呢。这个怪地方,自从电厂爆炸之后,每晚我都不能入睡。”脸上因痛苦而布满皱纹,使她看起来不 像一个真正的人,更像肥皂剧里的女主人公。“妈妈和爸爸两个星期前就死了,你知道。每个人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我非常孤独。”她抽泣着扑进尼克的臂膀 里,在他怀里颤动着,一副强作痛苦令人作呕的样子。

当她从尼克的怀里抽出头时,她的眼角是干的,一闪一闪的。

“哎,不提这件事了。”她说,“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家伙。”

尼克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才不信她的鬼话呢,他想。

但这绝对是真实的。她拽着他的腰带。“来吧,我吃过药,很安全。”她停了一会儿,“你行吗?我是说,虽然你不能说话,但不一定你就不能……”

他伸出他的手,仿佛是伸向她的肩膀,但事实上他发现摸到了她的乳防。这意味着他可能有过的抗拒就到此结束。他只好听从感觉的安排。他把她放倒在地板上,占有了她。

事后,他来到门口,边系着腰带,边向外张望,查看汤姆的动静。他还在停车场的长椅上无动于衷地呆坐着。朱丽叶拥着他,不经意地摆弄着一个新的香水瓶。

“就是那个迟钝的家伙?”她问。

尼克点了点头,并不喜欢这个词。这个词似乎非常尖刻。

她 开始谈起她自己的身世来,当尼克发现她已经17岁,而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小时,松了口气。她的妈妈和朋友常常叫她天使费思或就叫她天使,因为她看起来那么 年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告诉了他许多关于她的事情,尼克感到他已经分不清孰真孰假了……。她可能很早就期待着他这样的人到来,因为他永远不能打断她无 休无止的独白,永远不会。尼克盯着那张不停翕动的粉红色嘴唇,他已经盯累了。但只要一挪开眼睛,看看汤姆或是望一望对面成衣店里没了玻璃的窗户,她就会扶 正他的脸颊,把视线推回到她的嘴唇上。她希望他能“听”,把所有的事情一丝不漏地听进去。最初他有些气愤,之后就感到厌烦了。他不敢相信,才过去一个小 时,他就开始希望当初没有遇见她,或是她决定不跟他们一起走。

她对摇滚音乐和大麻着过迷,也喜欢被她称之为“哥伦比亚短圈” 和“炸爹地”的食品。她有过一位男朋友,他极其讨厌“规规矩矩”地在当地高中上学,于是在去年4月从玛丽安斯中学退了学。自此之后,她就一直没见过他,但 每周仍和他通信。她和她的女朋友鲁丝·霍宁格和玛丽·柏斯·克鲁茨,从没有漏过一场在威奇托市举行的摇滚音乐会。去年9月份她们还想尽办法搭乘便车到堪萨 斯城参加音乐会,一睹了“重金属魔鬼”的丰采。她自称与“唐肯”乐队的贝斯手做过爱,并说那是“她一生中最棒的最刻骨铭心的体验”;她在母亲和父亲死后每 天24小时一个劲地哭啊哭啊,尽管她的母亲“令人恶心地粗鲁”,她父亲对她离开镇子加入海军陆战队的男朋友罗尼表示“要踢他的屁股”;她也曾计划高中毕业 后在威奇托市当一名选美明星,或是搭车到好莱坞,在那些捧出一茬又一茬明星的公司里找份工作。“我对室内装饰十分在行,玛丽·柏斯说过她会一直陪着我。”

这时,她才想起玛丽·柏斯·克鲁茨已经死了,成为选美名星或是为明星们进行室内装饰的机会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这似乎激起了她心中真切的伤痛。但这不是情感的暴风雨,只不过是一小会儿的嚎啕大哭。

这滔滔不绝的言语刚开始有点枯竭,她就再一次要求跟他“莋爱”(她十分羞涩地说出了这两个字)。尼克摇了摇头,她立刻噘起了嘴。“我也许根本就不想与你们一起去,”她说。

尼克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

“蠢货!蠢货!蠢货1她突然尖声地叫起来。眼睛闪闪发亮,充满敌意。一会儿,她笑了“我不是说不想去。刚才只是开玩笑。”

尼 克看了看她,脸上毫无表情。她刚才曾恶毒地辱骂过他。他非常讨厌她身上的某种东西——一种无休止的不安份。她要是对你生气,不会大叫或是扇你的脸:她不是 这种人。她这种人可能会抓你的脸。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可能隐瞒了她的真实年龄。她不是17岁,也不是14岁或是21岁。只要你需要她,你渴望她时,你 希望她多大,她就变成多大……她看上去性感,尼克认为性感只是她个性的一部分外现……一种外露症状。症状这个词是用来形容一个病人的。她不就是病人吗?难 道她没有病态?在某种程度上,他是这样认为的,他突然害怕起来,担心她对汤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嘿,你的朋友醒了1朱丽叶叫道。

尼克环视了四周。是的,汤姆正坐在停车场的长椅上,搔着乱蓬蓬的头发,迷迷糊糊地四处张望。尼克突然记起了那瓶派朴多。

“嘿,”朱丽叶嗲声嗲气地叫着,穿过大街,朝汤姆走去,胸部在紧身衫下诱人地弹动着。汤姆大大的眼珠现在瞪得更大了。

“嘿?”他犹豫地答道,看着尼克,似乎要从他那儿得到证实或是解释。

掩饰住不安之后,尼克耸了耸肩,点了点头。

“我叫朱丽叶,”她说,“你叫什么?小帅哥?”

心事重重、惴惴不安的尼克回到了药房继续找汤姆需要的药。

“哦,哦,”汤姆摇着头,向后退了退。“哦,哦,我不要。汤姆·科伦不喜欢药,天啊,那滋味真难受。”

尼 克拿着盛着派朴多的三角药瓶,一边看着汤姆,心里又沮丧,又厌烦。他转过来看了看朱丽叶,她的那副样子引起他的注意。他看到,当她叫汤姆小帅哥时,眼里闪 着捉弄的目光。这种不是兴奋的闪现,而是非常非常的失望和郁闷的流露。这种目光,表明在一个人准备拿别人取乐时,他或她心中根本就没有幽默逗乐的意图。

“对了,汤姆,”她说,“咱不喝它,是毒药。”

尼克冲着她瞪了瞪眼。她却双手背在后在,冲他咧嘴乐,挑战似地要跟他比一比汤姆将听他们之间谁的话。这可能就是她美丽的报复,对他拒绝与她莋爱的报复。

他回过头看了看汤姆,一仰头,喝了满满一大口药水。他感到太阳穴气得已经鼓胀起来。他把瓶子递给汤姆。汤姆还是不相信。

“哦,不,汤姆·科伦决不喝毒药,”他说。看到汤姆吓呆了的样子,尼克越来越生气。“爸爸说不能喝。爸爸说如果它能杀死粮仓里的老鼠,它就能杀死汤姆。不要毒药1

尼克突然转向朱丽叶,再也不能忍受她那自鸣得意的笑容。他张开手打她,使劲地打她。汤姆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

“你……”她开始说话,一时间找不出合适的字眼。她突然似乎又变成了一个瘦孝调皮和一直受溺爱的孩子。“你这又聋又哑的家伙简直是一个怪胎!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个混蛋!你不能打我!你不能打我,你这该死的家伙1

她猛地扑过来,他又把她推了回去。她跌坐在地,抬头望着他,咆哮着。“我扯碎你的卵蛋”,她喘着粗气,“你不能这样做1

尼克双手颤抖,头气得一个劲摇晃。他取出笔,草草地在一张大纸片上写下了一行字。他撕下这张纸,递给她。她怒目而视,气极败坏,一下把它打在一边。他捡起它,提住她的后颈,拿着纸条在她眼前晃动。汤姆在一旁儿一声不吭,低声呜咽。

她尖叫着:“好了,好了。我看它。我看你那讨厌的纸条1

上面写着6个字:“我们不需要你1

“操你妈1她叫了起来,挣脱他的手掌。她向后一直退到人行道上。她的眼睛仍像他在药店里差一些撞到她时那么又大又蓝,但现在射出的是仇恨的火焰。尼克感到很疲惫。他为什么偏偏遇上她呢?

“我不会呆在这儿”,朱丽叶·劳里说,“我偏要去。你拦不住的。”

但他可以。难道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的,尼克想,她没有意识到。对她来说,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好莱坞电影里的一段情节,一部现实的灾难电影,在影中她扮演的是一个明星角色。是在电影中而不是在现实生活中,朱丽叶·劳里也被称作天使费思,她总是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他从枪套中抽出左轮手枪,指着她的脚。她立即吓得一动也不动,脸上的潮红也退去了。目光变了,她看起来与刚才大相径庭,和最初见面时的那副样子有些相像。她的世界中突然出现了使她不能,至少使她认为自己不能控制场面的东西。是只枪。尼克突然感到又累又乏。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对天发誓,我会做你要我做的任何事情。”

他用枪示意她离开。

她转过身,开始往前走,边走边回头看。她走得越来越快,之后一下子小跑起来。她转弯就不见了。尼克将枪插进枪套。他有些颤抖。他感到心情郁闷、烦躁,仿佛朱丽叶·劳里一直不是个人。说她是个人,不如说更像你在一棵枯树下发现的正在爬动的冷血甲虫。

他四处望了望,寻找汤姆,但汤姆不见了。

他疾步回到了阳光暴晒的街头,脑袋奇怪地突突作痛,被雷·布思折磨过的那只眼睛也一阵剧痛。他花了近20分钟才找到了汤姆。他正蜷缩在距商业区有两条街道远的一个大门处,坐在一个生锈的摆动式躺椅上。那个玩具汽车修理厂正像摇篮似的吊在胸口上。看到尼克,他开始放声大哭。

“求你不要让我喝它,求你不要让汤姆·科伦喝它,天啊,爸爸说过,如果它能毒死一只老鼠的话,它也就能毒死我……求求你1

尼克发现自己仍拿着那瓶药,就把它扔在一边,向汤姆展开空荡荡的两只手。他的痢疾只能顺其自然了。谢开谢地,朱丽叶终于走了。

汤姆走下台阶,啜泣着“对不起,”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对不起,汤姆·科伦真对不起。”

他们又一起回到了梅恩大街……两人双双停下来,目瞪口呆。他们的自行车被人弄翻在地。车胎撒了气。包裹里的东西也从街的一头一直散落到另一头。

正在这时候,有一个东西紧擦着尼克的脸高速而过——他感觉到了——汤姆尖叫着,跑了起来。尼克愣了一会儿,四周看了看,正巧看到了第二发子弹在枪口一闪。子弹来自柏拉德饭店二楼的一间窗户。有件东西像高速织补机的机针一样,从衬衫衣领的纤维中一掠而过。

他转过身,紧跟着汤姆跑。

他不知道朱丽叶是否再次开了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当他追上汤姆时,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被射中。他想,至少我们已经摆脱了这个坏蛋,然而事实上,他们只摆脱了一半。

晚 上,他们睡在了柏拉德向北3英里处的一个粮仓里。汤姆不断被噩梦惊醒,之后他就叫醒尼克,问梦中的情形是不是真的,从尼克那里得到确信之后才又睡去。第二 天上午11时左右,他们到了艾尤卡,在一个叫“运动和骑车”的商店中找到了两辆好车。尼克终于开始从遇见朱丽叶时的烦恼中摆脱出来。他想他们只有在大本德 城才能重新装备起来,可到那里至少需要14天。

然而,在7月12日的那天下午2点45分,他突然从车把的后视镜中看到亮光一 闪。他停了下来(汤姆心不在焉地跟在他后面,一下子压住了他的脚,尼克却几乎没有注意到),掉过头向后望。一道亮光从正他们身后的小土坡上升起,宛如一颗 晨星,让他感到满眼欢喜和眩晕——他几乎不敢相信这一事实。这是一辆老式雪佛莱牌轻便车,旋转着老式底特律车轮,在美国281号公路的狭窄车道中绕过四处 抛锚的车辆,慢慢地曲折前进。

车在他们的身旁慢慢地刹住(汤姆使劲地挥着手,而尼克只能叉开腿,骑跨在车梁上,一动也不动)。在司机露出头之前,尼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可能是朱丽叶·劳里,拿着那只用来杀死他们的手枪,一脸胜利的笑容。这么近的距离,她不会打偏的。女人发起狠来,比地狱都要可怕。

出乎意料,车里露出的是一张40岁左右男人的脸。他戴着一顶草帽,帽子上系着一条天鹅绒丝带,带上斜插着一根羽毛,桀骜不驯地翘起来。咧嘴笑的时候,他的脸像一条闪烁着宜人阳光的干河床,布满皱纹。

他接着说的话是“圣诞节要开一场喧闹的酒会来庆祝,我遇见你们这两个小伙子会高兴吗?我猜会的!来,上车吧,让我们看看我们要去哪里。”

这就是尼克和汤姆最初遇见拉尔夫·布伦特纳的情形。

第44章

他 的精神正在垮掉——宝贝,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这是休伊·皮亚诺史密斯的一支曲子,现在……想起来了。记忆的大门顿开,令他为之一颤。休伊·皮亚诺·史 密斯的曲子!他记起了它的曲调。啊-啊-啊-啊,嗒……都-都-都-都……啊-啊-啊-埃天资聪明,才华横溢,这是公众对休伊·皮亚诺·史密斯的评价。

“去他妈的公众评价1他说,“休伊·皮亚诺·史密斯已经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了1

几年之前,约翰尼·里弗斯录过休伊的一首名叫“洛基肺炎和布基伍基流感”的歌。拉里·安德伍德还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只曲子。这只曲子与现在的处境简直是天作之合。妈的,约翰尼·里弗斯干得真不错!休伊真他妈的棒1

“去他妈的1拉里又一次想。他看起来很可怕——脸色苍白、身体孱弱,像幽灵一般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新英格兰高速公路。“还是让我回到60年代吧1

没 错,就是60年代,就是那个时代!60年代中叶,60年代后期。“花之魅”。“为吉恩而拒绝毒品”。安迪·沃霍尔戴着粉红镶边的眼镜,提着“布里罗”牌吉 它,在天鹅绒的地板上弹奏着“从约巴·琳达归来的生物”。诺尔曼·斯宾拉德,诺尔曼·梅勒,诺尔曼·托马斯,诺尔曼·罗克韦尔和贝茨·摩特尔家族的老诺尔 曼·贝茨,嗳-嗳-嗳。迪伦扭断了他的脖子。巴里·麦圭尔声嘶力竭地唱着那首“毁灭之夜”!黛安纳·罗丝激起了全美每一个白肤色的儿童的情感……拉里迷迷 糊糊地想,所有的这些乐队都是很棒的乐队,让我回到60年代吧,去他妈的80年代!当摇滚乐开始出现时,60年代已经如同金帐可汗大军的最后一次战役一 样,溃不成军。米青.液,嬉皮士,毒品。格拉斯·斯列克在飞机上大声地歌唱,诺尔曼·梅勒弹着主音吉它,而老诺尔曼·贝茨充任鼓手。甲壳虫乐队。他们是 谁?啊,死亡……

他脚下一软,头重重地撞在地上。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一片昏暗,过了好一会儿, 才又在一片碎光中重现眼前。他用手揩过太阳穴,沾了一些血沫。不算太严重。去他妈的,在光辉与荣耀的60年代中叶,他们常常这么说。整整一个星期,他每天 噩梦不断、常常在尖叫声快要脱口而出的那一时刻醒来。如果你大声地尖叫,又被自己的尖叫声吓醒的话,你会更加惊恐不安。

又是 回到林肯隧道的梦。有一个人跟在身后,它不是丽塔,是魔鬼,正露出狰狞的笑容,蹑手跷脚地跟在他的身后。这个黑衣人不是行走的僵尸;他比僵尸更可怕。拉里 被看不见的死尸绊了一下。那些死尸就像躺在车一子里。他知道,那些车子本来有地方可去,可是大家却偏偏一齐挤在拥挤的车流中,最后导致交通堵塞无路可逃。 这些死尸正从车中瞪着鼓胀的、玻璃球般闪亮的眼睛,带着对世界的无限眷恋,直愣愣地盯着他。看着它们,他的心中一阵抑制不住的恐慌。他不由自主地撒腿奔 跑。那个黑色魔鬼,带着魔法的人,在黑暗中如同戴着一副红外线眼镜般能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跑又有什么用呢?过了一会儿,那个黑衣人开始对他低声呼唤:“过 来,拉里,过来,让我们在一起。拉里……”

他感觉到那个黑衣人就正对着他的肩头呼吸,当他挣扎着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就会感到,那声尖叫或是像一块热骨头一样粘在喉咙上,不吐不快;或是正从嘴中叫喊出来,声音大得足以震醒死人。

白 天,黑衣人的形象就会消失。他每晚准时地出现。白天,折磨他的是孤独,一种无法抗拒的孤独,像只老鼠或是鼬鼠,不知疲倦地啃噬他的神经。白天,他的脑海里 总是浮现出丽塔的身影。可爱的丽塔。他望着她那双撕裂的、像一只受到惊吓和疼痛折磨致死的动物一般的眼睛,那只他曾经吻过的、现在塞满难闻的淡绿色呕吐物 的嘴巴时,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她过去俏丽的身影。她那么轻易地死了,而“在那个晚上,在同一个睡袋中,他们曾……”而现在,他正在……

他正在垮掉。难道不是这样吗?这就是正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在一点一点地垮掉。“我正在一点点地垮掉,”他悲叹道,“哦,我快要发疯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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