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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54章(8)


尽 管她心里不由自主地兴奋异常并且充满了希望,但还是一动不动地仰躺在床上等待着,眼前除了房顶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她那么说的时候只不过是告诉了他事实,对 她和像她的朋友约琳那样的姑娘们来说,唯一的错处就是太需要爱了。但她始终是忠实的。她从不骗人。她没骗过丈夫,也从没骗过拉里,要是在她遇到他们之前的 那些年里她不是一个修女的话……时间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就是不可能把做过的事情再抓在手里,把它们改正过来。这种能力可能被授予了神,但是不论男人还是 女人都是没有的,而且这可能也是件好事。要不的话,可能当人们在很老的时候死掉时还一直在试着改写他们十几岁时候的历史呢。

要是你知道过去是不可改变的,可能你也就能够宽容些了。

泪水从她的腮边悄悄地流了下来

门拍答一声开了,她看见他走了进来,只能看到一个剪影般的轮廓。

“露西?你醒着吗?”

“是的。”

“我能把灯打开吗?”

“想开就开吧。”

她听到了煤气发出的轻微的嘶嘶声,接着灯亮了,火焰被调得很低,只剩下一线光,在灯光中能看到他了。他面色苍白,浑身发抖。

“我得解释解释。”

“不,不必了。上床来吧。”

“我必须说。我……”他把手压在了额头上又掠了一下头发。

“拉里?”她坐了起来,“你没事吧?”

他像没听见她的话一样开口了,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她:“我爱你。要是你想要我的话,就得到我了。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得到很多。我永远不会是你最好的选择的,露西。”

“我愿意碰碰运气。上床来吧。”

他 上来了。然后他们做了爱。完事以后她告诉他她爱他,这是真的。上帝可以作证。好像这正是他想要也需要听到的,但她认为他没能睡多长时间。夜里有一次她醒了 (或者是梦见她醒了),她觉得拉里是在窗户那儿,向外望着,他的头耸着像在听着什么,光和影的线条使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一个凶暴的面具。但在日光里她越加肯 定那一定是个梦了;在日光里他又像是原来的自己了。

仅仅三天以后他们就从拉尔夫·布伦特纳那儿听说,纳迪娜已搬去与哈罗德·劳德同住了。听到这个,拉里的脸像是绷紧了,但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尽管露西不喜欢自己这样,但拉尔夫的消息让她呼吸也觉得轻松多了。看起来这事一定是结束了。

见到拉里之后只一会儿她就回了家。她进了门,走到起居室,点亮了灯。手里高高地举着灯,她来到了房子的后部,只停了一下让灯光照进那男孩的房间。她要看看自己告诉拉里的是不是实话。是实话。

利 奥四肢张开着躺在一堆被单里,只穿着贴身的内衣……但身上的伤口和抓痕已经看不清了,大多数已经全然不见了,靠几乎脱得精光晒的那一身棕黑色也退了下去。 但还不止这些,她想。他脸上的什么东西也变了——尽管他睡着觉她也能看到这变化。那沉默的表情,必要的残酷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他不再是乔了。这只是一个在 忙了一天以后睡着了的男孩。

她想起了那个晚上,她几乎就要睡着了但是醒了过来,发现他已经不在她身边了。那是在缅因州的北贝 里克的事——离这里有大半个大陆的距离。她尾随着他到了那所房子,拉里正在那儿的门厅里睡着觉。拉里在里面睡着,乔在外面站着,带着那种沉默的残酷挥舞着 手里的刀。那时在他们之间除了那扇薄得能切开的纱门以外一无所有。是她让他离开的。

仇恨像浪潮一样向纳迪娜扑来,如同燧石与钢铁相撞击一般迸发出明亮的火花。那盏灯在她手中颤抖着,使得杂乱的暗影在屋中不住地跳跃舞动。她真应该让他干的!她真应该亲自为乔拉着门,让他进去以便他能够狠刺、猛劈、狂砍,刺透了他挖出他的心肝来整个儿毁了他。她真应该……

但现在那男孩翻了个身在嗓子眼儿里呻吟了一声,好像是醒了。他的手臂抬起在空中击打着,就像在梦中要赶开一个黑影似的。纳迪娜退了出来,她的两个太阳穴里血脉沉重地跳动着。在这男孩身上仍然有些奇怪的东西,她不喜欢他刚才动的方式,就好像他知道了她的想法似的。

她现在必须走在前头。她必须要赶快。

她 进了自己的房间。地板上有一块地毯。房间里有一张窄床——一个老女仆的床。除此之外就一无所有了。甚至连一幅画也没有。这是一个全无特点的房间。她打开壁 橱的门,在挂着的衣服后面翻找着。她双膝着地跪在地上,流着汗。她搬出一个色彩明艳的盒子,前面有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些欢笑着的成人,他们正一起玩着一个 游戏。这游戏已经至少有3000年的历史了。

她是在城里的一家新奇品商店里发现这块装在盒子里的乩板的,但她不敢在这房子里 用它,不在这儿和这男孩一起用它。事实上,她根本一次都没敢用它……直到现在。是什么东西驱使她走进那家商店的,当她看到这个画着欢乐游戏的盒子时,内心 里展开了一阵激烈的斗争——那是心理学家叫做强制,厌恶的斗争。那时她也像现在这样地流着汗,心里同时想做两件事:既想头也不回地急奔出那商店,又想抓起 那盒子,那个可怕的作乐之盒,把它带回家。第二个愿望更使她惊惧,因为那好像不是她自己的愿望。

最后,她还是带走了盒子。

那 是4天以前的事了。每一天晚上那种强迫力都增强一分,一直到今天晚上,她带着自己也不理解的一份恐惧几乎处于半神经质状态,于是赤裸着身子穿着那件蓝灰色 的裙子跑去找拉里。她要去永远地结束这份恐惧。当站在门廊下面等着他们开会回来的时候,她肯定自己最后是做对了。那时她心中有那样一种感觉,那种微醉的, 电击般的的感觉,从那男孩追逐着她跑过露水沾湿的草地起她似乎从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只有这一次那男孩能捉住她。她会让他捉住他的。这将是结局了。

但当他捉住她的时候,他并不要她了。

纳迪娜站了起来,把盒子端到胸口高,又熄灭了灯。他嘲弄了她,他们是不是说地狱里是没有愤怒的……一个被嘲弄了的女人最好还是去与魔鬼交往……或者是他的党羽。

她只停留了一下从前厅的桌子上拿了大手电筒。从房子的深处,那男孩在睡梦中喊出了声,这使她有一阵子浑身发僵,头发都竖了起来。

然后她出去了。

她 的哈雷摩托车在那儿停着,就是她几天前骑到哈罗德·劳德家的那一辆。为什么她要去那儿呢?从她到博尔德以后就没和哈罗德说过几句话。但在她面对那乩板心乱 如麻时,在其他人都已不再做噩梦而她仍时时在梦里面对恐怖时,她觉得必须要去告诉哈罗德。她还记得在停车场发动哈雷的时候她也很害怕这阵冲动。就像那阵让 她买了那块乩板的冲动一样(“让你的朋友们惊奇!更丰富你的收藏1盒子上写道),就好像也是一个来自她自身以外的主意。也许是他的想法。但当她屈从于这阵 冲动到了哈罗德家的时候,他却并不在家。那房子上着锁,这是她到博尔德以来遇到的第一间上锁的房子,而且窗帘也都拉着。她倒有点喜欢这样,也有一会儿因为 哈罗德不在而品味了一下苦涩的失望滋味。要是他在的话,他会让她进去然后在她身后锁上门。他们会走进起居室谈谈话,或者莋爱,或者一起做一些不可告人的 事,没有人会知道。

哈罗德的家是个隐密的所在。

“我这是怎么了?”她对着面前的黑暗低声问道,但黑暗没有给她答案。她起动了哈雷,那发动机发出的一连串均匀的扑扑声响似乎亵渎了夜晚的宁静。她挂上了档开走了。向西而去。

车 跑着,清凉的夜风拂在她的脸上,她终于感觉好了些。夜风,去吹散蛛网吧。你懂我的意思,是不是?当再没有选择的余地时你会怎么做?你只能选择那剩下的。你 选择了黑暗中的冒险,不管它意味着什么。你任由拉里去与假正经、言词单调又头脑简单的她去玩弄愚蠢的诡计。你不再与他们纠缠。你冒险……不管冒险的代价是 什么。

更可能的是你冒险的代价就是自己。

在她车头的小型车灯照耀下,路不断地在她面前延伸。她不得不换了二档,因为路已经开始爬坡了。她现在是在贝斯莱恩路上了,在朝着那黑色的大山开去。让他们去开他们的会吧。他们关心的是恢复电力;而她的情人关心的则是得到整个世界。

她 车子的发动机停顿了一下显得很费力,但还是在继续前进着。一种可怕然而带有性冲动的恐惧开始抓住了她,摩托车振动的车座开始在下面使她感到一阵躁热 (“嗨,你可真猥亵呀,纳迪娜”,她心情极好地想着,“下流、下流、下流”)。在她右边是一道直直的悬崖。下面除了死亡以外什么也没有。那么上面呢?好 的,她会看到的。现在要回去已经太迟了,这个想法本身就使她有一种矛盾的然而又是美妙异常的自由的感觉。

1个小时以后她已经 到日出剧场了——但还有3到4个小时才真的会日出。这个圆形剧场座落在快到弗拉格斯塔夫山山顶的地方,差不多自由之邦的每个人到博尔德没多久的时候就到山 顶的营地去过了。在晴天里——至少在夏天,博尔德的大部分日子都是晴天——你能看到整个的博尔德,向南平推25里以外的地方能一直看到丹佛,再向前200 英里开外就是通向新墨西哥的层层薄雾了。东面就是平原,一直延伸到内布拉斯加州,旁边更近些的是博尔德谷,像刀削斧劈一般地穿过山脚下,周围长满了松树和 云杉。要是在夏天里经过这儿,能看到日出剧场上空有很多滑翔机循着上升气流飞翔着,像鸟一样。

现在纳迪娜能看到的就是那个装6组电池的大手电照出来的东西,她把手电放在了靠近悬崖的一张野餐桌上。那儿有一个画家用的大速描簿,已翻到新的一页,那支三个角的乩板像只三角形的大蜘蛛一样趴在速描簿上。一支铅笔从它的肚子处伸出来,就像蜘蛛的刺一样,轻轻地挨着本子。

纳 迪娜正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半是陶醉半是惊恐。她的哈雷车多半不是为爬山而设计的,但还是勤勤恳恳的载着她爬到了这儿。她现在的感觉正是哈罗德在尼德兰时的 感觉。她能感觉到他。但哈罗德是以一种更精确和技术的方式来体会这一点的,像联想一小块铁被磁铁吸引,那是一种“拉引”,而纳迪娜则更觉得这像是一个神秘 的事件,是一种越界。跑了这么远她甚至也还只是在山脚下,就好像这些山是处于两种势力范围之间的一块无人地带一般——这两种势力就是西边的弗拉格和东边那 老妇人。在这里两边的法力都有,它们交相混合,形成了一种自己的混合体,既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魔鬼但却完全是异教的。她觉得自己正置身于精灵出没之地。

而那块乩板……

那 只标着“台湾制造”的艳丽的盒子,已被她随手扔开,听凭风吹到什么地方去。这乩板本身只是印制粗劣的纤维板或是石膏做的。但这无关紧要。这只是一件她只用 一次的工具——也只敢用一次——即使是制造粗劣的工具也能达到目的:比如去打破一扇门,去关上一扇窗户,去写一个名字。

盒子上的字又重现在了眼前:让你的朋友们惊奇!更丰富你的收藏!

在他们骑着他的摩托车飞驰时拉里时常大声唱的那支歌是什么来着?“你好,总机,你们的线路怎么了?我想找……”

想找谁呢?但那正是问题所在,是不是?

她 想起了自己上大学时候用乩板的事。那已经是十几年以前了……但也可能就是昨天的事。她上到宿舍的三楼去找一个叫雷切尔·蒂姆斯的女孩,问她有关她们一起上 的补充阅读课作业的事。那屋子里挤满了女孩子,至少有6到8个,都吃吃轻笑或欢声大笑着。纳迪娜记得当时她们的举动像在忙着干什么,吸烟或甚至是吸毒。

“别这样1雷切尔说,自己也在吃吃笑着。“要是你们都这个样子像一群驴一样,怎能期望达到精神上的交流呢?”

这 个会笑的驴子的说法让她们觉得无比好笑,于是又一阵女孩子笑声的疾风在房间里回荡了一阵。那乩板那时就像现在一样的放在那儿,像只三角形的蜘蛛用三条短粗 的腿立着,也有支铅笔垂下来。在她们笑个不停的时候,纳迪娜拾起一张从画家速描簿上撕下来的特大号的纸,粗略地读了一遍那些已经写出来的“来自太空的讯 息”。

“汤姆说你又在用那种草莓冲洗器了。

妈妈说她很好。

约翰说要是你停止吃那种自助餐厅的豆子,就不会放这么多屁了!!!!1

其他的,也是一样的无聊。

现在笑声已经停息下来,她们可以重新开始了。三个姑娘坐在床上,每个人都从不同的方向把指尖抵在了乩板上。有一阵儿纸上什么也没有。然后板子开始颤动了。

“是你弄的,桑迪1雷切尔抗议说。

“不是我1

“嘘1

板子又开始颤动,姑娘们静了下来。它动起来,又停下,又动起来。写了个字母“F”。

“滚……”叫桑迪的女孩说。

“也滚你的。”另一个人说,于是她们停下来又笑开了。

“嘘1雷切尔严肃地说。

乩板开始更快地移动了,划出了A、T、H、E和R几个字母,拼出了一个“父”字。

“亲爱的爸爸,你的宝贝在这儿呢。”一个好像叫帕蒂或别的什么的女孩说道,格格地笑了起来。“一定是我爸爸,他在我三岁时得心脏病死了。”

“又在写别的了,”桑迪说。

“S、A、Y、S,”乩板又艰难地拼出了一个“说”字。

“她们干嘛呢?”纳迪娜低声问一个她不认识的、高个子长着一张马脸的女孩。那个马脸的女孩正双手插兜满脸厌恶地在旁边看着。

“一群女孩用一件她们根本不懂的东西玩着一个游戏,就干这个呢。”那马脸女孩用更低的声音说。

“爸爸说帕蒂,”桑迪念道,“真是你老爸。”

又是一阵格格的笑声。

那个马脸的女孩戴着一副眼镜。现在她把手从大衣兜里拿出来,从脸上摘下了眼镜,一边擦着镜片一边仍然低声地对纳迪娜进一步解释道:“乩板是巫婆和巫师用的一种工具。肌肉运动学家……”

“什么学家?”

“研究运动和肌肉与神经相互作用的科学家。”

“噢。”

“他们认为乩板实际上与轻微的肌肉运动有关,可能是由潜意识而不是由明确的意识引导的。当然了,巫师和巫婆认为乩板是由幽冥世界中存在的实体推动的……”

围着乩板的女孩们又发疯似地一阵大笑。纳迪娜从那马脸女孩的肩上望过去,看到现在纸上写着:“爸爸说帕蒂应该不再去。”

“……去那么多次厕所,”旁观的一个女孩接口说,引得大家又笑了一阵。

“不管哪种说法对,她们这都是瞎弄。”马脸女孩轻蔑地哼了一声说,“这么做很蠢。巫师和科学家都认为这种自动写的东西可能是危险的。”

“你认为今晚的神灵不大友善是吗?”纳迪娜轻声问。

“可能神灵总是不友善的,”马脸女孩说,同时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或者也可能你的潜意识会写出些你完全意料之外的东西。你知道,关于这种自动书写完全失去控制的例子是早有记载的。好多人都疯了。”

“噢,那可太不正常了。这只不过是个游戏。”

“游戏有时候也会变得很严重的。”

纳迪娜还没来得及回答,马脸女孩的评论就被猛然爆发出来的最响的一阵笑声打断了。那个叫帕蒂什么的女孩已经从床上滚落下来躺在了地板上,她捂着肚子大笑着,一边还轻轻踢打着双脚。纸上完整的信息写道:“爸爸说帕蒂应该不再去和利昂纳德·卡茨赛潜泳。”

“是你干的1终于站起来以后帕蒂对桑迪说。

“不是我,帕蒂!真不是1

“是你爸爸!他从阴间说的!从那边说的1另一个女孩对帕蒂说。她学着波利斯·卡罗夫般的声音,纳迪娜觉得很好听。“只是别忘了,下次你再在利昂纳德的道奇车后座上脱裤子时他可看着你呢。”

人们对这次攻击又报以一阵大笑。笑声小了点的时候,纳迪娜挤到前面去拉了一下雷切尔的胳膊。她是想问完作业就悄悄地走开。

“纳迪娜1雷切尔叫道。她的眼睛闪着快乐的光。两颊上荡漾着玫瑰色的红晕。“快坐下,咱们看看神灵有没有话对你说1

“不了,其实我只是来问你作业,是补充阅……”

“噢,让补充阅读作业见鬼去吧!这很重要,纳迪娜!这真是一流的!你非得试试不可。来,挨着我坐。珍妮,你坐另一边。”

珍妮在纳迪娜对面坐下了,在雷切尔蒂姆斯一再要求下,纳迪娜发现自己已经用双手的八个手指轻轻地抵在了乩板上。不知为什么她回头看了马脸女孩一眼。她向纳迪娜摇了一下头,不慌不忙地,头顶的日光灯照在她的镜片上闪了闪,把她的双眼变成了两道亮亮的白光。

当 她站在这里借着那支六电池的大手电光看着另一块乩板时,她记得那时自己感到一阵害怕,但也回想起自己对那马脸女孩说的话——这只是一个游戏,看在上帝的份 上,在一群叽叽嘎嘎的女孩子中间能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可能对于真正神灵的作品而言,敌意的气氛会更浓些,是敌意也或者正相反,纳迪娜不知道到底会怎 样。

“现在大家都静下来,”雷切尔要求道,“神灵,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们的姐妹、好女孩纳迪娜·克罗斯说吗?”

乩板没有动。纳迪娜觉得极为紧张。

“伊呢-比利-咪噜,”那个曾装作波利斯·卡罗夫的女孩现在用同样很像布尔文科·摩尔斯的声音说道,“神灵马上就要说话了。”

又开始有格格的笑声了。

“嘘1雷切尔要求大家安静。

纳迪娜下了决心,要是其他两个女孩再不开始移动乩板让它写出点说给她的无聊的词的话,她自己就要做了——推着它写点短而甜蜜的东西,像“呸1什么的,以便她能拿到作业后离开。

正当她要试着这么做的时候,那乩板忽然在她手指下急速拉动起来。铅笔在空白的纸页上划了一道黑黑的斜杠。

“嘿!别这么乱划呀,神灵。”雷切尔声音微带些不安地说道,“是你划的吗,纳迪娜?”

“不是。”

“你呢珍妮。”

“不是,真的。”

乩板又开始拉动了,几乎把她们的手指也拉得脱了开去,一直划到了纸的左上角。

“哎呀。”纳迪娜说:“你们觉不觉得……”

她们确实有想法,所有人都是,尽管雷切尔和简·法古德后来谁也没对她说过什么。但自从那晚上之后,她就在她们谁的宿舍都不那么受欢迎了。好像她们都有一点怕与她过于接近。

那块乩板突然开始在她们的手指下跳动;就像用手轻触一辆匀速空转着的汽车的挡泥板一样。那振动是均匀的但并不停息。要不是特别故意这么做的话,这样的振动绝不是人能弄得出来的。

女 孩子们都安静了下来。她们脸上都有一种特别的表情,在降神会上当有一些意料之外而又极为真实的事情发生时,人们的脸上都会有这种表情的——比如桌子开始摇 晃,或者有一支看不见的手在敲墙,或者当巫婆开始从鼻孔里挤出肮脏的“交流液”来的时候。那是一种苍白的等待的表情,一半是希望那已经开始的不管是什么事 情赶快结束,一半是希望它继续下去。这是一种可怕的心烦意乱的激动……当人们脸上带着这种表情的时候,他们的脸看起来更像皮肤下面只1英寸处的那块面骨。

“停下来1那马脸女孩突然喊了起来,“马上停下来,不然你们会后悔的。”

接着简·法古德用充满了恐惧的声音尖叫道:“我的手指拿不下来了。”

有人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同时纳迪娜意识到她自己的手也粘在了乩板上。她绷紧了肌肉想把指尖拉下来,但它们纹丝不动。

“好了,玩笑开完了,”雷切尔用一种不自然的、惊慌的声音说:“谁……”

但突然间乩板开始写字了。

它 以闪电般的速度移动着,拖着她们的手指一起动,拉着她们的胳膊来来回回前后左右地动着,要不是三个姑娘的脸上都有着无助又无奈的表情,那情形实在是可笑 的。纳迪娜后来想起,她的胳膊就像是给绑在了健身器上似的。在那之前乩板所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拖拖拉拉的——就像是一个7岁孩子所写的似的。但这次写出来 的却流畅而有力度……是那种大大的斜体大写字母,划过整张白纸。所写的内容显得既无情又恶毒。

“纳迪娜,纳迪娜,纳迪娜,”那扑朔迷离的乩板写道,“我多爱纳迪娜成为我的爱我的纳迪娜成为我的皇后如果你如果你如果你为我纯洁如果你为我干净如果你如果你为我而死你死”

乩板猛冲了一下,动作更快了,然后又开始写,但慢下来了一点。

“你和其他人一样死了你和其他人一样被列在了死亡名单上纳迪娜和他们一起死了纳迪娜和他们一起死了除非除非”

它停了下来,振动着。纳迪娜充满希望地想——噢她是多么希望——这已经结束了,但接着它又回到了纸边开始写了。简可怜地尖叫了一声。其他女孩都惊呆了,脸上一片苍白,充满了惊奇和沮丧。

“这世界这世界就要这世界灭亡了我们我们我们纳迪娜,纳迪娜我我我我们我们我们是我们是我们”

现在那些字像是在透过纸尖叫了:

“我们是在有死纳迪娜的房子里”

最后一个字是用1英寸大的大写字母写的,像是在纸上狂喊着,紧接着那乩板从支板上猛转下来,在身后留下了长长的一道墨迹象是一个惊叹号一样。它掉在了地板上摔成了两段。

房间里有一刻震惊的凝固了一般的寂静,紧接着简·法古德开始歇斯底里地高声哭喊起来。事情是以宿舍管理员上楼来察看发生了什么事而告终的,纳迪娜记得,她几乎要去为简叫医生了,幸好那姑娘终于能控制自己一点儿了。

自始至终雷切尔·蒂姆斯一直坐在她的床上,镇静而苍白。当管理员和大多数其他女孩(也包括那个马脸女孩,毫无疑问她心里认为自己是个没有获得很多尊敬的女预言家)都走了以后,她用一种平板板的奇怪的声音问纳迪娜道:“那是谁,纳迪娜?”

“我不知道。”纳迪娜真心诚意地答道。她心里连一点谱儿也没有。那时是没有。

“你没认出笔迹吗?”

“没有。”

“好吧,也许你最好还是拿着那……那张天外来的字条或者管它是什么吧……回到你房间去吧。”

“是你让我坐下的1纳迪娜盯着她说,“我怎么会知道会有像……像这样的事情发生呢?看在上帝的份上,我是出于礼貌才参加的。”

雷切尔是极有风度的,因此脸红了;甚至还说了几句道歉的话。但从那之后纳迪娜就没怎么看见过她了,而雷切尔·蒂姆斯是纳迪娜在大学的前三个学期里真正感到比较亲近的几个女孩中的一个。

从那以后直到现在,她再没碰过一下这种纤维板做的三角形蜘蛛了。

但时间已经……嗯,终于已经过去了,是不是?

确实是的。

心 剧烈地跳动,纳迪娜在一张野餐椅上坐了下来,把手指抵在了乩板三边中的两边上。她几乎立刻就感到了它在她手指肚下移动起来,她想起了机器:空转着的汽车。 但谁是司机呢?他到底是谁?谁会钻进车来,撞上门,将晒黑的双手扶在方向盘上?那是谁的脚,粗鲁而沉重的,穿着一双又旧又脏的牛仔靴,将踩在油门上把她带 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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