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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至于‘人文判断力’,”我补充道,“迈克不是人。可是他的所有知识都是从人类获得的。让我介绍你们认识,你可以自己判断他到底有没有判断力。”

于是我拨通了电话:“嗨,迈克!”

“你好,我惟一的男性朋友曼。你好,我惟一的女性朋友怀娥。我听到还有第三个人在。我猜应该是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

教授似乎吃了一惊,不过转而就很高兴了。

我说:“太对了,迈克。我打电话给你就是因为教授。他也是个不太笨的人。”

“谢谢,曼!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先生。”教授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迈——福尔摩斯先生,我可否问一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很抱歉,先生,我无可奉告。曼,‘你知道我的方法’①。”

【①福尔摩斯经常对华生说的话。】

“迈 克想跟你玩手段呢,教授。这一手是他在替我做一件保密工作时学到的。刚才他给了我一个暗示,表示他想让你觉得,只要听到你在场,他就能识别出你的身份。事 实上,从你的呼吸和心跳,他可以判断出很多东西:体重,大致年龄,性别,以及相当一部分健康状况。迈克的医学资料储备是很丰富的。”

“很高兴告诉你们,”迈克庄重地补充道,“我没有检测出任何心脏或呼吸系统方面的疾病,像教授这个年纪,又在地球上待了那么多年,这是很难得的。恭喜你,先生。”

“谢谢,福尔摩斯先生。”

“不客气,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授。”

“只 要知道你的身份,他就能知道你的年纪,什么时候到这里,为什么到这里。任何在《月球报》、《月光报》或者月球上任何出版物上出现过的有关你的报道,包括图 片,还有你的银行余额,你是否拖欠账单,以及其他各项资料,他都一清二楚。只要迈克知道你的名字,瞬间就能检索到所有资料。但有一件事他没有说,因为这该 由我来说——我邀请你到这儿来的事他是知道的,所以当他听到与你匹配的心跳和呼吸时,很容易就猜到你也在了。迈克,用不着每次都说‘贝尔纳多·德拉帕扎教 授’,称‘教授先生’或‘教授’就可以了。”

“明白,曼。可是他称呼我很正式,还用了敬语。”

“你们俩都放松点。教授,看到了吗?迈克知道很多东西,可他不会全部说出来,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保持沉默。”

“对,我注意到了。”

“迈克是一台地道的思想型电脑——你会领教的。迈克,我和教授打赌呢,我说扬基队将以三比二的比分再次赢得北美职业棒球联赛,机会有多大?”

“很遗憾,曼。根据上半年的数据,以及各参赛队及选手以往的表现,正确的几率应该是一比四点七二,不利于扬基队。”

“不可能这么糟吧!”

“很抱歉,曼。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把计算结果打印出来。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收回赌注。扬基队的确具备与任何一支独立参赛队对抗的实力……可是如果考虑包括天气、突发事件,以及下个赛季可能出现的种种不确定因素,扬基队在联赛中击败所有对手最终获胜的几率只有一比四点七二。”

“教授,愿意把你下注的那方卖给我吗?”

“当然,曼尼尔。”

“多少钱?”

“新加坡券三百元。”

“你这个老贼!”

“曼尼尔,作为你以前的老师,如果不让你从错误中吸取教训,不是太对不起你了吗。福尔摩斯先生——我的朋友迈克。我可以称你为‘朋友’吗?”

“尽管这么叫好了。”

(迈克乐得都快咪呜咪呜叫起来了。)

“我的朋友迈克,你也做赛马情报吗?”

“我 经常计算赛马的概率。政府机关的那些电脑工作人员老是给我输入程序,要我做赛马预测。不过,事实与我的计算结果总是背道而驰。我想如果不是他们给我的资料 不充分,就是赛马或是骑师们作弊了。或者这三方都有问题。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规律,严格按照这个规律下赌,你肯定会有回报的。”

教授迫不及待地问:“什么规律?可不可以让我知道?”

“当然。每一次,首席见习骑师肯定会得一个名次,所以可以押他。他骑的马通常好一些,而且载重较小。不过我不敢保证他肯定会得第一。”

“‘首席见习骑师’……嗯。曼尼尔,你知道准确的时间吗?”

“教授,你想干吗?在截止时间之前下注,还是先商量我们要做的事儿?”

“哦,对不起。请继续。‘首席见习——”’

“迈克,我昨晚给了你一段录音。”我凑近拾音器,悄声说道:“巴士底狱日。”

“检索完毕,曼。”

“你听过吗?”

“很多遍。怀娥,你的演讲非常激动人心。”

“谢谢,迈克。”

“教授,能不能先不想你的赛马?”

“呃?当然,我洗耳恭听。”

“那就别暗自盘算概率了,迈克算得比你快多了。”

“我倒不是在浪费时间。像我们这种……风险事业,资金总是个问题。不管怎样,我先把这个问题搁在一边,全神贯注听你们的。”

“我要迈克做个试验性的预测。迈克,在录音中,你听到怀娥说我们必须和地球进行自由贸易;教授则说我们应该严禁向地球运送食品。谁对谁错?”

“你的问题不够明确,曼。”

“我漏了什么?”

“我可以重述一下你的问题吗?”

“当然可以。我们讨论讨论。”

“就 短期效益而言,怀娥的提议无疑会给月球居民带来好处。粮食送到弹射舱的收购价至少会上涨四倍。这个预测已经将地球上的批发价出现小幅上涨的因素考虑在内。 之所以只是小幅上涨,是因为政府现在的粮食出售价格已基本接近自由市场的价格。本预测没有考虑粮食的资助、倾销和捐赠,目前之所以有资助、捐赠、倾销的粮 食,原因在于政府垄断价格,低价收购,从中牟取了暴利。与我刚才谈到的相比,其他一些较小的变量已经微不足道,我就不谈了。从直接收效来看,月球产品对地 球的出售价会增长四倍左右。”

“听到了吗,教授?”

“噢,亲爱的女士,我从未反驳过你的观点。”

“农 民的利润增长还不止四倍,因为正如怀娥所说,现在他们必须以政府垄断的高价购买水和其他一些东西。假设整个过程都是自由贸易,他们的利润将会增长六倍左 右。但这个幅度受到以下因素的影响又将有所下降:出口价格的上升必定引起月球消费水平的提高,包括商品和劳动力价格的上涨。综合以上因素,月球人最终的整 体生活水平将提高两倍左右。同时,人们挖掘、封固农事隧道、开采冰矿、改进种植手段的积极性将大大提高,所有这些又将引起出口的进一步增长。但不管怎么 说,地球是一个很大的市场,粮食短缺是一个长期的问题,因此由于出口的增长导致的利润下降应该不是一个大问题。”

教授开口道:“可是,迈克先生,那只会加速月球资源的枯竭!”

“这项预测说的就是短期收益,教授先生。要我根据您的论断,从长远的角度谈谈吗?”

“洗耳恭听!”

“保留三位有效数字,月球的重量是7.36×1019吨。因此,在包括月球和地球人口数在内的其他变量不变的前提下,按照目前的出口速率,持续7.36×1012年以后,也才用完月球的百分之一——取整数的话,就是7万亿年。”

【扫校者注:由于TXT文本无法显示上标,故上段7.36×1019应为7.36乘以10的19次方;7.36×1012应为7.36乘以10的12次方。】

“真的!你确定吗?”

“欢迎核查,教授。”我说道:“迈克,这不是玩笑吧?如果是的话,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这不是玩笑,曼。”

不过,教授恢复了常态,补充道,“我们输送的不是月球的外壳,而是我们的生命——水和有机物。不是岩石。”

“这个我已经考虑到了,教授。这项预估有一个前提:受控嬗变——即一切同位素都可以相互转化,能量可以从目前尚不能产出能量的物质中提取,即使岩石也可以被转化为小麦、牛肉和其他食品。”

“可我们根本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这种嬗变!朋友,这太荒谬了!”

“可我们会知道怎么去做的。”

“迈克是对的,教授。”我插嘴道,“当然,今天我们一无所知,可是总有一天会知道的。迈克,你有没有算我们要多久才能做到这些?或许可以在储存资料中试试。”

迈克伤心地回答:“曼,除教授外我惟一的男性朋友,我当然希望教授也能成为我的朋友。我尝试了,但没成功。受控嬗变的问题目前无法解决。”

“为什么?”

“因为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在理论上作出重大突破。根据目前我所有的数据,无法预测何时何地才会出现作出这种突破的天才。”

教授叹了口气:“迈克我的朋友,我不知道是该宽心还是该失望。不过在目前,你的预测没有任何意义。”

“当然是有意义的!”怀娥说,”说明只要我们需要,就可以发掘出天才。告诉他,迈克!“

“怀娥,我非常遗憾。你说的正是我期待的。可是问题仍然存在:天才可遇不可求。不行。我很抱歉。”

我说道:“这么说教授是对的?我们可以把赌注押在他的理论上吗?”

“别急,曼。昨晚教授在演讲的时候提到了一个解决方案——一吨对一吨,等量的以物易物。”

“他是提到了。不过那种做法实现不了。”

“只要成本够低,地球人会同意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有一个前提,也就是说,把货物从地球上运到这里的费用不高于用弹射舱把它们发送到地球上的费用。这方面只需一点小小的改进,毋须理论突破。”

“你把这称为‘小小的改进’?”

“相对于刚才的问题,是的,曼。”

“亲爱的迈克,那要多久?什么时候才能做到?”

“怀娥,在目前数据匮乏的情况下,我只能凭直觉做个粗略的预估:五十年左右。”

“‘五十年’?噢,那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自由贸易呢。”“怀娥,我说的是‘五十年左右’——不是‘五十年’。”

“这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我告诉她,“迈克的意思是,至少五十年,至多五百年——对吗,迈克?”

“是的,曼。”

“所以我们需要重新估算。教授指出水和有机物被运到地球后就一去不复返了——对吗,怀娥?”

“噢,当然。但我觉得还没有到火烧眉毛的程度。在资源枯竭之前,我们总会想到办法的。”

“好,迈克——如果没有低成本的运输,没有同位素嬗变:月球多久以后将发生资源匮乏?”

“七年。”

“‘七年’!”怀娥跳了起来,瞪着电话机,“亲爱的迈克!你开玩笑吧?”

“怀 娥,”他悲哀地回答道,“我尽力了。这个问题有无穷的变数。基于不同的假设,我找到了几千种答案。最乐观的答案是,如果现行的运送量不增加,月球的人口不 增长——厉行计划生育,同时加大力度勘探冰矿以保证用水供给。那样的话,资源还能维持二十几年。其余的答案还要更糟。”

怀娥这时已经冷静下来了,问道:“七年后会怎样?”

“假设从现在开始七年内,一切维持现状,政府政策不变,一切主要变量都按以往的表现计算——根据已有资料,获得的最保守、也是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是:2082年将发生粮食暴动;之后,至少两年之内,尚不会发生人吃人的现象。”

“‘人吃人’!”她转过头,把脸埋在教授胸口。

他拍着她,轻声说道:“我也很遗憾,怀娥。大家都没有意识我们的生态系统有多不稳定。但这样的结果让我也很震惊。我只知道我们的资源在流失……却做梦也没想到它马上就将枯竭。”

她抬起头时已经平静了。“好吧,教授,是我错了。只有禁运了——必须实行彻底禁运。行动起来吧。让我们问问迈克我们有多大胜算。你现在信任他了——是吗?”

“是的,亲爱的女士,我信任他。我们必须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是吗,曼尼尔?”

我们费了番劲儿,总算让迈克明白我们是很严肃的,任何“玩笑”都会送了我们的性命(这台机器还不知道人类的死亡是怎么回事呢)。我们还让他保证,无论何人使用何种检索程序——即便是我们的检索指令,只要不是由我们亲自输入——他都能,而且肯定能严守秘密。

我对迈克的怀疑让他觉得挺委屈,但这事太严重,我丝毫不敢马虎。

我 们足足花了两个小时,编写程序、调试程序、调整前提、研究枝节问题,最后,我们——迈克、教授、怀娥还有我自己——四个人总算完成了对这次革命的界定。大 家对这个定义一致表示满意。我们给迈克的问题是这场革命的胜算是多少;而我们对这场革命的定义如下:这是一场由我们领导的、赤手空拳对抗政府的运动,我们 要对抗的是拥有整整110亿人口的地球,以及地球上那些企图镇压我们、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我们的家伙。另外,这次革命必须在“食物暴动日”到来之前获得成 功。这场革命中我们没有神来之助,其间必定会有背叛、犯错和退缩;我们之中没一个天才,即使在月球事务中,我们也是人微言轻。教授特别明确了一点:迈克真 正了解历史学、心理学、经济学等各种知识。

事实证明,迈克考虑到的变量比教授多多了。

最后,大家终于一致认同我们编制的程序——确切地说,应该说我们想不出任何其他的重要因素了。

接着,迈克问:“这是一个尚不明确的问题。我应该怎么处理?悲观的,还是乐观的?以一幅曲线图表示一系列可能性?分若干幅曲线图表示?我的朋友教授,你认为呢?”

“曼尼尔?”

我 答道:“迈克,如果我掷一粒骰子,那么幺点的几率是六分之一。既然这样,我就不会要求赌场老板把骰子漂在水中试它的重量,不会量它的直径以测它的体积,也 不会担心有人朝它吹气耍老千。我不要乐观的答案,也不要悲观的,更不要什么曲线图。只要你一句话:成功的几率有多少?机会均等?千分之一的成功几率,还是 根本没有机会?什么答案都行。”

“好的,我第一个男性朋友曼尼尔·加西亚·奥凯利。”

足足十三 分钟半的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只有怀娥扳指关节发出的咔吧声。我从没见过迈克花这么长时间回答一个问题。看来他是翻遍了看过的每一本书的每一页。我甚至开 始怀疑他的系统超载了,说不定哪个元件烧坏了,要不就是控制系统出了毛病,需要做一个类似于脑白质切除的手术来清除这个问题给他造成的打击。

终于,他开口了:“我的朋友曼尼尔,我万分抱歉!”

“怎么了,迈克?”

“我试了一次又一次,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但成功的几率只有七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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