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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们告诉我,在那次采访有人在暗中帮助我。有人提“警察”和“军队”,这其实是特意安排的。斯图·拉茹瓦可不愿冒任何风险,所有事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但等我知道时,我已经可以娴熟地应付这些采访了——采访简直没完没了。
尽管很累,但那晚我还是没法好好休息,还必须接待愿意冒险到我们这里来的外交人员。他们几乎没人是正式来访,就连那批乍得外交人员也一样、,只是出于好奇来瞧瞧我们。
只有一位倒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个中国人。看到他我们很惊讶;他是委员会的中国代表。我称他“张博士”,我们装作是初次见面。
张博士当时是大中国的参议员,也是大中国在月球政府中的常驻首席代表。
我再一次阐述了我们的观点,再加点内幕,把其他人打发了。
我推着轮椅回到房间,不过马上又被叫到了教授那里。
“曼尼尔,我想你已经注意到了来自中央王国的我们尊贵的来客。”
“委员会那个老中国人?”
“请注意,不要使用我们月球的讲话方式,小伙子。不要在这里用,哪怕和我在一起。他想知道我们所说的十倍、百倍的增长速度意味着什么。你去告诉他。”
“告诉他实话还是糊弄他?”
“实话,他可不是傻瓜。技术方面的问题你能应付下来吗?”
“我准备过,没问题,除非他自己是个弹道学方面的专家。”
“他不是,但你也不要不懂装懂,也不要先假设他是站在我们一边的!但如果他最后能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双方利益一致,他将对我们大有帮助。不要总想着说服他,他在我的书房里。祝你好运,记住要说标准英语,别用月球土话!”
我进去后,张博士站了起来。我为我不能起身道歉。他说他能理解来自月球的绅士在这里工作的艰难,也理解我的种种不便。握手之后,他坐下了。
“我就不客套了。你们讲过可以用廉价的方法把大吨位物品运往月球,你们是不是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我告诉他有个方法,先期投资巨大,但运行费用低廉。”先生,就是我们在月球上运用多年的方法,一个弹射器——一个可以使弹射舱脱离引力作用范围的弹射器。“
他不为所动,“上校,你知不知道这个建议已经被提出好几次了,但都因为一些很有说服力的理由被否定了,这跟空气压力有关。”
“没错,博士。但我们相信,基于大量的计算机分析和我们的弹射经验,这个问题现在可以解决。我们月球的两家大公司月球之家公司和新加坡月城银行已经准备好联合起来,牵头组建一家企业,尝试这一计划,但他们需要得到你们地球的帮助。他们愿意和你们分享具有表决权的股票——虽然他们更愿意出卖证券,保留控制权。而他们最需要的是来自某个政府的特许权——永久性的土地使用权,在那里建造弹射器。也许可以选在印度。”
(以上都是准备好的讲话。如果调查一下记录,他们就会发现月球之家公司已经倒闭了,而新加坡月城银行,作为一个正在发生巨变的国家的中央银行,整个情况也不容乐观。但讲话的目的在于最后一个词:印度。教授反复叮嘱我,这个词必须在最后讲出来。)
张博士回答道:“不必担心财务方面的问题,只要有可行性,财政上应该也有可行性,但为什么选择印度?”
“哦,先生,我们所运送的粮食中超过百分之九十都是印度消费的——”
“是百分之九十三点一。”
“是的,先生,印度对我们的粮食很有兴趣,所以印度很可能会合作。它会批给我们土地,提供劳动力和材料等等。但是我提到印度是因为它有广阔的地点供选择。这个地点要在高山上,而且离地球赤道不远,后者倒不是必要的,但对整个计划有帮助。关键在于这个地点必须在高山上,这就和你刚才提到的空气压力或空气密度有关。弹射舱要求必须处在一定的海拔高度上,负载弹射速度超过每秒十一公里,必须在空气稀薄甚至接近真空的空气中。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选择高山的理由。比如说离这里四百公里的楠达德维山,铁路一直通到离那里六十公里的地方,公路几乎通到山脚,海拔八千米,我不知道楠达德维山是否是个理想的地点。我只是从逻辑上分析,它可能是个理想的地点。这个地点最后应由地球工程师来决定。”
“是不是山越高越好?”
“是的,先生。”我说,“最好是能在赤道附近选一座高山,再通过设计弥补弹射舱由于地球自转造成的损耗。难点在于如何尽可能地避免这讨厌的厚厚的大气。对不起,博士,我不是有意要批评你们的星球。”
“上校,这儿还有更高的山。说说你提议的弹射器的情况。”
“这种弹射器的长度由加速度决定。我们认为——或者说计算机计算出——最好能达到二十倍于地球引力的加速度。有了这一速度,弹射舱便可以脱离地球引力,也就是说,弹射器的长度为百二十三公里。因此——”
“请等一下!上校,你是建议打一个超过三百公里深的洞吗?”
“哦,不!工程必须在地面进行,这样可以让冲击波扩散,让定子几乎呈水平延伸,每三百千米向上升起四千米——几乎是直线,地球自转偏向力和其他较小的变量会使它成为一条平缓的曲线。比如月球弹射器,肉眼可见范围内几乎是一条直线,一直延伸出去,隔几座山峰之后,弹射舱就看不见了。”
“哦,我还以为你高估了当今的工程能力,我们能钻得很深,但不可能深到那种程度。请继续说。”
“博士,可能就是因为这个普遍存在的错误印象,你们才问我为什么在此之前这个弹射器没有被建造起来。我看过那些早期研究,大多假定弹射器是垂直的,或者说末端倾斜向上把宇宙飞船送人太空。但这是行不通的,也没必要。我想你们的这种假设是基于你们的宇宙飞船都是垂直或近乎垂直升空而来的。”
我继续讲下去:“但他们那样做是为了到大气层上面,而不是进入轨道。脱离引力的加速度不是一个矢量,是无向量的,弹射器弹射出去的负载不会再回到地球,无论它向哪个方向弹射。哦……有两点要纠正一下:第一,不能对准地球本身,而是稍稍抬起来一点对准天空;第二,它必须具有足够的加速度以冲破大气。如果它朝正确方向前进,它能到达月球。”
“是的,但这个弹射器是否一个月只能用一次?”
“不,先生。如果你愿意可以每天一次,弹射时间要和月球在轨道上的位置相符。但事实上——这是计算机的分析,我不是太空方面的专家——这个弹射器几乎可以在任何时间使用,只需改变弹射速度,就可以到达月球。”
“我无法想像。”
“我也不能,博士,但——对不起,难道在北京大学没有一台特别好的电脑吗?”
“有又怎么样?”
(对方是不是更加面无表情了?一台智能电脑——装在机器里的大脑?或者是一台“活的”电脑,具有自己的意识?对我们来说,无论哪种可能都是件可怕的事。)
“为什么不用最先进的电脑算出弹射器所有可能的弹射时间?有些轨道远离月球轨道,弹射舱要花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回到能被月球截获的地点;有些轨道离地球较近,能直接到达月球;有一些就像我们在月球使用的那样简单。每天都有一些时段可以选择短轨道。但负载弹射舱在弹射器里的时问不会超过一分钟。就看能以多快的速度将负载物准备就绪。如果能量充分而且计算机控制又是多功能的话,每次弹射有可能发射超过一个弹射舱。惟一让我担心的是那些高山,它们都覆盖着雪吗?”
“大部分时间,”他回答,“到处是冰川、雪和光秃秃的岩石。”
“先生,我出生在月球,对雪一无所知。定子在这个星球的强大引力下不但要稳固而且必须在二十倍地球重力加速度下经受住动态推力。我想它肯定不能建在冰川和雪上,是吧?”
“我不是工程师,上校,但看起来不太可能。雪和冰川必须全部清理。天气也是个问题。”
“我对天气也一无所知,博士。我只知道冰的结晶热量达到每吨33500万焦耳。我不知道把整个站点清理干净需要融化多少吨冰,需要多少能量?但在我看来融化所有的冰需要有一个反应堆,而这个反应堆所需能量相当于启动弹射器时所需的能量。”
“我们可以建立反应堆把冰融化掉。早在几年前,南极大陆就已经解决了冰雪问题。不用担心这个。一个三百五十公里长、具有一定高度、没有冰雪覆盖、岩石坚固的地点——还有别的吗?”
“不多了,先生。可以把弹射舱附近融化的冰收集起来,运送到月球上去,那可是运到月球上的最实在的物品啊——也是一种很经济的手段。而且钢制弹射舱能重复用几百次,我们可以用你们发射上来的弹射舱将粮食送往地球,也替月球节约一点原本就稀少的资源。月球方面做的改动不大,跟我们现在向孟买发射弹射舱的步骤差不多,使用固体燃料的制动火箭由地面控制中心编程控制。而且到那时会更便宜,因为需要的制动力小得多,原来需要制动每秒十一公里,到那时只需要制动每秒半公里——这样一来还有个好处,因为制动火箭是寄生重量,不需要那么重的火箭,有效载重也就相应地增加了。还有个方法可以增加有效载重。”
“什么方法?”
“博士,这超出了我的专业,但众所周知,你们最好的飞船都是以核聚变为动力,用氢作为反应堆,可在月球氢很贵,只能用其他代替品,不过效率不太高。设想一下,一艘适用于月球的巨大的、强有力的太空拖船吗?它可以用气化的岩石作为反应堆,能够进入驻留轨道,截取从地球弹射上来的弹射舱,带回月球表面。它可能很难看,缺乏创意——但不用人驾驶,甚至不用电子人驾驶,只需要地面计算机导航就行了。”
“是的,我想这种船应该可以被设计出来。但我们不要使事情复杂化。关于这个弹射器的要点你都提到了吗?”
“我想是的,博士。地点的选择是最重要的事。以楠达德维山为例,通过地图,我看到有一条又长又高的山脊一直向西延伸,其长度应该跟我们弹射器所要求的差不多。如果是真的,那将是个理想的地点——不用开辟,不用架桥。我并不是说那就是最理想的地点,但我们要找的地点就是这种类型:有很高的山峰,在山的西面有一条长长的山脊。”
“我明白了。”
张博士突然起身告辞。
接下的几周里,我在十来个国家与他们的代表秘密会晤时重复解释着我的构想,所不同的只是与不同国家代表会谈时我会提到不同的山名。
和厄瓜多尔代表会晤时,我指出琛坡拉索山几乎在赤道上,是个非常理想的地点。
我向阿根廷代表强调阿空加瓜山是西半球最高的山峰。
我对玻利维亚代表说我注意到安第斯山脉的上普莱诺山和西藏高原几乎一样高,但更靠近赤道,比地球上任何一处更容易找到适于建造弹射器的地点。
我又和一位北美代表谈话,他和称我们为“暴民”的那个家伙是政治上的对手。我指出麦金利山可以与亚洲或南美的任何山脉媲美,还有夏威夷的莫纳罗亚山,那儿可是个非常合适的建造地址,夏威夷将成为世界太空港……我们说的世界不止是一个地球,今后,火星将被开发,三颗行星(有可能四颗)之间的货运都将经过这个大岛。
我绝口不提莫纳罗亚山是座火山,相反我说我注意到它的位置允许弹射舱遭遇困难时安全溅落太平洋。
在苏联,只提到了一座高度超过七千米的山峰。
乞力马扎罗山、波波卡特皮特尔、洛根山、埃尔·利伯塔德山——我最喜爱的山峰随着国家的不同而不同,我们的要求只是该山峰在当地是“最高的山峰”。当我们到乍得游玩时,我发现大家都在说乍得的山脉很理想,他们的解释很合理,我都几乎相信了他们的说法。
斯图·拉茹瓦的人不断向我提出诱导性问题,在他们的帮助下,我谈论了月亮表面的化学工程(这方面我其实一无所知),在有无穷无尽的活火山和太阳能以及无限的原材料,可以加工地球上极其昂贵或者根本不可能制造的产品——如果地球和月球间的廉价航运最终能实现,那么开发月球上的资源将会有利可图。
谈话中我总是暗示地球上的月球政府的官僚根本看不到月球的巨大潜力(事实如此)。另外,我们明确答复:月球可以接受所有移民——因为这个问题不断被问及。
这也是真的,虽然我们从未提到月球(有时是月球人)杀了大约一半新来的移民。但与我们谈话的人很少想过他们自己移民,他们总想强迫或说服其他人移民从而减少人口——降低他们自己的赋税。我们也看到各地食不果腹的人数不断上升,我们发射的粮食远不能满足要求,不过对这一事实我缄口不言。
每年我们甚至不能为一百万个新来的移民提供住房、食物和培训,而一百万在地球上还不及大海里的一滴水,每晚生下的孩子都会超过一百万。我们接收的人中很多都不是自愿移民的,如果地球强制移民,把大批的人运到月球上来……月球对付新移民的办法只有一个:要么他不犯任何错误——不管是在人际关系方面还是在对待不打招呼便会猛咬一口的自然环境方面,要么成为哪条隧道庄稼地里的肥料。
大批移民拥上月球意味着更多的危险,不可能帮助他们避开危险。
然而教授讲的都是“月球的光明未来”,而我主要讲弹射器。
在等待委员会将我们召回的几周里,我们做了很多事。斯图的手下准备了很多信息,就看我们能用多少。毋庸置疑,在地球上每过一周就会使我们折寿一年,可能对教授来说更加严重。但他从不抱怨,总是以迷人的魅力准备着一次又一次会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