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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点点头说:“已经有许多世纪了。素食主义的真实信徒认为,生命是神圣的,因此一切生物应当毫无畏惧地享有自己的生命。”
“你本人相信它吗?”
“是 的,梅特兰德先生,我相信。”船长又吃了起来。他似乎还在想着。“你看,整个事情很简单。只要我们不克服我们内心存在的野蛮本性,人类就永远不会生活在和 平中。正是这种野蛮本性驱使我们杀戮和鱼肉其他生灵,同时这种野蛮本性也驱使着我们自己相互争吵,互相残杀,甚至最后可能导致我们的毁灭。”
“这倒是个很有趣的理论。”阿兰说道。他发觉这个挪威船长不断地使他意外。他开始了解为什么杜瓦尔在这条“瓦斯特维克号”船上领受到的善意比在其它地方多。
“你说得不错,它是一种理论,”船长从旁边的一只盘子里挑了一个枣吃。“可惜,和所有其他的理论一样,它也有一个缺陷。”
阿兰好奇地问道:“它有什么缺陷?”
“科 学家们现在已经发现,事实上,植物也有某种理解和感觉的能力。”杰贝克船长嚼完枣,用餐巾十分细致地擦着嘴和手指。“梅特兰德先生,我听说有这么一种机 器,它能够十分敏感地听到当桃子被摘下和剥皮时发出的惨叫声。因此,也许素食主义者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到,他们对白菜和肉食者对牛与猪一样残酷。”船长说到 这里笑了,阿兰略微感到自己受了点小小的愚弄。
船长一转话题,饶有兴致地问道:“好吧,梅特兰德先生,我们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我想讨论一两个问题,”阿兰说,“不过我不知道我的委托人是否可以在场?”
“当然可以。”杰贝克船长穿过舱房走到墙上挂着的一盘电话前,按了一下按钮,然后很快地说了一句。他走了回来说:“他们告诉我,你的委托人正在帮助我们清洗船舱。但他马上就来。”
几分钟后,门上传来了犹豫的敲门声,杜瓦尔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满是油污的连裤工作服,散发着一种刺鼻的油味。他的脸上有一些黑色的油污,污迹甚至都连到他那蓬乱的头发里。他天真而胆怯地站在那里,手里摸着一顶毛线织的帽子。
“你好,亨利。”阿兰招呼道。
年轻的偷乘者心慌地笑了笑。他意识到自己衣服的污秽,不停地低头打量着。
“不要紧张,”船长安慰道,“也别为勤恳工作的痕迹感到耻辱。”他又补充了一句,为的是让阿兰明白,“恐怕有的时候别人占亨利脾气好的便宜,让他干别人不愿干的活,但他还是情愿地把那些活干好。”
听到这里,他们谈论的对象高兴地笑了。“我先擦洗船,”他说道,“然后擦洗亨利·杜瓦尔。这两个都很脏。”
阿兰大笑起来。
船长抑郁地笑了笑。“唉,可惜我的船的确是这样。钱太少了,船员也太少了。但说到我们的年轻朋友,我可不希望他的一生在擦洗我的船中渡过。也许你带来了什么消息,梅特兰德先生?”
“其实并没有什么消息,”阿兰回答道。“只是移民部已经拒绝为亨利举行正式听证会。”
“咳!”杰贝克船长不耐烦地举起了双手。“这么说还是什么办法也没有。”亨利那刚亮了起来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
“我倒不完全那么看,”阿兰说道。“其实我倒有一件事要与你讨论,船长,而且正是因为这个,我才要求我的委托人也在这里。”
“什么事?”
阿兰感觉到了他们两个人的目光都在紧紧地注视着他。他仔细地考虑着他应该使用的词句。他需要问一个问题,并且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如果杰贝克船长的答复恰当,就会为汤姆·路易斯所说的第二套方案打开通路。但是,必须是船长自己亲口作出回答。
“当我上次来时,”阿兰谨慎地说道,“我曾问过你作为一船之长,是否愿意带亨利到移民部去一趟,要求对他入境的申请举行听证会。当时你的回答是否定的,你的理由是——”阿兰看了看他作的笔记——“你过于繁忙,并且认为那样做没有用处。”
“不错,”船长承认道。“我记得我这样说过。”
在他说话时,杜瓦尔的眼睛在不停地打量着他们两人。
“我想再次问你,船长,”阿兰平静地说道,“你是否愿意带我的委托人亨利·杜瓦尔下船,到移民部要求举行正式听证会。”
阿 兰屏住了呼吸。他所需要的是对方仍象上次那样回答。如果船长再次说不,哪怕是很随便地说出来,那么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从技术上讲那都意味着杜瓦尔已被 拘留囚禁在船上了,囚禁在加拿大领海中的一条受加拿大法律管辖的船上。可以想想,在这种情况下,根据阿兰的证词,法官就会签发一道人身保护令……即命令将 被囚禁者移交法庭。这是法律上极为微妙的一则条文……是汤姆和他所谈到要兜的那个大圈子。但它的起点在此时要得到船长的恰当回答,以便他事后能真诚地宣誓 出证。
船长似乎迷惑了。“可你刚才还在说移民部已经拒绝了。”
阿兰没有吱声。相反,他的双眼直直地盯着船长。他真想解释一下,请求船长说出他希望他说出的话。但那样做将违背律师的职业道德。当然,这是一个极为微妙的界限,但它的确存在,而阿兰又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能希望对方那敏锐的头脑能……
“噢……”杰贝克船长犹豫了一下。“也许你说得对,也许一切办法都应当试一试。也许我的确应当抽点时间……”
糟了,这显然不是阿兰所需要的。船长的理智几乎完全封住了他的去路……一扇微微开启的门正在关闭上。阿兰紧闭着嘴唇,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你不希望我这样说吗?可这是你要求的啊。”船长的声音里再一次显出迷惑。
阿兰正视着他,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腔调说道:“杰贝克船长,我的请求依然有效。但我必须告诉你,即使你无视我的请求,为了我的委托人的利益,我仍保留采取一切必要的法律行动的权利。”
船长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微笑。“是的,”他说道。“现在我明白了。你必须以某种手段来行事,因为那是合法的形式。”
“那么我的请求呢,船长?”
杰贝克船长摇了摇头。他庄重地说道:“很遗憾,我无法从命。我在码头上还有很多船务要做,我不能为一位毫无价值的偷乘者浪费时间。”
到 此为止,亨利·杜瓦尔一直皱着眉,聚精会神地听着,虽然他显然没听懂什么,但是当船长说完最后的话时,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大吃一惊,显出伤心的样子。阿兰 想,这几乎就象一个孩子突然被他的父母无缘无故地抛弃了一样。他又一次想解释,但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得够远的了。他伸出一只手,告诉杜瓦尔说:“我正在全力 以赴。我不久还会来看你的。”
“你可以走了,”船长严厉地对杜瓦尔说道。“回到船舱里去!好好干你的活儿!”
杜瓦尔低垂着眼帘,悻悻地走了出去。
“你看,”杰贝克船长低声说道,“我也是个残酷的人。”他掏出烟斗装起来。“我不太清楚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梅特兰德先生。但我相信什么也没漏掉。”
“是的,船长。”阿兰微笑着说。“说实在的,我觉得你几乎什么也没有漏掉。”
在码头尽头的附近,一辆白色的折叠敞篷车正停在那里,车篷打开着。当阿兰·梅特兰德走下“瓦斯特维克号”船,竖起衣领,躲避着从海面上吹过来的寒冷潮湿的大风走过来时,莎伦·德弗罗打开车门迎了上去。
“喂,”她叫道。“我到你的办公室去了,汤姆·路易斯先生让我到这来等着。”
阿兰快活地答道:“有时候,老汤姆真能露两手老马识途的本事。”
莎伦笑了,她脸上又出现了那对小酒窝。她没戴帽子,身上穿着一件浅色哔叽大衣,手上戴着手套。“上车吧,”她说道,“我送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他来到车的另一面,打开车门吃力地向这辆只有两个座位的车里钻。在他试第二次时,他终于进去了。“还不错,”莎伦赞许地说道。“有一次,爷爷想上车来,可我们怎么也没办法把他的第二条腿放进车里。”
阿兰说:“我不但比你爷爷年轻,而且也更灵活些。”
莎伦迅速地打了三下方向盘,把车头调转过来,沿着码头上的车道颠簸着迅速开走了。车里狭小而舒适,他们俩的肩膀挨在一起,他又一次闻到了他们上次见面时他从她身上闻到的那种香水味。
“说到你的灵活性,我那天几乎要对这一点表示怀疑了。”莎伦说道。“到哪里去?”
“我想应该回办公室。我需要写一份誓词。”
“为什么不在这写,我能记下那种誓词的大多数用语。”
他咧嘴笑了笑。“我们还是别傻了,我知道该怎么办。”
她扭过头来。她那丰满的、红红的嘴唇幽默地微微开启着。他又一次地感到她的娇小与精灵。
“好吧,原来是你那法律上的事。”她的目光重新注视着路面。车子急剧地转了个弯,他被甩得一下子倒在了她的身上。他觉得这种接触惬意极了。
“是要写一份宣誓书,”他对她说。
“如果不违反你那迂腐的教条的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事情到底进展得怎么样了?我是说船上的那个人的事。”
“我现在还说不清,”阿兰认真地说道。“移民部拒绝了我们的请求,不过这我们早就料到了。”
“然后怎么办呢?”
“今天还出了点事……就在刚才。这样,也许会出现一个机会,使我们能向法庭起诉,不过这种可能性有些渺茫。”
“起诉有用吗?”
“当然,可能没有用。”他心里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遇到这种问题,你一次只能采取一个步骤,然后祈祷着出现好结果。
“如 果可能没用,那你为什么还要起诉呢?”他们的车在车流中穿行,并且加速穿过了已经变成了琥珀色的交通信号灯。在一个十字路口,她用力刹了一下车,车闸发出 了刺耳的尖叫声。她说道:“你看见那辆公共汽车吗?我以为它要撞我们。”他们的车急剧左转,接着又朝右转,绕过了一辆停着的牛奶车,结果差一点撞上从那辆 车上下来的司机。“你刚才说到要向法庭起诉。”莎伦说道。
“起诉有不同的途径,”阿兰用力咽了口唾沫说道。“也有不同的法庭。我们可以开慢一点吗?”
莎伦顺从地将车从40英里降到35英里。“给我讲讲法庭吧。”
“你永远也无法事先知道从法庭调查中会发现什么证据,”阿兰说道。“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只有从法庭上才能了解到。有些法律条文也是这样,只有在法庭辩论中才能真正明白。而在这个案子上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接着说吧,”莎伦催促他说。“真有趣。”阿兰发现他们的时速又逐渐增加到了40英里。
“好吧,”他开始解释道。“在这个案子中,我们无论怎么干,都不会有什么损失。而且我们越是长时间里把事情张扬开去,政府改变主意的可能性就越大,因此亨利就越可能成为移民。”
“我不知道爷爷是不是喜欢这样,”莎伦沉思地说道。“他希望这件事成为一个轰动一时的政治事件,而如果政府让了步,那就没有什么可争论的了。”
“说实话,”阿兰说道,“我根本不管你爷爷想要得到什么。我更感兴趣的是我能为亨利做些什么。”
两个人都沉默不语了。过了一会莎伦说道:“你有两次直呼他的名字了,你喜欢他这个人吗?”
“是的,我喜欢,”阿兰说道。他发现自己说话的语气十分确信。“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子,一辈子受苦。我想他成不了总统或什么大人物,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我愿意让他获得新的生活。如果他能获得新生的话,那么那将是他一生中的头一次。”
莎伦看了看他的侧影,然后眼睛又盯在了路面上。隔了一会儿,她问道:“你知道吗?”
“什么事?告诉我。”
“如果我遇到了什么麻烦,”她说道,“我希望你来帮助我,阿兰。”
“我们现在就遇到麻烦了,”他说道。“你让我来开车好吗?”
车胎一阵怪叫,车刹住了。“为什么?”莎伦天真地问道。“我们已经到了。”
的确,意大利烘馅饼和空心面的混合味道是不会错的。
办公室里,汤姆·路易斯正在看《温哥华邮报》的大陆版。当他们进去时,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律师协会肯定会吊销你的营业执照,毫无疑问,”他对阿兰说道。“要在斯坦利公园当众剥去你的法衣。你应该知道关于做广告的规定吧。”
“让我看看,”阿兰说道。他接过报纸。“我当时只不过谈了自己的想法。当时我的确有点激愤。”
“那一点从文章上看得很清楚。”汤姆说道。
“我的上帝!”阿兰把第一版展开,莎伦站在他的身边。“想不到给写成了这样。”
“电台也广播了。”汤姆告诉他说。
“可我当时以为他主要是想写关于亨利的事……”
“实话对你说,”汤姆说道,“我现在羡慕得要死。你好象没费吹灰之力就接手了这么一个大案,象个英雄一样出了名,而现在又……”
“噢,我忘了,”阿兰插了进来。“这是莎伦·德弗罗。”
“我知道,”汤姆说道。“我刚要说到她。”
莎伦的眼睛里闪着忍俊不禁的光芒。“不过路易斯先生,报纸上毕竟还是提到了你。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是路易斯和梅特兰德法律事务所。”
“我将一辈子感谢你给我找的麻烦,”汤姆穿上大衣。“噢,对了,我要去看一位委托人。他开了家鱼店,我猜他在租借问题上遇到了点麻烦。遗憾的是他找不到人为他照看鱼店,所以我必须去帮助照看一下。你晚饭不想吃鱼排吗?”
“今晚不了,”阿兰摇了摇头。“我想领莎伦出去吃晚饭。”
“啊,”汤姆说道。“我猜你会的。”
当只剩下他们两人时,阿兰说道:“我得写一份誓词。今晚必须写完,这样明天我好去见法官。”
“我可以帮忙吗?”莎伦问道。她微笑着,小酒窝又显现了出来。“我还会打字。”
“跟我来。”阿兰说道。他拉着她的手来到他那间玻璃隔开的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