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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执政期间,”哈维缓缓地说道,“科学技术会有很多发展变化。例如电视网。国家正在增建电视台。我们已经说过,我们将重新组建广播事业管理署。我们可以把我们自己的人安插进去,同时还可以将几个愿意与我们合作的外人也安插进去。”他打住了话头。
“继续说下去,”豪登说道。
“我想把——”他点了一个城市——这个城市是加拿大最繁荣昌盛的工业中心。“把这个城市的电视特权给我的侄子。
杰姆斯·豪登轻轻地嘘了一声。那可是一项慷慨的惠赠。电视特权是肥缺中的肥缺。已经有许多寻求恩惠者在你争我夺了——其中涉及到大笔的金钱利益。
“这个肥缺值200万美元,”豪登说道。
“我知道,”哈维·沃伦德看上去有点脸红。“但我考虑到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大学教授的收入可远不是一笔可观的财产,而且我从政以来一直没有什么积蓄。”
“如果这事被人发现的话……”
“这事不会被人发现的,哈维说道,“我敢保证。我的名字将不在任何地方出现。他们可以随意猜疑,但这事绝不会被发现。”
豪登怀疑地摇了摇头。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嘈杂声——此时是表示不赞成的嘘声和讽刺挖苦的嗡嗡声。
“我向你起誓,杰米,”哈维·沃伦德说道,“如果我下台了——不管是由于这事或其它别的什么事情——我将引咎自负,决不把你牵连进去。但如果你把我解职了,或在某个公正的问题上不支持我,我也不会放过你。”
“你怎么证明……”
“我们立据为凭,”哈维说。他用手指了指大厅。“在我们从这里走出去之前就写。不然的话,我们就选举中见。”
那将是一场票数极为相近的竞选。他们俩都很清整这一点。杰姆斯·豪登仿佛看见他觊觎已久的优胜杯正在从手中溜掉。
“我写,”他说道,“给我一张能写字的东西。”
哈维递给了他一份会议程序表。他在背面用潦草的笔迹写下了保证——这份东西今后一旦被使用,他就会立时身败名裂。
“请放心,”哈维说着把这份程序表装进了口袋。“我会很好地保管它的。当我们俩都弃政为民时,我会把它交还给你的。”
然后他们走了出去——哈维·沃伦德作了放弃竞选的演讲——那是他政治生涯中最精彩的一次演讲——杰姆斯·豪登当选了,他被欢呼着用椅子抬出了会议大厅。
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杰姆斯·豪登的声誉不断提高,而哈维·沃伦德的声誉则日益下跌。然而他们双方都忠实地履行着他们的君子协定。如今,人们很难记起沃伦德曾经还是党的领导权的重要竞争者;当然,现在在接班人的队伍中也没有他的位置了。但这种事情在政界中是时常发生的;如果一个人在权力的竞争中失势了,他的形象似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坍塌下去。
他们的座车拐出了总督官邸的大院,朝南驶向撒塞克斯大道24号,他的总理官邸。
“有时我想”,玛格丽特有些自言自语地说道,“哈维·沃伦德是不是有点疯了。”
麻烦就在这,豪登想道;哈维的确有点疯了,就因为这个他一直担心,有一天哈维会把9年前他匆匆草就的那份协议公之于众。毫不顾忌他那样做将把自己毁掉。
豪登真想知道事隔多年之后哈维本人对当初那笔交易的感受如何?就他所知,在那之前哈维·沃伦德在政界里倒一直是诚实的。但从那以后,哈维的侄子拥有了他的电视特权,据传闻他发了大财。可以想象哈维一定也发了大财;现在他的生活水准远远超过了阁员的水准。不过幸运的是他一直很谨慎,没让人们看出他突然暴富。
在电视特权被授予他侄子的当时,曾引起大量的批评和猜疑。但是什么问题也没查出来,而且又由于新选出来的豪登政府在众议院占有绝大多数席位,它对批评实行了高压手段。终于,象他一开始就想到将要发生的那样,人们对于这个问题逐渐感到厌倦,以后也就没有人再去理会它了。
但哈维是否还记得这件事情呢?是否有一种不安的良知在烦扰着他呢?或许他在用某种不正常的偏激方法来改过自新?
最近哈维有些反常——对于“正义的”事几乎到了着迷的程度,而且很遵纪守法,即使在一些微不足道的方面也是这样。最近在内阁会议上多次出现争端——总是哈维跳出来反对一些带政治权术意味的行动设想;哈维争辩说,每项法律中的每项限定性附属条款都要一丝不苟地遵守。每当这种争吵发生的时候,杰姆斯·豪登总是认为是他偶然的脾气古怪而不去细细思索。但现在,想起了哈维今晚饮酒过度,然后又坚决要求将移民法逐字逐句付诸实施,豪登开始真的感到疑惑了。
“杰米,亲爱的,”玛格丽特说道,“哈维·沃伦德攥着你的什么把柄吧。”
“没有!”他怀疑自己的表情是否太忧郁了,便又说道,“只是我不愿意被别人催促着草率地作出结论。我们将看看明天会有什么反应。毕竟,在场的都是我们自己圈子里的人。”
他感到玛格丽特的目光注视着他。他有些心虚地感到是否她知道他是在说谎。
他们穿过带有遮篷的主前门走进了用石头建造的大楼,这是他这届总理的官邸。楼内管家亚罗走上前来,接过了他们的外衣,然后说道:“先生,美国大使一直在设法与你取得联系。大使馆来过两次电话,说有重要事情。”
杰姆斯·豪登点了点头。或许华盛顿也得知了报界透露出来的消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将使阿瑟·莱克星敦的解释容易得多了。他指示道:“5分钟后,你通知交换台说我回来了。”
“亚罗先生,我们要到客厅里喝点咖啡,”玛格丽特说道,“请为豪登先生再来点三明治,他还没吃完晚餐。”她在主厅的化妆室里停下来梳理着头发。
杰姆斯·豪登已经走到了前面。他穿过几条门厅来到了第三厅。这个厅有一扇巨大的法式落地窗,能够俯瞰下边那条河和对面的加提诺山脉。这一景色总是使他喜形于色,即使在夜晚也不例外。他望着远处微小的点点灯光,仿佛看到了宽阔的,波光粼粼的渥太华河;三个半世纪前,探险家埃廷尼·布鲁尔航行的就是这条河。在此之后是钱普莱恩;再后来是传教士和商人,他们顺着一条传奇般的路线朝西走向五大湖区和盛产皮毛的地方。河下游便是魁北克省的海岸线,那里流传着无数动人的故事,有许多历史遗迹。它们曾经并将继续记录和目睹许许多多的变迁。
杰姆斯·豪登总是这样想,置身于渥太华的人很难没有历史感。特别是现在,这个一度是美丽的,后来受到了商业性破坏的城市正迅速地重新披上绿装:多亏了国家首都委员会,平坦的林荫大道现在四处可见。应该承认,政府的大厦基本上都是这些无特色的建筑,一位批评家称之为“官僚主义艺术的平庸手笔。”但即使这样,这些建筑还是具有一种自然粗犷的美。随着时间的推移,自然美的恢复,渥太华作为一国之都可能会有一天赶上华盛顿,甚至可能超过它。
在他的身后,在宽敞弯曲的楼梯下,一张亚当式(亚当是指18世纪英国的一对建筑师兄弟——译者)侧桌上,两盘镀金电话中的一盘和谐悦耳地响了两次。是美国大使馆打来的。
“喂,‘愤怒的人’,”杰姆斯·豪登说道,“我听说是你的人把秘密泄露出去了。”
电话中传来了菲利普·安格罗夫那波士顿人特有的慢吞吞的说话声。“我知道了,总理,我深表歉意。幸运的是我们只把猫的头放了出去,它的整个身体还牢牢地控制在我们的手中。”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豪登说道。“你知道,我们必须有一份联合声明。阿瑟正在途中……”
“他现在就在我身边。”安格罗夫大使回答道。“待我们搞出个初稿后就立即进行沟通。你要亲自批准这个声明吗?”
“不,”豪登说。“由你和阿瑟定吧。”
他们又谈了几分钟,而后总理放下了镀金电话听筒。
玛格丽特已经先他之前走进宽敞舒适的起居室。房间里配着罩有丝光印花布的沙发,法国19世纪头30年款式的扶手椅和柔和的灰白色窗帷。屋内炭火烧得正旺。她已经打开了科斯特兰聂兹乐队演奏的轻柔的柴柯夫斯基的乐曲录音。这是豪登最喜欢的曲子;那类严肃的古典乐曲很少吸引他们。几分钟后,女仆端着咖啡和一大盘三明治走了进来。玛格丽特做了个手势,女仆把三明治送到豪登的面前,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了一块。
女仆走后,他解下他那条白色领带,松了松硬挺的领口,然后朝坐在火炉边的玛格丽特走去。他惬意地跌坐在松软的椅子上,从旁边拖过一张脚凳,抬起双脚放在了上面。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说:“这才是生活。只有你和我……没有其他任何人……”他垂下下巴,习惯地用手抚摸着鼻子尖。
玛格丽特微微地笑了笑。“我们应该经常这样,杰米。”
“应该;太应该了,”他渴望地说道。随后他的口气变了。“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我们不久将去华盛顿一趟。我想你会愿意听到这个消息的。”
正端着设菲尔德咖啡罐倒咖啡的玛格丽特抬起头来说道:“这有点太突然了吧?”
“是的,”他答道。“但是发生了一些极为重要的事情。我必须与美国总统谈谈。”
“好吧,”玛格丽特说道,“幸运的是我还有套新服装,”她沉吟了片刻。“我还必须买几双鞋子,还要一只相称的手提包;还有手套。”她的脸上闪现了一丝忧虑的神色。“有时间准备吗,啊?”
“刚刚够吧,”他说道。然后笑了起来。
玛格丽特果断地说道:“我星期一就到蒙特利尔去,用一天时间把需要的东西买齐。那里的东西比渥太华齐全。随便问一下,我们钱的情况怎么样?”
他蹙了蹙眉头说:“不太好;我们在银行透支了,我想我们还得再兑一些债券。”
“再兑一些吗?”玛格丽特看上去有些担忧。“我们剩下的不多了。”
“是的。但你去买吧。”他充满深情地望着妻子。“买一次东西没什么关系。”
“是这样,如果你有把握的话……”
“我有把握。”
但豪登想到,他唯一真正有把握的事就是任何人都不会因总理拖延付款而起诉的。他们的私人用钱不够,一直是令他担忧的事情。豪登夫妇除了有限的银行存款外,没有私人收入,那笔存款还是他早年从事律师工作时的一些积蓄。这是加拿大的一个特点。这一民族的小气表现在许多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加拿大对自己国家领导人的报酬很吝啬。
豪登经常想,作为一个主宰加拿大命运的总理,他的薪水和津贴还不如一个美国国会议员,这是一种辛辣的讽刺。他没有专用的座车,他是动用了自己本来就很少的津贴才买了一辆。甚至连免费住房的规定也是新近作出的。1950年时的总理路易斯·圣劳伦特被迫住进一所只有两个房间的公寓,住房十分拥挤,使圣劳伦特夫人只好把家里的水果罐头和果酱等物贮存在她的床下。此外,在国会服务了一生之后,一个退休总理每年最多只能靠捐助退休金制度得到3000美元的退休金。对于国家来说,过去这样做的结果是使总理们在年事已高时,仍不愿退出公职。一旦退休后他们则过着清贫的生活,或靠朋友的施舍。内阁大臣和下院议员们的待遇就更低了。即使这样,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仍能保持清白廉洁。豪登觉得这的确够得上奇迹了。他不禁隐隐约约地对哈维·沃伦德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丝同情。
“你当初嫁给商人就好了,”他对玛格丽特说道。“即使是第二副总经理的现钱也比我多得多。”
“我想我们还是有其它补偿的。”玛格丽特笑了笑。
他想,谢天谢地,我们的婚姻还算很美满,政治生涯能给你权力,却又同时从你身上榨去许多东西——感情、幻想,甚至还包括诚实。而如果一个人失去了在他身边的女人的温情,那么他将成为一个空空的躯壳。他极力想把米莉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只是仍摆脱不了刚才的那种不安的感觉。
“我正在回忆你父亲发现我们相爱那天的情景。你还记得那天吗?”
“当然记得了。女人对那种事情的记忆力是惊人的。我倒觉得会忘记的应该是你。”
那是42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他们住在一个名叫麦迪森哈特的西部山城里,那年他22岁,毕业于孤儿学校,是个既没有委托人,也不可能在近期内找到委托人的初出茅庐的律师。玛格丽特那时已经18岁了。她们姐妹7人,她是长女。她的父亲是一个牲畜拍卖商,工作之余,他是个郁郁寡欢,不善交际的人。按照当时的生活水平,与毕业后贫困的杰姆斯·豪登相比,她家还是很富裕的。
在星期天晚上做礼拜之前,他们俩也不知怎么独自占有了客厅。随着他们的情欲上升,他们越来越热烈地拥抱着。当玛格丽特的父亲进来找他那本祈祷书时,她已经有些衣着不整了。当时他咕噜了一句:“请原谅,”再什么也没说。但到了晚上,当全家人围坐在桌前吃晚饭的时候,他坐在首席上,板着面孔扫视了一下桌子,然后对杰姆斯·豪登说道:“年轻人,”他开口说道。他那健壮而安详的妻子和另外几名女儿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在我这行工作中,当一个男人伸出手去抚摸一头母牛的乳房时,他不仅仅是想随便看看。”
“先生,我愿意与您的女儿结婚,”杰姆斯·豪登沉着自信地说道。在后来的生涯中他的这种自信给他带来了巨大益处。
这个拍卖商用手猛击一下摆得满满的晚饭桌。“拍板成交!”然后,他一反往日的寡言,扫了一眼桌子说道,“走了一个,谢天谢地!还剩6个啦。”
几个星期后他们结婚了。后来,是这位早已谢世的拍卖商帮助他的女婿先是建立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后来又跻身于政界。
他们有了孩子,不过现在他和玛格丽特很少去看望他们。他们的两个出嫁的女儿住在美国,他们最小的儿子小杰姆斯·麦卡勒姆·豪登在远东当石油钻井队长,但哺育孩子的经历似乎仍在他们身上延续,而这是很重要的。
壁炉中的火着得不太旺了,他又扔进了一块白桦木。树皮遇火发出劈劈啪啪的爆裂声,随即一团火焰升腾而起。他坐在玛格丽特的身旁,观望着火焰吞没了那块桦木块。
玛格丽特轻声问道:“你将与美国总统谈些什么呢?”
“明晨将发布公告。公告上说是有关贸易以及财政政策的会谈。”
“真是这方面的会谈吗?”
“不,”他说道,“不是。”
“那么是有关什么的呢?”
有关国务方面的情况以前他对玛格丽特一直是不保密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得有个可信任的人。
“主要是关于防务问题。一场新的世界性危机即将到来。在这场危机爆发之前,美国可能要接管很多事情,包括许多到现在为止一直是我们自己办的事。”
“是军事方面的事情吗?”
豪登点了点头默认了。
玛格丽特慢慢地说道:“这就是说他们将控制我们的军队……以及其余的一切,是吗?”
“是的,亲爱的,”他说道。“看来他们可能会这样做的。”
他妻子的额头上关注地皱起了皱纹。“如果出现这种局面的话,加拿大就不再有自己的外交政策了,是不是?”
“我想不会那么严重,”他叹息道。“很长时间以来,我们一直在朝这个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