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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秋色(2)


问完之后,芳子对自己惊讶的口气感到羞愧。

服务生又端来了一盒饭前菜——腌鱼。

芳子一边用刀叉切鱼,一边为自己的自私恼怒不已。

今天,来到六本木是为了欣赏音乐会,而不是为了和松永见面,然而,当得知松永,将和小泉志津子出差采访时,自己的意志却开始动摇。

她不明白,松永为什么还要找志津子去京都采访,公司的编辑人员多得是,难道没有志津子事情就办不好了吗?

“镇定一点!”

芳子在心里责备自己,拿了酒杯就往嘴里灌,慌张之余稍微呛了一下。

“是不是有点辣?”

“不会……”

修平对酒并没有特殊的偏好,喝哪一种品牌都可以,松永就比较讲究一点,刚才他也是把调酒师叫来,问了一大堆之后才决定点什么酒。

松永的个性就是这样,除了酒之外,他也十分重视服装和皮鞋,在人群中总是最耀眼的。现在,他穿着一件肩口是皮革做成的夹克和一件牛仔裤,还是那么潇洒自然。至今,和永远穿西装的修平比起来,他实在出色多了。

“前一阵子我发现一家很有格调的酒吧,虽然在六本木,但是却只卖酒。”

“除了酒之外没有其他的饮料吗?”

“大概还有威士忌苏打水吧!至于酒的话,简直是应有尽有。”

松永用他细长的手指端起酒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改天一起到那家酒吧去看看好吗?”

松永的邀约使芳子的心情再度起伏不定。

“那里的老板是个很风趣的人哦!”

芳子心想,松永好像还以为自己会和他继续交往,殊不知自己今天纯粹是为了听音乐而来的。

“你知不知道在法国或奥地利,有些卖酒的地方都干脆把店名叫做‘酒屋’?”

松永一直把话题绕着酒打转,最后发现芳子好像有点心不在焉,遂改口谈起最近的工作,说到一半,他突然叹道:

“还是跟你在一起工作最顺手。”

芳子默不作声,他又接着说道:

“最近和我合作的年轻同事,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懂嘛!我认为满意的照片他们不采用,偏偏采用我认为没有特色的照片……”

“这种事有时候根本由不得他们。”

“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自己用尽心思拍出来的照片,就这么被埋没了。”

松永说的也不无道理,但是如果完全根据摄影师的意愿配图,文章有时候反而会沦为次要的角色。

“我很会发牢骚,所以那些年轻的同事都对我采取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

松永的优点是绝不趋炎附势谄媚阿谀,但这项优点却也缩小了他的工作范围。

“小泉小姐应该不会这样吧?”

“她就比较直率。”

松永回答得干脆,令芳子有点失望。

“下次到京都出差也是跟她一起去吗?”

“京都的采访以照片为主,我认为值得去做。”

“和年轻的女孩子一起出差,一定很高兴吧!”

芳子发现自己有点嫉妒,松永却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于是想说几句话挖苦他。

“你是不是看她很顺眼?”

“普通啊!”

“那么,是她看你很顺眼罗!”

“你在说些什么啊?”

松永终于发现芳子的不对劲,表情变得十分慎重。

“我之所以和小泉君一起出差,是因为你不肯跟我去的缘故。”

芳子心想,就算我不去,你难道就非得和年轻的小泉去吗?

“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呢?”

“为了躲避我吗?”

芳子不回答,把手里的刀叉摆在盘子的两端。

这几个月以来,躲避松永是难以否认的事实。芳子一再告诫自己,不能和松永交往,而离开他最好的方法,就是尽量避免和他单独相处,但这并不表示芳子讨厌他。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请你告诉我!”

芳子闭上双眼,思索着该怎么告诉他。

“我们的事被我先生知道了。”“从大阪回来后我和我先生大吵了一架。”这两句话无论讲哪一句都可以,问题是一旦说出之后,两人的关系势将就此结束。

“我有一个请求。”

芳子把双手摆在膝盖上,看着松永说道:

“我们以后可不可以变成朋友?”

“朋友?”

芳子点点头,松永若有所思地看着远方,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自语:

“这太难了……”

经过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松永问道:

“你是说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约会了?”

“你不认为这样比较好吗?”

“我不管是不是比较好,我只想知道这出自于你本身的意愿吗?”

芳子轻轻地点点头。事实上她自己也很彷徨,她虽已决心不再和松永重修旧好,但又有些放不下。

“那么,我们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

“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芳子认为只要他们不再继续那种关系,照样可以见面聊天,甚至一起工作。如今自己向松永提出停止肉体关系的要求,松永居然一副如丧家之犬的表情,这难道表示松永需要的只是自己的肉体?

“松永,你的反应好奇怪哦!”

“那一点奇怪?”

“事实上除了不再发生关系之外,我们和以前还不是没有两样!”

松永似乎无法接受芳子的话,他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说道:

“可是这么一来,我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了吗?”

“其他人?”

“我不是和其他的编辑一样了吗?”

“这样不好吗?”

“我希望能够和你有更深一层的交往。”

芳子对松永的强硬口气感到吃惊,抬起头来,发觉松永正紧盯着自己。芳子被看得有点手足无措,赶快把脸撇到一边,刚好服务生送来两杯饭后的咖啡。芳子有种获救的感觉,不断地晃动杯中的汤匙,藉以转移彼此的注意力,此时,松永问道:

“待会儿跟我去隔壁的酒吧好不好?”

芳子不回答,看着手表。

“还早嘛!”

已经九点半了,就算现在直接回家,也要十点才到得了家。芳子虽已事先向修平报备今夜会晚点回家,但最晚还是不能超过十一点。

“我今天纯粹是来听音乐的。”

“我们好不容易才相见,可不可以再……”

芳子的态度十分坚决。

“只在那里待一会儿,好不好?”

“对不起,今天请你让我回家。”

“那么,我们哪时候可以再见面呢?”

松永这么一问,芳子才发觉自己说的话有语病。“今天请你让我回家”这句话,似乎在暗示松永今天不方便,如果改天的话就没问题。

“什么时候都可以啊!”

“那么,明天好不好?”

“我刚才不是说过,我们以后只是朋友了吗?”’

“我不要!”

看着使劲摇头的松永,芳子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我想再和你好好谈谈我们的事。”

“我们?”

“你和我的事。”

“这件事根本已经……”

“没有谈论的余地是不是?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们再单独相处也没有用了?”

芳子有点进退两难,却也感到相当充实。

“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是……”

“可是,你不愿意和我单独约会。”

芳子点点头,松永居然轻轻地敲着桌子,问道:

“到底你哪一种想法才是真的?”

事实上,芳子根本不讨厌松永,可是也不希望再单独相处,这两种想法似乎有些矛盾,但却同时存在。

“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

芳子心想,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你难道没有发现在我喜欢你的感情中,也包含了讨厌的成份?

“老实说,我已经受不了目前这种情况了!”

松永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哀怨。

“我希望你明白告诉我。”

“……”

“你不说话就表示讨厌我。”

“对不起!”

芳子提起桌上的皮包站起来。

“我先走了。”

丢下呆若木鸡的松永,芳子跑出餐厅。

松永似乎在身后呼叫,芳子仍然一个劲地走到音乐厅的广场。

刚才被听众挤得水泄不通的音乐厅已经关闭,只有月亮高挂在以混凝土建造而成的广场上空。

芳子穿越广场,站在计程车招呼站旁。

松永拼命在后面追赶,芳子却立刻坐上已经等在那里的计程车。

车子发动后,芳子靠在椅背上,感觉上似乎遗落了什么,回过头来,只看到耸立在黑暗中的街道。

芳子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发觉修平还没有回来,房间的东西没有被翻动过。

芳子有点失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这样自己就可以装出一副不曾出过门的表情,等着丈夫回来。这种狡猾的念头,还是开始和松永交往之后才产生的。

在那之前,她顶多会为了偷偷买了一件衬衫,或多给小孩几块零用钱,才在修平面前撒谎。

也许保有秘密是使女人愈来愈会说谎的主因。芳子虽对自己的狡诈感到厌烦,但她已经很久不曾品尝类似今晚的惊险滋味了。

这四个月以来,她没有做过一件愧对丈夫的事,也没有再说谎,因此内心觉得十分平静,却也失去品尝刺激滋味的机会。

芳子怀着满足的情绪,换上了家居服,然后卸妆。

十分钟不到,她又恢复刚才出门前的平凡模样。

她走回客厅,打开电视,又泡了一杯茶。

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芳子内心雀跃不已,突然间,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打电话给由美。

她和由美之间根本不必顾虑时间早晚的问题。

拨通后由美立刻就拿起电话。她和部属一起吃饭,也是很晚才回家。

“我今天到六本木的S音乐厅去了。”

“和谁去的?不可能是一个人去的吧!”

芳子无言以对,由美缓缓地问道:

“大概是和松永一起去的吧!”

“怎么会呢?”

“别装蒜了,赶快招供。”

芳子眼看被拆穿了,也就干脆地承认了。

“不过,我是纯粹去听音乐的。”

“是吗?”

“真的啊!所以我早就回家了。”

“你是为了要见他才去的。”

“……”

“我说中了吧!”

由美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说:

“你是不是还爱他?”

“怎么可能……”

芳子拿着听筒拼命摇头。

“如果你讨厌他的话,根本就不会去了。”

“话是没错,他约了我好几次,所以……”

“你先生现在不在家吧!”

“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芳子环顾房间四周,点头道:

“我们不谈什么爱不爱,我只是觉得很刺激。”

“这么说,你是为了寻求刺激才去的?”

“我刚才说过了嘛!我纯粹是去听音乐的!”

“我以前也说过,叫你跟他一刀两断,你不怕再和你先生大吵一架吗?”

“不会有问题的,我真的只是和他见见面而已。”

“唉!这是你的事,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

被由美这么一说,芳子又变得有点不安。

“那架钢琴的音色真的不错哎!”

芳子把话题转移到音乐会上,不过,最后还是把和松永一起吃饭的事报告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

和由美通过电话总算了却一桩心事,芳子看看手表,十二点十分。

开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深受年轻女性喜爱的深夜节目。芳子一边欣赏,一边回想今天早上的事。

修平说过今天晚上会在外面吃饭,芳子本以为只是吃个饭,最晚也会在十一点以前回家。

“早知道他那么晚回来,我应该答应松永的邀约才对。”

好不容易听了一场成功的音乐会,心情十分轻松,却为了配合丈夫不得不早点回家,真是有点扫兴。想着想着,芳子渐渐对修平感到不满。

今天一整天,不论是犹疑该不该和松永见面,或是饭后从餐厅逃回家,完全都是为了修平,结果十二点多了,他竟然还不回家。

芳子喝了一口失眠时经常用来催眠的养命酒,心情依然无法平静,索性把电视关掉,打算回卧房先睡。走到门口时,门铃响了起来。

芳子用手指拨了拨头发,走到门口时,修平已经自己用钥匙开门走了进来。

“噢……”

修平回家时总是宛如野兽般地“噢”上一句。这句“噢”似乎包括“我回来了”、“我累了”两句话的所有含意。

芳子绕到他身后把门关上,修平则径自走人书房,放下公事包,然后转到卧房,开始脱西装。

“你去喝酒了?”

“一点点……”

修平含混地答道。他全身都是酒味,眼睛也相当无神,看得出来喝了不少。

“和广濑一起喝的。”

“怎么又找他?”

“他这一阵子一个人挺寂寞的。”

“一个人?他不是有太太吗?”

“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他太太之外,他没有再找其他女人。”

“这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什么,倒杯冰水给我。”

芳子从冰箱中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修平,他随即一饮而尽,接着便横躺在沙发上。

“不要在这里睡!”

“我只是躺着看报纸。”

修平拿起桌上的晚报,悬在脸上,问道:

“你几点回来的?”

修平问得突然,芳子犹疑了几秒,才回答:

“好像十点多一点。”

芳子提高警觉以防修平提出第二个问题,但他却只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看他的报纸。

芳子安心地走到卧房,开始铺棉被。自从吵架之后,她铺棉被时,已经习惯把两个人的棉被隔开约五十公分的距离。

铺好被芳子又走回客厅,修平果然如她料想地把报纸盖在脸上,睡着了。

“亲爱的,起来!”

芳子掀开报纸,修平立刻把脸别过去。

“我把被铺好了,到房里去睡。”

“知道了……”

“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任凭芳子怎么叫,修平都没有反应,芳子只好拿毛毯盖在他身上。

芳子把桌上的茶杯洗干净,然后换上睡衣,时钟已经指着一点。

明天早上九点要开会,她必须八点钟就出门。

芳子把暖气开强了一些,只留下阳台边那盏壁灯,回过头来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修平。

今天虽然喝醉了,还好身上没有女人的香味。

“我回房睡了哦!”

芳子嘟囔着正想走回卧房,却突然兴致来潮地绕到阳台边。

从六本木回家时,居然没有发现今天的月色真美,中央的部位有些昏黄,散发出神秘玄奥的气息。

芳子把双手摆在阳台的栏杆上,撑住下巴,凝望着那一轮满月,松永的身影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爬满了她整个心头。

我走了之后,他是马上回家,还是一个人跑去喝酒?

松永平常虽然极为安分,可是一旦酒兴大发,往往就不知道自制,也许他现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想着想着,芳子真希望能立刻见到松永。

老 实说,修平那种鼾声大作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丝丝罗曼蒂克的情调。经过将近二十年的漫长婚姻生活,夫妻对彼此丧失梦想,变得实际,原是无可奈何的,然而这样 的日子实在太乏味了。每次和修平提到这件事,他总是一笑置之,认为芳子不应该停留在少女的思春阶段,殊不知女人有时候都会希望自己能成为梦幻中的女王。如 果男人能注意到女人这种情绪反应,女人一定会感到快乐无比,并温柔地对待对方。

芳子凝望昏黄的月亮,轻声呼唤:

“亲爱的……”

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叫的是修平,后来才发觉此刻自己思念的对象,竟是松永,那个数月来不曾如此呼唤的人儿。

“亲爱的……”

芳子凭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又再度轻唤了一声,身体竟自然而然地兴奋起来,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芳子的脸颊却泛着红晕,心跳加快,手心也渗出汗来。

“原来如此……”

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生理反应了。从今年夏天一直到秋天,她一味地压抑自己,避免肉体欲望的萌芽,事实上,压抑的结果往往反而造成欲望的一发不可收拾。

“的确……”

芳子仰望月色,喃喃自语:

“女人若要变得美丽,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自己喜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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