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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国的不安(2)


祯子一听,这电话是室田夫人打来的。

“不来吗?呵,你去知事夫人那里,那就没有时间了。行啊,明白了。”经理回答完毕改变了声调,说道:

“鹈原太太此刻在我这儿。又出了大事啦。”祯子耳朵自然听不见电话里的对话,好像夫人大吃了一惊,又反问了一句。

“你认识的那位本多君,就是因鹈原君的事,和他太太一起来过的那个人,昨天在东京被杀害了。”从电话里看不见夫人的表情,好像吃惊不已。

“是在东京。本多去走访一个女人,被掺入氰化钾的威士忌毒死了。我也大吃一惊,现在鹈原夫人在这儿,详细情况以后再说吧。”

对方似乎在说,那可不得了,室田回答:“得啦,得啦。”夫人好像在说,一定要见见祯子。室田经理说:

“没有时间了,今天算了吧。”室田挂断了电话,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

“是内人打来的。我一说本多君的事,内人大吃一惊,她说马上要来这儿见见您,不凑巧,今天下午六时广播电台举行一个座谈会。”室田一提到夫人,说话声音也提高了,本多的事暂时不在话下。

“从东京来了一位有名的A博士,由这儿的广播电台策划,以‘当地地方文化的应有状态’为题,由知事夫人和内人邀请A博士一起举行一个座谈会。”

“那太好了。”

祯子当然知道A博士。A博士是T大学教授,当代有数的社会评论家之一,今天室田夫人和知事夫人与博士座谈,因为夫人是当地名流夫人。

祯子所得到的印象是,室田夫人无愧为当地名流夫人。文静。温和,说起话来,脑子反应快,颇有知识和教养。夫人是当地知识界中有文化妇女的代表。

祯子站起来向室田经理告辞。经理送她到门口说:

“今天听了你的话,真大吃一惊。下次见面前,报上将会有详细的报道,会真相大白的。欢迎您再来。”

经理郑重其事地对祯子说。对他的表情,祯子丝毫没有怀疑。但实际情况究竟如何,现在还不知道。室田经理对田沼久子的逃亡缄默不言。

祯子走进咖啡馆,是在六点前,她感到疲惫不堪,不想马上回旅馆,想在这儿稍微休息一下。外面天黑了,白天的乌云延续到夜间。天气很冷。

这家咖啡店很小。她选择狭小的店,出于她此刻的心情。她需要安静的场所。

幸亏这家店没有电视。收款机旁边有一台收音机播送着音乐。

祯子喝着热咖啡,继续思忖:

“杉野友子”是田沼久子的化名,已是不可动摇的事实。久子为什么要杀害本多,是因为本多追得她太紧。本多究竟掌握久子的什么秘密?

本多在追踪宪一的行踪的过程中,出现了田沼久子。本多触及了她的秘密,因而遭到杀害。

另一方面,大伯子宗太郎在追踪弟弟宪一的过程中遭到了杀害。在火车中同行的吉普女郎,可能就是田沼久子。久子操吉普女郎的英语,她就是宗太郎身旁的吉普女郎。这两条线是完全符合的。

因此,遭田沼久子杀害的本多和宗太郎所掌握的秘密是不是与田沼久子不光彩的过去有关?但仅仅因为田沼久子是战局混乱时期特殊的女性,这话说不通。至少,在她的过去经历中早埋下了杀人阴影。

祯 子想起了走访立川警察署时。见过叶山警司。叶山警司是宪一警官时代的朋友。田沼久子和丈夫宪一,一个是战后温火时期操特殊职业的女人,一个是担任取缔的风 纪股巡警。两人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接触?对此,祯子无法推断。可是,本多和宗太郎是不是更进一步迫近与宪一有联系的久子的秘密。他们被杀的原因就在于此。

对,祯子想,再去一次立川见一见叶山警司,问一问立川署丈夫过去的同事,或许能了解丈夫的过去。

这时,收音机播送六点钟的新闻,接着是座谈会实况转播。祯子支起耳朵听。

她想起宝田经理说过,有名的A博士和经理夫人、知事夫人的座谈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座谈会上,宝田夫人的声音和平时说话声完全一样。她的发言非常活泼,对A博士巧妙的座谈,她丝毫也不怯场,毋宁说那位知事夫人倒稍见逊色。

座谈会进行了约七十五分钟。主题是地方妇女的问题。对于现代第一线评论家A博士的谈话,祯子自然有兴趣。但更感兴趣的倒不在于谈话内容,而是宝田夫人的声音。

座谈会的广播结束时,旁边桌上的对话钻进了她的耳朵。‘“室田佐知子已完全成为当地的名流夫人了。”

祯子掉过头去看,说话的是三个三十岁左右的工薪阶层。

“其他也找不出人来了。宝田佐知子脑子来得快,已达到相当的水平,即使在东京也是一流的。”另一个男子说。

“东京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环境和机遇第一,只要不是傻瓜,名士也是靠勤奋拼出来的。”

“这样看来,”另一个稻年长的说:

“在地方上就吃亏了。”

“是的,首先,在地方上,没有新闻记者起哄,不管怎么说,在东京的人占便宜。”’另一个人说:

“总而言之。室田夫人在这地方是首屈一指,执文化妇女团体的牛耳。她本人就是会长,非常活跃。”

另一个人说:“她是当代的才女。”

关于室田夫人的评价,祯子听到这儿为止,便走出咖啡店。外面下着纷纷的细雪,这只有在这雪国才能看到。她进咖啡后开始下的雪,此刻在屋顶上已积起薄薄的一层。回到旅馆,房间里已升起了暖炉。

“您回来了。”女招待出来迎接,“晚饭怎么办?”

祯子不知怎地觉得胸闷,没有食欲,说道:

“现在不想吃,回头再说吧。”

那好。”

女招待支起套窗。祯子这才发现远处的街灯已在黑暗中闪烁。那一带的松枝已落上了细雪。

女招待收拾好套窗,屈膝坐下。

“太太,您有什么要洗的东西,请不用客气拿给我。”

女招待的话,意思是祯子还要再住下去。

“不用了。谢谢。承您关照。”祯子说:

“我明天就要回东京。”

“是吗?对了,再过三天就是新年了,家里总有许多事等着您哩。”

女招待们觉得祯子非同寻常。一忽儿刑警来了,本多又多次来访,发现她不是以旅行为目的的客人。

听女招待说,还有三天过年了,祯子也觉得自己毫无意义在这北陆的都市滞留太长时间了。她来此地为的是寻找丈夫宪一的下落,事实上却干了一系列毫无意义的事。回东京!她突然想回到母亲身边去。

女招待问:有没有要洗的东西?祯子突然想起一件事:大伯子家太郎在金泽市内走访洗染后。这话是本多对她说的,当时,她不知道宗太郎为什么要走访洗染店。

现在看来,宗太郎的目的是寻找宪一的衣物。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似乎与宪一的同居者田沼久子有关。宗太郎采取如此不可思议的行动,可以说他在某种程度上已掌握了田沼久子的生活秘密和宪一的行综。

祯于在房间里听收音机。从玻璃窗看出去,兼六园一带的群山一片雪白。雪已停了。阴沉沉的天空染成一片浓重的铅色。似乎已冻住了。

收音机播送十二点钟的新闻。这是东京新闻,也许母亲也在听。祯子今夜归心似箭。

东京新闻播送完后,报告地方新闻,引起了摇号的注意。

“石 川郡鹤来镇的崖下发现一具女尸——今晨七时左右,鹤来镇XX农民山田恭子在附近崖上通过时,发现崖下横躺着一具女尸,立刻报告当地警察署。有关警官立即奔 赴现场检查。尸体为三十二三岁的妇女,头部有搏击的伤痕和裂伤,根据状况判断,系从现场上部,十五米高的手取川断崖上投身而亡,所辖署立即将尸体运往鹤来 镇公所,经详细检查推断死后经过十三小时,为前一天下午六时已死亡。服装为灰色连衣裙,外罩桃红色大衣,白色围巾,所持物品有装着现金两万元和化妆品的手 提包,大衣里子绣有“田沼”两字,没有遗书,显然是有准备的自杀。又,金泽警察署认为,从尸体的长相和服装看,很像东京警视厅所通缉的杀死本多良雄的凶 犯,此案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祯子屏住呼吸,身子不住地颤抖,僵住了。

田沼久子死了。

收音机报告的确是田沼久子,大衣里子绣有“田沼”两字。除了她,还能有谁呢?有准备的自杀,说明她杀死了本多。

祯子立刻收拾东西,女招待进来问道:

“您要出门吗?”

祯子问了去鹤来的路径。女招待看了看外面。

“鹤来吗?那边可能雪很深呵。”她把路径告诉了祯子。

祯子坐出租车到白菊街车站。途中,她本想顺路去金泽警察署,后来想,尸体是在鹤来发现的,那一定停在鹤来,到那里就能详细地了解情况,总之先去鹤来看一看。

从白菊街乘电车去鹤来约四十分钟。祯子想起大伯于宗太郎也是乘的这趟电车。

电车在施了一层薄薄脂粉似的原野上行驶,沿线除了小站上,几乎没有建筑物。

车站与车站之间大约有二十处坟地,星星点点散落在铁路的两侧。

女招待担心雪深,但一路上积雪并不深。可是雪白的群山,明快地反射在车厢里。

死在鹤来的肯定是田沼久子,因为在衣里子绣的名字是“田沼”。

祯子不由地一怔:宗太郎在金泽市走访洗染店,大概是我宪一托洗的上衣。此刻地才明白了。

宗太郎是在找绣有“鹈原”两字的宪一的上衣。

宪一回东京时和去田沼久子家时,必须要换上衣。

如果穿着绣有“鹈原”的上衣去田沼久子家,那不合适。他在久于面前,始终用“曾根益三郎”的名字。于是,宪一在去久子家时,把绣有“鹈原”的上衣放在洗染店,穿上以前托洗的绣有‘曾根益三郎”的上衣。

相反,他回东京时放下“曾根”的上衣,穿上“鹈原”的上衣。换句话说,洗染店是两件上衣的交换地。

鹈原宗太郎从这一点上,了解宪一的秘密生活。宪一失踪对,正好他在田沼久子家。于是宗太郎走访洗染店,寻找绣有“鹤原”的上衣,因为宪一没告诉他是哪家洗染店。

祯子这才鲜明地看到宪一的双重生活。

鹤来镇是一个静寂的小镇。她在车站打听,说警察署就在近处。她跨进一座小小的楼房的大门,旁边就是传达室。她问坐在里边的巡警。

““哎哟,这不是夫人吗?”

听到声音,祯子大吃一惊,原来是那位因本多的事来过旅馆的金泽署的刑警。

祯子眼睛瞪得大大的。

中年的刑警吃惊盯住祯子看,问道:

“夫人,您怎么又到这儿来了?”

“中午听了广播新闻,说杀害本多先生的凶犯在这鹤来自杀了。”祯子回答。

刑警频源点头:

“呵,是这样。电台这么快就已经广播了吗?’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请上这边来,这儿说话不方便。”说着,便站了起来。

他把祯子领进一间小小的接待室,和祯子面对面坐下。

“您听过广播了,大体情况该了解了。”刑警说:

“我们得到警视厅的通报,说杀害本多的犯人从东京上野车站乘火车来这儿。

因此,从今早晨起,在车站等地进行了严密警戒,不料鹤来署来了自杀事件的报告,长相和服装与警视厅所通缉的凶犯完全一致,我们就赶来了。”

这时,有一位巡警端来了茶,谈话停了一下。

“可警视厅通缉的女人的名字是‘杉野友子’,而自杀的女人大衣里子绣着‘田沼’二字,我们怀疑‘杉野友子’是‘田沼’的化名。”刑警推断说:

“尸体的手提包中装着印有‘室田耐火砖公司’的空信封。我们查问室田耐火砖公司,回答田沼是该总公司的传达员。”

祯子思忖,可以肯定“杉野友子”就是田沼久子。

“我们问了室田经理,”刑警继续说道:

“回 答是田沼久子于二十五日晚突然退掉公寓不知去向。看来她直接逃往东京了。于是我们确信杀死本多良雄的就是这个田沼久子。长相完全一致。目前还没有将尸体的 脸部照片给室田经理看。估计不会有错。根据我们的推断,田沼久子于二十五日晚乘夜车去东京。二十七日杀死前去走访的本多后,立即出逃。恐怕久子已经知道警 方在追踪她,因而自杀。”

“夫人,上次我曾问过您,现在再问一次,您真的不知道田沼久子和本多的关系?”

“我上次已经说过,本多先生仅仅是我丈夫的朋友,我不了解他的私生活。”

祯子回答。

“因此我也不了解田沼久子。”

“是吗?”刑警点了点头。

“本人的遗物中没有留下遗书,因此不了解本多和田沼久子的关系。但本人自杀的原因是她杀死了本多,这不会有错。既然是自杀,我们不打算进一步追究了。”

“田沼久子是什么时候来到鹤来的?”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下午,鹤来镇有一家叫‘野田屋’的旅馆,久子大约在十二点左右来投宿,一直在休息。据‘野田屋响女招待说,久子心神不定,坐卧不宁,脸色也不好,送去的饭也没有吃多少。总之,很担忧的样子,由此可见,久子很害怕警方的追查。”

祯子思忖:田沼久子为什么要特地来鹤来镇呢?她想起鹈原宗太郎在鹤来被杀那一天目击者说,在北防铁道的电车中,他和一个吉普女郎似的年轻女人在一起。

现在看来,那人就是田沼久子。从那时起,她对鹤来镇已有经验。

那天,田沼久子把鹈原宗太郎领到鹤来镇。在电车里,她和宗太郎在一起,到了鹤来站,她和宗太郎分手。可以想象,久子起初对宗太郎说:“我领您去找宪一。”

才把他领到这冷冷清清的镇上来。到了车站前,她推说去找宪一,要宗太郎在加能屋旅馆等。否则,宗太郎不会在旅馆里说:‘我在等一个人。”沉住气在那儿傻等。

在车站前分手时,久子将掺氰化钾的威士忌小瓶交给宗太郎说:“你喝着酒,在那儿等吧。”喝酒的宗太郎丝毫也不怀疑,到了加能属,将威士忌见上水喝了。

杀死宗太郎在这鹤来镇。田沼久子自杀也在这鹤来镇郊外。这太不可思议了,曾经犯过罪的地方,她会再一次回来。田沼久子可能也出于这种心理。

总而言之,从她的为人,从站在宗太郎旁边的那女人的服装,从她和宗太郎死在鹤来镇,这几点都可说是田沼久子作的案。

她和宗太郎在一起时穿着艳丽的大农。现在尸体上的大衣也很艳丽,只是年龄稍有不同。

可是,警方还不知道久子就是站在宗太郎身旁的女子。祯子还不想向警察挑明。

祯子问道:“田沼久子是几点钟离开旅馆的?”

“据女招待说,大概在五点过后,她那时候很沉不住气,说到附近走走,就走了。投宿时,旅馆问她,‘今晚住下吗?’她回答:‘还不一定呢?’以为她在鹤来镇有熟人,去找熟人去了。”

“田沼久子坠落的现场是一个很静寂的地方吧?”祯子问。

“是的,平时,这地方外地人没有事不来。从这鹤来镇有一条林荫道通往别的村落,途中有一断崖与道路相连,约有15米高。她到断崖尽头跳了下去,显然这是有准备的自杀。”

“田沼久子是不是有事到那个村落去?”祯子问。

“我们也考虑过。这村落只有十二三户人家。我们打听了一下,没有人认识田沼久子的,因此,只能认为她是自杀。”刑警喝了一口剩茶。

“再说,从昨夜起下了雪。这一带积雪约十厘米。如果不下雪,或许可以找到田沼久子一个人在这一带因苦恼而徘徊的痕迹……一般自杀者在死以前总犹豫不决,男的不断地抽烟,烟头扔得到处都是,女的走来走去,不知所措。因为半夜起下了雪,把所有痕迹都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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