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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卷金令史美婢酬秀童(2)


却说金令史旧邻有个闲汉,叫做计七官。偶在街上看见秀童买了许多东西,气忿忿的走来,问其缘故。秀童道:“说也好笑,我爹真是交了败运,干这样没正经 事二百两银子已自赔去了,认了晦气罢休。却又听了别人言语,请什么道人来召将。邓贼道今日鬼混,哄了些酒肉吃了,明日少不得还要索谢。成不成,吃三瓶,本 钱去得下爽利,又添些利钱上去,好没要紧。七官人!你想这些道人,可有真正活神仙在里面么?有这好酒好肉到把与秀童吃了,还替我爹出得些气力。斋了这贼道 的嘴,‘碾噪,也可谢你一声么?”正说之间,恰好金令史从玉峰寺转来“秀童见家长来了,自去了。金满与计七官相见问道:“你与秀童说甚么?”汁七官也不信 召将之事的,就把秀重适才所言,述了一遍,又道:“这小厮到也有些见识。金满沉吟无语,邓计七官也只当闲活叙过,不想又挑动了家长一个机括。只因家长心 疑,险使童儿命丧!金令史别了计七官自回县里,腹内踌躇,这话一发可疑:“他若不曾偷银子,由我召将便了,如何要他怪那个道士?”口虽不言,分明是”土中 曲蛤,满肚泥心。”

少停莫道人到了,徘设坛场,却将邻家一个小学生附体。莫道人做张做智,步罡踏斗,念咒书符。小学生就舞将起来,像一个捧剑之势,口称”邓将军下坛”。 其声颇洪,不似小学生口气”士满见真将下降,叩首下迭,志心通陈,求判偷银之贼。天将摇首道:“不可说,不可说。”金满再三叩求、愿乞大将指示真盗姓名, 莫道人又将灵牌施设,喝道:“鬼神无私,明已报应。有叩即答,急急如今!”金满叩之下已,天将道:“屏退闲人,吾当告汝。”其时这些令史们家人、及衙门内 做公的,闻得莫道人在金家召将,做一件希奇之事,都走来看,塞做一屋。金满好言好语都请出去了,只剩得秀童一人在傍答应。天将叫道:“还有闲人。”莫道人 对金令史说:“连秀童都遣出屋外去。”天将教金满舒出手来,金满跪而舒其左手。天将伸指头蘸酒在金满手心内,写出秀童二字,喝道:“记着!”金满大惊,正 合他心中所疑、犹恐未的,叩头嘿嘿祝告道:“金满抚养秀童已十余年,从无偷窃之行。若此银果然是他所盗,便当严刑究讯,此非轻易之事。神明在上,乞再加详 察,莫随人心,莫随人意/天将又蘸着酒在桌上写出秀童二字。又向空中指画,详其字势,亦此二字。金满以为实然,更无疑矣。当下莫道人书了退符,小学生望后 便倒。扶起,良久方醒,问之一无所知。

金满把谢将的三牲与莫道人散了福。只推送他一步,连夜去唤阴捕拿贼。为头的张阴捕,叫做张二哥。当下叩其所以。金令史将秀童口中所言,及天将三遍指名 之事,备细说了。连阴捕也有八九分道是,只不是他缉访来的,下去担这于纪。推辞道:“未经到官,难以吊拷。咕满是衙门中出入的,岂不会意,便道:此事有我 做主,与列位无涉。只要严刑究拷,拷得真赃出来,向时所许二十两,下敢短少分毫。”张阴捕应允,同兄弟四哥,去叫了帮手,即时随金令史行走。

此时已有起更时分,秀童收拾了堂中家伙,吃了夜饭,正提腕行灯出县来迎候家主。才出得县门,彼三四个阴捕,将麻绳望颈上便套。下由分说,直拖至城外一 个冷铺里来。秀童却荷开口,彼阴捕将铁尺向肩呷上痛打一下,大喝道:“你干得好事!”秀空负痛叫道:“我千何享来?”阴捕道:“你偷库内这四锭元宝,藏于 何处?窝在那家?你家主已访实了,把你交付我等。你快快招了,兔吃痛苦。”秀童叫天叫地的哭将起来。宙古道:有理言自壮,负屈声必高。秀童其实不曾做贼, 被阴捕如法吊拷。秀童疼痛难忍,咬牙切齿,只是不招。原来大明律一款,捕盗不许私刑吊拷。若审出真盗,解官有功。倘若不肯招认,放了去时,明日被他告官, 说诬陷平民,罪当反坐。八捕盗吊打衫夹,郁已行过。见秀童不招,心下也着了慌。商议只有阄王,铁膝裤两件未试。阎工是脑箍上了箍,眼睛内鸟珠都涨出寸许” 铁膝裤是将石屑放于夹棍之内,未曾收紧,痛已异常。这是拷贼的极刑了。秀童上了脑箍,兀而复苏者数次,昏债中承认了,醒来依旧说没有。阴捕又要上铁膝裤, 秀童忍痛不起,只得招道:“是我一时见财起意,偷来藏在姐夫李大家床下,还不曾动。”

阴捕将板门抬秀重到于家中,用粥杨将息,等候天明,到金令史公序里来报信。此时秀童奄氢一息,爬走不动了。金令史叫了船只,启同捕役到李大家去起赃。 李大家住乡问,与秀童爹娘家相去不远。阴捕到时,李大又不在家,吓得秀童的姐儿面如上色,正下知甚么缘故,开了后门,望爹娘家奔去厂。阴摘走人卧房,发开 床脚,看地下土实个松,已知虚言。金令史定要将锄头垦起,起土尺余,并无一物。众人道:“有心到这里蒿恼一番了。”翻箱倒笼。满屋寻一个遍,那有些影儿。 金令史只得又同阴捕转来,亲去叩问秀童。秀童泪如而下,答道:我实不曾为盗,你们非刑吊拷,务要我招认。吾吃苦不过,又下忍妄扳他人,只得自认了。说姐夫 床下赃物,实是混话,毫不相干。吾自九岁时蒙爹抚养成人,今已二十多岁,在家未曾有半点差错。前日看见我爹费产完官,暗地心痛之又见爹信了野道,召将费 钱,愈加不乐,不想道爹疑到我身上。今日我只欠爹一死,更无别话。”说罢闷绝去了,众阴捕叫唤,方才醒来,兀自唉唉的哭个不住。金令史心下亦觉惨然。

须臾,秀童的爹娘和姐夫李大都到了。见秀童躺在板门上,六枫八伤,一丝两气,大哭了一场,奔到县前叫喊。知县相公正值坐堂,问了口同,忙差人唤金满到 来,问道:“你自不小心,失了库内银两,如何通同阴捕,妄杀千人,非刑吊拷?”金满享道,“小的破家完库,自竹要缉访此事。讨个明白。有莫道人善于召将, 天将降坛,三遍写出秀童名字,小的又见他言语可疑,所以信了,除了此奴,更无影响,小的也是出乎无奈,不是故意。”知县也晓得他赔补得苦了,此情未知真 伪,又被秀童的爹娘左享右享,无可奈何。此时已是腊月十八了。知县分付道:“岁底事忙,且过了新年,初十后面,我与你亲审个明白。”众人只得部散了,金满 回家,到抱着一个鬼胎,只恐秀童死了。到留秀童的爹娘伏侍儿子,又请医人去调治,每日大酒大肉送去将息。那秀童的爹娘,兀自哭哭啼啼絮絮那贴的不住己正 是:青尤共自虎同行,吉凶事全炊未保。

却说捕盗知得秀童的家属叫喊准了,十分着忙,商议道:“我等如此绷吊,还下肯吐露真情,明日县堂上可知他不招的。若不招时,我辈私加吊拷,罪不能 免。”乃情城隍纸供于库中,香花灯烛,每日参拜祷告,夜间就同金令史在库里歇宿,求一报应。金令史少下得又要破些俚在他们面上。到了除夜,知县把库逐一盘 过,支付新库吏掌管。金满已脱了干纪,只有失盗事未给,同青张阴捕向新库吏说知:“原教张二哥在库里安歇。”那新库吏也是本县人,与主令史平昔相好的,无 不应九。是夜,金满各下二牲香纸,携到库中,拜献城隍老爷。就将福物请新库吏和张二哥同酌。三杯以后,新库吏说家中事忙,到央金满替他照管,自己要先别。 金满为是大节夜,不敢强留。新库吏将厨柜等都检看封锁,又将库门锁钥付与主满,叫声“相扰”,自去了。金满又吃了几杯,也就起身,对张二哥说:“今夜除 夜,来早是新年,多吃几杯,做个灵梦,在厂不得相陪了。”说罢,将库门带上落了锁,带了钥匙自回。

张二哥被金满反锁在内,叹口气道:“这节夜,那一家不夫妇团圆,偏我晦气,在这里替他们守库!”闷上心来,只顾自筛自饮,不觉酩酊大醉,和衣而寝。睡 至四更,梦见神道伸只靴脚踢他起来道:“银于有了,陈大寿将来放在厨柜顶上葫芦内了。”张阴捕梦中惊觉,慌忙爬起来,向厨柜顶上摸个遍,那里有什么葫芦。 “难道神道也作弄人?还是我自己心神恍馏之故?”须臾之间,又睡去了。梦里又听得神道说:“银子在葫芦里面,如何不取?张阴捕惊醒,坐在床铺上,听吏鼓, 恰好发擂。爬起来,推开窗子,微微有光。再向厨枢上下看时,井无些子物事。欲要去报与金令史,库门却旦锁着,只得又去睡了。少顷,听得外边人声热闹,鼓乐 喧闽,乃是知县出来同众官拜牌贺节,去丈庙行香。天已将明,金满己自将库门上钥匙交还新库吏了。新库吏开门进来,取红纸用印。张阴浦已是等得不耐烦,急忙 的戴了帽于,走出库来。恰好知县回县,在那里排衙公座。那金满已是整整齐齐,穿着公服,同众令史站立在堂上,伺候作揖。张阴捕走近前把他扯到旁边说梦中神 道,如此如此:“一连两次,甚是奇异,侍来报你,你可查县中有这陈大寿的名字否?”说罢,张阴捕自回家去不题。

却说金满是日参谒过了知县,又到库中城隍面前磕了四个头,回家吃了饭,也不去拜年,只在县中橹查名姓,凡外郎、书于、皂快、门子及禁子、夜大,曾在县 里走动的,无不查到,并无陈大专名字。整整的忙了三日,常规年节酒,都不曾吃得,气得面红腹胀,到去埋怨那张阴捕说谎。张阴捕道:“我是真梦,除是神道哄 我。”金满又想起前日召将之事,那天将下临,还没句实话相告,况梦中之言,怎便有准?说罢,丢在一边去厂。

又过了两日,是正月初五,苏州风俗,是日家家户户,祭献五路大神,谓之烧利市。吃过了利市饭,方才出门做买卖。金满正在家中吃利市饭,忽见老门于陆有 恩来拜年,叫道:“金阿叔恭喜了!有利市酒,请我吃碗!”金令史道:“兄弟,总是节物,下好特地来请得,今日来得极妙,且吃三杯。”即忙教嫂子暖一壶酒, 安排些见成鱼肉之类,与陆门子对酌。闲话中间,陆门子道:“金阿叔,偷银于的贼有些门路么?金满摇首:“那里有!”陆门子道:“要赃露,问阴捕,你若多许 阴捕几两银子,随你飞来贼,也替你访着了。金满道:“我也许过他二十两银子,只恨他没本事赚我的钱。”陆门子道:“假如今日有个人缉访得贼人真信,来报你 时,你还舍得这二十两银子么?金满道:“怎么下肯?”陆门子道:“金阿叔,你芳真个把二十两银子与我,我就替你拿出贼来。”金满道:“好兄弟,你果然如 此,也教我明白了这桩官司,出脱了秀童。好兄弟,你须是眼见的实,莫又做猜谜的活!”陆门于道:“我不是十分看得的实,怎敢多口!”金令史即忙脱下帽子, 向譬上取下两钱重的一根金挖耳来,递与陆有恩道:“这件小意思权力信物,追出赃来,莫说有余,就是止剩得二十两,也都与你。”陆有恩道:“不该要金阿叔 的,今日是初五、也得做兄弟的发个利市。”陆有恩是已冠的门子,就将挖耳插于网中之内,教:“金阿叔且关了门,与你细讲!”金满将大门闭了,两个促膝细 谈。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上下费工夫!

原来陆有恩间壁住的,也是个门子,姓胡,名美,年十八岁。有个姐大叫做卢智高。那卢智高因死了老婆,就与小舅同住。这胡美生得齐整,多有人调戏他,到 也是个本分的小厮。白从父母双亡,全亏着姐姐拘管。一从姐姐死了,跟着姐夫,便学不出好样,惯熟的是那七字经儿:隋钱、吃酒、养婆娘。去年腊月下旬,陆门 子一日出去了,浑字闻得间壁有斧凿之声,初次也不以为异。以后,但是阶门下出去了,就听得他家关门,打得一片响。陆门子回家,就住了声。浑家到除夜,与上 夫饮酒,说及此事,正不知凿甚么东西;陆门子有心,过了初一泊初二初三一连在家住两日,侧耳而听,寂然无声。到初四日假做出门往亲戚家拜节,却远远站着, 等间壁关门之后,悄地回来,藏在家里。果听得间壁褪凿之声,从壁缝里张看,只见胡美与卢智高俱蹲在地下。胡美拿着一锭大银,卢智高将斧敲那锭边下来。陆门 予看在眼里,晚间与二人相遏问道:“你家常常葵凿什么东西?”胡美面红不语。卢智高道:“祖上传下一块好铁条,要敲断打厨刀来用。”陆有恩暗想道:”不是 那活几是什么?他两个那里来有这元宝?”当夜留在肚里,次日料得金令史在家烧刊市,所以特地来报。

金满听了这席话,就同陆有恩来寻张二哥不遇,其夜就留陆有恩过宿,明日初六,起个早,又往张二哥家,并拉了四哥,井四个人,饲到胡美家来。只见门上落 锁,没人在内,陆门子叫浑家出个问其缘故。浑家道:“昨日听见说要叫船往杭州进香,今早双双出门。恰才去得,此时就开了船,也去不远。四个人飞星赶去,刚 刚上驷马桥,只见小游船上的上溜儿,在桥俊下买酒来米。令史们时常叫他的船,都是相熟的,王溜儿道:“金相公今日起得好早!金令史问道:“漓儿,你赶早买 酒主米,在那里去?”溜几道:“托赖揽个杭州的载,要上有个把月生意/金满拍着肩问:“是谁?”王溜儿附耳低言道:“是胡门”言同他姓卢的亲眷合叫的船: 金满道:“如今他二人可在船里?”工溜几道:“那卢家在船甩,胡舍还在岸上接表子未来。”张阴捕听说,膏先把干涸儿扣住。溜儿道,“我得何罪厂金满道: “不干你事,只要你引我到船。就放你。”溜儿连灭的酒来的米,都寄在店上,引着四个人下桥来,八只手准备拿贼。这正是:闲时不学好,今日悔应迟。

却说卢智高在船中,靠着栏千,眼盼盼望那胡美接表子下来同乐。却一眼瞧见金令史,又见王溜儿颈上麻绳带着,心头跳动,料道有些诧异,也不顾铺盖,跳在 岸上,舍命奔走。工溜儿指道:“那戴孝头巾的就是姓卢的。”众人放开脚去赶,口中只叫:“盗库的贼休走!”卢智高着了忙,跌上一交,被众人赶上,一把拿 住。也把麻绢扣颈,问道:“胡美在那里?卢智高道,“在表子刘丑姐家里。”众人教卢智高作眼,齐奔刘丑姐家来。胡美先前听得人说外面拿盗库的吐,打着心 头,不对表子说,预先走了,不知去向。众人只得拿刘丑姐去。都到张二哥家里,搜卢智高身边,并无一物及搜到毡袜里,搜出一锭秃元宝。锭边凡都敲去了。张二 哥要带他到城外冷铺里去吊拷,卢智高道:“下必用刑,我便招了。去年十明间,我同胡美都赌极了,没处设法。胡美对我说:‘只有库里有许多元宝空在那里,’ 我教他:‘且拿几个来用用。,他趁着十五月蚀这夜,偷厂四锭出来,每人各分二锭。因不敢出饬,只敲得锭边使用。那一锭藏在米桶中,米上放些破衣服盖着,还 在家里。那两锭却在胡美身边。金满又问:“那一夜我眼也不曾合,他怎么拿得这样即溜?”卢智高道:“胡美凡遍进来,见你坐着,不好动手。那一夜闪入来,恰 好你们小厮在里面厨中取蜡烛,打翻了麻油,你起身去看,方得其便。众人得了口词,也就不带去吊拷了。

此时秀童在张二哥家将息,还动掸不得,见拿着了真赃真贼,咬牙切齿的骂道:“这砍头贼!你便盗了银子,却害得我好苦。如今我也没处伸冤,只要咬下他一 块肉来,消这口气。”便在草铺上要爬起来,可怜那里挣扎得动。众人尽来安慰,劝住了他,心中转痛,呜呜咽咽的啼哭。金令史十分过意不去,不觉也吊下限泪, 连忙叫人抬回家中调养。自己却同众人到胡美家中,打开锁搜看。将米橘里米倾在地上,滚出一锭没边的元宝来。当日众人就带卢智高到县,禀明了知县相公。知县 验了银子,晓得不在,即将卢智高重责五十板,取了口词收监。等拿获胡美时,一同拟罪。出个广捕文书,缉访胡美,务在必获。船户王溜儿,乐妇刘丑姐,原不知 情,且赃物未见破散,暂时付保在外。先获元宝二个,本当还库,但库银已经金满变产赔补,姑照给主赃例,给还金满。这一断,满昆山人无有不服。正是:国正天 心顺,官清民自安。

却说金令史领了两个秃元宝回家,就在银匠铺里,将银錾开,把二八一十六两白银,送与陆门子,下失前言。却将十两送与张二哥,候获住胡美时,还有奉谢。次日金满候知县出堂,叩谢。知县有怜悯之心,深恨胡美。乃出官赏银十两,立限,仰捕衙缉获。

过了半年之后,张四哥偶有事到湖州双林地方,船从苏州娄门过去,忽见胡美在娄门塘上行走。张四哥急拢船上岸,叫道:“胡阿弟,慢走!”胡美回头认得是 阴捕,忙走一步,转湾望一个豆腐店里头就躲。卖豆腐的者儿,才要声张,胡美向兜肚里摸出雪白光亮水磨般的一锭大银,对酒缸草盖上一丢说道:“容我躲过今夜 时,这锭银子与你平分。”者儿贪了这锭银子,慌忙检过了,指一个去处,教他藏了。

张四哥赶到转湾处,不见了胡美,有个多嘴的闲汉。指点他在豆腐店里去寻。张四哥进店同时,那女儿只推没有。张四哥满屋看了一周遭,果然没有。张四哥身 边取出一块银子,约有三四钱重,把与老儿说道:“这小厮是昆山县门于,盗了官库出来的,大老爷出广捕拿他。你若识时务时,引他出来,这几钱银子送你老人家 买果子吃。你若藏留,找享知县主,拿出去时,间你个同盗。老儿慌了,连银子也不肯接,将手望上一指。你道什么去处?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躲得安稳,说出晦 气。那老儿和妈妈两口只住得一间屋,又做豆腐,又做白酒,侠窄没处睡,将木头架一个小小阁儿,恰好打个铺儿,临睡时把短梯爬卜去,却有一个店橱儿隐着。胡 美正躲得稳,却被张四哥一手拖将下来,就把麻绳缚住,骂道:“害人贼!银子藏在那里?胡美战战兢兢答应道,“一锭用完了,一锭在酒缸盖上。”老者怎敢隐 瞒,于地蟀里取出。张四哥间老者:“何姓何名?”老者惧怕,下敢答应。旁边一个人替他答道:“此老姓陈名大寿。”张四哥点头,便把那三四钱银子,撇在老儿 柜上。带了胡美,踏在船头里面,连夜回昆山县来。正是:莫道亏心事可做,恶人自有恶人磨!

此时卢智高已病死于狱中。知县见累死了一人,心中颇惨,又令史中多有与胡美有勾搭的,都来眷他金满面前讨饶,又央门予头儿王文英来说。金满想起同库的 事亏他,只得把人情卖在众人面上,禀知县道:盗银虽是胡美,造谋卖出姐大,况原银所失不多,求老爷从宽发落。”知县将罪名都推在死者身上,只将胡美重责三 十,间个徒罪,以位后来。元宝一锭,仍给还金满领去。金满又将十两银子,谢了张四哥。张四哥因说起腐酒店老者始未,众人各各骇然。方知去年张二哥除夜梦城 隍分付:“陈大寿已将银子放在橱顶上葫芦内了。”“葫”者,胡美;“芦”者,卢智高;“陈大寿”乃老者之姓名,胡美在店橱顶上搜出。神明之语,一字无欺。 果然是: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过了几日,备下猪羊,抬住城隍庙中赛神酬谢。金满回恩屈了秀童,受此苦楚,况此童除饮酒之外,并无失德,更兼立心忠厚,死而无怨,更没有甚么好处回答 得他。乃改秀童名金秀,用己之姓,视如亲子。将美婢金杏许他为婚,待身体调治得强旺了,便配为夫妇。金秀的父母俱各欢喜无言。

后来金满无子,家业就是金秀承顶。金秀也纳个吏缺,人称为小金令史,三考满了,仕至按察司经历。后人有诗叹金秀之枉,诗云:

疑人无用用无疑,耳畔休听是与非。

凡事要凭真实见,古今冤屈有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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