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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震奔过去,一把把圆圆抱起。这时,这一个脸蛋像苹果一样鲜红的小女孩,在秦震心里就如同一道神奇的光亮,一下把 奠基广场的悲恸与怀仁堂里的欢呼,都照得通明。她像给他所经历的这一天的一切一切作了一个总结,说明了它们的含意。她像一支乐曲已经完结,而忽然又升起一 个光明圣洁的旋律。她使秦震感到至深至大的爱,他抱住的是一个新世纪的黎明。
他抱住圆圆,转身望着严素,关切地询问: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你们怎么来的?"
严素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整理着自己蓬乱的发丝和揉皱的衣衫。
可是,秦震不等她回答,又问圆圆:
"圆圆!你吃饭了吗?"
圆圆用稚嫩的声音回答:
"小陈叔叔领我们吃了饭。"
是的,在圆圆眼里,每一个穿着解放军军衣的人都是叔叔。
吴廷英是叔叔,小陈是叔叔,当然,他秦震也是叔叔……
于是那令人悲恸的一幕又浮现在秦震脑际:
吴廷英躺在那里,伤痕累累,血渍斑斑,两眼紧闭,唇如银纸。
突然,"哇"的一声嚎叫。
正由于这声音那样娇嫩,那样稚弱,所以特别撕裂人心。小圆圆从铺上跳下来,光着小脚丫,一扑扑到吴廷英身上,一种可怕的预感抓住小小的心灵,她哭着喊着:
"叔叔!……叔叔!……"
现在圆圆对秦震那样亲热,她伸出两只小胳膊,搂住秦震的脖颈,又用两只小手摸着秦震的脸颊:
"叔叔!……你哭了,你别哭!"
"没有……叔叔没哭。"
但,他那哽咽的声音,使严素心里一阵慌乱。她没想到,一个久战沙场的将军在这样一个年轻女人,一个幼小儿童面前,竟然如此激动。是的,她不知道秦震在这奠基典礼之夜的心境,她不知圆圆的到来引起秦震的情怀。不过她怕小孩家寻根究底,便上来抚着圆圆的小脊梁说:
"这个不是叔叔,这个是伯伯。"
小圆圆撒娇地从秦震怀中溜到地上,跳着两脚,拍着手喊叫:
"伯伯!伯伯!"
秦震莞尔一笑,连声说道:
"伯伯喜欢圆圆,伯伯喜欢圆圆。"
秦震突然一下想起什么,连忙对严素说: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不容分说,他一把抱上圆圆就已旋风一样旋出门外去了。
严素不知怎么回事,只在后面跟着跑。
他们走下楼梯,走出饭店大门,秦震找到值班汽车,先把严素和圆圆推上去,而后自己上去,把车门"砰"地关闭,对司机说:
"快一点!到第三招待所!"
汽车便呼的一声急驰而去了。
严素不知秦震葫芦里装的什么药,欲待问时却被秦震那机智而又有点诡谲的眼光制止住了。
夜静更深,秋风萧瑟。
汽车风驰电掣般奔驰了一阵,把他们带进一个灯光照耀得如同白昼的所在。秦震下得车来,在前面引路,严素拉了圆圆的小手在后面跟随。穿过一个树木葱茏、花影重重的花园,来到一列平房跟前。秦震径直跨上台阶朝一间房走去。
秦震来时兴致勃勃,至此脚步却有点踌躇不安起来,因为究竟夜深了,许多房间都熄了灯光,人们怕已酣然入梦。等他来 到他所寻找的那间房间,深颜色的窗帷上透出一线不甚明亮的灯光。他轻手轻脚,在门窗上轻轻敲了一下,等他听到里面应声,立刻推开房门,自己把身子闪在一 边,转回头对严素说:
"你看!是谁!"
严素定睛看时,只见桌上亮着一盏台灯,灯光之下,一个一头银发的老人家,似乎正在灯下读着什么,见门开了蓦地回过头来。
严素抛下秦震和圆圆,一阵风一样扑了过去:
"梁妈妈!梁妈妈!"
梁妈妈转过身来,一把搂住严素:
"是素呀!好孩子,你怎么来了?"然后微嗔地责备秦震:"你这当司令员的!……事先也不说一声……"
秦震说道:
"我也是刚才回到住处才见到她们,这不连推带搡地都送到你老人家这儿来了!还有个小的呢!"
严素这时才想起圆圆,赶紧把圆圆抱给老人。
"圆圆!这是奶奶,叫呀!叫奶奶!"
圆圆有点怯生,把头靠在严素脸上,紧紧偎在严素怀中,却甜甜地叫了一声:
"奶--奶……"
老人伸手摸着圆圆小脸蛋问:
"这是谁家这么俊的孩子?"
严素使了个眼色,老人会意就没再问。
"坐下!都坐下说话!"
梁妈妈让秦震和严素坐在墨绿色布套的沙发上,她笑了一下:
"人老了,--那软沙发坐了不得劲,我还是坐这高处。"
说着她坐在一只红本镂花的高背椅上。
"素!你是从前线来的人,给我带来什么好消息?"
严素略一思索,说道:
"梁政委他们都好。"
"他们都好就好。"
她们说话间,小圆圆把头枕在严素大腿上睡熟了。
这时秦震才把吴廷英救圆圆这事讲了一遍。
老人家听得伤心,用手心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
"梁妈妈!这个孤儿就归我抚养了,我要把他养大成人,培养成材……"
"孩子,你这样做对,也给国家减轻一点负担呀!"
严素说:
"可不是,董司令派人调查,这孩子没亲没故,无人依托。再说地方上刚解放,事乱如麻,也顾不上关照,同意由部队抚养,领导上就决定派我送来了。"
秦震看了看表说:
"梁妈妈,我就把严素和圆圆寄托在您这里吧!"
"这可好,我可有个说话的了,我读文件逢到困难,素也可以帮帮我。"
秦震就告辞出来,仰天一看,清秋露冷,星斗阑珊。他不觉深深打了一个呵欠,坐上车去。
一种英雄的自豪感浸透秦震的身心,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他仿佛重新检点了自己所走过的全部人生道路。他觉得他好像背 负着整个民族的重托,曾经跌倒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而终于挺胸走向即将来临的明天。他对自己的检验的结果并不满意,但还算坦然自若。如果说,在这以 前,他有过忧伤,有过悲怆,有过烦躁,有过厮斗,而现在他的灵魂如此清澄,难道真像宗教徒所说的那样,从圣水中沐浴而出?这是何等的圣洁,何等的圣洁!他 关闭了屋顶的大灯,打开了床头几上的绿灯。他一躺到床上就酣然入睡了,绿幽幽的光线射在他的脸上,那脸上有一抹婴儿般甜蜜的、沉静的微笑。一觉醒来,天已 大明,"啊,不论怎样说,这个红彤彤新世界的开端,是今天。不是昨天,不是明天,而只有今天,今天,今天……"他心中不断地重复着这一个令人陶醉的字句, 走上了天安门城楼。那是一条没有台阶,砖头缝里冒出青草的微陡的坡路,当他将要向上走时,忽然看见一位白发婆娑的老人,定睛看时,正是梁妈妈。他连忙抢过 去搀扶她。她拿一只削瘦颤悸的手扶住他的手,挪步向上走。她的眼角上细细的鱼尾纹都喜得战颤开来,像绽开一朵花那样笑着,她亲切地跟他说:"孩子!咱们沿 着一股道走呀走呀,总算走到了今天……"是的,他心里又响起那句话:"是今天,不是昨天,不是明天,而只有今天,今天,今天……"
今天,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北京晴空万里,爽朗宜人。秦震把梁妈妈扶到城楼大殿里,去找个坐位坐下,立刻有一个女 服务员捧来一杯香茶,秦震托付她照料老人,自己走到城楼前沿那排汉白玉栏杆那里,这儿已经站满人,后面又不断往这儿挤。秦震向广场一望,不觉一阵惊喜,只 见旗影翩翻,万头攒动。这是人海,海上有荡漾的波浪,飘逸的涛声。这时,说话声、走路声、嗡嗡营营响成一片,就像戏剧启幕之前,剧院里常常有的喧声。不 过,这声音,在阳光照射下,显得慵懒、轻松,而又悦耳。倏然之间寂静下来,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城楼上。啊,来了,他们来了。秦震原来站在人丛中间,人群忽 然辟开一条路,这条路刚好在他前面。他看见毛泽东和宋庆龄似乎彼此谦让,请对方先走,他们两人低下头在说一句什么话,而后向前走去。他们一个个都精神饱 满,光彩焕发,而且,在那一瞬间,他们把光彩传给了大家,传给了城楼上以至广场上的每一个人,好像在说:"多么好呀!我们做了一件前人没做过的事,而且做 得多么好呀!"秦震肃立着,朱德、刘少奇走过去,李济深、张澜走过去。他的心忽然怦怦跳动起来,他看见周恩来正轻松自如地笑着和人们点头、招呼,他那炯炯 有神的眼光蓦地落在秦震的脸上,向秦震点头微笑--一股暖流缓缓地、轻柔地流过秦震的心田。领导人的行列加快了前进的速度,秦震只来得及注目而视,刘伯 承、彭德怀、贺龙和陈毅在微笑地说着什么走过来了。他们都在汉白玉栏杆跟前,面朝着广场站立下来。
太阳洒着有如淡红色细细薄雾般的光线,照明了天安门上、天安门下的每个人的脸。当国家领导人出现在天安门上的时 候,广阔大海般的人群中曾发出了一阵快乐的骚动。人们指点着、谈论着,但笼罩广场的庄严气氛,使这一阵轻轻的喧哗很快平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人们只见 到城堞上、广场上无数面红旗,给微风吹得波波拂动,像是发自地心和天穹的喜悦的微吟。
下午三点,庆祝大会开始了。从天安门下的金水桥一直到南面的箭楼,东面西面那各有三座拱门的红墙黄瓦的建筑中间, 方方正正,密密扎扎地排满人群。人群那样严整、肃穆,似乎每一个人都在品味着自己一生中这一珍贵时刻。在万人瞩目之下,毛泽东亲手升起了人类历史上第一面 五星红旗,这面五星红旗冉冉上升,鲜红、灿烂、辉煌,五星红旗像一束火焰随风飘荡,它在上升,全世界所有的苦难的与崇高的灵魂都在随着它上升,像太阳一下 迸发出火热通红的生命之光,倏地把划时代的一页历书掀了开来,从此改变了人类的行程。《义勇军进行曲》从无数播音喇叭筒里,发出雄壮、明快、充满激情的声 音,翻江倒海,旋卷沸腾。它使人想到我们从奴隶深渊中决然走来的时刻,"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千秋万代,激励前进。而后,威严的礼炮声,震撼得 大地隆隆轰响。
在全部过程中,秦震都以一个老军人姿态端庄肃立,浸透他身心的那种英雄的自豪感已经消失了,更高的一种东西,从整个中国的人民心中升起的一种博大宏伟的精神,像晨曦,像曙光,带着希望,带着力量,充满秦震的胸怀。
整个中国的大地和天空闪现出耀眼的红光,
从巍巍的珠穆朗玛峰,
从长江和黄河,
从古老的万里长城,
从亿万人民心灵深处,
迸发出一个声音:
"中国人民从此站立起来了!"
两行发亮的泪水顺着秦震的双颊流淌下来。
全世界的人们都以各种不同的态度,对待这一崛然兴起、无可否认的新生事物。莫斯科、平壤、新德里、开罗、纽约、东 京、巴黎、罗马、伦敦的新闻社和报纸,都发出引人注目的消息和评论。多数是以真挚、同情、热切的眼光欢迎它。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怀疑、观望,他们被旧观念束 缚住,他们总以为一切现存的就是不可移易的,如果谁要改变它,就要像从前人们对待异教徒一样被认为大逆不道,而遭受诛戮。他们不理解,从原始人到现代文明 的今天,人类正是经历了巨大的、痛苦的突破而得到飞跃的。还有第三种,是少数,但是是不可忽视的少数。他们震骇、愤懑、激怒、仇恨,他们闪着阴森森的眼 光。他们知道,旧世界崩溃的裂痕,加深了,扩大了;他们知道,这小小婴儿必将成为巨人,因此他们已在构思把这新生儿扼死在摇篮里的方案和计划。这些方案和 计划,这些"文明"的产物,后来有的实施了,有的被封锁在秘密档案库里。将来有一天如果公之天下,真相大白,将是研究人类发展史的重要资料。当然,生活, 活泼生动的生活,不会按照这些人或那些人的意志而运转;但,所有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不管他是怀着欢乐承认,还是怀着痛苦承认。
黑暗的东方永远一去不复返了,
光明的东方开始阔步前进了。
自从《共产党宣言》宣告"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以来,人们创造了几个璀璨辉煌的日子。在这些日 子里,中国的十月一日,是具有特殊意义的一个,因为它宣布了殖民主义的锁链一举被砍断,宣布了黑暗的东方涌出一轮红日。这一天,宇宙像发生了裂变,神的创 世纪早已腐朽崩溃,人的创世纪正方兴未艾,人类向自由王国飞翔得更接近了。
当秦震从肃穆中惊醒,庄严隆重的阅兵式开始了。作为一个军人,他虽然没有跟随队列走过广场,但自觉地认为被检阅者 中当然包括自己,而且包括在遥远的南方,攀过山崖、穿过密林、涉过河流、走过大漠,而一往无前、奋战不息的所有部队。是的,这里有陈文洪、梁曙光,有牟春 光和岳大壮。广场上的欢呼声突然一下又静止下来。一辆黑色的敞篷汽车从天安门城门开出,驶过金水桥,进入广场,朝列队在广场外面的部队驶去。朱德站在车 上,两手扶在玻璃风档上边,车影渐渐远了,不见了。时间在前进,人们在等待,检阅车所到之处,远远传来战士们一阵阵欢呼声浪。不久,那辆黑色汽车在那红墙 黄瓦凯旋门式的拱门口上出现了,汽车的速度加快了,汽车轮胎辗过广场的声音。好像奏过一种轻微奇妙的乐声。一瞬间,秦震的心飞向湘西,那儿的天空该也这样 明朗吧!……是的,不会有风,不会有雨,不会,今天到处都应该是晴朗的。可是,他们在做什么?他仿佛看到他们在艰苦跋涉、挥汗如雨,弹火硝烟、冲锋陷 阵……忽然,整个广场爆发出最热烈的欢呼声。"来了!我们的队伍来了!""来了!我们的队伍来了!"……头戴钢盔、手持冲锋枪的步兵,雄赳赳、气昂昂的骑 兵、装甲兵、炮兵,当他们经过天安门前时,千万只眼睛,刷地转向城楼,那雄壮的脚步声,卡卡的马蹄声,隆隆的履带声、车轮声,像战鼓的轰响。忽然,一种震 天撼地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压倒了一切,所有人都举头仰望:是我们的战斗机在云端出现了!在这隆重的场面中,有一个小小的欢乐的插曲。也许多数人早已把它 忘得干干净净了,而有些人,比如秦震,多年以后讲起此事,却还是津津有味。事情是这样:当装甲车排着整齐的队列,进入广场后,其中一辆装甲车刚刚驶到天安 门前面,忽然熄火不动了,全场的人一下都惊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后面一辆装甲车突然急驶上去,一声冲撞,推起那辆熄火的装甲车驰去了。多么机敏的战士 啊!这一下引起全场欢声雷动,人们把无限爱意和敬意投向那机智敏捷的装甲兵。秦震后来谈起此事,很有深意地说:"那正是刚刚诞生的国家的形象。现在,我们 的卫星遨游九霄之上,我们可不能忘记当年那步履维艰的开端呀!"部队行列过完之后,热闹沸腾、欢天喜地的群众游行队伍像狂流急瀑涌入广场。天安门上、天安 门下都在招手,都在呼喊,一种轻松之感弥散开来,好像人们从刚才那庄严肃穆之中一下解脱出来。人们纵情地跳,纵情地笑,好像黄河、长江都带着哗啦啦的漩涡 与激浪涌到这里,从广场上漫漫流过,漫漫流过,充满着欢乐,洋溢着欢乐。当检阅队伍过完,庆祝大会宣布结束,天安门上的人渐渐退走了。谁知,尾声还未到 来,一个更大的高潮又异峰突起,如果说前面的高潮是组织序列中的高潮,而这一个高潮是自发的高潮,由于它出人意料之外,就特别令人惊喜。从聚集在广场南部 的观礼群众队伍那儿,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与喧哗,他们忽拉一下都拔起脚,挥着手,向天安门下奔来,黑压压一片,有如大海浪涛,掀起万丈狂澜,向前猛冲。他们 拼命地呐喊着、奔跑着,挥舞手臂,摇动旗帜,你无法听清他们在喊叫什么,只听到轰隆隆的震响。人们忽拉拉跑过广场,跑过金水桥,一直跑到天安门城墙根下, 仰脸朝向城楼,在蹦跳,在欢呼。从人隙里秦震蓦然看见毛泽东深受感动的面容,他从玉石栏杆上俯下身去不停地招手,通过扩音器传出他的声音:
"同志们好!"
下面就像海浪冲击着礁岩,发出有节奏的呼应声响。
毛泽东又喊:"同志们好!"
周恩来、刘少奇、朱德都在挥着手喊:"同志们好!"
突然,一阵抽泣的声音送入秦震的耳鼓,他寻声看时,是梁妈妈。这个劳碌一生,只有善良、仁慈与母爱的人,她经过那 么多坎坷的道路,她瘦弱,但她坚韧,一直是那样昂首前行。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城下的人群中的一个,和万众一起表示她的欢乐;她不应该在城楼上,她感 到很不合适,很受拘束。忽然,一种强大的幸福的激情推动了她,她的白发微微拂动,她带着满脸泪痕,迟疑了一阵,终于勇敢地向毛泽东走去。她一下握住他的两 手,把脸俯在他那宽厚的胸脯上,她像一个小孩一样耸动着削瘦的肩头,哭了。毛泽东弯下身躯,亲切地扶着梁妈妈的两臂,既恭敬又激动,周恩来在旁边,双目已 经湿润了。周恩来凭他非凡的精力和超人的记忆,在很短的时间里对每一位代表都已了如指掌。他向毛泽东介绍:"这是梁妈妈!为革命牺牲了丈夫,又为革命培养 出一个好儿子,他现在是师政治委员。梁妈妈在衰老之年,还参加了党,走上共产主义道路,坐过牢,受过苦,……"毛泽东仔细倾听,连连点头,他好像在抓牢每 一个字,记下每一个字。这时,城楼下人声鼎沸,万众欢腾,原已从会场上散出,向东、西长安街走去的游行大队,听见了天安门前传来暴风骤雨似的呼喊,又像回 涌的海潮,带着呐喊与欢呼,转向了广场。梁妈妈怕自己多占了大家的时间,她赶紧仰起身来,一手挽住毛泽东,一手挽住周恩来:"你们都好,你们都好,我就放 心了。"天翻地覆一样的声音震聋耳鼓,毛泽东向着梁妈妈稍微斜侧了身子,弯下头来,俯在老人家耳旁说:"梁妈妈!应该我们问你老人家好!你是中华民族的脊 梁,你是革命的好妈妈,人民的好妈妈,没有你就没有今天……"梁妈妈、毛泽东、周恩来都哽咽着说不下去了。秦震连忙上去搀扶着梁妈妈。周恩来叮嘱秦震好好 照护梁妈妈,而后又跟上毛泽东,急步走向城楼前沿,向四下挥手呼喊了。
欢乐达到了顶点,欢乐达到了极巅。
秦震感到梁妈妈全身都在籁簌颤抖,她心里洋溢着青春朝气,但她毕竟年老力衰了。秦震连劝带说,扶她走下城楼,找到她的汽车,把她送上车去。
夜晚回到住处,秦震把十月一日这天穿的军衣脱下来,折叠得齐齐整整,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包袱皮包好,准备让丁真吾去永远收藏起来,作为纪念。
是的,欢乐到了顶点,欢乐到了极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