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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在山西龙泉打阎锡山,顾秋水当时在炮兵连当排长。
城 墙很高,不好攻,战士们刚爬到一半就被打下来了。所以那一仗从头年十月直打到来年春天,部队在山上的猫耳洞里待了将近牛年。那时他刚满二十 岁,老兵们本来就看不起他,又日夜在一起混了半年,连最后那点官兵界限也没有了。他们老是问他:“你打过仗吗?”拒流河平叛郭松龄那一仗,他根本没赶上最 较劲的时候,只好支支吾吾。
好在山上有三个排、六门炮,他那两门炮在防界线后的工事里藏着。还有几门直弹道、打坦克用的平射炮和几门山炮。平射炮用不着,山炮有时还打几下。
他对那两门炮充满了兄弟情谊,如果没有那两门炮,就成就不了后来的顾秋水。
每 次开炮以后,顾秋水都要站在山头上,查看一下打中没有。对面阎锡山的部队看见了,就朝这边打机关枪。他让兵们赶快进猫耳洞隐蔽,自己殿后。子 弹在他腿缝里嗖嗖地钻,跟用剃刀紧贴着腮帮刮胡子似的,几乎剃了他的蛋。一个连长就是那样打死的,子弹打在了膀胱上。身上还有九十多块钱,让随从兵拿走 了,顾秋水硬是逼着那个随从兵交出来,还给了连长的家属。
他的腿缝,夹着那些子弹,硬撑着自己不要在士兵面前张皇失措,乱了阵脚。
就是这样,拿他的命换得了老兵的认可,一步一步走向“男子汉大丈夫”。
阎锡山一定没想到,他那几颗差点儿剃了顾秋水蛋的枪子儿,竟还有成就“男子汉大丈夫”的贡献。那一天又出去驯马,营房的窗户后面,立刻闪烁起点点阴火,夜晚走坟地似的。
顾 秋水左手松松地吊着缰绳,不但不捋还耷拉着,和马儿脸对脸地往后退着走。退着退着,不知退了多久,马儿脑袋一仰一仰的,对着他的脸噗噗喷气。 他还是耐着性子退着退着,直把马儿退得腻烦了,看准马镫子,冷不防右手一拽缰绳就骗腿儿骑了上去。这一回,他就像钉子钉在了它的身上,任它怎么蹦鞑他也立 志跟它同归于尽了,这才制伏了那匹马,人们也才服了他。
后来他又让兽医给它拔去了马蹄上的钉子。
那马跑得真是快啊,把那些讪笑过他的人远远甩在了后头。那哪儿是人的坐骑,它是造就英雄好汉的一匹神驹啊!顾秋水骑在那匹马上的英姿,又让那些草莽英雄生出多少艳羡和不甘哪。
因为它跑得太快,后来还是出了一回事。
部 队从霸县移防,因到中药铺为朋友“借”钱耽搁了出发的时间,回来后急着追赶队伍策马猛飞,没看见前方有四个桩子。马儿跑得太快,等顾秋水看见 那四个桩子时已来不及躲闪,他的右膝撞在一个桩子上,膝盖肿得不能打弯,很久很久才好利索。那时日日还要行军,幸亏他的左腿还能上马,这也算是为朋友两肋 插刀一个小小的后果。
从南京报考蒋介石炮兵学校回来,马死了,人们说它得了肺病,他为这匹马心情不畅了好几天。
而后几件看似无关宏旨的小事,又为包天剑和顾秋水这段缘分结了几个死扣。
一 九三四年三月间,蒋介石召集西北、东北军将领赴江南参观,顾秋水随包天剑一同前往,他们在南昌住下,然后乘汽车去南丰县参观。那时南丰县刚从 共产党手里夺回,南丰县临时修建的机场上,停放着很多轰炸机和准备用来轰炸红区的五百磅炸弹。南丰城外的碉堡更是密如丛林,那是蒋介石的高级谋土杨永泰 “碉堡计划”的一个部分。顾秋水对包天剑说:“这个威风哪儿是摆给共产党看的,明明是摆给咱们看的呀!”让懵里懵包天剑顿时开了窍。
同年六七月间,蒋介石又在庐山成立军官训练团,调东北军和西北军校官以上军官前往受训。
将官——级先行,顾秋水又随包天剑到了庐山,虽说随从人员住在另处,享受的待遇却已经很不一般。训练结束后,蒋介石还送了每个将领两千块钱。
顾秋水并不领情,说:“这两千块钱就能把欠东北军的债一笔勾销?又老把西北、东北军一块儿拽着,是什么意思?”
顾秋水从来就有乱指点江山的毛病,很难说这些话是否到位,但对彼时的包天剑,如同汉刘备遇见了诸葛孔明。
所以说包天剑能够听取顾秋水的建议,脱离东北军,不能算是贸然从事。
一 九三五年十月,一一二师包天剑受命于“西北剿匪总司令部”副总司令张学良,出击耀县红军。顾秋水极力劝阻:“东北军自到西北后从没得到休整, 什么‘副总司令’!说是代行蒋介石总司令职权,管带兵力号称三十万。胡宗南的军队什么时候和红军交过手?还不是把我们东北军推到摩擦前沿,一箭双雕消灭双 方的力量;东北军和红军在西北的几次交手什么时候得手过?十一月,装备最精良、作战最精锐的六十七军王以哲部出击陕甘红军,在甘泉受到重创,一一0师师长 牺牲了。骑兵军军长何柱国率领的骑三师、六师于吴起再受重创,辎重武器丢失殆尽。还有五十七军的黑水之战,一零九师全师覆灭……正是在东北军这三次败仗 后,毛泽东的势力才得到巩固,在此之前,光苏区就有好几个,哪个苏区的势力都比江西苏区强大,不论张国焘,还是肖克、贺龙,包括陕北的高岗……而东北军在 作战中的损耗,也从没得到过补充……我们为什么要去耀县送死?”
包天剑立刻让顾秋水替他写了个辞呈,借口父亲有病,送到西安东门里金家巷张学良的办公处。
顾秋水拿着辞呈到了金家巷,没见到张学良本人,却见到了张学良的政治部少将主任应得田。
当时这两个人,头发还都乌黑锃亮,军服紧紧贴在身上,像两头矫健的豹子,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虽然他们多次见面,可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很赏识地互相打量。一一二师里,也就是这个顾秋水让应得田有些注意,不过印象里有些夸夸其谈。
而顾秋水听说,应得田是大学学历,参加东北军以前在北平一所中学当校长,后来又被张学良送到美国留学,让顾秋水仰慕不已。一个“胡子”拉起来的队伍,如今也有了如此资历、敏于思而慎于言的军人,真是东北军的希望,难怪张学良对他言听计从。
久说张学良有一文一武两大军师,这应得田就是那文军师。每遇抉择时刻,张学良总是亲自驾驶那辆吴为在札记里写到的,后来被长江部西北军大金仲华同志签字接收的“老福特”,二人到西安远郊去研讨对策,以避入耳目。
顾秋水想,不见张学良本人也好,就把辞呈交给了应得田。应得田善解人。意地一笑,想,这样一个师长去也就去了。能指望这个一天到晚骑着马、挎着刀,跑来跑去,从没打过胜仗又没有多少文化的师长,有什么建树或高瞻远瞩?
一 一二师也算是蒋介石统领下的军队,士兵们倒是穿着国民军军服,这个师长却自行其是、不伦不类地穿着一身美式军服。听说还很时髦地打着网球,到 王府井隆福洋行去买衣服,可还是一个十足的老土。应得田亲自给顾秋水写了一个回执,以示对包天剑的尊重。那个回执写得一笔一画、一丝不苟,非常工整。当顾 秋水转身离去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他们后来还会相见。
也不会想到,整整十年后,吴为和叶莲子也会走进这个院子,正是在金家巷求得张学良姐姐张冠英老夫人的帮助,苟且一段时日,才免于沦落沿街乞讨的窘迫。
对于金家巷,叶莲子和吴为可能比当年的顾秋水还熟悉得多。
他们没等张学良同意或是不同意,就离开西安回到了北平。顾秋水和叶莲子在北平只住了几天小旅馆,就在离包家很近的一根电线杆子亡看到“吉房出租,愿租者须带家眷;有小孩、无铺保者免问”的广告。
怕 是房东嫌弃无家眷的单身房客酗酒闹事,或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有伤风化;又担心带家眷的房客有歪毛淘气、上房揭瓦、鸡飞狗跳、打架斗殴的孩 子……他们那时虽还没有吴为,确是一户有夫有妻、让任何一个房主都待见的正经人家,所以很容易就在包家隔壁租到了三间朝北的房子,房主连押金也没有向他们 要。
如果不是从小而高的后窗上射进一点阳光的话,那三间坐南朝北的房子可以说是终年不见阳光。房前也没有过道和廊子,不过是四合着几面碎砖头砌的薄墙,外面有多冷屋子里就有多冷,外面有多热屋子里就有多热。叶莲子和吴为不久就会在这房子里备尝冬日无钱取暖的严寒。
但院子北边与包天剑师长的宅子只有一墙之隔,只要包师长需要,顾秋水可以随叫随到。
当包天剑和顾秋水自动脱离东北军的时候,并不知道一个震惊中外并将载人史册的事件,正在张学良将军的官邸酝酿。一年以后,应得田作为西安事变的主要策划者之一,参与了活捉蒋介石的一幕。
西 安事变后国共两党很快达成协议,并建立起第二次合作关系,形成抗日联合阵线,可是发动这一事件的主角张学良却成了阶下囚。正是这个应得田,为 营救张学良四处奔走,不知与东北军将领开了多少会,说服这个,说服那个……而他本人,说起来也算是为西安事变尽过大力的人,却进退无门。
蒋介石既然杀不了张学良,就一定要抓住应得田和在临潼华清池山坡上活捉他的孙铭九,格杀勿沦。
应孙二人与东北军一个团长,带着一团队伍打算去陕北投奔共产党。
周恩来当时就在西安,担心影响刚刚建成的统一战线,左右为难,踌躇再三,最后还是以抗日大局为重,不便收容这两棵招风的树。
不知道留过洋的应得田,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再度出洋那条路?
可能没有了经济来源。应得田跑回北平隐蔽下来,有时到国立图书馆看看书,以排遣无着无落的时日,可是没多久,经济来源就有了问题,不是一般的有问题,而是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他 和孙铭九不得不去投奔在汪伪政权任军政部长的东北军老关系鲍文岳。孙铭九得到汪伪政权下一个地区专员的职务,应得田得到某省民政厅长的职务。 这口饭也太大了,可是这个官至张学良前政治部少将主任的人如何安排是好?中国人对官职的敬意古已有之,既然工龄都能累计,就不要说是官龄了。没想到两三个 月后日本就投降了,鲍文岳也没得好死,他们二人自然以汉奸论处。
应得田后来非常后悔,他老是想:要是再坚持两三个月……
在美国的留洋生涯,并没有让应得田彻底改变东北军的习气,贫困也使他失去了昔日的远大目光,他在投奔鲍文岳的时候,只想靠东北军的江湖义气,找口饭吃。
不 过西安事变那一段昂扬的日子,在后来惨淡的日子里,一直是他的安慰。他老是想:一个人一辈子能有这样一番经历,值了。一九五二年,顾秋水和应 得田在北京街头相遇,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沦落到穿件老头乐(现在叫做T恤衫)和一条中式缅裆大裤衩的人;就是当年那个文质彬彬的应得田。让他好一阵感叹 世态炎凉、时过境迁。
应得田虽在西安事变中有过那样一份贡献,可是为了一日饭,又在汪伪政权下当过某省民政厅长。西安事变后对共产党主张释放蒋介石大有意见,手下人还杀了主张释放蒋介石的东北军军长王以哲,这样一个经历复杂、大反大正的人,哪个单位敢安排他的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顾秋水在经济上给他一些帮助,不过也只限于混口饭吃。
后来听说他找了几趟周恩来,才得到一个闲职。对于这个闲职;他看得很重,也很认真,准时上下班,每个星期天都留在办公室里学习《毛选》,总是对顾秋水说:“东北军搞了多少年也没搞成功的事,在共产党的领导下却搞成功啦。”
那时离全民挥舞红宝书的日子还有几年,可见他是真的拥护共产党。顾秋水想起多年前应得田写给包天剑的那张回执,对包天剑那种人也能一笔一画写回执的人,是不会装假的。
顾 秋水虽然没有应得田看得那么远大,但也有同感,“旧社会很多人没饭吃,包括我在内。谁也解决不了吃饭问题,可是共产党解决了,所以我拥护共产 党,这叫吃谁向谁,没共产党我什么也不是。要是不解放,什么前途都没有,解放前夕我闹到靠赌博为生,反正也不贪大,总能控制住自己,小赢,够吃饭就行了。 让我出苦力、做小买卖,又吃不了苦,不论干什么,一吃苦就撒手了。所以天生是个当奴才的料子,明知跟着包天剑是当奴才,还是跟下去。”
共产党却似乎不太在意他们的拥护,他们的拥护就有了点单相思的意思。
应得田本来说话就慎重,后来话更少,只是在六四年上演大歌舞《东方红》,“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首歌重又流行起来的时候,他的话才多了一点。一听见那首歌,应得田就会对人提起张学良的一些旧事。
“文 化大革命”,顾秋水被驱出北京之前,到应得田家里告别,才知道他已病人膏盲,孤零零地睡在过道里的一张小铁床上,可还不知道是什么病,当 然,那时根本谈不到去医院诊治。后来结婚的老婆早己和他划清界限,而顾秋水也得限时限晌离开北京,至于医院,也未必接受他这样一个病人。
他病得几乎不能动,却挣扎着爬起来和顾秋水握了握手。顾秋水也不能多说什么,他们只能相对无言,黯然神伤。
倒是应得田豁达,“算了,我这个病不看也罢,时候到了,也该走了……到了现在……有那么两句话你还记得吧?‘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你这一走,可能不会再见了,谢谢你多年关照的一番情意。风云无定,多多保重吧……”
顾 秋水不是没有脱离包天剑的机会。一九三四年,一一二师驻武汉南湖,包天剑派顾秋水到南京报考蒋介石炮兵学校。从汉口上船到南京正好下小雨,那 场小雨竟然把一个军人淋得患了感冒,高烧不退,一到南京就住进了蒋介石的中央医院。医院环境舒适,服务设备优良,所以南京之行留给他的印象是中央军得天独 厚,到底和杂牌军不同。
报考炮兵学校的计划自然告吹。
如果他不感冒,以顾秋水的实战经验和在讲武堂学过的理论,考上那个炮兵学校不成问题。那他就会离开包天剑,成为蒋介石的一名优秀炮兵指挥官,更可能混上一个什么资格,而不会有以后的下场,但也就此成为国民党反动派。
一九四九年以后,国民党反动派是什么下场?
但是他病了。
一切都是机遇,机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包天剑得知他病倒南京后,立刻给他寄了一百块钱。
那-百块钱对包天剑来说算不了什么,即便对顾秋水也不算很大一笔款项。但在病倒他乡的时候,区区一百块钱,就此把他和包天剑更紧地拴在了一起。
病好之后,顾秋水甚至没有在那繁华之地久留,只逛了一回夫子庙,就赶回武汉。
那一天,他沿秦淮河款款而行,六朝金粉繁丽糜烂的气息仍然浓郁得使人窒息,而三步一酒肆五步一茶楼的浮华,使他想起许多婉约的词句……
和胡秉宸不同,顾秋水对月牙形的泮月池、文德桥等没有兴趣,也欣赏不了小桥流水的婉约以及女人才有兴味的地方小食,诸如莲子羹、老卤干等等,只在夫子庙的关键部位大成殿里流连忘返,那时候,大成殿还没有毁于日本人的一把贼火。
在 大成殿里表达了一个木匠儿子对文化的仰慕,只是仰慕而已。又到乌衣巷凭吊、寻觅江左人物王导、谢安两族旧迹。那些与六朝历史共存亡的名字,他 早就默诵于心,私下里做着好高骛远的攀比……到了九月,没有考成炮兵学校的顾秋水又得到包天剑的提升。他虽欣赏王羲之的“素无廊庙志”,可也不妨碍对加官 晋爵的兴趣。不过他也就此满足,没有太大的野心。
穷人家的孩子是感恩知报的。
感念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有谁像他那样,竟然为此将自己的前程做了回报?
他的文化价值观念就是这样,江湖义气,忠臣不事二主。便很轻率地、义无反顾地丢弃了他在东北军里的前程。
特 别是东北军的炮兵和空军,可以说是全国务系军阀势力之冠。三十年代初,东北军的奉天兵工厂就年产大炮一百五十余门、步枪六万枝、机关枪千挺以 上,追击炮更强。至九一八事变时,东北军空军拥有飞机百余架,是当时中国力量最雄厚的一支新式空军,恐怕连蒋介石的空军也望尘莫及。可惜让蒋介石一个不抵 抗命令,在日军轰炸下全部覆灭。可以想见,顾秋水这个炮兵连长(尤其擅长指挥迫击炮)如果不离开军队,即便东北军全军覆灭,作为一个技术兵种也会有前途 的。和他一起在奉天炮兵传习班学习的班长,一九四九年解放后就任职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炮兵司令部,后来又转到军事研究院。顾秋水要是在炮兵连待下去,至少会 和这位班长一样。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也许会像在临潼华清池山坡上活捉蒋介石的应得田或孙铭九那样,上不上、下不下地成为一个烫手的土豆?
或许成为精通麻将、酗酒、烟枪、窑子、戏子,却不精通打仗的军官?
二十世纪上半叶,是没有出路的时期。从以后的发展历史来看,即便没有一九三一年的九一八事变,东北军难道就有出路吗?
何谈顾秋水这个小小的军官!
说起来,包天剑又给了他多少恩惠?
顾秋水为他的道德、信念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不但付出了他的一生,也付出了叶莲子以及吴为的一生。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上了大当。
跟着包天剑离开东北军,是他一生的转折,也是他一生的失败之始,这一步走错了,就错了一辈子。人的一生祸福,实在不过一念之差。
正像叶莲子的父亲不让叶莲子嫁给顾秋水,而她非嫁不可。
正像吴为不是在二十六岁那年有了一个私生子,也会有另一种人生。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一个结,能超越它,也许就是另一种人生;不能超越它,这辈子就从那里开始走下坡路。
可 吴为不像别人,人家一生有一个结就够了,就能记取那个结子的教训。她那大起大落、充满戏剧性的一生,不是咎由自取又怎么解释?情况很快有了变 化。这变化可以说非常之藐小,连顾秋水自己也不曾察觉,就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他发现自己学会了乖巧。开始他也没有察觉到这乖巧有什么不妥,以为不过是一 种皆大欢喜的应景之举,更不知道和乖巧一起付出去的是什么。
以顾秋水这样一个人,竟学会了乖巧!
从此他们家开始了为奴的历史,顾秋水是他们家的第一个奴才,不久之后叶莲子也当了奴才。
吴为不得不是两个奴才的女儿,这和使用奴才人家的儿子胡秉宸有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