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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那天回家后,装得像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正常地处理着楚地居里和家里的各样事情,开田的爹和娘都没有看出暖暖的心里其实已和起了大风的丹湖 水面一样,波翻浪涌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如果他们真的只是按摩按摩,那就警告他们一声作罢;倘如真的是已到了那一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尽管暖暖 已经觉得他们十有八九是已走到了那一步,可她的内心里还是希望那不是真的。
自这一天起,暖暖表面上和过去一样,暗地里却在仔细观察开田的一举一动。凡开田去村委会开会或办事时,暖暖都要悄悄去看一回。就是他们表演离别节目 时,她也要悄悄去观察一下。她现在觉得,开田和悠悠两个人一定是在演那个离别节目时慢慢挂上的,开田演楚王赀,悠悠演赀的王后,俩人经常在一起,把假的就 弄成真的了。嗨,当初真不该答应薛传薪上演那个吸引游人的破节目。不过一连好多次,暖暖都没发现什么,即使在表演中,也没有发现两个人眉目传情。但这并没 消除暖暖的疑心,她估计他们是受了惊,便决定给他们创造一个条件,如果有了这个条件他们还没啥不正常的,暖暖就打算丢了这份怀疑作罢。
这天早上吃早饭时,暖暖对开田说,长沙来了几个研究屈原的人在咱楚地居住着,想去后山看看楚长城,顺便看有没有屈原在这一带活动的遗迹,要我亲自陪他 们上去,估计回来就天黑了。开田哦了一声,说:去吧,留心听听他们都说些啥,咱们以后也好向别的游客学说。暖暖点点头,就走了。
其实暖暖那天只把那几个研究屈原的人送到后山坡上,就又返回了村里,进了占坤叔开的小茶馆。占坤叔当初开这茶馆还是暖暖给他建议的。暖暖当时说:占坤 叔,来咱楚王庄的游客这样多,喝茶的人肯定也不会少了,你要是开个茶馆,保准能赚钱,水就用丹湖水,茶就用南山上的大叶茶,木柴家里又有,花不了多少本 钱。占坤叔一听有道理,就动手干了起来,这不,眼下每天赚三十来块钱还是很轻松的。占坤叔这会儿一看见暖暖进了他的茶馆门,忙不迭地迎上去叫:嗨呀,暖 暖,你可是稀客!暖暖笑着:叔,早就说来你这茶馆里坐坐,一直没得着空,刚才把一帮游客送上了后山坡,趁他们在山上玩的工夫,来你这儿歇歇。快坐快坐,我 给你泡上一碗茶,你慢慢喝。占坤叔忙着提水拿茶叶:暖暖哪,你可是咱村里第一能干的人,又是楚地居又是赏心苑,一月都赚多少钱呀,让人眼气哩!暖暖一边笑 着说:叔说过头了,不过是赚个日子宽裕些;一边拿目光在村委会的院门前晃,坐在这里,刚好把村委会的院门看得清清楚楚。
暖暖就这样喝着茶,一边心不在焉地应和着占坤叔的话,一边等待着。她今天一定要等出一个结果,不管那结果是什么。约摸快晌午时分,才见开田晃晃悠悠地 由远处走来,暖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掏钥匙开院门,心里却在紧张地猜:悠悠会来吗?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实在不想看见悠悠出现,她希望自己对他们的怀疑是错 的。然而,没有多久,悠悠竟真的出现了。在看见悠悠的第一眼,暖暖就陡然觉得自己的心一沉,一团搅和了不安和愤恨的东西开始堵在了胸口处。
暖暖要交茶钱,占坤叔不让,暖暖就没再多推让,出了茶馆便向村委会走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抖,她朝自己无声地喝了一句:你抖啥子?又不是你做了坏 事,该见的你早晚得见!她轻步向用黑墨写有“主任”两字的那扇门靠近,同时去衣兜里摸出了她早就配好的一把钥匙。她先小心地推了推门,确认门是锁着的。她 开门的动作十分麻利,以至于屋里的人要做出反应是来不及的。她轰隆一声把门推开,她看见了她早就估计到的场面,她惊奇自己的冷静,她没有扑过去,只是站在 那儿冷笑了一声。床上的两个人僵在那儿,悠悠的两条腿还在向天举着,一刹过后才想起去抓衣服,他们是那样的慌乱,以至于衣服怎么也穿不到身上。呸!她朝地 上吐了一口。暖暖嫂子……我……悠悠带了哭音想说点啥。
滚!暖暖怒不可遏地叫了一声。
悠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旷开田,你还有啥说的?暖暖咬了牙问。
还有啥说的,你都看见了。开田这时已经穿好了衣裳,脸上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当初想娶我时是咋说的?
开田搔着头发,一副沉入回想的样子。
想起来了?火苗分明要从暖暖的眼里喷出来了。
娃子都这样大了,当初说的话还能记住?开田分明是想笑一下,可因了刚才的惊吓,笑容已经全藏起来了,他竟没能把它们调到脸上。
你个狗!驴!畜牲!暖暖终于没有忍住怒气,抓起门后的一个笤帚朝开田砸过去。开田闪了一下头,笤帚砸到了墙上,发出咚的一响。
你当初给我说你一辈子都会对我好,再不会看一眼别的女人,你……暖暖因为伤心和气噎说不下去了。
薛总给我说过,如今这种事在城市里多了去了!他还说眼下是个多情的年代——
说那放屁!
真的,他说眼下城里有权的男人,没有几个没情人的!
因为这你就也去学?别人要去吃屎你也去吃?你个畜牲!
赏心苑里的离别节目也是你同意让演的,那里边的楚王赀不是有好多女人?!开田的声音有点理直气壮。
嗬,你敢跟楚王赀比了?!暖暖被这话惊住。
楚王赀是一国之王,我是一村之王,不过是大王小王之分,可都是王吧?!
王你奶奶的狗屁!暖暖又顺手拿起门后的一个洗脸瓷盆朝开田砸了过去,脸盆最后落到地上,哐哐啷啷地响了好一阵。你不知道丢脸,还在自夸哩!你是王?你也想当王?!说,咋办吧?!
还能咋办?我不和悠悠来往了呗。
就这?暖暖向前逼了几步。
不就这还能咋办?开田摊了摊手。
离婚!你做下这等丢人的事,还想让我跟你过?没门!暖暖说完转身就要走。
甭拿离婚吓唬我,做丢人事的又不是我一个人!开田这时也起了高腔。
暖暖闻声霍地扭过了脸:你想说啥?做丢人事的还有谁?
是谁谁明白。开田把眼扭开。
你说清楚!旷开田,你有话就说清楚!暖暖又冲到开田面前:还有谁做丢人的事了?
你!这可是你逼我说的。
我做啥丢人的事了?你说!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我就把全村人都叫来!
你跟詹石磴睡觉那是光宗耀祖的事?那是该披红挂花的事?那不丢脸?你甭给我装正经!咱俩如今是谁也不亏欠谁!扯平了!
你……说那混账……混账!……暖暖分明是想向开田身上扑的,可一阵气噎引起的晕眩裹住了她,使她还没来得及迈开步,就一下子向地上倒去……火
暖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家里床上,婆婆正坐在床前心疼地看着她,丹根趴在床头流着泪,村里梅家药铺的梅老大夫正把着她的脉,青葱嫂和麻四嫂还有惠玉也都站在屋里。她眨眼想了一阵,才想起在村委会里发生的事情,泪水便顺着眼角涌了出来。
她这是伤心过度引起的短暂休克,歇息歇息让心情平静下来就会好的,药我看就不必吃了。梅老大夫边这样说着边站起身。开田娘见状忙喊着:开田,送送你梅大伯。一听到开田的名字,暖暖就闭上了眼睛,她再也不想看见他,连听见他的名字都觉得难受。
青葱嫂上前用手绢擦着暖暖脸上的眼泪,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可她明白一定是出了大事,而且是跟开田有关的,要不然,暖暖不会这样伤心。暖暖,先吃点东西吧,你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哩。暖暖摇摇头,翻个身把脸朝向墙壁,抽噎着说:你们都回吧。
青葱嫂和麻四嫂还有惠玉相互看了一眼,默默走了出去。婆婆又站了一阵,见暖暖一直无语,也只好给暖暖掖好被角,说:根他妈,那你就睡吧。说罢拉上丹根 也走了。当屋里没人之后,暖暖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去床头柜子里翻找自己的衣裳。婆婆听见响动,又紧忙跑进来说:暖暖,你先躺下歇着,想换哪件衣裳我给你 找。暖暖说:娘,我不是要换衣裳,我是要回娘家,我和你儿子是没法过下去了,我要和他离婚!
哎呀,孩子,你这是说啥气话?咋能提到离婚?你俩之间究竟出了啥事,你给娘说说,娘给你出气!
你让他说,他做的事他最清楚!
开田,你进来!开田娘扭身朝外喊,半晌之后,开田才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迈着四方步慢腾腾地走进来,脸上是一副神定气闲的样子。你又做了啥事惹暖暖生气?开田娘瞪住儿子。
开田显然很不高兴,啪的一声把手指间的烟在桌子上拍灭,而后又把烟扔到了墙角里,斜瞥着暖暖说:咋,你还没完没了了?!
暖暖啥话没再说,只是把刚才翻出来的几件衣裳往胳臂下一夹,拼力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要向门口走。婆婆急忙上前扶住说:暖暖,你先消消气,开田,你还不快过来扶住暖暖,你个狗东西眼瞎了?!
可开田没动,开田抱着膀子站到那儿,眼故意不往暖暖这边看。丹根这当儿端着一杯水进来了,一看妈妈的样子,把杯子朝地上一放,奔过来就抱住了妈妈的腿叫:妈,我不让你走!
娘,你不用拦我,你拦也拦不住的。暖暖平静地对开田娘说,我这次一定要和你儿子离婚,我这也是为他好,我俩离了婚他才好放心去和悠悠过,要不然他整天偷偷摸摸的,多难受!
啊?!悠悠?老人吃惊了。开田,这是真的?你敢做下这事?你敢跟悠悠混?天哪,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你不怕丢人现眼呀?!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你们喊吧,喊吧!开田这时一跺脚,转身就向门口走,可刚到门口,他又猛地站住了,原来他爹旷包谷拄着双拐出现在了门外。爹,你?!
旷包谷铁青着脸,没有理会儿子,拼力拄着拐杖进了屋,进屋就对暖暖说:丹根他妈,咱们家的日子现在才好过些了,你们可不能自己又无事生非,让别人看笑话。你说开田和悠悠混,是听人说的还是自己猜的?你就信?
我既没听别人说也没靠自己猜,我是当场看到的,就在村委会的屋子里,我把他们就堵在床上,你让他说说这是不是真的!
开田爹把眼睛扭向了儿子,没有再问啥,只是拿眼瞪住他。开田没有和爹对视,拿眼看着墙角的一张蛛网,把目光躲开了。
呼的一声,谁也没想到,老人会突然挥起一根拐杖向儿子砸去,这一下砸得太猛太重太猝不及防,开田一下子被砸倒在地,在这同时,老人也因为用力过大,向 地上扑去。开田娘一时不知去扶谁好,张着手哭起来了,不过最后她选择了去扶丈夫。丹根这时也被吓得哇哇大哭,把妈的腿抱得更紧了。
开田趁娘哭的当儿,很快地爬起身,几步走出了门去。
暖暖自然没有走成,看见公公婆婆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实在下不了走的决心。她知道她要坚持一走,两个老人就都要躺到病床上去。再就是小丹根的样子,两只 手死死地抱住她的一条腿往床边推,两只泪眼瞪着她,分明是也不让她走。她在原地呆站了一刹,长长地叹了口气,软软坐到了身后的床帮上……
开田这天晚上没有回来睡,暖暖也几乎一夜没有合眼。她躺在床上,两眼瞪着屋顶,往日的生活画面就在屋顶上开始不停地闪着:在凌岩寺和开田的初次相识, 村边湖畔的玩耍,上小学路上的互相关切,初中时的若即若离,开田辍学时的分别,正式相恋,结婚,生下丹根,除草剂的事,还债,盖楚地居,规划赏心苑……每 看见一幅画面,她的心都疼一下,也跟着软一点,两个人之间有那么多的东西连在一起,能一下子把它们全切断?可不切断又能怎么办?饶恕他?就饶他这一次?人 都免不了犯错,只要他以后能改。可饶了他你不觉着委屈?你以后还愿意跟他睡在一起?……
暖暖第二天又躺了一天也又想了一天。离吗?走吗?她不停地问自己。一想到走,一想到要离开这个生活了几年每个角落都熟悉的院子,一想到要离开她自结婚 后就一直在细心操持的家,她都感到了一股彻心的疼。那么就等等再看?看他能不能真和悠悠断了,他要真断了,就饶了他这一次,就忘了这件事,仍旧过日子。一 直到第三天早上,想得已极度疲乏的暖暖最后下定了决心,暂不提离,等等看。也是在这天的早饭后,两腿发软的暖暖坚持着去了楚地居,青葱嫂看见暖暖过来,忙 扶她坐下。暖暖说:嫂子,你知道旷开田这个狗东西做下了啥事吗?青葱嫂将头点点,叹了口气,她早已从村里人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你说我嫁到他们旷家这几 年做错了什么?我整天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他竟然用这个来回报我,他还有没有点良心?!青葱嫂拍拍暖暖的肩道:说实话,嫂子也没想到,男人的心哪,猜不 透。实话说要没有你,他旷开田今天能过啥日子?可他不知足呀!不过你也别太生气,我听我奶奶说过,成了家的男人在男女这事上都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没有个 够,而且爱图新鲜,总觉得别人的老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