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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恩转官制一】
敕某等:永惟先帝,君临天下馀四十年,功德之所及博矣。非夫在廷文武之士,宣力中外,亦何以致此哉?眇然之躬,嗣守成业,敢忘大赍,以劳众工。尔等各以才选,序于朝位,膺践禄次,往其丕钦。(同上)
【覃恩转官制二】
朕初即位,奉行先帝故事,大赍四海,阻深幽逖,无所不及矣。又况于朝廷之上,岂可以忘哉?尔等能以忠力靖共职事,进位一等,往其钦承。(同上)
【吴省副转官制】
朕 设考课之令,以待万官之众,不欲使一介之贱,有勤而不察,有善而不知。又况于左右任信才良之臣,校功数最,当以叙进者乎?以尔具官某,学足以知前 人,智足以议当世。比更选用,皆以才称。三司地征,使务为剧。往贰厥事,不劳而能。畴其积功,迁位一等。是虽有司之常法,然非夫效实之如此,则何以称焉。 (同上)
【土度支转官制】
尔才能行义,多为士大夫所称。故起尔于贬斥,而岁馀超迁,以佐三司。今有司考绩,又当增位。朕爵赏乐与士共,而嘉尔之有劳。往其钦哉,永称阙职。(同上)
【宋守约可殿前都虞候制】
营卫之士,皆天下武力之高选也。所使虞度军中之事者,岂可以非其人哉?具官某等,造行谨良,致位休显,勋劳之实,简在朕心。各以序迁,往惟祗服。(同上)
【韩琦京兆尹再任判大名府制】
门 下:分陕称伯,召南当公职之尊;启魏就封,毕万得国名之大。况吾元老,为世宗臣,久倚师垣之严,宜迁尹节之宠。饬宣典策,敷告缙纟延。具官韩琦,道 醇而深,器远而博,浑浑忠孝之业,宪宪文武之姿。感通人朝;亮众采于台极;翼戴英考,捧大明于天衢。肆朕缵图,厥初谋落,燮谐四气之序,熙辑百官之成。登 昭公槐,奄莅国社。镇定大事,妥如九鼎之安;承灵诸候,端若元龟之信。岁勤再阅,师律既和。重念郊圻之雄,旁据河山之险,徒得君重,以宣王灵。就更西雍之 旄,留主北门之钥。载敦爰赋,并实干封。於戏!汉咨陈平,安危注于上意;唐用裴度,轻重系乎厥身。维乃纯诚,无愧前烈。懋服休命,往其钦哉!可。(《永乐 大典》卷一一一。)
◎表
【贺降皇太子表(代人作)】
甲馆告宁,天为百瑞;恩言周布,欢动四方。(中贺)臣闻 圣则多男,人之所祝;冠而生子,古以为祥。恭惟昌期,宜有昭报,上以慰两宫之念,下以为万世之 基,凡在寰区,举兴善颂。伏维皇帝陛下,圣神文武,睿哲温恭,以天纵生知之资,务日就默识之学。内修法度,焕然一代之文;外服戎夷,终自两阶之舞。承列圣 之丕绪,方怀燕翼之思;以百姓而为心,宜有子孙之福。益著思齐之圣,更形既醉之诗。十四月而生尧,已有同德之兆;千万岁而寿武,愿同庶物之心。(见《五百 家播芳大全文粹》。)
【贺生皇子表五】
祉扶宗,庆袭宫闱,凡预照临,惟胥鼓舞。(中谢)臣闻有秩秩幽幽之德,所以考室而 见祥;有诜诜揖揖之风,所以宜家而多子。克参盛美,允属昌时。伏维 皇帝陛下,膺命上天,绍休烈祖。本支方茂,用光世德之求;功业能昭,永赖孙谋之燕。追来孝,申锡无疆。臣久玷恩私,外叨属任。四方来贺,望双阙以无阶; 万福攸同,抚微躯而有赖。(见《王文公文集》卷十五。)
【贺生皇子表六】
本支浸衍,实为万世之休;遐迩同欣,胥赖一人之 庆。(中谢)臣闻王懋阙德,则后妃无嫉妒之心;天锡之祺,则子孙有众多之美。蕃厘有继,垂裕无穷。伏维 皇帝陛下,躬睿智之资,抚休明之运。教由内始,正自身先。治既格于人和,诚遂膺于帝祉。乃占我梦,实多考室之祥;则百斯男,克绍刑家之庆。臣叨荣特厚,窃 以忭尤深。虽接武缙绅,莫预造庭之列;而瞻威咫尺,唯倾就日之诚。(同上。)
【贺正表五(元丰六年)】
人正肇序,岁事更端。物乘引达之期,朝布始和之令。臣(中谢)伏维皇帝陛下,动稽天若,道与时行。一德绍休,新又新而弗息;万灵ㄨ祉,朔复朔以无期。臣久误圣知,外叨方任。奉觞称庆,踵弗继于朝绅;向阙倾心,目如瞻于天仗。(同上。)
【贺正表六(元丰七年)】
伏以肇天德于青阳,群生以遂;宪邦经于正岁,百度惟新。臣(中谢)伏维皇帝陛下,妙用敕于时几,大仁参于化育。于帝其训,既格神人之宁;维春之祺,遂如山阜之固。惟仰祈于寿祝,思自致于诚心。(同上。)
【贺冬表四(元丰五年)】
阳舒以复,阴极而终。视履考祥,乃见行中之吉;对时育物,以滋众万之生。恭维皇帝陛下,心玩神明,诚参天地;保大和而率豫,介百福以来崇。臣比解繁机,叨承外寄,莫预称觞之列,但深存阙之思。(同上。)
【贺南郊礼毕表】
臣 某言:伏睹今月二十七日南郊礼毕者。熙事备成,湛恩汪。上格三灵之,俯臻万物之和。(中谢)臣闻致孝以显亲,而其仁极于配天;隆礼以尊上,而其 义尽于飨帝。迪前王之能事,考有司之盛仪。作民恭先,唯圣时克。伏维皇帝陛下,绍膺丕绪,懋建大中。饬斋戒之诚心,称燎烟之吉礼。四表率吁,皆致宁神之 欢;多士具来,悉秉在天之德。既受<角屠>于元祀,遂均惠于寰区。凡在观瞻,孰不呼舞。臣夙叨睿奖,亲值休辰,虽进趋无预于相仪,而欣幸实同 于赖庆。臣无任(云云。同上。)
【乞皇帝御正殿复常膳表】
【三】
臣某等言:伏睹手诏,彗出东方,自今月十一 日,更不御正殿,减常膳如故事者。太史瞻文,告星躔之表异;中宸轸虑,顺天道以变常。凡暨臣工,靡遑夙夜。 臣某等(中谢)窃以天人相与,精交通,阙维至诚,乃有嘉应。伏维皇帝陛下,钦文继统,恭俭在躬,因世久安,革时大弊。运圣神之化,鼓动于群生;建文武之 功,缉成于大业。虽有异星之变,何伤圣德之明!顾乃彻膳避朝,深念畏天之实;赦过宥罪,广敷惠下之仁。精诚式孚,妖象既殒。伏愿趋传清跸,肆陈路寝之仪; 复御珍羞,中饬内饔之职。冀垂渊听,俯徇舆情。臣等无任祈天俟命,激切屏营之至。(《王文公文集》卷十六。)
【辞使相表三】
臣 某言:兼荣将相,托备藩维,虽皆序爵以称功,乃以辞荣而窃宠。自惟忝冒,弥积凌兢。(中谢)伏念臣晚值圣时,久陪国论。询度下逮,或有误合之片言; 睿智日跻,实为难逢之嘉会。所愿备殚其智力,以图稍就于事功。末学短能,固知易竭;要官重任,终惧颠跻。遂当引分以避嫌,重以罹忧而成疹。冒闻已渎,敢逃 逋慢之诛;聪察俯加,更溢褒延之数。此盖伏遇皇帝陛下,懋昭大德,灼见俊心。谓其陈力之已疲,及此吁天而赐闵。并包之度,示无替于始终;报称之心,冀不忘 于夙夜。臣无任(云云。同上。)
【乞免使相充观察使表一】
臣某言:近累具表,乞以本官,外除一宫观差遣,伏奉敕命,就除充 集禧观使,权于江宁府居住,仍放朝谢者。以病自陈,庶全于私分;蒙恩幸许,尚窃于隆 名。沦肌虽荷于优容,省己终难于叨味,辄披情素,上冒聪闻。伏念臣久玷近司,迄无明效,终蒙解免,实赖保全。自顾衰骸,已难胜于劳;数违明诏,实仰冀于 矜怜。号兼将相之崇,身就里闾之逸。误恩若此,前载所无。非惟私义之难安,固亦公论之弗与。伏望陛下,深垂简照,俯徇虔祈。特回复号之已孚,许以本官而充 使。如此,则上足以成陛下循名之政,下足以免愚臣冒宠之轻。臣无任云云。
【乞免使相充观察使表三】
温厚之辞,屡加褒勉。颛 愚之守,尚冀矜怜。敢逃冒责之诛,愿获终辞之志。伏念臣衰残控诉,宠奖优从,休其疲之馀,赐以燕闲之乐。叨恩已厚,序爵更 崇。且名器不以假人,而乃缪当非次。饩牢欲其称事,而乃坐享不赀。是将危身,亦以累国。伏维陛下公听以揆万事,原省以通众情,因忘反汗之嫌,俾遂吁天之 欲。庶安愚分,用厌师言。(同上。)
【谢赐生日表】
臣某言:伏蒙圣慈,特差臣女婿前守常州江阴县主薄蔡卞,沿路押赐生日礼 物,衣一对、衣着一百匹、金花银器一百两、马二匹、金镀银鞍辔一副者。宽假之 恩,幸从于私欲;匪颁之宠,尚玷于常科。知报称之良难,积惊惭而实厚。伏念臣见收末路,承乏近司。犬马之力已殚,讫无补报;蝼蚁之诚自列,窃幸退藏。尚兼 将相之崇,且受藩维之托,叨逾已极,赐与更蕃。此盖伏遇皇帝陛下仁冒海隅,礼优臣庶,宥众尤之积累,示全度之并包。爰及微生,具膺殊奖。致养以乐,永怀弗 洎之悲;移孝则忠,敢怠进思之义。臣无任(云云。见《王文公文集》卷十九。)
◎论议
周秦本末论周强末弱本以亡,秦强本弱末 以亡,本末惟其称也。周有天下,疆其地为千八百国,制方伯连率之职,诸侯有不享者,举天下之众以临之,有不道 者,合天下之兵以诛之,自以为善计也。及其弊,巨吞细,盛凭弱,而莫之能禁也,以至于亡。无异焉,强末弱本之势然也。秦戒周之亡,郡而不国,削诸侯之城, 销天下之兵聚咸阳,使奸人虽有觎心,无所乘而起,自以为善计也。及其弊,役夫穷匠操锄棘矜以鞭笞天下,虽欲全节本朝,无坚城以自婴也,无利兵以自卫也, 卒顿颡而臣之。彼驱天下之众以取区区孤立之咸阳,不反掌而亡。无异焉,强本弱末之势然也。后之世,变秦之制,郡天下而不国,得之矣。圣人复起,不能易也。 销其兵,削其城,若犹一也,万一逢秦之变,可胜讳哉?(《王文公文集》卷三。)
【性论】
古之善言性者,莫如仲尼;仲尼,圣 之粹者也。仲尼而下,莫如子思;子思,学仲尼者也。其次莫如孟轲;孟轲,学子思者也。仲尼之言,载于《论语》。子 思、孟轲之说,盖于《中庸》,而明于七篇。然而世之学者,见一圣二贤性善之说,终不能一而信之者,何也?岂非惑于语所谓“上智下愚”之说与?噫,以一圣二 贤之心而求之,则性归于善而已矣。其所谓愚智不移者,才也,非性也。性者,五常之谓也。才者,愚智昏明之品也。欲明其才品,则孔子所谓“上智与下愚不移” 之说是也。欲明其性,则孔子所谓“性相近习相远”、《中庸》所谓“率性之谓道”、孟轲所谓“人无有不善”之说是也。夫有性有才之分,何也?曰:性者,生之 质也,五常是也。虽上智与下愚,均有之矣。盖上智得之之全,而下愚得之之微也。夫人生之有五常也,犹水之趋乎下而木之渐乎上也。谓上智者有之,而下愚者无 之,惑矣。或曰:“所谓上智得之之全,而下愚得之之微,何也?”曰:仲尼所谓“生而知之”,子思所谓“自诚而明”,孟子所谓“尧、舜先得我心之所同”,此 上智也,得之之全者也。仲尼所谓“困而学之”,子思所谓“勉强而行之”,孟子所谓“太山之于丘垤,河海之于行潦”,此下愚也,得之之微者也。曰:“然则圣 人谓其不移,何也?”曰:谓其才之有小大,而识之有昏明也。至小者不强而为大,极昏者不可强而为明,非谓其性之异也。夫性犹水也。江河之与畎浍,小大虽 异,而其趋于下同也。性犹木也。便楠之与樗栎,长短虽异,而其渐于上同也。智而至于极上,愚而至于极下,其昏明虽异,然其于恻隐、羞恶、是非、辞逊之端 则同矣。故曰:仲尼、子思、孟轲之言,有才性之异,而荀卿乱之。扬雄、韩愈惑乎上智下愚之说,混才与性而言之。(《圣宋文选》卷十。)
【性命论】
天 授诸人则曰命,人受诸天则曰性。性命之理,其违且异也。故曰:“保合太和,各正性命。”是圣人必用其道以正天下之命也。然命有贵贱乎?曰:有。故贤 者贵,不贤者贱。其贵贱之命正也。抑贵无功,而贱硕德,命其正乎?无憾而寿,以辜而短,其寿短之命正也。抑寿偷容,而短非死,命其正乎?故命行则正矣,不 行则不正。是以尧、舜四门无凶人,而比屋可封。此其行贵贱寿短之命于天下也。降及文王兴,而《或朴》之诗作,则士不侥幸,而贵贱之命正矣。成王刑措,而 《假乐》之诗作,则民不憾死,而寿短之命正矣,以至仁及草木,而天下之命,其有不正乎?其后幽王有圣人之势,而不称以德。故君子见微而思古,小人播恶而思 高位。《诗》曰:“谋之其臧,则具是违。谋之不臧,则具是依。”夫有德者举穷,不德者举达,则贵贱之命行乎哉?抑小人进用,而刑罚不当。故恶有所容,而善 斯以戮。《诗》曰:“此宜无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汝覆说之”。夫是善者杀,不善者或生,则寿短之命行乎哉?此知命非圣人不行也。去周之远,又不明情生 于性,分出于命,而有命授分定之说。是以汉、唐之治,亦曰尧、舜之治。尧、舜以君子知命,下民知分。汉、唐之治,亦以君子知命,下民知分。然曰命与分则同 矣,其所以知之则异,岂概于振古乎?振古,圣人行于上者也。所谓君子知命,则侯奉上,卿奉官,士奉制,没而后止。夫然,贵贱寿短,未始不悉以礼义上下也。 汉、唐则不然。其间阴阳之术炽,而运数之惑兴,谶纬之说侵,而报应之讹起。其所谓命者,非曰性命也,则命受分定也。所谓行命者,非曰圣人也,则曰冥有所 符,默有所主也。朝耕汉陇,暮逾三国之魏;晨藉唐版,夕归五代之梁。此不曰不臣不民,而曰命受分定者,岂不瞽惑与?然亦谁阶之乎?其皆赏罚不当而德眚无 归,民厌其势而一归于命,悲矣。(同上。)
【名实论上】
事有异同,则情有逆顺。故好恶而毁誉不能已。是名生于天下之好恶, 而成于天下之贵贱。时之所好,果是也欤?时之所恶,果非也欤?士不顾其伤志害德,随 物而上下。故弃世之所恶,而趋世之所好,则天下贵之。弃世之所好,而趋时之所恶,则天下贱之。故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而不善者恶之。是名生于好恶,而 好恶之情,未赏辨也。是以近义则行,何众恶之足畏也。远义则止,何众好之能顺也。士有不得乎名,则不急乎为善。故名虽高于其乡而行不信于发,立其朝而忠不 尽于君,是以不实之弊,其所以有者也。然得名而行于世,则所恶而安,故以名为事者,身乐而意放。此名出于人之所甚欲,而得之不辞也。是好名必求胜,必用 强。好名则讳过而善不进,求胜则幸人之不及,而徒欲以自见也。用强则过惟恐在己,而善惟恐在人。若然,则争能忌才之士并处于世,而更为强弱。嗟夫,求名所 以自厚,适所以自薄。好胜所以自高,乃所以自下。以身徇物,则内轻而外重,非自薄与?信己不足,而求人之必信,非自下与?如能洁其身,则全其内,行其志, 而不求于外,天下归之不为悦,天下去之不为憾,顾天下或违或从,盖无有已,又奚毁誉之可加,而得丧之存怀也?故士无守名之累者,所以得其实。然势不行,法 不立,贤者少而不肖者多,纷纶扰攘,布处天下。强者自其己强而乐其善,弱者困于己弱而人乐其有过。此人情之至恶。因其疑心,而有不能以自尽。君子于斯,其 可以不察乎?况欲为治,则以得人为先。用人,则以名实为本。然名实之弊如此,其可以苟取而不慎乎?(同上。)
【名实论中】
一 乡之人不能辨,则可欺以言。一国之人不能察,则可欺以行。天下之士不能知,则可以欺以名。盖听有所不至则巧言胜,俗有所不能则伪行尊,道有所不明则 虚名立。然而巧言虽传,不中理则尚有可辨。伪行虽固,不中义则尚有可察。名不得其实,而欲得其伪,则虽縻岁月,殚思虑,有不能尽之者。故名乱实而欲求其 伪,则先王于道未尝存而不讲,于政未尝存而不议也,是亦无所苟而已。然近世之士,矜名而自是,好高而不能相下也。不知自虚所以有取,自下所以有得。故道失 而无求,政荒而无问。自知不审,而志欲求问于人。如贩夫之售货,耕人之待获。其役物而失信,要时而丧己,有待于外也如此,是可悲矣。古者,明于自得而无所 蔽,故常反身而观其实。其能可以为卑,方其居卑,则劳而不怨。有志可以用大,方其用大,则安而不矜。故居卑者不愧劳,用大者不易事,远近相维,本末相应, 而天下之治毕举。是盖名不浮实,则实不可以妄加,多不可以妄损。故名彻于朝廷公卿大夫之间,而士不遗于穷邦陋壤之远,得之无疑,用之必称,其名非有以欺世 也。及至诚之道亡,而天下苟于从事,上无以得下之情,下无以应上之实,名愈高则其诡谲愈多,行愈隆则其养伪文饰愈甚,进退不以诚相怀,利害不以情相收。求 欲之心多,而及物之志寡。故其任重则颠覆,任轻则怨诽。是四方之士,其意莫不以天下自任之为患也。奈何随而用之,则有丧而无得?彼皆欲为其大,则将就一二 为之小,则天下功薄而不修,业废而不补。盖好名之士众,而去取之计昏,虽有可用之士,莫得而见,疑名足以乱实也。好高而不适于用,虽有所取,而耻事其已 能,而务为其所不至,遂亦丧其所长而效不立,此其甚弊也。然而才有馀而治其寡,则事举而功倍。才无馀而专其多,则智寡而易败。此好名无实必至之势也。合工 技力役,犹所不夺也。以伎从利,虽不售则亦不怨。易业而相为事,惜其业之不专,而忘其势之必取也。故函人不以治弓矢,陶人不以治轮舆。巧有所偏,智有所 尽,不以其所不习自名而欺世取名也。以力事人者,虽不用,终不以其所不能而求役于人,自信其能,而有待也。故善于御车者不善操舟,习于用陆者不习于用川。 其致力各得其至,而所趋相反,所效不同也。故名实不乱,不如工伎力役。然世之好名,举欲兼天下之能,尽天下之务,意欲与圣人并游于世,而争相先后。故天下 恃名而不恃实,求胜而不求义,傲侮当世而无所惮,尊隆自许而无所愧,然而天下从之,而公论灭矣。是以轩冕爵禄不及善士,而天下无以劝,矫伪浇浮之风,起而 不可御。其为惑天下也,有甚于此乎?(同上。)
【名实论下】
自古深患,莫大于不智,而轻与次之。不智则天下用巧,直道隐而 至沦废矣。轻与则天下苟于妄合,而幸于偶遇,其俗浮而其行偷也。是天下不明,而名也乱 实。惟至智则不以理惑。兼众人之所不能明,尽众人之所不能察,观所举则知所志,审所守则知所用,天下至隐之情无所施于上。如此则何名之可加,而何实之可 诬?然而智有所强,而不能尽于物,则其可取者益疏,其可弃者益密。是故伪起于动止之间而莫之察,奸出于俯仰之近而莫之辨,至使贪者托名以肆欲,夸者托名以 擅权,辨者托名以行说,暴者托名以残物。实不足而名有馀,则其为患也如此。事有不容于天下,则大无过于盗国,小无贱于盗货。然盗国之雄,盗货之强,数旅之 师,可掩而获,匹夫有勇,则擒而戮。至于盗名之士,则虽有万乘之尊,百里之封,上不敢与为君,师不敢与为友,贵无敢骄,而礼无敢亢,悻悻然尝恐天下以失士 而议己也。故盗名之士,无王公之尊,命令之重,而屈人之势,移人之俗,盖善为奇言异行,以为高世特立之人,以惊骇愚俗之耳目,是以合徒成群而天下俗尚。责 其效,则官学不足以成业,从政不足以经世。然公卿大夫无以窥其非,而国人士民无以措其议,名出于人上,而有以伏其心故也。盖求名有获,则利亦随至。故志于 禄则伪辞以养安,志于进则伪退以要宠。世之人不知求其心而徒得其迹,则天下称之而不衰,弥久而弥盛,使好名之俗成而比周党起,安坐而观,则莫知其志之所 在。虽能摧众口之辨,屈百家之知,奚足以胜其众、破其伪?故名者,天下之至公,而用之以至私。伪者,天下之至恶,而处之以至美。故上失于所任,下失于所 望。自古乱国者无他,因名以得人则治,因名以失人则乱。故不智而且轻与,则名实相疑而不明,则有以养天下之大患。然则无实之誉,其可使独推于世,而居物之 先哉?(同上。)
【荀卿论】
杨、墨之道,未尝不称尧、舜也,未尝皆不合于尧、舜也。然而孟子之所以疾之若是其至者,盖其言 出入于道而已矣。荀卿之书,备仁义忠信之道,具礼乐刑政 之纪,上祖尧、舜,下法周、孔,岂不美哉!然后世之名,遂配孟子,则非所宜矣。夫尧、舜、周、孔之道,亦孟子之道也。孟子之道,亦尧、舜、周、孔之道也。 荀卿能知尧、舜、周、孔之道,而乃以孟子杂于杨朱、墨翟之间,则何知彼而愚于此乎?昔墨子之徒亦誉尧、舜而非桀、纣,岂不至当哉!然礼乐者,尧、舜之所尚 也,乃欲非而弃之,然则徒能尊其空名尔,乌能知其所以尧、舜乎?荀卿之尊尧、舜、周、孔,亦诚知所尊矣。然孟子者,尧、舜、周、孔之徒也,乃以杂于杨朱、 墨翟而并非之。是岂异于誉尧、舜而非礼乐者耶?昔者圣贤之著书也,将以昭道德于天下,而揭教化于后世尔。岂可以托尊圣贤之空名,而信其邪谬之说哉!今有人 于此,杀其兄弟,戮其子弟,而能尽人子之道以事其父母,则是岂得不为罪人耶?荀卿之尊尧、舜、周、孔而非孟子,则亦近乎此矣。昔告子以为性犹杞柳也,义犹 否卷也。孟子曰:“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夫杞柳之为否卷,是戕其性而后可以为也。盖孟子以谓人之为仁义,非戕其性而后可为,故以 告子之言为祸仁义矣。荀卿以为人之性恶,则岂非所谓祸仁义者哉?顾孟子之生,不在荀卿之后焉尔。使孟子出其后,则辞而辟之矣。(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