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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陶令诸葛原迁新兴太守,辂往祖饯之,宾客并会。原自起取燕卵、蜂窠、蜘蛛著器中,使射覆。卦成,辂曰:“第一物,含气须变,依乎宇堂,雄雌以 形,翅翼舒张,此燕卵也。第二物,家室倒县,门户众多,藏精育毒,得秋乃化,此蜂窠也。第三物,觳觫长足,吐丝成罗,寻网求食,利在昬夜,此蜘蛛也。”举 坐惊喜。㈠
㈠辂别传曰:诸葛原字景春,亦学士。好卜筮,数与辂共射覆,不能穷之。景春与辂有荣辱之分,因辂饯之,大有高谭之客。诸人多闻其善卜、仰观,不 知其有大异之才,於是先与辂共论圣人著作之原,又叙五帝、三王受命之符。辂解景春微旨,遂开张战地,示以不固,藏匿孤虚,以待来攻。景春奔北,军师摧衄, 自言吾睹卿旌旗,城池已坏也。其欲战之士,於此鸣鼓角,举云梯,弓弩大起,牙旗雨集。然后登城曜威,开门受敌,上论五帝,如江如汉,下论三王,如翮如翰; 其英者若春华之俱发,其攻者若秋风之落叶。听者眩惑,不达其义,言者收声,莫不心服,虽白起之坑赵卒,项羽之塞濉水,无以尚之。于时客皆欲面缚衔璧,求束 手於军鼓之下。辂犹总干山立,未便许之。至明日,离别之际,然后有腹心始终。一时海内俊士,八九人矣。蔡元才在朋友中最有清才,在众人中言:“本闻卿作 狗,何意为龙?”辂言:“潜阳未变,非卿所知,焉有狗耳,得闻龙声乎!”景春言:“今当远别,后会何期?且复共一射覆。”辂占既皆中。景春大笑,“卿为我 论此卦意,纾我心怀”。辂为开爻散理,分赋形象,言徵辞合,妙不可述。景春及众客莫不言听后论之美,胜於射覆之乐。景春与辂别,戒以二事,言;“卿性乐 酒,量虽温克,然不可保,宁当节之。卿有水镜之才,所见者妙,仰观虽神,祸如膏火,不可不慎。持卿叡才,游於云汉之闻,不忧不富贵也。”辂言:“酒不可 极,才不可尽,吾欲持酒以礼,持才以愚,何患之有也?”
辂族兄孝国,居在斥丘,辂往从之,与二客会。客去后,辂谓孝国曰:“此二人天庭及口耳之间同有凶气,异变俱起,双魂无宅,㈠流魂于海,骨归于家,少许时当并死也。”复数十日,二人饮酒醉,夜共载车,牛惊下道入漳河中,皆即溺死也。
㈠辂别传曰:辂又曰:“厚味腊毒,天精幽夕,坎为棺椁,兑为丧车。”
当此之时,辂之邻里,外户不闭,无相偷窃者。清河太守华表,召辂为文学掾。安平赵孔曜荐辂於冀州刺史裴徽曰:“辂雅性宽大,与世无忌,仰观天文 则同妙甘公、石申,俯览周易则齐思季主。今明使君方垂神幽薮,留精九皋,辂宜蒙阴和之应,得及羽仪之时。”徽於是辟为文学从事,引与相见,大善友之。徙部 钜鹿,迁治中别驾。
初应州召,与弟季儒共载,至武城西,自卦吉凶,语儒云:“当在故城中见三貍,尔者乃显。”前到河西故城角,正见三貍共踞城侧,兄弟并喜。正始九年举秀才。㈠
㈠辂别传曰:辂为华清河所召,为北黉文学,一时士友无不叹慕。安平赵孔曜,明敏有思识,与辂有管、鲍之分,故从发干来,就郡黉上与辂相见,言: “卿腹中汪汪,故时死人半,今生人无双,当去俗腾飞,翱翔昊苍,云何在此?闻卿消息,使吾食不甘味也。冀州裴使君才理清明,能释玄虚,每论易及老、庄之 道,未尝不注精於严、瞿之徒也。又眷吾意重,能相明信者。今当故往,为卿陈感虎开石之诚。”辂言:“吾非四渊之龙,安能使白日昼阴?卿若能动东风,兴朝 云,吾志所不让也。”於是遂至冀州见裴使君。使君言:“君颜色何以消减故邪?”孔曜言:“体中无药石之疾,然见清河郡内有一骐骥,拘絷后厩历年,去王良、 伯乐百八十里,不得骋天骨,起风尘,以此憔悴耳。”使君言:“骐骥今何在也?”孔曜言:“平原管辂字公明,年三十六,雅性宽大,与世无忌,可谓士雄。仰观 天文则能同妙甘公、石申,俯览周易则能思齐季主,游步道术,开神无穷,可谓士英。抱荆山之璞,怀夜光之宝,而为清河郡所录北黉文学,可为痛心疾首也。使君 方欲流精九皋,垂神幽薮,欲令明主不独治,逸才不久滞,高风遐被,莫不草靡,宜使辂特蒙阴和之应,得及羽仪之时,必能翼宣隆化,扬声九围也。”裴使君闻 言,则慷慨曰:“何乃尔邪!虽在大州,未见异才可用释人郁闷者,思还京师,得共论道耳,况草间自有清妙之才乎?如此便相为取之,莫使骐骥更为凡马,荆山反 成凡石。”即檄召辂为文学从事。一相见,清论终日,不觉罢倦。天时大热,移床在庭前树下,乃至鸡向晨,然后出。再相见,便转为钜鹿从事。三见,转治中。四 见,转为别驾。至十月,举为秀才。辂辞裴使君,使君言:“(丁)〔何〕、邓二尚书,有经国才略,於物理〔无〕不精也。何尚书神明精微,言皆巧妙,巧妙之 志,殆破秋毫,君当慎之!自言不解易九事,必当以相问。比至洛,宜善精其理也。”辂言:“何若巧妙,以攻难之才,游形之表,未入於神。夫入神者,当步天 元,推阴阳,探玄虚,极幽明,然后览道无穷,未暇细言。若欲差次老、庄而参爻、象,爱微辩而兴浮藻,可谓射侯之巧,非能破秋毫之妙也。若九事皆至义者,不 足劳思也。若阴阳者,精之以久。辂去之后,岁朝当有时刑大风,风必摧破树木。若发於乾者,必有天威,不足共清谭者。”
十二月二十八日,吏部尚书何晏请之,邓飏在晏许。晏谓辂曰:“闻君著爻神妙,试为作一卦,知位当至三公不?”又问:“连梦见青蝇数十头,来在鼻 上,驱之不肯去,有何意故?”辂曰:“夫飞鸮,天下贱鸟,及其在林食椹,则怀我好音,况辂心非草木,敢不尽忠?昔元、凯之弼重华,宣惠慈和,周公之翼成 王,坐而待旦,故能流光六合,万国咸宁。此乃履道休应。非卜筮之所明也。今君侯位重山岳,势若雷电,而怀德者鲜,畏威者众,殆非小心翼翼多福之仁。又鼻者 艮,此天中之山,㈠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今青蝇臭恶,而集之焉。位峻者颠,轻豪者亡,不可不思害盈之数,盛衰之期。是故山在地中曰谦,雷在天上曰壮; 谦则裒多益寡,壮则非礼不履。未有损己而不光大,行非而不伤败。原君侯上追文王六爻之旨,下思尼父彖象之义,然后三公可决,青蝇可驱也。”飏曰:“此老生 之常谭。”辂答曰:“夫老生者见不生,常谭者见不谭。”晏曰:“过岁更当相见。”㈡辂还邑舍,具以此言语舅氏,舅氏责辂言太切至。辂曰;“与死人语,何所 畏邪?”舅大怒,谓辂狂悖。岁朝,西北大风,尘埃蔽天,十余日,闻晏、飏皆诛,然后舅氏乃服。㈢
㈠臣松之案:相书谓鼻之所在为天中。鼻有山象,故曰:“天中之山”也。
㈡辂别传曰:辂为何晏所请,果共论易九事,九事皆明。晏曰:“君论阴阳,此世无双。”时邓飏与晏共坐,飏言:“君见谓善易,而语初不及易中辞 义,何故也?”辂寻声答之曰:“夫善易者不论易也。”晏含笑而赞之“可谓要言不烦也”。因请辂为卦。辂既称引鉴戒,晏谢之曰:“知几其神乎,古人以为难; 交疏而吐其诚,今人以为难。今君一面而尽二难之道,可谓明德惟馨。诗不云乎,‘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㈢辂别传曰:舅夏大夫问辂:“前见何、邓之日,为已有凶气未也?”辂言:“与祸人共会,然后知神明交错;与吉人相近,又知圣贤求精之妙。夫邓之 行步,则筋不束骨,脉不制肉,起立倾倚,若无手足,谓之鬼躁。何之视候,则魂不守宅,血不华色,精爽烟浮,容若槁木,谓之鬼幽。故鬼躁者为风所收,鬼幽者 为火所烧,自然之符,不可以蔽也。”辂后因得休,裴使君问:“何平叔一代才名,其实何如?”辂曰:“其才若盆盎之水,所见者清,所不见者浊。神在广博,志 不务学,弗能成才。欲以盆盎之水,求一山之形,形不可得,则智由此惑。故说老、庄则巧而多华,说易生义则美而多伪;华则道浮,伪则神虚;得上才则浅而流 绝,得中才则游精而独出,辂以为少功之才也。”裴使君曰:“诚如来论。吾数与平叔共说老、庄及易,常觉其辞妙於理,不能折之。又时人吸习,皆归服之焉,益 令不了。相见得清言,然后灼灼耳。”
始辂过魏郡太守锺毓,共论易义,辂因言“卜可知君生死之日。”毓使筮其生日月,如言无蹉跌。毓大愕然,曰:“君可畏也。死以付天,不以付君。” 遂不复筮。毓问辂:“天下当太平否?”辂曰:“方今四九天飞,利见大人,神武升建,王道文明,何忧不平?”毓未解辂言,无几,曹爽等诛,乃觉寤云。㈠
㈠辂别传云:魏郡太守锺毓,清逸有才,难辂易二十余事,自以为难之至精也。辂寻声投响,言无留滞,分张爻象,义皆殊妙。毓即谢辂。辂卜知毓生日 月,毓愕然曰:“圣人运神通化,连属事物,何聪明乃尔!”辂言:“幽明同化,死生一道,悠悠太极,终而复始。文王损命,不以为忧,仲尼曳杖,不以为惧,绪 烦蓍筮,宜尽其意。”毓曰:“生者好事,死者恶事,哀乐之分,吾所不能齐,且以付天,不以付君也。”石苞为鄴典农,与辂相见,问曰:“闻君乡里翟文耀能隐 形,其事可信乎?”辂言:“此但阴阳蔽匿之数,苟得其数,则四岳可藏,河海可逃。况以七尺之形,游变化之内,散云雾以幽身,布金水以灭迹,术足数成,不足 为难。”苞曰:“欲闻其妙,君且善论其数也。”辂言:“夫物不精不为神,数不妙不为术,故精者神之所合,妙者智之所遇,合之几微,可以性通,难以言论。是 故鲁班不能说其手,离朱不能说其目。非言之难,孔子曰‘书不尽言’,言之细也,‘言不尽意’,意之微也,斯皆神妙之谓也。请举其大体以验之。夫白日登天, 运景万里,无物不照,及其入地,一炭之光,不可得见。三五盈月,清耀烛夜,可以远望,及其在昼,明不如镜。今逃日月者必阴阳之数,阴阳之数通於万类,鸟兽 犹化,况於人乎!夫得数者妙,得神者灵,非徒生者有验,死亦有徵。是以杜伯乘火气以流精,彭生讬水变以立形。是故生者能出亦能入,死者能显亦能幽,此物之 精气,化之游魂,人鬼相感,数使之然也。”苞曰:“目见阴阳之理,不过於君,君何以不隐?”辂曰:“夫陵虚之鸟,爱其清高,不原江、汉之鱼;渊沼之鱼,乐 其濡湿,不易腾风之鸟:由性异而分不同也。仆自欲正身以明道,直己以亲义,见数不以为异,知术不以为奇,夙夜研几,孳孳温故,而素隐行怪,未暇斯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