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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顺着古道一路走去,后来又拐上了另一条道儿,那儿就更草木芜杂了。过了这条道儿才见一平空地。空地上有一些烧荒后长出来的野草灌丛,还有几座伐木 人住过的旧木屋。小木屋都非常破旧了,有一些连屋顶都塌陷了。可是道儿边上却有一泓清泉,兄妹俩就去喝了点水。太阳还没有升起,走了一夜,这一大清早就觉 得肚子空空、饿得直叫了。
“这儿四外一带原先都是青松林子,”尼克说。“当年砍伐这里的青松树,只是为了要剥取树皮,树材他们可是从来不要的。”⑨
“可这道儿又怎么啦?”
“他们一定是先从远处砍起,把树皮拖来堆在道旁,好拉到林子外头去。这样一路砍过来,最后砍到了道儿边上,于是又把树皮堆在这儿,再给拉出去。”
“要过了这一大片乱木地才能到那个秘密点?”
“是的。过了这片乱木地,再走上一程,又是一片乱木地,过了那儿就是原始林了。”
“既然这么一大片林子全砍了,怎么又留着那么一片林子没砍呢?”
“我也不知道。大概那边的林子是有主的,不肯卖吧。靠边上一带还是给偷伐了不少,少不了要向林主赔一笔采伐费。不过林子的绝大部分都还没有动过,要进去连条勉强可走的路都没有。”
“可人家为什么不打小溪里走呢?那条小溪总该有个来处吧?”
趁这会儿歇着,还没有动身去闯面前那片难闯的乱木地,尼克倒也很想给妹妹讲讲其中的道理。
“是这么回事,小妹。那条小溪穿过了我们刚才走的那条大路以后,要流过一个庄稼人的地。那个庄稼人把他的地都围上了栅栏,作了牧场,有想在小溪里钓鱼 的,他都要撵走。所以到了他地界里的那座桥下,人家就再也过不去了。就是有人想在他的屋后穿过牧场,那也总得在小溪上过,他就在这一段小溪前特意放上一头 公牛。这头牛可凶了,简直见了谁都要来赶他跑。我从来也没见过有这样凶的牛,它就一直守在那儿,总是那么杀起腾腾的,只等有人来好撒野。那庄稼人的地盘是 到此为止了,可往前又是一片杉林沼泽地,到处都有深水窟窿,地形不熟的根本就过不去。即使是熟悉地形的,走起来也够呛的。从那儿再往前就是那个秘密点了。 我们呢,是翻山走的,所以不免绕了点远路。过了那个秘密点,前面的沼泽地那才真叫沼泽地呢。那简直是个绝地,谁也别想过得去。好了,我们这就来走面前这段 难走的路吧。”
难走的路已经走过了,更难走的路也已经甩在背后了。尼克一路里不知爬过了多少木头堆,高的比他的头还高,低的也要其他的腰。他总是先接过枪,放在木头 堆顶上,然后把妹妹一把拉上来,让她爬到那一头滑下去,要不就自己先下,接过了枪,再搭把手让妹妹下来。碰到一堆堆的树枝乱丛,他们不是从上面踩过,就是 打旁边绕过,乱木地里热烘烘的,各色杂草花粉扬扬,小姑娘头发上沾满了不算,还给呛得直打喷嚏。
“这乱木地真要命,”她对尼克说。他们当时正坐在一根剥去了皮的大原木上面休息,坐处是在剥皮人落斧砍树的那头。去了皮的地方是灰溜溜的,其实那日益 朽烂的木头整个儿都是灰溜溜的,四外满地的高大树干没有不是灰溜溜的,枝枝丛丛也没有不是灰溜溜的,只有野花野草长得一片茂盛。
“过了这一处前面就再没有乱木地了,”尼克说。
“真讨厌透了,”妹妹说。“还有那要命的野草,看去就像种满了树的墓地没人看管,地上长了花一样。”
“你这该明白我为什么不想摸黑赶路了吧?”
“这一带摸黑过不了。”
“就是。不过从这一带过也不用怕后面会有人追来。到了这儿,前面的路就好走了。”
他们出了烈日炎炎的乱木地,进入了绿荫如盖的大树老林。乱木地一直延伸到了一道山梁的顶上,过了山梁顶不多远,往前便尽是森林了。森林里地上是一层褐 色的覆被,脚踩上去有弹性,挺阴凉的。林下没有矮树灌丛,树都长到六十英尺开外才分出枝桠来。林荫里真是凉快,尼克听得见高高的树梢头渐渐起了微微的风 声。一路走去,见不到一丝阳光。尼克知道,不到中午时分阳光是绝对透不进那枝桠交错的高高的树梢的。妹妹拉着他的手,紧靠着他走。
“我怕倒是不怕,尼基。不过到了这儿总觉得不大自在。”
“我也是,”尼克说。“每次都是这样。”
“这样的森林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到过。”
“这附近一带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平原始森林了。”
“我们要在这林子里走很久吗?”
“路相当长。”
“我要是一个人走的话非害怕不可。”
“我只觉得不大自在。怕倒一点也不怕。”
“这话我刚才就说了。”
“我知道。恐怕我们正是因为心里害怕,所以嘴上才这么说吧。”
“不。我因为跟你在一起,所以一点也不怕。可我知道我要是独自一人的话,就准得害怕。你以前有没有跟别人一起来过这儿?”
“没有。都是一个人来的。”
“你不怕吗?”
“不怕。不过我总觉得不大自在。我想在教堂做礼拜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尼基,我们要去落脚的地方,是不是也这样一派森严?”"不会的。你不用担心。那儿是个愉快的地方。可眼前的这种气氛你倒大可以好好玩味玩味,小妹。 这种气氛对你可有好处哩。过去的森林就都是这样的。这片森林恐怕也是眼前还留下的最后一方清净地了。这儿是从来没有人来的。”
“我喜欢过去的年代。可是这样森严的气氛我可不大欣赏。”
“也不是都这样一派森严的。不过青松林就是这样。”
“在这儿走真有劲。我本来总以为我们家后面的林子里就够有劲的了。可哪里比得上这儿哟。尼基,你信不信上帝?你要是不愿意回答,就不一定要回答我。”
“我可说不上。”
“好吧。你不一定要告诉我。可我晚上做祷告,你不会反对吧?”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要是忘记了,我一定提醒你就是。”
“谢谢你。因为我到了这样的森林里,觉得自己心里就只想信奉上帝。”
“所以大教堂都造得有这样的气氛。”
“你从来没见过大教堂吧?”
“没见过。不过在书里看到过描写,想象得出来。这座森林就是我们这儿最好的一座大教堂。”
“你看我们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可以到欧洲去看看大教堂?”
“当然行啦。不过我首先得摆脱眼前的麻烦,还得学会挣俩钱儿。”
“你看你写文章能挣得了钱吗?”
“只要我写得出色。”
“你要是能写些比较轻快的作品,是不是倒就有可能会获得成功呢?这不是我的意见,妈妈说你写的东西总是太忧伤。”
“是《圣诞老人》杂志嫌我写的东西太忧伤,”尼克说。
“他们话是没这么说,可就是不喜欢我的作品。”
“可《圣诞老人》是我们最喜爱的杂志啊。”
“我知道,”尼克说。“可他们就已经嫌我太忧伤了。其实我还根本不好算个大人呢。”
“怎么才算个大人呢?结了婚就算个大人了?”
“不这么算。反正,还不是个大人的话,要送便只能送教养院。成了个大人,送监狱就够格了。”
“这么说幸亏你还不算个大人。”
“他们哪儿也别想送我去,”尼克说。“尽管我的作品写得忧伤,我们可别再尽说忧伤的话了。”
“我可没说你的作品写得忧伤啊。”
“我知道。可人家都这么说呀。”
“我们得快活点儿才好,尼基,”妹妹说。“到了这起森林里,我们都变得没有一点笑脸了。”
“我们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走出森林了,”尼克对她说。“那时你就可以看到我们要去落脚的地方了。你饿了吗,小妹?”
“有点饿了。”
“肯定饿透了,”尼克说。“我们吃两个苹果吧。”
走下一座坡面长长的小山,他们看到前面的树干之间出现了阳光。到了森林的边缘,见四下都长起了白珠树以及一些蔓虎刺,地上已是一派草木茂盛了。从树干 之间望去,看到有一片开阔的草地,顺着坡势一直伸展到水边的那一行白桦树下。过了草地和那一行白桦树,再往下是绿得黑黝黝的一片杉林沼泽地,沼泽地外的远 方是一带黛色的山峦。沼泽地和山峦之间伸进来一弯湖水。不过他们在这儿是看不见的。只是觉得中间间隔很大,这伸进来的一弯湖水准在那儿。
“这是泉水,”尼克指给妹妹看。”这垒起的石头就是我以前露宿的地方。”
“尼基呀,这儿真是太美了,太美了,”妹妹说。“还能望到湖,是吗?”
“是有个地方能望到湖。不过作住处还是这儿好。我去捡些柴枝,一起来做早饭。”
“这几块耐火石可是好长久以前的东西了。”
“这儿住人本来就是好长久以前的事了,”尼克说。“这几块耐火石还是印第安人的呢。”
“森林里一没有小径,二不见树上有白楂指路,⑩你怎么会把路认得那么准呢?”
“你不看见三道山梁上都竖有指路杆吗?”
“没看见呀。”
“以后我指给你看。”
“是你竖在那儿的吗?”
“不。是早就有了的。”
“那你为什么早不指给我看呢?”
“这我倒也说不上,”尼克说。“大概我是只想显一手给你看吧。”
“尼基,在这儿他们永远也别想找到我们。”
“但愿如此,”尼克说。
大约也就在尼克兄妹踏进第一片乱木地的时候,睡在他们家纱窗阳台上的那个猎监员被阳光刺醒了。住宅坐落在临湖高处的绿树掩映中,太阳从屋后开阔的山坡上探起头来,正好直射在他的脸上。
这个猎监员夜里起来去喝过水,从厨房里回来就干脆往地上一躺,拿个椅垫来当了枕头。此刻醒来才知道自己竟是睡在地上,于是连忙爬了起来。他原本是向右 侧睡的,因为他左边腋下挎了只手枪皮袋,里面插着一支点三八口径的史密斯韦森转轮枪。如今脑子清醒了过来,他赶紧先摸了摸枪,这才觉得阳光刺眼,便避过脸 去,然后去到厨房里,从切菜桌旁边的水桶里舀了一勺水喝。女佣人正在炉膛里生火,那猎监员就对她说:“弄些早饭来吃,好不好?”
“早饭没有,”女佣人说。她是睡在宅后的小屋里的,半个钟头前才来到厨房里。一进来看见猎监员躺在纱窗阳台的地上,桌上的一瓶威士忌已差不多只剩了空气,她先是吓了一跳,心里只觉得反感。后来就禁不住忿忿然起来。
“早饭没有,你这是什么意思?”猎监员说,手里的勺子还没有放下。
“就是没有早饭。”
“怎么会没有早饭?”
“没有东西吃呗。”
“那咖啡呢?”
“咖啡也没有。”
“茶呢?”
“茶也没有。没有咸肉,没有麦片,没有盐,没有胡椒粉,没有咖啡,没有博登牌罐头奶油,没有珍妮大婶牌荞麦粉,什么也没有。”
“你在胡扯些什么呀?昨天晚上吃的东西明明还很多嘛。”
“现在都没啦。准是让‘五道眉儿’⑾给叼走啦。”
南边来的那个猎监员听见他们说话就起来了,这时已经来到了厨房里。
“你早上好?”女佣人跟他打了个招呼。
那个猎监员却没有答理,只顾对另一个猎监员说:“怎么回事,埃文斯?”
“那小王八蛋昨天夜里来过了,拿走了好多吃的,足足有一驮。”
“在我的厨房里不准骂人,”女佣人说。
“我们到外边去,”那个南边来的猎监员说。两个人一起走到纱窗阳台上,随手关上了厨房门。
“这是怎么回事?”南边来的人指了指那片"老格林河"。一夸脱装的原啤酒,剩下还不到四分之一了。”看你醉成了什么样子!”
“我可没比你多喝呀。我一直打起了精神在桌子跟前坐着呢……”
“坐在那里干什么?”
“在等亚当斯家的王八兔崽子露面呀。”
“少不了还喝了点酒。”
“我可没喝。后来到四点半左右,我起来到厨房里去喝了点水,回来就在这门前躺下歇会儿。”
“要歇会儿为什么不可以躺在厨房的门前呢?”
“他要来的话,从这里看去更容易发现。”
“后来呢?”
“他八成儿是扒窗进来的,反正是溜进了厨房,把那么多的东西装走了。”
“胡说!”
“那你倒是在干什么?”本地的猎监员问。
“跟你一样在睡觉。”
“这不结了!我们何必还要争吵呢。争吵能顶个屁。”
“你去叫那女佣人到阳台上来。”
女佣人来到了阳台上,那个南边来的人对她说:“你去对亚当斯太太说,我们有话要跟她讲。”
女佣人没有应声,不过她还是到里宅去了,随手关上了门。
“你把没开的、喝空的酒瓶子都收拾一下,”那个南边来的人说。“这个瓶里还剩下一点酒,反正也派不了用场了。你要不要喝一杯?”
“谢谢,我不喝了。我今天有事情得办。”
“那我来喝一杯,”那个南边来的人说。“你已经喝得比我多了。”
“你走了以后我可连一口都没有喝过,”本地的猎监员还是不肯罢休。
“你怎么老是这么胡说个没完?”
“我这可不是胡说。”
那个南边来的人放下了酒瓶。见女佣人开门进来,又随手关上了门,他就冲着女佣人说:“好吧。太太怎么说?”"太太偏头痛又犯了,不能见你们。说你们既然有搜查证,那要搜就请搜,搜完了就请走。”
“她儿子的事她怎么说?”
“她没看到过哥儿,哥儿的事她什么也不知道。“
“别的孩子呢?”
“到沙勒瓦做客人去了。”
“去谁家做客人?”
“不知道。太太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是跳舞去的,住在朋友家要过了星期天才回来。”
“昨天在这儿转悠的那个孩子是谁?”
“昨天我没看见有孩子在这儿转悠呀。”
“明明有的。”
“也许是哪个小朋友来找这里的孩子玩儿的。也说不定是哪个外地游客的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褐色头发,褐色眼睛。一脸雀斑。皮肤晒得黑黝黝的。穿工装裤、男衬衫。光着脚板。”
“这倒说不准了,”女佣人说。“你说有十一二岁了?”
“呸,算了吧,”那个南边来的人说。“从这种乡巴佬嘴里问得出什么名堂!”
“你说我是乡巴佬,那他又算什么?”女佣人说着对本地的猎监员瞟了一眼。”埃文斯先生又算什么?他的孩子跟我还是一所学校里念的书呢。”
“那个小姑娘是什么人?”埃文斯问她。”快说吧,苏珊。你就是不说,我反正也查得出来的。”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叫苏珊的女佣人说。“眼下上这儿来串门的简直什么样的人都有。我真觉得像是住在个大城市里一样。”
“你该不是要自找麻烦吧,苏珊?”埃文斯说。
“这我哪儿能呢,先生。”
“我不跟你说笑话。”
“你自己呢,该也不是要自找麻烦吧?”苏珊问他。
他们到马棚外套好了车,那个南边来的人说:“我们的事办得不大顺当呢,是不是?”
“他这下子可以远走高飞了,”埃文斯说。“吃的都有了,枪一定也拿到手了。不过他眼下还跑不出这一带。我准能逮住他。你辨认足迹在行吗?”
“不行。说实在的我不行。你呢?”
“雪地里还行,”那另一个猎监员说得笑了起来。
“不过我们也不一定非得找到他的足迹不可。我们只要仔细研究一下,算准了他去哪儿就行。”
“他带上了那么多的东西,不会到南边去的。去南边的话只要稍微带上些吃的,到铁路线上就有火车可搭了。”
“我也说不准那柴棚里到底给拿走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厨房里的东西他肯定拿走了一大堆。他出逃一定有个目的地。我得去调查一下他平日都有哪些习惯,都有 哪些朋友,常去什么地方。沙勒瓦、佩托斯基、圣伊格内斯、席博伊根,⑿要堵住他就到这几个地方去堵。你倒说说,你要是他的话你会去哪儿呢?”
“我会去西北半岛。”
“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那一带地方他以前都是去过的。到渡口去抓他最方便了。否则很麻烦,从这儿到席博伊根地域辽阔,在他又都是熟门熟路。”
“我们还是去看看帕卡德吧。今天不妨就去查看这一路。”
“他会搭东约旦-大特腊沃斯线⒀的列车去吗?”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那就离他的家乡远了。估计他多半会去熟悉的地方。”
他们正打开栅栏门要出去,苏珊从屋里出来了。
“可以搭你们的车子上铺子里去吗?我得去采办些食品杂货。”
“你怎么看得出我们要上铺子里去?”
“你们昨天不是在商量要去找帕卡德先生吗?”
“你买了东西怎么运回来呢?”
“我想搭个便车该没问题,少不了有人要出外旅行,或者到湖边来玩儿的。今天是星期六啊。”
“好吧。上车吧,”本地的猎监员说。
“谢谢你了,埃文斯先生,”苏珊说。
到了杂货铺子兼邮局,埃文斯把牲口拴在马槽前,他跟南边来的那个人没有就进店,他们站在那里商量了几句。
“这个苏珊讨厌透了,我真不想跟她说一句话。”
“就是。”
“帕卡德倒是个好人。在这一带像他这样人缘好的再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这买鲑鱼的事,你千万不能说成他有什么不是。吓,是吓不倒他的,我们可不能招得他跟我们对立。”
“你看他会跟我们合作吗?”
“你要是态度不好就准得坏事。”
“我们去会会他吧。”
这时苏珊早已进了铺子,她径直穿过店堂,走过玻璃陈列柜,走过开了盖的货桶,走过成排的纸盒,走过满架的罐头,却什么东西也没看在眼里,什么人也没看 在眼里。她一直走到里边的邮局,邮局里有许多专用信箱,有个领邮件、卖邮票的窗口。见窗口关着,她就直往后屋走去。帕卡德先生正用一把铁撬在那里开一箱 货。他对苏珊瞧了一眼,微微一笑。
“约翰先生,”女佣人的话说得快极了。”有两个猎监员到店里来了,他们要抓尼克。尼克昨儿晚上走了,他的小妹妹也跟他一起去了。这事你可千万别走漏风声。他妈妈也知道了,他妈妈那头估计问题不大。她至少该不会说出去吧。”
“他把家里吃的东西都带走了是不是?”
“大半都带走了。”
“你需要些什么只管去挑,开张清单,回头我再跟你一样样核对。”
“他们就快要进来啦。”
“你从后门出去,再打正门进来。我去招呼他们。”
苏珊就绕过这长长的木板房,重又登上正门的台阶。这一回她一踏进店门,就什么都看在眼里了。送篮子来的那几个印第安人她认识,站在左边第一排玻璃陈列 柜前看柜内钓具的那两个印第安小伙子她也认识。旁边一只玻璃柜里摆的是些什么成药她全有数,还知道常来买药的都是谁。一年夏天她在这铺子里当过售货员,因 此知道那些纸盒上铅笔写的字母代号和数字表示的都是什么意思,鞋子、冬天用的罩靴、羊毛袜子、手套、帽子、套衫,在这些纸盒里什么都有。她知道这几个印第 安人送来的篮子能卖多少钱,眼下时令已过,篮子已经卖不起好价钱了。
“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把篮子送来呀,塔贝肖太太?”她问。
“七月四日玩得一开心,就没顾上送来,”那印第安女人笑着说。
“比利好吗?”苏珊问。
“我也不知道呢,苏珊。我已经有四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你干吗不把篮子拿到旅馆去,想法兜卖给那里的游客呢?”苏珊说。
“那当然也可以,”塔贝肖太太说。“我去过一次了。”
“你应该天天拿去卖。”
“可路远着哪,”塔贝肖太太说。
就在苏珊一边跟熟人说话儿,一边开单子替东家采购货物时,那两个猎监员在店堂后边见到了约翰·帕卡德先生。
约翰先生长着一对青灰色的眼睛,黑头发,黑色八字须,看他的样子总叫人觉得好像这位先生是走错了地方,才撞进了一家杂货店似的。年轻的时候他离开密执 安北部出外,一去就是十八年,他的模样儿根本不像个店老板,倒像个治安官员,或者说像个豪爽的赌徒。他早年开过几家酒馆,经营得满不错。可是后来这一带的 林木采伐完了,他于是就买了农田,依然留在当地。再后来本县行使地方自决权决定禁酒,他又买下了这家铺子。当时他已经开了一家旅馆。可是他说,一家旅馆而 没有酒吧不成格局,所以那旅馆里他简直从来不去。旅馆就由他太太经营。太太的劲头比先生还大,先生说他可不愿意在这些顾客身上浪费时间,这些顾客有的是 钱,想去哪儿度假就尽可以去哪儿度假,可他们却偏要来住一家没有酒吧的旅馆,在阳台上的摇椅里一坐,一晃一摇的打发光阴。他把这些游客叫做“换茬的”⒁, 跟太太一谈起来,就要拿他们挖苦上一顿,好在太太是极受自己先生的,先生再揶揄她她也从不计较。
“你要叫他们‘换茬的’你就叫吧,”太太一天晚上在枕头边对他说。“我虽说有那么两下子,可世上却就唯独我这个女人得服你的管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