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
这套手续很繁琐,其中还有两道关口,一道是总税务司赫德——根据中英条约,关税是用来赔偿鸦片战争失败军费的保证,因此英国人要求制中国新开各口岸, 称为“洋关”的海关;职称是税务司,都归总税务司赫德官辖。赫德不下命令,江海关税务司不肯出票,钱就借不成了。
再一道关口是英国驻华公使,没有他的核准,汇丰银行不能拨款;有他批准了,即等于英国政府担保汇丰银行不会吃倒帐。赫德还好,因为他毕竟是中国的客 卿,不能不买总理衙门的帐;而且有回佣好分,亦愿乐观其成。但英国公使这一关很噜苏,哪怕上谕批准了,各省的印票也备齐了,总理衙门跟赫德也说好了,没有 英国公使点头,钱仍旧借不到。以左宗棠天马行空的性格,这当然是件不能容忍的事,中国人借洋债,要做中国官的英国人赫德同意,更起反感。因此当德国泰来洋 行的经理福克,向左宗棠表示,有钱可错,手续可以节减许多,左宗棠自然是欢迎的。
福克之所以谒见左宗棠,出于胡雪岩的推荐,那是一年前的话,西陲已经平定,左宗棠准备在陕甘大兴实业,关照胡雪岩招聘技师,胡雪岩找上了福克。在哈密 行营一席之谈,左宗棠认为福克“切实而有条理”,颇为欣赏;福克便抓住机会,为德国资本找出路,当然,要谈这笔借款,仍旧需要胡雪岩。
当时正是崇厚擅自订约,被捕下狱,中俄关系搞得剑拔弩张之时,左宗棠接到一个情报,说俄国举了一笔“国债”达五千二百万两之巨,用来扩充装备;认为中 俄难免一战,将来兵连祸结,其势难以停止,亦须未雨绸缪;如果能借二、三千万银子,分数十年偿还,则饷源一广,练兵必精,写信给胡雪岩,要他跟泰来洋行谈 判,而且约他在开年灯节以后,进京面谈。
不久,这件事打消了,因为由于曾纪泽斡旋,中俄形势已趋缓和,没有再大举外债的理由。
这是第一遍;第二遍旧事重提,又要借了。原来左宗棠内召入关进军机时,奉旨将他的一差一缺,分别交卸,一差是“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交由刘锦棠接 替;一缺是“陕甘总督交由杨昌浚署理。刘、杨都是左宗棠麾下的大将,但资望不足,难当重任;陕甘贫瘠,全靠各省协饷,各省如果不买帐,刘、杨就一筹莫展, 因此,左宗棠必须为刘锦棠、杨昌浚筹好了饷,西征的功绩,才算有了着落。
照左宗棠的盘算,新疆与陕甘以玉门关为界,每年关外军饷要三百七十万;关内二百一十万,全年为五百八十万两。光绪五年起,上谕各省协饷,必须解足五百 万两,相差八十万,前后套搭,总还可敷衍得过,哪知上谕归上谕,协饷归协饷,各省两年之间,各省协饷欠解竟达四百二十万两之巨。为此,刘锦棠忧心忡忡;左 宗棠为他出奏陈情说:“不虞兵机之迟钝,而忧饷事之艰难,深惧仔肩难卸,掣肘堪虞,将来饷不应手,必致上负圣恩,悔已无及。”这也是实在情形,即令宝均金 表示:“西饷可缓,洋款不必着急。”朝廷仍旧许他再借一笔外债,弥补饷之不足。
胡雪岩与福克,就是为这件事来的。
胡雪岩在左宗棠面前的信用,大不如前了。一则是借洋债及商款的利息过重,人言籍籍,连左宗棠都没面子;二则是采买军火有浮报情事。但左宗棠仍旧少不了 胡雪岩;而胡雪岩亦想力盖前愆,对这趟借洋债,格外尽心尽力,希望左宗棠能对他的成绩满意。
“雪岩,你信上说票要出给汇丰,怎么又是汇丰呢?”左宗棠指着福克说:“不是他们泰来洋行吗?”
“是。一大半是泰来的款子,不过要由汇丰出面。”“这是什么讲究?”
“汇丰是洋商的领袖,要它出面,款子调度起来才容易。这好有一比,好比刘钦差、杨制台筹饷筹不动,只要大人登高一呼,马上万山响应,是一样的道理。”
左宗棠平生一癖,是喜欢人恭维,听胡雪岩这一说,心里很舒服,“雪岩,”他说:“你这一阵子倚红偎翠之余,想来还读读书吧?”
这话想来是指着“登高一呼”、“万山响应”这两句成语而说的。胡雪岩笑着答道:“大人太夸奖我了,哪里谈得到读书?无非上次大人教导我,闲下来看看‘唐诗三百首’,现在总算平仄也有点懂了,王黄也分得清了。”
“居然平仄也懂了,难得,难得。”左宗棠转脸看着福克说:“我本来打算借三百万,你一定要我多借一百万,我也许了你了,你利息上头,应该格外克已才是。”
古应春司翻译之职;福克与凯密伦各有所言,及至他再翻给左宗棠听时,已非洋人原来的话了。
福克的回答是:“不早就谈好吗?”经古应春翻给左宗棠听是:“一分一厘。”
“还是高了。”
左宗棠的话刚完,胡雪岩便即接口:“是不是?”他向古应春说:“我早说大人不会答应的。你跟他说,无论如何不能超过一分。”
于是古应在便要求福克,就谈好的利率再减若干,福克自然不悦,便有了争执的模样。其间当然也牵涉到汇丰的利益,所以凯密伦亦有意见发表。最后,古应春说了句:“好吧!就照原议。”洋人都不响了。
“怎么样?”胡雪岩问:“肯不肯减?”
“福克跟凯密伦说:以前是一分二厘五,这回一分一厘已经减了。我跟他们说:你不能让胡先生没面子。总算勉强答应在一分以内,九厘七毫五。”
“是年息?”
“当然是年息。”
于是胡雪岩转眼看着左宗棠,一面掐指甲,一面说道:“年息九厘七毫五,合着月息只有八厘一毫二丝五。四百万两一个月的息钱是三万两千五,六个月也不过 二十万银子。头两年只付息,不还本;第三年起始,每年拔还一百万,四年还清。大人看,这个章程行不行?”
“一共是六年。”
“是。”胡雪岩答说:“头两年只付息,不还本,我是磨了好久才磨下来的。这一两年各省关有余力还以前的洋款,就宽裕得多了。”
“好,好!”左宗棠连赞两声,然后俯身向前,很关切地问:“要不要海关出票?”
“不要!”胡雪岩响亮地回答。
“只要陕甘出票?”
“是。只凭‘陕甘总督部堂’的关防就足够了。”左宗棠连连点头,表示满意,但也不免感慨系之,“陕甘总督的关防,总算也值钱了!”接着叹口气: “唉!”“事在人为。”胡雪岩说:“陕西、甘肃是最穷最苦最偏僻的省分。除了俄国以外,哪怕是久住中国的外国人,也不晓得陕甘在哪里?如今不同了,都晓得 陕甘有位左爵爷;洋人敬重大人的威名,连带陕甘督的关防,比直隶两江还管用。”说到这里,他转脸关照古应春:“你问他们,如果李合肥要借洋款,他们要不要 直隶总督衙门的印票。”
古应春跟福克、凯密伦各说了一句不知什么话,等他们回答以后才说:“都说还是要关票。”
听得这一句,左宗棠笑逐颜开,他一直自以为勋业过于李鸿章,如今则连办洋务都凌驾其上了。这份得意,自是非同小可。
“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三两天后就出奏。这回宝中堂应该不会有后言了。”
胡雪岩不懂“后言”二字,不过意思可以猜得出来;而且他也有把握能使得宝均金服帖,因而提出最要紧的一句话。“有一层要先跟大人回明白,如今既然仍旧 要汇丰来领头调度,那就仍旧要总理衙门给英国公使一个照会。”“这是一定的道理。我知道。”
“还有一层,要请大人的示,是不是仍旧请大人给我一道札子?”
下行公事叫“札子”,指令如何办理,左宗棠答说:“这不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是陕西驻上海转运局的委员,应该杨制军下札子给你。”
“是!不过,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不要紧。”
“同样是陕甘总督衙门下的札子,分量不一样。如果是大人的札子,我办事就方便多了。”
“呃,呃!我明白了。”
左宗棠心想,杨昌浚的威望不够,胡雪岩就不能见重于人;为他办事顺利起见,这个障碍得替他消除。盘算了好一会,有个变通办法,“这样,”他说,“只要 是牵涉到洋人,总署都管得到的,我在奏折上的上特为你叙一笔,请旨下总理衙门札饬道员胡某某遵照办理,你看如何?”
胡雪岩喜出望外,因为这一来就是受命于恭亲王,身价又抬高了。不过,表面上却不敢有何形色,而用微感无奈的神情说:“如果大人不便下札了给我,那也就只好请总理衙门下了。”
“好!这就说定了。”左宗棠接着又说:“雪岩,我们打个商量,西边境况很窘,刘毅齐又要撤勇;打发的盘川还不知道在哪里?你能不能先凑一百万,尽快解 到杨石泉那里。”毅齐、石泉是刘锦棠、杨昌浚的别号。胡雪岩责无旁贷,很爽快地答应了。
这时有一名听差,悄然到左宗棠身边说了句话;他便问道:“这两个洋朋友,会不会用筷子?”
左宗棠是打算留福克与凯密伦吃饭,胡雪岩倒觉得大可不必,便即答说:“大人不必费心了。”
“那末,你留下来陪我谈谈。”
“是。”
见此光景,古应春便向洋人表示,公事已经谈妥,应该告辞了。接着便站起来请了个安,洋人亦起立鞠躬。左宗棠要送客,胡雪岩劝住,说是由他代送,乘此机会可跟古应春说几句话。
“应春,你把他们送回去了,交代给陪他们的人,空出身体来办两件事。”
胡雪岩交代,一件是跟汪惟贤去谈,能不能在京里与天津两处地方,筹划出一百万现银?
“这件事马上要有回音。”胡雪岩轻声说道:“左大人一开了话匣子,先讲西征功劳”再骂曾文正,这顿饭吃下来,起码三个钟头,你三点钟以前来,我一定还在这里。”“好!还有一件呢?”
“还有一件,你倒问问福克,王府井大街的德国洋行里,有没有望远镜、挂表。如果有,你问他有多少,先把它定下来。”
“喔。”古应春明白了,是左宗棠应醇王之邀,到神机营“看操”,作犒赏的,便即问说:“有是一定有的。不知道要多少?”
“现有还不知道。你先问了再说。”
古应春答应着,陪着洋人回阜康福。下午三点钟复又回到贤良寺,果然,那顿午饭尚未结束;他在花厅外面等待时,听得左宗棠正在谈“湖湘子弟满天山”的盛况,中气十足,毫无倦容,看来还得有些时候才会散。
古应春心想,胡雪岩急于要知道交办两事的结果,无非是即席可以向左宗棠报告。既然如此,就不必等着面谈,写个条子通知他好了。
打定主意,便从怀中掏出一个洋纸笔记本来,撕一张纸,抽出本子上所附的铅笔,蘸一点口水,写道:“现银此间有卅万,天津约十余万。镜表各约百余具,已付定。惟大小参差不齐。
这张字条传到席面时,为左宗棠发现问起,胡雪岩正好开口,“回大人,”他说:“京里现银可以凑五十万,一两日内就解出去”另外一半,等我回上海以后,马上去想法子。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
“能有一半先解,其余慢一点不要紧。”
“是。”胡雪岩又问:“听说醇亲王要请大人到神机营去看操?”
“有这回事。”一提到此,左宗棠的精神又来了,“神机营是八旗劲旅中的精华。醇王现在以皇上本身父的身分,别样政务都不能管,只管神机营,上头对神机 营的看重,可想而知。李少荃在北洋好几年了,醇王从未请他去看过操;我一到京,头一回见面,他就约我,要我定日子,他好下令会操。我心里想,人家敬重我; 我不能不替醇王做面子。想等你来了商量,应该怎么样犒赏?”
“大人的意思呢?”
“每人犒赏五两银子,按人数照算。”
“神机营的士兵,不过万把人,五六万银子的事,我替大人预备好了。”胡雪岩又说:“不过现银只能犒赏士兵,对官长似乎不大妥当。”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
“我看送东西好了。送当然也要实用,而且是军用。我有个主意,大人看能不能用。”
“你说。”
“每人送一架望远镜、一个挂表。”
话刚完,左宗棠便击案称赞,“这两样东西好!很切实用。”他说:“神机营的官长一百多,要一百多份,不知道备得齐,备不齐?”
“大人定了主意,我马上写信到上海,尽快送来。我想日子上一定来得及。”胡雪岩紧接着说:“大人去看操的日子,最好等借洋款的事办妥了再定。不然,恐 怕有人会说闲话;说大人很阔,西饷一定很宽裕,洋款缓一缓不要紧。”不等他话完,左宗棠便连连点着头说:“你倒提醒了我。
此事虽小,足以影响大局,我准定照你的话办。”“是!”胡雪岩问:“大人还有什么交代?”
“一时倒想不起,想起来再跟你谈。”左宗棠说:“借洋款的章程,你马上写个节略来,我尽明天一天办好奏稿递上去;倘或顺利的话,大概三五天就定局了。”
“是!”胡雪岩说道:“明天我想跟大人告一天假,办办私事。后天来伺候。”
“后天如果没事也不必来。有事我会随时派人来招呼你,你尽管办你自己的事去好了。”
“于是胡雪岩告辞回阜康,先请杨师爷将借洋款的条件写成一个节略,即刻派人送到贤良寺。然后向古应春细问到海岳山房接头的经过。
“应春,你知道的,为了去年买水雷的价钱,福德多嘴泄了底,左大人对我已经起疑心了。这件事我心里很难过,所以这趟借洋款,除了大家该得的好处以外, 我不但分文不要,而且预备贴几万银子,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功。办成功不算,还要办得漂亮,要教左大人心里舒服。倘或宝中堂噜苏,就算办成功,他也不会高 兴,所以宝中堂那里,一定要摆平;能听他说一句:这笔洋款借得划算。我这几万银子,花得就值了。”
“小爷叔的心思,我是早看出来了。不过,我想也不必把钱花在宝中堂一个人身上,他手下的人也是要紧的。”古应春问道:“小爷叔预备花多少。”
“这个数。”胡雪岩将手一伸。
“那末,送四万,留下万作开销。”
“好的。你跟徐筱云去商量,看这条路子应该怎么样走通?”
第二天三月初九,徐筱云不待去请,自己来访;胡雪岩不在,由古应春接待。他告诉古应春说,左宗棠的奏稿是他办的,已经誊正呈递。不过,三五天内,决不 会有结果,因为恭亲王为福晋安葬,请了七天假;而这件大事,非恭亲王来议不可。
“这样说,宝中堂也不能起作用?”
“不,不!有作用的。恭王听他的话。而且凡是到了这个地位,不管怎么样,败事总是有余的。”
“筱翁,这么说,胡大先生要重重拜托你。海岳山房我去过了,跟老朱谈得很好。胡大先生要我跟筱翁商量,这条路子一定要走通,你看该送多少?”
“借洋款的条件比过去都好;我的奏稿上写得很切实,事情一定可成,不送亦可,要送,有这差不多了。”说着,徐用仪示以一指。
“筱翁,‘差不多’不够,要势在必成。”
“多送当然更保险,不过钱要用在刀口上。”徐用仪问说:“明天你会去贤良寺不会?”
“会去。明天我带洋人给左大人去辞行。”
“那么,我们明天中午在贤良寺见,到时候我再跟你谈。”
第二天中午胡雪岩、古应春带着两个洋人,都到了贤良寺,静等左宗棠自军机处散值回寓,以便辞行。哪知一等等到下午三点半钟,还不见人影,亦无消息。宫 门申正下钥,申正就是四点钟;通常军机处自大臣到章京人,最迟未正二刻,也就是两点半钟,一定已走得光光,而左宗棠到此时尚未出宫,是件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的事。
“只怕宫里出事了。”胡雪岩悄悄跟古应春耳语:“莫非西太后的病,起了变化?”
一语未终,只见徐用仪匆匆而来;他也顾不得行礼,一把将胡雪岩拉到僻处,低声说道:“左大人叫来送个信,洋人慢点走,事情或许会有波折。”
“怎么?”胡雪岩又问:“左大人何以到现在还不出宫。”“宫里出了件意想不到的怪事。”徐用仪的声音越发低了,“今天军机没有叫起,说太后受了寒,人 不舒服。大家都当是感冒;到内奏事处看药方,管事太监说没有发下来。后来听内务府的人说,是昨天下午发的病,突然之间,口吐白沫,象发羊癫风。今天到现在 为止,已经请了三次脉,早晨一次,午时一次,未时一次,人只怕不中用了。”
“慢慢,筱翁,”胡雪岩问道:“你说是东太后,还是西太后?”
“是东太后。”
“东太后?”胡雪岩越发诧异。
“自然是东太后,西太后好久不视朝;因为东太后违和,军机才没有叫起。”
“喔。”胡雪岩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来把洋人留下来。”于是胡雪岩向古应春密言经过,关照他先带洋人回去,随便找个理由,请他们暂留几天。
“如果东太后真的驾崩了,宫里要办丧事,洋款的事就会搁下来。”胡雪岩问道:“应春,你看左大人会怎么办?”“这一搁下来,”古应春答非所问地:“人 家款子早已筹好了;吃利息犹在其次,倘或一搁搁得不办了,对人家怎么交代?”
“这不会的。”胡雪岩说:“吃利息还是小焉者也;刘毅齐,杨石泉筹饷急如星火,这上头耽误了才是大事。”“那末,大先生,你看左大人会怎么办呢?
“自然是独断独行,办了再说。”
以左宗棠的性情,这是可能的;但古应春总有疑惑,因为四百万银子到底不是个小数目,左宗棠即令有魄力,也不敢如此擅专。
左宗棠是过了四点才回贤良寺的,一到就传胡雪岩,“国将大变!”他一开口就发感慨,接着又说:“应变要早。你告诉福克他们,事情就算定局了,请他们一 回上海就预备款子。印票现成,我带得有盖了陕甘总督关防的空白文书,一填就是,让他们带了去。”
果如胡雪岩所料,但他不能不为左宗棠的前程着想,“大人,”他很直爽地说,“数目太大,将来宝大人会不会说闲话?”说闲话也是没法子的事。”左宗棠又 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现在连‘君命’都没有;我辈身为勋臣,与国同休戚,不能不从权处置。”
“大人,我倒有个想法。这件事,大人何妨跟醇王说一说;醇王是带兵的,总知道‘闹饷’不是闹着玩的。”“通极!”左宗棠拍着膝盖说:“有他知道这回事,谅宝佩蘅也不敢再说闲话。”
宝佩蘅就是宝均金。胡雪岩心想,要他不说闲话,只有找海岳山房朱铁口;否则即使不敢说闲话,也尽有刁难的手段。“我得躺一会。”左宗棠说:“今天晚上,说不定宫里会出大事。”
“是。”胡雪岩乘机打听,“刚才徐筱云来传大人的话,说起东太后政躬违和,仿佛来势不轻呢?”
“岂止来势不轻,牙齿都撬不开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病呢?”
“谁知道?”左宗棠将两手一拍,“牝鸡司晨,终非佳事。胡雪岩听不懂他说的什么,站起身来告辞,“明天再来伺候。”他请了个安。
明天,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