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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锐看来,父亲自从戴上那副怪里怪气的眼镜,就整天失魂落魄的,由于眼镜遮住了他的双眼,使验上最后的那点聪明神态消逝殆尽。他的脸本来就不很生动,近来更加灰暗木僵,厚厚晶亮的眼镜片迎光闪烁时尤其给人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
他的性子倒是变得温和、沉默,甚至显得有些懦弱。他从没再高声呵斥过儿子,连语气稍微恶的问话都不曾再有。他变得对马锐不闻不问,有时马锐主动向他请示或汇报些学校和家务方面的问题,他大都置若罔闻,最多嗯哼几句语焉不详地敷衍了事。
他似乎从戴上眼镜后就没正眼瞧过马锐一眼。
他完全龟缩隐藏在眼镜后面了。
起初,马锐以为父亲是沉浸在爱情之中无暇他顾。他清楚父亲和铁军妈的关系的戏剧性关系。他起码一次亲眼目睹了他们在偷偷拥抱,但就是那次拥抱也在他心中留下了疑惑。
齐怀远是属于纵身投入,而父亲则腰板挺得笔直,像是在接受长官的授勋,两条腿甚至是立正在一起的。这似乎可以解释为男人要保持重心在接纳扑上来的女人,但那挺立僵直的躯体总给人一种公事公办、冷冰冰的感觉时特别是他的神态,绝不是一种陶醉,而是木然,听任摆布的容忍和好脾气,马锐不止一次发现,当父亲和齐怀远相对而坐说话时,父亲的表情是轻松的、怡然自得的,说话的口吻也相当亲密无间,甚至带有几分调情和爱慕。但齐怀远如果无意或有意碰了他一下,譬如说摸了一下他的手,他脸上虽无变化,但被接触部位会倏地一颤,谈话也会戛然而止,似乎什么东西被从他们之间冷丁抽走了,线断了。
他摸不准父亲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对现状满意还是对从前感到厌倦。父亲倒从不抱怨,可马锐看着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希望父亲能和铁军妈无牵无挂地游玩,创造一些快乐。
秋天了,正是去郊外野游的季节,他和铁军共同促成了几次出游,但他发现每次父亲和齐怀远野游归来,父亲总显得疲惫不堪,情绪低落,如他询问,便回答:“好看是好看,但没意思。”去了几次后,便不愿再出门了,只在家中闲坐或去齐怀远那里吃坂时吃饭给他们俩带来的乐趣似乎要超过其他一切。他们轮流坐庄,购买了各种菜谱,不厌其烦地极为教条地按其规范精心制作。当马锐看到父亲饱餐了一顿美味佳肴,脸上所露出的满足和惬意,那种货真价实的幸福感,才恍然大悟。其实他并不像他自己吹嘘的那样能折腾会玩,也井非时时刻刻都在为具体的苦恼或巨大的忧患所困拔,他的悒郁更多地是来自无聊,无以排遣空闲的时间时他根本不会玩也没有培养出任何别致的情趣,只对吃熟悉,只对吃有浓厚的兴趣,终生最大的嗜好就是吃上一顿对口味的好饭。除了吃还是吃!
连玩都不会!连份哪怕是像打麻将这样的席俗乐趣都不具备!他的寂寞可想而知。
他唯一的放荡方式就是酗酒。
马林生终日喝得醉醺醺的,有的时候是越喝越沉闷,一连好几天不说一句话。有的时候越喝话越多,见谁和谁打趣儿,谁说什么插进去就抢白人家一顿,不管老少男女,生的熟的,路边上两人闲聊他也搭腔。不但马锐喷有烦言,街坊四邻也侧目而视。他公开住在齐怀远家,经常几天不回家,还得马锐来找他,老邻居们都说马林生“堕落了”。夏太太见了他的面干脆都不太理他了。
那日,马林生回家拿换洗衣服,一进门见夏青正和马锐坐那儿说话儿,便一副抱歉打扰的诡笑:
“哟哟,没看见没看见,我这就走马上走。”
夏青当场脸就红了,被他弄得不知所措。
马锐脸上也挂不住了,沉下脸说:“您是不是又喝多了?”
马林生嬉皮笑脸地说:“没说你们不对呀,干吗又冲我瞪眼睛。”
“你少胡说八道的,也不知道分个里外人怎么跟谁都这样儿?”
“对对,我是外人,我走,我回避还不成?”马林生点头哈腰的,只管怪笑儿瞅夏青撅着屁股从衣柜里翻衣服。“夏青,没事常来呵。”
夏青哭笑不得,尴尬万分,“我就是没事来坐坐……”
“有事也可以,有事没事都欢迎。我现在不在,这家就是你们的了。”
“你还越说越来劲了!”马锐急了,从座位上蹦起来,你大人开这种玩笑也不脸红——都哪的事呵!“
“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马林生笑着摊分手,胳膊上搭着衣服像个街头卖处理服装的小贩。他笑眯眯地糗前对夏青说:“他是嫌我碍事了,其实我一点没想有意添堵。真是就为回家拿趟衣服,绝对是无意中……”
“爸爸,你说这话你还像个爸爸么?”
“夏青,你说,我像什么?你最公平。”
夏青掉脸对马锐:“我回家了。”起身便走。
“别走呵,这多不合适呵。”马林生还在后面嚷,“我这心里多过意不去——马锐,快追上去呀,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然后他咯咯笑,“还不好意思呢,还脸皮儿薄呢。”
马锐气得脸都青了,您要没酒量您就别喝。您低级趣味别在我们身上找乐儿。“
“有什么呀有什么呀。”马林生闭眼咽下一个涌上来的酒嗝儿,不耐烦地说,“连个玩笑都不能开了?你也忒不经一逗了。”
“没你这么逗的,有你这么开玩笑的么?”
“我这么开玩笑怎么啦?玩笑还分怎么开呀?”
“你是个大人……”
“噢,光许你们小孩跟我们开玩笑,我开开你的玩笑就不成?”马林生振振有词地对儿子说,“大人怎么啦?大人生活中更需要欢乐!”
“那您就跟孩子一样?”
“那也没什么不可以!”马林生手点着儿子胸脯说,“别那么心胸狭窄,开朗点,你还真得学习学习大人的涵养。嘁,开个玩笑怎么啦?知道你们也不是真的,这会儿成真的,你就麻烦喽。”
说罢撇下儿子匆匆而去。
“我是真拿我这爸爸没办法,”马锐对小哥们工们叹道:
“都快变成无赖了。”
“他怎么变得这么快?”夏青皱着眉头说,“过去挺懂礼貌的。”
“就打认识你妈之后。”马锐笑着对铁军说,“不是叫你妈带坏的吧?”
铁军笑说:“我还觉得我妈变了呢。”
他们俩现在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呵?明铺暗盖的,腐化得不像个样子。到底打不打算结婚?老这么下去对你妈影响也不好呵,咱们是不分头探探?“马锐十分担忧。
“是得找他们好好谈谈了。”铁军说,“街坊说点闲话倒没关系,别回头派出所找我们家去。”
“得催催他们了,我看要不催,这俩不定拖到什么时候。
这也是终身大事,别那么稀里马哈的。“
“这人看来是得到岁数就有配偶,要不多少都有点变态摸不准道。”
孩子们笑。
“爸,您这会儿出去吗?”
“干吗?”正在桌前点一沓钞票的马林生站起来,把钞票掖裤兜里,“我还有两小时才走。你能借我点钱么凑个整?”
“你们去哪儿呵?”马锐掏出一把零钱,“差多少?”
“去吃饭,然后逛逛夜市,买点东西——六块就够。”
“这就置办上了?”马锐数出六块钱递过去,“记着还。”
“不算置办,也就是添补添补。你想要什么吗?我一块儿给你买了。要不要买双旅游鞋?”
“不用,我脚上这双还没坏,您都留着招待女士吧”
“行,知道你爸穷,自个节省。”
马锐笑着说:“您要有空儿,我想跟您谈谈。”
“嗬,怎么着,马政委,今儿又有什么指示?我洗耳恭听。”
“爸,您别那么油腔滑调的,我这真是很正式的。”
“不是征求我对夏青的看法吧?没意见,娶过来倒插门都没意见,到时候给我块糖吃就行了。”
“我说您怎么老没正经呵爸?您甭跟街上那些小痞子学,您不像。那话儿打您嘴里出来也别扭。而且这玩笑您以后也甭老开了,都有点传我们学校去了,这叫什么事呵。”
“是么,都有影响了?好好,以后不开了,我这真是善意的。”马林生在椅子上坐下,又站起来看手表,“有什么话儿你快说吧。”
,您坐下,坐下咱也像个谈话的样儿。“马锐殷勤地把父亲搀到沙发上坐下,,来得及,您别急慢谎的心不在焉。”,,什么事呵这么郑重,你们学校又出什么么蛾子派捐了,,“不不,跟学校没关系。”马锐笑着神秘地摆手,今天是谈您的问题。“,我有什么问题,我有问题也轮不到你找我谈。”马林生瞻地站起。“你坐下你坐下。”马锐笑着又把马林生推回到沙发上,“你和铁军妈你们俩的事最近怎么样了?进展顺利么?”
“你打听这个干吗?想听黄色故事找别人去。”
“不是,我就是有点好奇,关心关心你。”
“谢谢,感激不尽。”
“别光谢,诱露点内幕消息。怎么样,一切还顺手么?”
“瞧瞧,瞧瞧你打听起我的事那份起劲儿,怎么我一问你你就急呢?”
“我那你是无中生有,你这可是人赃俱在,你还有什么可瞒的?”
“这么说吧,还行,该办的也差不多都办了——我只能跟你说到这程度。”
“你觉得她人不错?”
“差强人意。”
“你是不是觉得,嗯……如果没有更好的,她也可以,还能凑合——也就她了吧?”
“如果没有更好的,也就是她了。”
“有么?”
“什么?”
“更好的。”
“……目前没有——实事求是是地讲。”
“将来呢?”
“你指多久的将来——一直到死?”
“当然是指你身体还允许的那个阶段那个将来。”
“不好说,我没法回答,天有不测风云……”
“你是否有信心?我是说你乐观么,肯豁出毕生去等,去盼么?”
“你非要知道,我可以告诉,我不乐观!也等够了——等得不耐烦了。”
“太好了!”
“你幸灾乐祸?小子你别得意,别看你比我年轻岁数小,你也不见得等得到。”
“我是幸灾乐祸。我是想说,实际上你的意思实际上你等于已经否定有更好的——人了?”
“实际上我等于是——一弃权了。”
“也就是说铁军妈,不,齐夫人是最佳的了?”
“就目前而言,一定要加目前……”
“目前就是永远,因为你已经弃权了。这点就别再争了,已经很明显了。我再问你,如果这时齐夫人离你而去甩了你,你会受得了么?会引起痛苦么?”
“坦白地说,我会更加空虚——痛苦倒不一定。”
“有什么其他的能代替么?”
“想不出有哪个其他,我觉得我处处空虚。”
“那好,现在我懂了,齐夫人实际上已经是你从现在到永远所能遇见的最好的女人……”
“她不是我所能遇见的最好的女人……”
“那还不是一回事?你就别咬文嚼字了……既是最好的女人,而且不可替代——那你还等什么?”
边走边说的马锐倏地转身,兴奋地对父亲挥挥拳头、“——还不抓牢她?”
“我已经抓得够牢的了。”马林生困惑地说,“我不知道还要怎么才算要牢时我肯定现在谁也匀搭不走她,她迷我已经迷得一塌糊涂了。”
“那可不一定。”马锐诡秘地说,“据我所知,铁军已经又为他妈物色三到五个新的人选。”
“这小兔崽子,倒是个拉皮条的好手。”马林生骂了一句,不屑地说,“没戏,谁都没戏,皮带环在我手里攥着呢——让他们来吧!”
“可是……可是……”马锐一计未成又施一计,“可是你知道吗?最近咱们这条胡同谣言很厉害。”
“传谁呀?我么?”马林生把手按在胸口。
“是。”马锐作痛心状,“有些谣说得很难听,我都没法向您复述。”
“我不在乎,有人造我的谣说明我够一定档次了。”
“不是政治谣言,是作风问题,桃色新闻。”
“嘁,他们能传什么?不就说我在那谁家住么。管得着么?
我又没搞十个八个,又不是乱搞……“
“他们就说您乱搞?”马锐打断父亲。
“凭什么说我乱搞?”马林生也瞪起眼,“乱搞是有规格的,通奸是有定义的,不是随便两个人一起睡觉都算的。这里分婚前婚外,给不给钱的——我懂!”
马锐看着父亲惋惜地摇头,“您这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甭说外人,连我都觉得您是在狡辩。您说您不是乱搞,可你们到街道办事处登记过么?没有。有大红结婚证么?没有,您说这不算乱搞算什么?起码也是不正当男女关系。”
“我们这是爱情!”
“爸!”马锐语重心长地叫了一声,“您从小就教育我要行得端,坐得正,做人做事要光明磊落,千万别让人戳后脊梁。
这话我可还记忆犹新呐。您不觉得您最近的行为有点背离了这几条原则,有点放荡了么?“
马林生哼地一笑,“我教了你千条万条,就忘了教你少干涉别人的私生活。”
“这可不是您的私生活,这里还连着我呢。人家说你的时候,看我眼神儿都不正。”
“怎么,嫌你爸给你丢脸了?”
“话不能这么说,我也是为您好。您在咱们胡同一向还是有威信的。办个手续不费事么。办了咱们不就全踏实了?这不是我管您闲事,爸爸。您瞧您现在,变得我们认不出了,喝酒戴金丝眼镜……背后都有人管您叫花花公子了。”
马林生仰起验,眼镜闪闪,跷着二郎腿,嘿嘿一笑。
“我求你了爸爸,您别老那么一副厚颜无耻的样子好不好?”
马林生放下腿,嘴角含着一丝讥笑地看看儿子,“你就忍几年吧,儿子,过不这几年,我想折腾都折腾不动了。”
“您这是及时行乐的思想!”马锐叫起来,“您不是想去花酒地吧?”
“看着你不小了,其实你还不大。”马林生站起来,扶扶眼镜,掸掸笔挺的西服,自负地说,“就你现在那境界,还没法跟我对话呢。”
“您给个准日子爸。”马锐喊着追出门,在门口台阶上跺脚,“您不能再扩大影响了!”
“喂屋里有人么?”
“谁呀?噢,夏夫人。找夏青呵?她不在。”
“你一人在这儿趴着桌子吭哧吭哧较什么劲呢?”
“没事,随便诌几句诗,抒抒怀。”
“你最近日子过得挺滋润?”
“强颜欢笑罢了——瞎混。有事么?干吗这么欲说还休的?”
“你听说最近咱这一片有个谣言传得挺厉害的?”
“知道,是说我的吧?根本不往心里去。好事我自为之,笑骂由人笑骂。”
“不是说你,是说我们夏青和你们马锐。”
“是么?好哇,让大完全学个精神准备也好。我的意思现在还是以学习为主,其他事放到以后再说。”
“马林生同志,我是很严肃的,你不能跟谁都是这副腔调,我不是你儿子!”
“看出来了。我有什么办法?我也没权去封大家的嘴巴,别人要说只好由人去说,我们不慌就是了。”
“没这么简单吧?关于这个谣言我已经查了,顺藤摸瓜结果发现根子就在你这儿。”
“怎么会是我?”
“没错,我已经多方证实了,谣就是你第一个造出来的,你就是谣言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老实说,我很气愤,万没想到。”
“你一定是搞错了,你经常搞错。我没事撑的给自个孩子造这谣干吗?我脸上有光呵?”
“抵赖是没有用的。所有人包括你儿子,都说这话头是从你那儿提起来的。你先拿他们开玩笑,然后慢慢他们同学、大家都开始拿他们俩开玩笑——你是个做长辈的,怎么能跟孩子开这种玩笑?你简直让我……骇我听闻!”
“真是我干的?那我可是有点操蛋了。”
“你今已没喝多吧?”
“没,我今儿还没喝呢。”
“那好,你要现在头脑清醒,我就继续跟你往下谈……我们夏青是女孩儿,将来还得嫁人呢,甭管干什么,都需要个好名声。现在可好,才这么小就平白无故让给玷污了,也亏你好意思!”
“这事我做得是有点造次。这么着吧,我去跟大家解释,都谁知道这事你给我个名单。”
“你还是喝了点儿吧?”
“没喝,真的没喝。”
“那你就是智力不够。这事能解释么?越解释还不传得越快不知道的也知道了。”
“那怎么办呢?咱确实不能让孩子背这黑锅时甭管男孩女孩从小有了这么个风流名声,也影响进步呵。”
“可是,我集合深呐,就因为我从小有几分姿色,又长了个笑模样儿眼角往上挑,碰上多少想毁我的人?到如今才太平几年。我可不想让我女儿像我一样,饶让人占了便宜还骂你声贱!”
“是呵是呵,你那点事夏经平都跟我哭诉过,你也算后余生。”
“他知道那点算什么?最要命的我没敢告诉他,全烂我自个肚子里了。”
“都是苦孩子呵,要开诉苦会都有一肚子话要说。”
“不能妈完了轮到闺女,一个躲过去的都没有!”
“不能!这么着我都不答应!凭什么倒霉的总是咱们孩子!”
“老马,咱们也算神交已久了,打坐在摇车里起就在一条胡同的墙根下晒太阳。我今儿真不是找你来问罪的,我就是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们娘儿俩一马。”
“你这话儿怎么说的?这不是骂我以?”
“真的,我这是心里话,这事既已出了,谁也没办法了,以后千万别了,我知道你没恶意,就是跟孩子们逗逗,可我不像你,也就是这几年闲话刚少点,真不经一逗。”
“有人又把你联系上了?说是你的遗传?”
“我不怨别人那么说,谁让咱早先有把柄让人攥着呢?咱说话挺不起腰呵。可你说,我这几年规矩不规矩?”
“也亏你家有个法院的现成管着。”
“我为什么?就为在儿女面前是个正经形象,让闺女觉得这妈还值得尊敬,没给她四处丢人去。我不是老了,没处花去我是收着性子呢。”
“这我信,你要想你还能。”
“所以我慌呢,所以我怕呢。传我闺女的闲话最后势必连到我这儿,那我这点苦心就全白费了……让谁瞧不起也不能让自个女儿瞧不起,让谁说贱也不能让自个女儿觉得贱……”
“你别哭啦,你的密大家都替你保着呢。没那么严重,他们能造谣,咱们还能造谣呢,夏青她一辈子都知道不了真相。”
“唉——我此生已经不存其他想法了,心全在这个女儿身上。只要她对我好,全世界的人都对我恶蛩蛩的我也无所谓……所以我一听说顿时跟前发黑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心想非得来找你——咱们小老百姓除了孩子还趁什么?又不让多生……”
“其实,就算夏青听到什么也不会怎么样。再怎么说你也是她妈,生她养她的妈……”
“何必让孩子难过呢?就让她一直认为她母亲是天下最纯结、最善良的女人不好么?”
“……”
“再说,我也没把握,不敢冒这险,万一她真嫌了我……”
“不会不会,夏青懂事。”
“懂什么事呵!一直生活在鲜花蜜糖中,只知道大灰狼是坏人,小兔羔子是好人,爱憎分明着呐。我这么小心注意着成天价,就因为实在不是个圣人,她还对我老大不满呢。”
“这么教育孩子不见得对她好,总有捂不住的那一天。”
“谁说不是?我也为难,让她老在梦里吧,她老长不大,叫醒她吧,又怕她伤心;等她慢慢自个醒呢,又怕冷不丁一睁眼吓坏了,她那么小,哪受得了看见父母也长着尾巴?你已经使她非常困惑了。”
“我?”
“对,她问我好几次了:”妈,你说马叔叔这个人过去挺好的,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极为不理解。我能说什么?
我能告诉她马叔叔现在算不上坏,他有权按照自己的喜好生活我能这么说么?我能理解你她能理解你么?她只知道一种生活方面所有的教育都告诉她不这么生活就是堕落她岂不会更糊涂?我只有无言以对。“
“……她认为我怎么了,变成什么样儿了?”
“我也这么问过她:马叔叔变成什么样儿了?她说不出所以,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说你像个孩子……”
“马锐也这么说过,这是他们的一致看法——我怎么会像个孩子?他们为什么不说我更像个大人?”
“说你像孩子意思就是说你随心所欲、不管不顾、说话做事都不大谨慎……不庄重——除了父母老师榜上有名的英雄模范他们哪见过其他大人?”
“也不知是咱们误了他们还是他们误了咱们?”
“老马,我要跟你说几句心里话了。在孩子面前该装还得装,不能太让他们看透了你。
你已经在他们面前装了那么些年了,把他们的趣味都灌输出来了,忽然一下撕下脸,你再真诚他也接受不了!他就认你拿着劲那副形象,别的全都不对!“
“可马锐并不喜欢我原来那副样子——我自己也不喜欢。”
“你太真诚了。”夏太太忧伤地望着马林生微笑,“你真诚得都让我有点爱上你了。可没人需要你的真诚,包括你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