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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派柔和的阳光中,他在明那弗拉停了一会儿,在清澈的水中游着泳,越过狭窄的海峡遥望着依波亚;那里的成千艘轮船一定是从奥利斯来的,正在去特洛伊的途 中。靠近海的那一边水流湍急,涡急游涌,所以他们一定用不着吃力地划桨前进。海滨更衣室里那个干瘪的老太婆欣喜若狂地嘀咕着,在他身上摩挲着,搞得他很尴 尬;他无法很快地离开她。人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谈及他的美貌,所以,在部分时间他都能忘记这一点。他只耽搁了一下,在商店里买了两三块很大的、涂满了奶 油蛋糊的蛋糕,便继续向雅典海滨进发。在日落时分、他终于赶到了雅典。巨大的岩石和岩石的珍贵的柱子顶部都洒上了一片金色。
但是,雅典是个生活紧张而又堕落的城市,女人们毫不掩饰的赞美使他感到受了侮辱;罗马的女人要更为复杂,更叫人难以捉摸。在老百姓中有一种情绪,支持 帕潘德里欧的人在酝酿着制造骚乱,以表明他们的决心。不,雅典已经不是老样子了;最好呆在别的地方。他把他的"拉根达"放进了一个车库,乘摆渡到克里特岛 了。
终于,在橄榄树林之中,在野生的百里香和群山之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宁静。经过长途汽车的旅行,听够了捆绑的鸡的尖叫声,闻够了大蒜臭气之后,他找到了 一家漆成了白色的、带有弧形柱廊的小旅馆,外面的石板上摆着三张没有遮阳伞的桌子,色彩明丽的希腊提包像灯笼似地挂在那里。地上栽着花椒树和澳大利亚桉 树;新垫的南方土壤太干燥了,无法栽种欧洲的树。知了的腹部在鸣响着。尘埃卷起了红色的土雾。
夜晚,他睡在一间斗室之中,没有上门栓。在寂静的曙光中,他做了一次孤独的弥撒。白天,他四处散步。没有人打扰他,他也不打扰任何人。可是,当他经过 的时候,农民们那黑色的眼睛就带着一种迟钝、惊愕的神色追随着他,每一张脸都在微笑着,带着深深的皱纹。天气很热,这里是如此宁静,如此沉寂。这是完美无 缺的安宁。一天接一天,日子就象从坚韧的克里特珠串上滑落的珠子。
他不出声地祈祷,一种感情扩及了他的全身;思想象珠子,日子像珠子。主啊,我确实是属于你的。我感谢你赐福甚多。赐予我那位伟大的红衣主教,他的帮 助,他的深情厚意,他那不渝的爱,赐予我罗马,使我置身在你的心脏,在你自己的教堂中匍伏在你的面前,感到你的教会的基石就在的心中。你把我的价值赐予了 我;我所能为你做的就是表达我的感激吗?我还没有经过足够的磨炼。自从我开始侍奉你以来,我过的是一种长期的、完全快乐幸福的生活。我必须受苦,而受过艰 苦磨炼的你是知道什么是受苦的。只有通过苦难的磨炼我才能使自己升华,更深切地理解你。因为生活就是这样的:这是通往理解你的玄奥的途径。把你的矛尖刺进 我的胸膛吧,把它深深地埋藏在那里使我永远无法把它取去吧!让我受苦受难吧……为你我抛弃了其他一切,甚至抛弃了我的母亲,我的姐姐和那位红衣主教。你就 是我的痛苦,我的快乐。使我谦卑低下吧,我将歌颂你那敬爱的名字。使我毁灭吧,我将欣然受之。我热爱你,只有你……
他来到了一片他喜欢在那游泳的小海滩,这是两块突出的峭壁之间的一片月牙形的地方。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越过地中海遥望着远处地平线,那边想必是利比 亚的地方。随后,他轻捷地从台阶上跳到了海滩上,甩掉了他的旅行鞋,把它们拾起来,踩着柔软弯曲的水线痕迹向他通常放鞋、衬衫和外面的短裤的地方走去。两 个讲着慢吞吞的牛津音的英国人像一对大龙虾一样躺在不远的地方,在他们的远处,有两个女人懒洋洋地操着德语。戴恩瞟了那两个女人一眼,不自然地匆忙穿着游 泳裤,发觉她们已经停止了交谈,坐起来轻轻拍打着头发,冲他微笑着。
"这地方游泳怎么样?"他向那两个英国人问道,尽管在心里他像所有的澳大利亚人称呼英国人为"波米"①那样称呼着他们。他们似乎就在当地工作,因为他们每天都到这片海滩上来。①澳洲人对新迁至澳大利亚或新西兰的英国人的一种蔑称。--译注
"棒极啦,老兄。看看那潮头吧--对我们来说太猛了。一定是远处什么地方起了风暴。"
"谢谢。"戴恩呲牙一笑,跑进了那无害的、卷起的小浪之中,就像一个熟练的冲浪运动员一样,干净利落地潜进了浅水之中。
真叫人吃惊,平静的水面会这样哄骗人啊。那海潮是险恶的,他感到海流把他腿往下拉,但他是个十分优秀的游泳者,对此并不感到担心。他一埋头,平稳地从 水中滑过,自由自在地在水中游动使他甚得其乐。当他停了一下,扫了海滩一眼时,他看到那两个德国女人拉上了游泳帽,大笑着跑进了浪花中。
他把两手在嘴边卷成了一个话筒,用德语向她们喊着,说海潮不安全,让她们呆在浅水区。她们笑着,挥着手表示感谢。随后,他把头埋进了水中,又游了起 来,并且觉得听到了一声喊叫。不过,他流得稍微远了点儿,然后停下来,在一个底流不是很糟糕的地方踩着水。那里有叫喊声,当他转过身时,看见那两个女人在 挣扎着,她们面部抽搐,尖声叫着,一个人举着双手,正往下沉。在海滩上,那两个英国人已经站了起来,勉强地接近着海水。
他腹部一折,飞快地潜入水中,越游越近。那惊惶失措的胳臂够着了他,紧紧抓住了他,把他往水下拖着;他设法夹住了一个女人的腰部,直到手能在她的下颚 迅速地一击,把她打昏,随后又抓住了另外那个女人游泳衣上的带子,用膝使劲地顶住了她的脊骨,抱住了她。他咳嗽了起来,因为他在往下沉的时候喝了几口水; 他仰身躺在水中,开始拖着他的那两个无能为力的负担。
那两个"波米"垂着肩膀,恐惧之极,没敢再往前走,对此他最终也没有责怪他们。他的脚趾触到了沙子;他宽心地叹了一口气。他已经筋疲力尽了,他竭力做 了最后一次超人的努力,猛地把那两个女人推到了安全的地方。她们很快就恢复了知觉,又开始尖叫起来,狂乱地打着水。戴恩喘着气,尽力咧了一下嘴。现在,那 两个"波米"可以把责任接过去了。正在他休息,胸部吃力地起伏着的时候,海流又把他向外海吸去,当他把脚向下伸去的时候,再也擦不到海底了。这是一次侥幸 脱险,要是他不在场,她们肯定会被淹死;"波米"们没有这个力量或技术拯救她们。但是,顺便说一句,她们之所以想游泳是为了能靠近你;在看到你之前,她们 根本没有下水的意思。她们陷入险境是你的过失,是你的过失。
当他毫不费力地漂着的时候,一阵可怕的疼痛在他的胸内涌起,真象是被子枪刺中的感觉,一根长长的、炽红的矛枪刺中的令人震惊的锐疼。他喊了出来,两手 往头上一扬,身体僵硬,肌肉痉挛。但是,那疼痛愈加厉害了,迫使他的胳臂又放了下来,两个拳头插在了腋窝中,蜷起了膝盖。我的心脏!我发生心力衰竭了,我 要死了!我的心脏啊!我不想死!在我没有开始我的工作之前,在我没有得机会考验自己之前还不要死!亲爱的主,帮助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那痉挛的身体静止了,松驰了;戴恩转身仰在水上,他的双臂随流张开了,软弱无力,尽管他感到很疼痛。这就是它,这就是你的矛枪,不到一个小时之前我还 自豪地乞求它呢。我说过,给我受苦受难的机会,让我经磨历劫。现在,当它临头的时候,我却在抵抗,没有纯然的爱的能力。最亲爱的主啊,你在痛苦!我必须接 受它,我决不能和它搏斗,我决不能和你的意志搏斗。你的手是强有力的,这是你的病苦,正像人然十字架上所感受到的那样。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我是你的! 如果这就是你的意志,那就让它这样吧。就像一个孩子一样,我把自己放到你那无边无际的手中。你对我太仁慈了。我做了些什么使我从你那里受惠如此之多,使我 从那些热爱我胜于其他任何人的人那里受惠如此之多?当我还不值得如此受惠的时候,你为什么已经给了我这样多?疼痛,疼痛!你对我太仁慈了。我请求,不要让 它这样久,它已经不会久了。我的磨难将是短暂的,将迅速完结。不久我就要看到你的面容了,但是现在,依然活在这世上的时候,我感谢你。疼痛!我最亲爱的主 啊,你对我太仁慈了。我爱你!
那静止、等待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嘴唇在激动着。喃喃地说着那伟大的名字,试图微笑。随后,瞳孔扩散,他那双眼睛中的蓝色永远地消失了。那两 个女人终于完全地呆在了海滩上、两个英国人把他们的两个哭哭啼啼的包袱扔在了沙滩上;站在那里望着他。但是,那平静、蓝色的深海是如此空间广大;海浪冲刷 而来,又悄然退去。戴恩去了。
有人想起了美国空军基地就在附近,便跑去求援。戴恩消失后还不到30分钟,一架直升飞机便起飞了,狂势地在空中旋动着机翼,扑向在海滩附近的一些不断 扩展的水圈,搜寻着,谁也不指望能看到任何东西。被淹溺的人沉到了海底后几天之内是浮不上来的。一个小时过去了;后来,在15英里以外的海面上,他们看到 戴恩静静地漂在深海之上,两臂张开,脸庞向着青天。有那么一阵工夫,他们以为他还活着,感到一阵欣喜,但是,当直升飞机降低,吹得水面冒起了噬噬的泡沫 时,便明白他已经死去了。直升飞机上的电台将此处的座标发了出去,一艘汽艇迅速开来,三个小时之后,它返航了。
消息已经传开。克里特人曾很喜欢看着他从旁边经过、很乐意和他腼腆地谈上几句。尽管他们喜爱他,但是并不认识他。他们成群结队地向海边走来,女人全都 穿着黑衣服,像是邋邋遢遢的群鸟;男人们穿着老式的宽松下垂的裤子,白衬衫敞着领口,卷起了袖子。一群一群地默默站在那里,等待着。
当汽艇开到的时候,一个五大三粗的警长跳到了沙滩上,转身接过了一个毯子裹着的人形的东西,用胳臂抱着。他向海滩上走了几码,离开了水线,在另一个人 的帮助下,把他的负担放了下来,那毯子散开了;从克里特人中发出了一片很响的、嘁嘁喳喳的低语声。他们挤成了一圈,把十字架压在了饱经风霜的嘴唇上。女人 们柔声地痛哭着,发出了含混的"噢--!"。这声音中几乎带着一种悦耳的旋律,令人哀恸;它富于忍耐力、尘世味的女子气。
这时大约是下午5点钟;被遮挡住的太阳在令人惆怅的悬崖后面西沉了,但光线依然足以看清海滩上的这一小群黑黝黝的人影。那颀长而平静的身体躺在沙滩 上,金黄色的皮肤,双眼紧闭,睫毛由于干燥的盐份已变得又长又尖,发青的嘴唇上含着微笑。一个担架被拿来了,随后,克里特人和美国军人一起将戴恩抬走。
雅典处在打翻一切秩序的混乱和骚动之中,但是,美国空军的上校通过一个特制的频率和他的上级通了话;他手中拿着戴恩那本蓝色的澳大利亚护照、正如它上 面所写明的那样,没有详细证明他身份的记录。他的职业只简单地注明"学生",在背面列着他的近亲朱丝婷的名字,以及她在伦敦的地址。他对护照期限的合法性 不感兴趣;他记下了她的名字,因为伦敦比德罗海达离罗马要近得多。在客店中他那小小的房间里,那个装着他教士器具的方形黑箱子没有被打开,和他那只衣箱一 起等待着被送到它应当送去的地方。
电话铃在上午9点钟响起来的时候,朱丝婷翻了一个身,睁开了慢松的眼睛,咒骂着电话机,发誓这准是为了一件毫不相干的该死的事。世界其他部分的人认为他们地早晨9点钟不管开始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正常的,他们为什么因此就认为她也是这样的呢?
但是;电话在响着,响着,响着。也许是雷恩吧;这个想法使她变得清醒了。朱丝婷爬了起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走到了外面的起居室。德国议会正在开紧 急会议;她有一个星期没见到雷恩了,在下个星期能有机会见到他;但她对此至少是不抱乐观态度的。但也许危机已经解决,他打电话来告诉她,他已经赶到了。
"哈罗?"
"是朱丝婷·奥尼尔小姐吗?"
"是的,请讲吧。"
"这里是澳大利亚办事处,在奥德维奇路,你知道吗?"这声音带着一种英国式的变音,说出了一个她懒得去听的名字,因为这个声音不是雷恩,这使她大为懊恼。
"哦,澳大利亚办事处。"她站在那里,打着哈欠,用一只脚的脚尖蹭着另一只脚的脚板。
"你有一个弟弟叫戴恩·奥尼尔先生吗?"
朱丝婷的眼睛睁开了。"是的,有。"
"朱丝婷小姐,他现在是在希腊吗?"
两只脚都踩在了地毯上,紧张地站着。"是的,对极了。"她想到了去纠正那声音所说的话,解释说是神父,不是先生。
"奥尼尔小姐,我不胜抱歉地说,我的不幸的职责是给你带来了坏消息。"
"坏消息?坏消息?是什么?怎么回事?出什么事啦?"
"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弟弟,戴恩·奥尼尔先生昨天在克里特岛溺水而死,我听说他是壮烈而死,进行了一次海上营救。但是你知道,希腊正在发生革命,我们得到的消息是不完全的,也许是不准确的。"
电话机放在靠墙的一张桌子上,朱丝婷倚在墙上,靠它支撑着自己。她的膝头弯曲了,开始非常缓慢地向下滑动,在地板上软瘫成了一堆。她发出的既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一种声音,是一种听得见的喘息声。
"奥尼尔小姐,你还在听吗,奥尼尔小姐?"那声音固执地问着。
"死了。淹死了。我的弟弟!"
"奥尼尔小姐,请回答我!"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哦,上帝,我在这儿!"
"我听说你是他的近亲,因此,关于如何处理这具尸体,我们必须得到你的指示。奥尼尔小姐,你在那儿听吗?"
"在,在!"
"奥尼尔小姐,你希望怎样处理这具尸体?"
尸体!他变成了一具尸体,而他们甚至都不说是他的尸体,他们不得不说这具尸体。戴恩,我的戴恩。他是一具尸体了。"近亲?"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着,又细又弱,被粗气弄得断断续续的。"我不是戴恩的近亲。我想,我母亲是。"
稍稍停顿。"我太难办了,奥尼尔小姐。倘若你不是近亲的话,我们就把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了。"那彬彬有礼的同情变得不耐烦了。"你似乎不理解希腊正在 发生革命,而意外事件是发生在克里特岛的,那地方更加遥远,理加难以联系。真的!和雅典的通读实际上是不可能的,我们已经奉命转达近亲的个人要求,以及对 如何马上处理尸体的指示。你母亲在吗?请让我和她通话可以吗?"
"我母亲不在这儿。她在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上帝呀!这事越弄越糟了。现在我们不得不往澳大利亚打一个电传电报了,又要多耽搁时间。假如你不是近亲,奥尼尔小姐,为什么你弟弟的护照上写你的地址?"
"我不知道。"她说着,发现她笑了起来。
"把你母亲在澳大利亚的地址告诉我;我们马上给她发电传。我们必须知道如何处理这具尸体!到此刻,电传打一个来回,这就意味着得耽误12个小时,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没有这种混乱,事情已经够难办了。"
"那就给她打电话吧。别在电传上浪费时间了。"
"我们的预算中没有国际电话这一项,奥尼尔小姐,"那生硬的声音说道。"现在请你把你母亲的姓名和地址告诉我好吗?"
"梅吉·奥尼尔太太,"朱丝婷详述着。"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州,基兰博,德罗海达。"她拼出了那些对方十分生疏的名字。
"真是抱歉极了,请再说一遍,奥尼尔小姐。"
语简啪地响了一声,开始发出了连续不断的拨号盘的嗡嗡声。朱丝婷坐在地板上,听凭话筒滑落到腿上。一定是搞错了,这件事会被彻底查清的。戴恩被淹死 了,在他游泳技术是第一流的情况下?不,这不是真的。可是,它是真的,朱丝婷,你知道,它是真的。你没有和他一起去,保护他,他就被淹死了。从他还是个婴 儿的时候起,你就是他的扣保护者,你本来应该到那儿去的。要是你救不了他,你就应当在那里和他一起淹互。你没有去的唯一原因就是你想到伦敦来,这样你就可 以让雷恩和你做爱了。
思绪是如此激烈,一切是这样无情。似乎天地万物都停止了活动,甚至她的腿部也失灵了。她站不起来,她情愿再也站不起来。她的头脑中,除了戴恩,任何人 的位置都没有了。她的脑海中出现戴恩周围渐次减弱的水圈,一直到她想到了母亲,德罗海达的人们。哦,上帝。这消息会传到那里的,会传到她那里的,会传到他 们那里的。妈妈甚至都没有在罗马最后愉快地看一看他的脸庞。我想,他们会把电报打到基里警察局的,老警官厄恩会爬上他的汽车,一路开到德罗海达,去告诉我 的母亲,她唯一的儿子已经死了。他不是做这件事的合适的人,他差不多是一个陌生人。奥尼尔太太,我怀着最深切的、最由衷的歉意通知您,您的儿子死了。敷衍 塞责,殷勤谦恭,语辞空洞……不,我不能让他们对她这样,不能对她这样,她也是我、母亲!不能采取那种方式,不能采取我听到这消息时的那种方式。
她把留在桌上的电话机拉到了她的腿上,把话筒贴在耳朵上,拨接线员的号码。
"接线台吗?请接中继线,要国际电话。哈罗?我要接加急电话,澳大利亚,基兰博,1--2--1--2。请务必快一些。"
电话是梅吉亲自接的。天色已晚,菲已经上了床。这些天她总是不想早上床,宁愿坐在那里帝听蟋蟀鸣、青蛙叫,抱着一本书打盹儿,回忆着。
"哈罗?"
"奥尼尔太太,伦敦的长途电话。"基里的黑兹尔说道。
"哈罗,朱丝婷。"梅吉说道,并没有感到不安,朱丝婷打电话问回家里的情况,真是稀罕。
"妈,是你吗,妈?"
"是啊,是妈妈在这儿讲话。"梅吉温和地说道,她意识到了朱丝婷的忧伤。
"哦,妈!哦,妈!"声音听起来像是喘息,又像是抽泣。"妈,戴恩死了。戴恩死了!"
一道深渊在她的脚下裂开。下沉,下沉;它在往下沉,无边无底。梅吉滑进了这个深渊,感到它的边缘在她的头顶上合拢,并且明白,只要她活地世上,就永远 不会再出来了。诸神能怎么样呢?当她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丝毫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她怎么能这样问?她怎么能不知道答案呢?诸神不喜欢人们触犯他们。由于这 欠在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刻,她没有去看他,没有和他共享这一时刻,她认为她终于付出了代价。戴恩现在解脱了,从报复中,也从她那里解脱了。由于没有看到那 张比谁都亲密的脸庞,她受到了报复。梅吉站在那里,明白这已经太迟了。
"朱丝婷,我最亲爱的,镇静,"梅吉坚定地说道,声音一点儿也没有发颤。"你镇静下来,告诉我,你有把握吗?"
"是澳大利亚办事处给我打的电话--他们以为我是他的近亲,有个可怕的男人,他只想知道我希望怎样处置那具尸体。'那具尸体',他一直就是这样称呼戴 恩的。好像他再也不能想出别的称乎,好像那随便是什么人似的。"梅吉听见她在抽噎。"上帝啊!我想那可怜的人厌恶他所做的事情。哦,妈,戴恩死了!"
"怎么死的,朱丝婷?在哪里?在罗马吗?为什么拉尔夫没给我打电话?"
"不,不是在罗马。关于这件事,红衣主教也许什么都不知道呢。是在克里特岛。那个男人说,他是在海上救人的时候被淹死的。他是在度假。妈,他曾经要求 我和他一起去,可我没去,我想演苔丝德蒙娜,我想和雷恩在一起。要是我和戴恩在一起就好了!要是我去了,也许不会发生这件事的。哦,上帝,我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