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
“没有。因为去找他并不那么容易。据说,他的伙计们都是些体格健壮、力大如熊的人。与他们打,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有一次,派了一支三十名士兵的部队去捉拿住在他家里的阿拉扎兄弟。士兵们只是被捉弄了一阵,回来时一无所获。”
“被谁?”
“他们不知道。他们总是夜间遭到袭击,没有与敌人打过照面。”
“就是说,阿拉扎兄弟也到过烧炭人家里!你认识他们?”
“不认识。”约瑟夫答道。
“今天,你可是见过他们了,就是与马纳赫一起的那两个骑斑马的强壮男子。这两个臭名昭著的兄弟的名字与他们马的颜色是一致的。”
“就是他们!谁想到了!我看到了阿拉扎兄弟!现在看来,那些人鞭打船工,就不足为怪了。他们到特雷斯卡官邸。他们无论如何不会在那儿停留,也许又会去我烧炭人。”
“很有可能。”
“因此,请你别跟在他们后面!烧炭人萨尔卡及其手下的人都是野蛮人,最强壮的狼,他们用手就能把人捏死。”
“我认识的一些人也有这种本事,而他们一点儿也不野蛮。”
“不过,最好是避开这些人!”
“这点,我做不到。我对你说过,要防止犯罪,也要惩罚残酷的罪行。”
“你不委托别人?”
“不。他们害怕。”
“那就交给警察!”
“他们怕得更加厉害。不能靠他们。我必须跟着这五个骑马的人,哪怕要与世界上所有的烧炭人斗,也在所不惜。”
“我害怕,并且为你担心。萨尔卡是个真正的魔鬼。他的皮肤长毛,像猴子。据说,他甚至咬死过豹子。”
“这可是有点夸张。”
“不是夸张。我是从见过他的人那儿听来的。你真的不能与他交手。”
“计谋和智慧高过所有的体力,”我回答说,“此外,我们都全副武装,不需要怕任何人。”
“而且,”哈勒夫补充说,并且拿他自己做例子,“我的长官不是单枪匹马,他还带着我,我是他久经考验的朋友和保镖。敌人的部队胆敢来与我们对抗,我们就像蝗虫吃野葡萄一样,把他们消灭光!”
这话听起来太可笑了。他身体的高度与他讲这话时自信心的高度一点儿也不相称。我保持严肃,因为我了解这个矮子。可是监工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哈勒夫问他,“我对你的侮辱采取忍耐态度,并不是因为我吃了你的火腿和肠子。如果你深入了解我的话,你会在我愤怒面前吓得发抖!”
“我差一点儿发抖了。”约瑟夫说,并且显出严肃的表情。
“这算不了什么!你听到你的灵魂拍击你的身体四壁,也要发抖的。你不知道,我们与哪些动物和人进行过战斗。我们杀死了沙漠 之王狮子。我们的某些敌人,你遇到他们时,会躲到装熏制猪屁股的箱子里面去。我们的行动将使我们永垂不朽。我们将作为英雄业绩和不可战胜力量被载入书刊。 我们不会让人嘲笑。你注意这一点吧!你是不是知道我的名字?”
“不知道。但是我听说,长官称你为哈勒夫。”
“哈勒夫!”矮子轻蔑地说,“哈勒夫是什么意思?什么也没有。许多人叫哈勒夫。但是,那些人是哈奇?他们有全部叫哈奇的父 辈、祖辈、曾祖辈、祖祖辈辈吗?我告诉你,我是哈奇·哈勒夫·奥马尔·本·哈奇·阿布·阿巴斯·伊布恩·哈奇·伍德·阿尔戈萨拉赫。我的祖先属于很久以前 的英雄,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了。我本人也不知道。你能说说你的祖先?”
“可以。”
“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他们。”
监工是用嘲笑的口吻说的。哈勒夫默不作声地、愤怒地看着他的脸,然后做了一个蔑视的动作,转身出去了。临行,他还说了一句:
“不讲!谁不知道自己的祖先,谁就不能与我相比!”
“但是,”约瑟夫又笑他,“你刚才还承认,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祖先!”
“那是我的祖先,不是你的祖先。关于你的祖先,我不需要知道,因为他们大著名了,根本不需要知道!”哈勒夫极为气愤地驳斥。
“你的陪同是一个特殊的小家伙。”监工笑道。
“一个好人,忠实,灵活,无所畏惧。”我回答,“他真的不怕那个烧炭人。这就是他想对你说的,不过是用他的方式。他是沙漠中的一个居民,那儿的男人喜欢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思想。现在,我想到裁缝那儿去。他也许把我的衣服弄好了。”
“我必须去指挥人们工作。你会原谅的,长官。”
我们锁好工棚。当我想进别的工棚的时候,我听到门后传来一片指责声。门被撞开了,几乎碰着我的脸。出来两个人。他们冲着我 来。他们是哈勒夫和裁缝。哈勒夫一只手拿着我的裤子,一只手牵着裁缝。他拖着他走,撞着了我的背。他没有看见撞着了谁。哈勒夫刚转过身,就对我叫喊:
“笨蛋,你没长眼睛?”
“我当然长了眼睛,哈勒夫。”我回答。
“本尼西,我正要找你!”
他气得七窍冒烟,把可怜的裁缝向我拖过来,扯着我的裤子问我:
“本尼西,你为这条裤子付了多少钱?”
“一百三十皮阿斯特。”
“你太笨,笨到引起我的同情。”
“怎讲?”
“因为你为一件东西支付了一百三十皮阿斯特。这东西应该是一条裤子,实际上并不是!”
“是什么?”
“一个非常普通的口袋。你在里面什么东西都可以装,爱装什么就装什么:豌豆、玉米、大豆,还有为我准备的蜥蜴和青蛙。你不相信?”
哈勒夫愤怒地看着我,我如果胆小的话都会感到害怕。我平心静气地回答:
“你怎么把我的裤子说成口袋?”
“我怎么?你来看!”
他把我的拳头插进被撕破的那个裤腿里,手臂抽不出来。好心的裁缝好事做得太多,本来是想补好裂缝,结果把裤腿缝起来了。
“看见了吧?看见了出人意料和令人心疼的事吗?”哈勒夫对着我喊,“你必须从这儿出去,因此要的必须是裤子。而现在,裤子 变成了一个可怜的、贫困的口袋。现在,你可以用一条穿着裤子的腿和一条裸露的腿周游世界。人们看见你,看见你这位赫赫有名的长官,会怎么说呢?你到了那个 穷山村,或者在这儿的工棚,能穿上另一条裤子吗?”
“我不需要另一条。”
“当然!这条你还没有穿。”
“这条我当然可以穿。这个不幸的裁缝只需要拆开那条缝,并把撕裂的缝缝起来。”
“拆——开——那——条——缝!”哈勒夫感到奇怪,呆呆地看着我。然后,他爆发出一声大笑,并且补充说:“本尼西,你说得对。我在一怒之下竟没有想到此事。那条缝拆开,这是对的!”裁缝恐惧和狼狈的脸色重新开朗,但是情况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好,因为哈勒夫对他说:
“你是不是终于看到,你做了一件多大的蠢事?你光知道补裤腿,就不知道要别人帮助当你的参谋!”
“啊,我知是知道,但是你不让我讲话!”这个可怜的流浪汉为自己辩护。
“安拉,安拉,世界上有怎样的人!我心平气和地问你,采取什么补救措施。我用老鹰等小鸡的耐性等待你的答复,你却站在那儿,像吞了一只骆驼似的,驼峰卡住了脖子,我拽住你自己的驼峰,把你拖来见长官。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可以把缝重新缝好吗?”
“可以。”裁缝小声地回答。
“用多少时间?”
“两三个钟头。”
“安拉!难道为了你的针线活,我们要等到晚上?这不行。我们不能答应。”
“不能用这么长时间。”我安慰他说,“我帮你。”
“这与你职业的尊贵和你个人形象相称吗?”
“很相称。我将与实质上是蹩脚裁缝的好人一起进行。他熨完别的衣服并且把衣服烧坏的时候,我就开始处理裤腿。告诉我,使用缝衣针的艺术家,你是不是真裁缝!”
这个人抓着耳朵,这儿按按,那儿摸摸,最后才让我听见:
“长官,其实不是。”
“原来如此!你其实是什么?”
“木匠。”
“你怎么想出这种大胆的花招,装扮成裁缝?”
“因为我有两个熨斗。”
“谁的?”
“我祖父的,他是真正的裁缝。这是我继承的惟一遗产。后来我买了针线,一有机会,就给别人修改衣服,我现在没有木工活干。也正是这个原因,我到这儿来修铁路。”
“你还是个多面手哩。就是说,你是修改衣服的!大概都是用给我修改裤子的方式方法?”
“不,长官!这只是一个疏忽。”
“你有两个熨斗,会熨吗?”
“熨得好极了!”
“好吧,我们一起工作。你看,这是什么?”
我把他缝好的缝拆开,指给他看。可是,他不知道我的用意,怀疑地看着我。
“这种料子是什么样的?”
“深蓝色,长官。”
“你用的线是什么颜色?”
“白色。”
“这看起来很可怕。你没有深色线,或者黑色的?”
“有的是!”
“为什么不用这种?”
“白的比黑的结实一倍,所以我想,用白的缝不容易裂开,假如你还要穿着衣服游泳的话。”
“我看,你是个细心人。我却要用黑线。开始吧!”
“要我帮忙吗,本尼西?”
“要。你可以托着裤子,我来穿针。”
工棚空无一人,人们都在工地上。我和哈勒夫坐下来,裤子也放在木板上。我们拿到了针线,没有剪刀就用小刀。现在可以开始工 作了。我上小学时何过纽扣,偶尔也补过小缝,懂得一点点正反针脚,于是,便充满自信地成就这个伟大的事业。这时,木匠兼裁缝在围绕炉子转,给炉子添柴火, 好像要烤一头牛似的。瓷砖传送过来热气,使我想起撒哈拉的美好日子。我的衣服干了,只要熨一熨就可以穿了。
这位艺术家先是拿起马甲,用钳子把烙铁从火中夹出来。烙铁通红,木夹烧起来了。这个人从烙铁看到我,又从我看到烙铁,又一次使劲抓后脑勺。
“你想什么?”我问他。
“一个问题,长官。现在怎么办?”
“熨!”
“怎么熨?”
“像往常一样。你使用得好极了。”
“哎呀!这可是件复杂的活计。”
“怎么能这么说?”
“我要是熨,烙铁是通红的,会把马甲烧坏。要是等到烙铁冷却,马甲是不会烧坏了一,可是又熨不得。你能不能出个主意?我听说,你是个见多识广的长官,也许看见过裁缝,知道是怎么做的。”
“听着,我非常怀疑你的祖父。”
“可别这样。求求你啦!我的祖父,安拉在天堂看着他,是个虔诚的穆斯林,君主的好子民。”
“这有可能,但不是裁缝。”
现在,这位艺术家举起另一只手,便于双手抓痒。他做出一副极其令人发笑的绝望的样子,不回答。
“怎么样?我说得对吗?”
“长官,”他冒出一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出的。那么,告诉我,他本来是干什么的。”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他本来是个伐木工,附带给其他伐木工劈柴。烙铁,我认为、是从他的祖父手里继承的。”
“他的祖父也不是裁缝?”我爽朗地笑着说,“你结婚了吗?”
“没有。不过快了。”
“赶紧,好让你的子孙继承这些著名的烙铁,要他们仿效他们父辈的榜样。我希望,这些烙铁决不落入别人之手。”
“不会的,长官。我敢保证。”他严肃地许诺,“我的家庭永远不会与这个烙铁分开。但是,我必须请求你下命令,命令我干什么活。”
“我命令你重新操持这份遗产。如果硬要我亲自改裤子,那么,以后我就可以亲自熨衣服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跨两大步到了门口,然后出去了。哈勒夫真想用鞭子追赶,以便教训教训他,别再冒充制衣匠,实际是对缝纫一窍不通。我好言相劝,让他明白,别再拿别人的头衔来炫耀自己。
我老老实实承认,我在熨衣方面手并不灵巧。而且,据我所知,我没有从我的家族继承一块烙铁。我的杰作完成后,只剩下一件 事,就是尽可能对我的作品感到自豪。哈勒夫在竭尽全力加强我的这种自豪感。他声称,从来没有见过像我所完成的这样经久耐用的针线活。他对于所熨帖的衣服像 用黄油涂抹过那样富于光泽而感到由衷高兴。
现在,约瑟夫带着他的连襟伊斯拉德来了。伊斯拉德报告,他正准备动身。裁缝推算,不用再担心他的手艺的使用性能了,便把头从门外伸进来,好像看到我穿着我自己的西服站立在那儿一样,脸上充满着笑容。
“长官,”他说,“我看,你是准备好了,但是由于你使用了我的两个烙铁,我希望你能够赠送给我一笔客观的酬金!”
“你应该得到这笔钱。”哈勒夫笑道。
他消失在小房间里,拿着“石膏靴”返回来。由于是湿淋淋的,靴子不大像靴子,倒是像口袋。哈勒夫拿着靴子走向酬金请求者,善意地对他说:
“我们爱慕你的那些圆形的、矮小的、牢固的铁盒,视之为对你艺术水平的永恒的值得赞美的象征。望珍惜你的烙铁,把它们传给子子孙孙,使你的后代永远记住,他们的祖先精通缝合裤腿的伟大艺术。安拉创造了猴和驴,他却把你派到鲁美利亚来给这些造物加冕。”
裁缝抓住靴子,睁大眼睛观察它们。这样一份酬金是他所没有料到的,何况还伴随着一番赞扬的讲话。
“好,你在里面看到什么?你是否认为,你的理智必定藏于其中?”哈勒夫问,“使用那里面的理智吧,赞美我们的慷慨吧,它的赠与是这么丰富!”
我支持这种要求,同时往靴子里放了几个皮阿斯特。这样就赦免了这个人心灵上的罪责。他又讲了些话,感谢礼物,然后急急忙忙走了。
我们与工人们告别。我尽可能缩短告别过程,然后,骑着马离开、大部分是走未开辟的草地,朝着西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