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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制作的最优秀的机器人。它什么都能干。对人来说,恐怕没有再比它更理想的了!”博士得意洋洋地解释说。
有个财主N先生听了这话只好说:
“一定请您卖给我!说实在的,我打算在孤岛的别墅里一个人静静地过上一段时间。我就是想在那儿使用。”
“那就卖给您吧,会有用处的!”博士点了点头。
N先生付了一大笔款子,于是机器人就买下了。
伺候,N先生到岛上的别墅那儿去了。来接他的船要过一个月才会来。
“有了机器人,我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度假了。不仅不用看信、看文件,而且连电话也不会打来。先来根烟抽抽,怎么样?”
N先生这么一嘟哝,机器人马上拿出香烟,跟着又给他点上了火。
“果然,是有两下子。不过,我的肚子也饿起来啦!”
“是,明白了!”机器人应声道。
一会儿工夫,它就做好饭菜端了上来。饭菜到口的N先生心满意足地说:
“还真行哪,真不愧为是一个优秀的机器人!”
机器人不但会做菜,而且还会收拾整理房间,甚至连旧钟表也会修理。除了这些,它还能够一个接一个地给主人讲述许多美妙有趣的故事。真是个无可挑剔的仆人。就这样,对N先生来说,眼看就开始过上美滋滋的日子了。
可是,过了两天的光景,情形就有点异样了。突然,机器人不动了。即使大声命令,敲它的脑袋也无济于事。问它什么原因,也不吱个声。
“哎呀,像是出毛病了!”
N先生无可奈何,只好自己动手做饭了。可是过了一阵子,机器人却又像往常一样乖乖地开始干活了。
“有时,我也不能不让它休息、休息啊!”
看来好象事情并非N先生所想的那样。第二天,机器人擦玻璃擦到一半就溜走了。N先生急急忙忙地追赶上去,可怎么也抓不住它。N先生左思右想,最后费尽工夫挖了好多陷阱,总算用这个方法把机器人给捉回来了。再命令它一下看看,它好象忘记了刚才的胡闹一样,又卖力地干起活来。
“真是莫名其妙!”
N先生觉得很奇怪,思索了片刻。可这儿是孤岛,又不能够去向博士问个明白。机器人不知为什么每天总要惹是生非。有一次,它突然发疯似的乱闹起来,竟然挥动着胳臂,拼命追扑过来。这次该N先生逃跑了。他满头大汗,不停地跑着,总算爬到一颗树上躲藏起来,这才安然无事。过些日子,机器人又安分守己了。
“它不是想玩捉迷藏呢?不,一定是身上哪部分出了毛病。我买了个‘神经’不正常的机器人!”
就这样,一个月过去了。N先生坐上来接他的船回到了城里。他第一件事就去找博士大发一通牢骚:
“倒大霉了!那个机器人几乎天天又是出毛病又是发疯!”
然而,博士却心平气和地答道:
“那就好喽!”
“好什么呀!快把付的钱还给我吧!”
“请您听我解释。不用说,我制作的机器人是既无毛病也不会发疯的。可是,倘若同它一起过一个月,因运动不足而过胖或变傻,那可就麻烦了吧!所以,对于人来说,还是这样多活动活动的好啊!”
“是这么回事么?”N先生似乎明白又似乎有点不满地嘟囔着。
(全文完)
(日)星新一著盛树立译录入:snowboy
刊载:黄金屋--科幻天空http://snowboy.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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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根本用不着那样做嘛。过失谁都有,要是一有过失就叩头,那人类就得不断地下跪啦。”
“多么高尚的人!并不揪住别人的过失不放。我想,应该把你这样一个人的存在告诉给周刊杂志和在野党的众议员们。可是,就这样分子,我总觉得于心不安。那边有个酒巴,是我常去的地方,我想邀您去那儿喝两盅。从这个车站步行去,只需十分钟。”
“你应该请客。嗯。好,我就非常感激地接受您的好意啦。”
我跟在芝原的身后。边走边从衣袋里往外掏胶卷,偷偷看了一眼。我衣袋里有个高能微型复印机。原来,刚才我偷偷掏出了这位绅士的片夹,把里边的文件复印下来之后,又把钱包给他放了回去。这简直堪称神技呀,仅此而已,并非行窃,不过是摄下了情报。然而,碰上宝贵情报的机会也并不多。这一次,我总觉得也不过如此罢了。
从复印胶片来看,这个名叫芝原的绅士,似乎是个医生。我往他衣袋里送钱包时,甚至碰到了听诊器。我点了点头,收起了胶卷。这时,从车站出口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那儿已形成了一堵人墙。我探身向里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位老人。这人好象是得了急病。我对芝原说:
“那边好象有个急病患者。”
“嗯。”
“你去帮帮忙好吗?”
“一个外行,还是不随便插手为妙。好管闲事,往往要惹出是非来。你不要管了,总会有人去处置的。”他平静地说。
不讲人道的情况,比比皆是。话虽这么说,可我若是在这儿劝说他的话,我的行为就完全暴露了。我满脸不悦。芝原把我拉了过去,指着站前广场的一角说:
“那儿有个比这位患者更有趣的人物。”
只见一个乞丐,蓬头垢面,胡子老长,正坐在地上。
“哈哈,要饭的。若是个二十上下的年轻乞丐,那倒可以说是很有趣的。可这家伙已经年近四十了。表情严肃认真。象个真正的叫花子,可有什么趣呢……”
“身体健全,头脑似乎也并不是不好。这样一个人,在繁荣的社会里,为什么要讨饭?太不可思议了!照理说,他是可以过盗贼生涯的。哦,实在对不起。这可不是指你说的。”
于是,我做了这样一种假定:
“这人也许是哪家电视台居的演员?为了录制写实节目,需要一个可怜而又贫穷的形象。电视观众喜欢边吃美味边看凄惨镜头。眼下,优越感这东西,乃是极好的商品。所以,文艺节目就可以利用这一点。并且,只要能给可怜的人们募捐,能为自己留名,无论多么低级庸俗的角色,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扮演。五花八门,有需要,就有人提供。”
“是那么回事!”
“对于那些前来观光、游览的外国人,乞丐形象也是必要的。美国人若是得知,连日本也有社会弊病,就会松口气啦。从共产党国家来的旅客呢,一发现这个资本主义的牺牲品,也会因为获此绝妙见闻而欣喜若狂的。那些发展中国家的经济代表团见此情景,心里就会重新考虑是否还要从日本得到大笔援助的问题了。他对一切都有好处。这也许是个直接归外务省管辖的乞丐吧。”
“你可真不简单!还是再观察观察吧。你瞧,来了,来了!对面来了个男人……”芝原指着那个人说道。
走过来的这个男人,衣衫褴褛。可他却在乞丐面前停住脚步,在这叫花子跟前的空罐子里扔了一张千元纸币。乞丐感激涕零,跪在地上,说道:“您的恩德,我将永世不忘。”芝原向我指出了这样一点:
“怎么样,难道这不是发自肺腑的感情吗?他那种感恩图报的愿望,我简直想纳入道德补充教材。一个使用隐蔽摄影机进行拍照的雇用演员是不会那样做的。因为要天天如此啊!并且,还有那个施舍者呢。他克制自己的奢侈,不断地向这个乞丐施舍金钱。道义,现在看来,并没有沦丧。这是市民共同意识的表现。不过,你倒有些个别。你缺少人道主义。”
说什么缺乏人道主义,这对我着实是并非令人愉快的事,我便说道:
“请您在这儿稍稍等一下。我调查调查这两个人的真实情况。”
我跟在那个施舍者身后,渐渐地靠近了他,飞快地施展了一回我的神技:偷过来、进行复印、再送回去。接着,我到乞丐身边,装作滑倒的样子,又施展一回神技。芝原在原处等我,我回来向他报告说:“我弄明白了!真有点奇怪,人生实在是无奇不有,这真乃意外中之意外。不过,在这得站着说话,实在太可惜了。无论说话的人也好,听话的人也好,还是边喝边谈才令人感到愉快。”
酒巴间老板娘又年轻又漂亮,相当有魅力。她声音娇滴滴地前来迎接。芝原在里边的一张椅子上坐定,然后对我说:
“请开怀畅饮吧。可您若过于随便,以至和这位老板娘发生关系,那就麻烦了。因为她是我的这个。”芝原伸出一个小指,向我示意。
“啊,好极啦!我一定要听一听这个风流韵事的开端、经过和现状。”
“这事,留待以后再讲吧。最好还是先谈谈刚才那个乞丐。如今,风流韵事已经平淡无奇了。现在是情报时代。没有比获得人所不知的新奇情报更有趣的事啦。喂,快谈谈吧。”
在他催促下,我边喝边讲了起来:
“实际上,那个人不仅仅是个艺丐。这些日子,有一件新闻,闹得满城风雨啊!就是机场上的海关事件。有个人抢了一大批宝石,逃走了。这个乞丐恰恰就是那个强盗。”
“他怎么成了乞丐呢?是老天的报应?”
“不!一句话,此人的全部财产均已花在作案上,虽然彻底成功了,可是,如果他立刻处理宝石的话,就会露出马脚,被人发现。即使不被人发现,也要被压低价格强行收购,眼睁睁地吃大亏呀。再说,他根本没有现款。所以,除了乞讨,再也没有别的活路了。”
我一说完,芝原就拍起大腿来:
“哎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所谓盈余破产吧?那家伙也成了黄金枷锁下的一个囚徒啦!那个衣著朴素、慷慨好施的慈善家呢?”
“他也并非单单是个慈善家。他似乎看清了这个乞丐的真面目。想先买个人情。然后,打算不等这笔钱财分散,就把它们完全掌握在白己的手里。因为,任何感情也比不上困境中得到的同情更深沉。单等宝石兑成了现金,他再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对方面前。到那时,他的钱会捞回来的,而且可以翻几番。如果他说:‘借给我一些款吧!’无论他借多少,那个乞丐都能借给他。好一条妙计!可是,那个人没钱进行施舍。他常拿些东西到当铺去换钱。每天都给这个乞丐送些钱去。”
“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可以说,是用礼仪人情紧紧束缚人的一笔长期投资。收益稳妥,比靠赛马和彩票一掷千金的人们要英明得多。这样一来,连我都打算去施舍了。这有利可图的乞丐信托,也请算我一份吧。”
芝原正在这样想着,我从一旁劝阻道:
“算了,那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直在背地里监视着呢。你若施舍重金,他就会来找麻烦。他要说:‘喂,这乞丐是我的势力范围,别人不得随便向他施舍。若是你有多余的钱财,非要给人不可,那就交给我来施舍好啦’……”
“也许是那么回事吧。哦,打算抢夺人家,那可不好,应该尊重那个发现者的权利。可是,就算如此,也还叫人感到不可思议:他俩的秘密,你是怎么打听出来的呢?总不会是用催眠术叫他们讲出来的吧……”
芝原唱着酒,歪着脑袋,双睛注视着我。他这么一问,可把我给难住了。我总不能说,这是略施神技,从拍下的抢宝石计划和当票做出的判断吧……
“其实,是这么回事……”我嗫嚅着。
正在这个当口上,从酒巴入口走进一个跟酒巴很不相称的顾客。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她戴着一副目良镜,身穿一件不大华丽但却似乎价值昂贵的和服。可以说,这是一位典型的家庭主妇。
芝原飞快地扫了那个妇女一眼,然后慌忙钻到桌子底下,小声对我说:
“情况要不妙!你就装作啥也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喝你的酒吧。要装得象根本没发觉我在这儿似的。”
我也不外行,洞悉了其中的原委,便跟旁边的女店员开起了玩笑。来替芝原帮忙。为什么男人一到这时候就能互相帮助呢?“太太,您要寻求的是这种东西吗?”我这样大声对她说,想稍微刺激她一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社会经验吧。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那边看了看。那位中年妇女,操着东京上流社会有闲贵妇的腔调,发了一通连珠炮,把老板娘狠狠教训了一顿。可这位老板娘,却善于巧妙地周旋,想方设法地把她打发走了。
“好象已经没事啦。”我跟芝原这样说道。
这时,他才慢腾腾地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坐到一张椅子上,松了一口气,又喝起酒来:
“好啦,好啦。总算平安无事,可以松口气了。谢谢你的帮助!”
“想必是受惊了吧?对于一个男人,最不利于精神健康的,莫过于大老婆与小老婆之争。我很理解您的心情。可您的大老婆还是比较容易地就被劝回去了。”
“你说什么?‘很理解’我的心情?你一点也不理解!走了的那一个才是小老婆呢!”
听了乏原的话,我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来了。
“难道这不反常吗?果真如此,你的变化无常可就到了相当程度了。你的精神还正常吗?还是请医生看一看为好。”
“你别那么蛮横地显示自己了。这其中自有原因。告诉你吧,我那时一直过着独身生活,专心致志以工作为重。工夫总算没白费,到了中年,一切都步入正轨了:既有了财产,也有了地位,于是跟一个年轻的美人结了婚。在这之前的那些经历你都知道了吧?还有什么疑问?我来给你解释解释。”
“是的,我知道啦,男人想娶个年轻妻子是很自然的,你的婚事难道不光明正大吗?没什么可耻的吧。”
“不过,在我们这个社会,是不能生活得顺顺当当的。我和妻子出门,谁都以为和我在一起的是小老婆。在公开场合,我一领她出去,责难的目光就都集中到我们身上来,我那全商业竞争对手,四处造谣说我纳妾。我的社会信誉便降低了……”
“嗬!”
“你不亲自体验一下,大概不会明白。唉,男人的嫉妒心真厉害。专门躲在背后恶意中伤。我不由地想道:男人在本质上不就是女人吗?况且,发生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我一不在家,附近的年轻男人就来追求她。我和第二个妻子的关系,是在没有道德上的阻力的清况下,随随便便建立起来的。就是这么回事。这对我来说,既没什么可耻的,也可谓并不违背社会观念。”
社会上的人们所表现的不理解,使乏原很气愤,我也有点同情他了。
“也许是那么回事。”
“经过种种烦恼,终于走了这一步:纳了妻。娶了方才那个女人作了第二号妻子。在正式场合,我就带着她去。恶言恶语听不见了,当我看重‘糟糠之妻’的时候,大家都向我投来尊敬的目光。我在同行中的威信也提高了。净是好事啊!那么,只剩如何安置第一个妻子的问题啦。我考虑了一番,也跟她本人谈过了,结果是让她在这儿开个酒巴间。她一当上老板娘,那些年轻的男人也就不能随便动手了。因为他们会担心,她身后也许有个什么可怕的靠山呢。”
“真够复杂的啦。”
我睨视了老板娘一眼,叹了口气。
“是啊,只好顺应这简单的社会常规,不能硬跟它作对。这是人生的智慧嘛!”
“不过,我有个疑问。那个看上去象原配夫人的小老婆,为什么来责备那个藐似小老婆的原配夫人呢?小老婆到大老婆这儿来大声责备这是越权行为,实在反常。”
关于这一点,芝原以推理分析的口吻说道:
“这是女人的浅薄。有句谚语说:‘衣饰骄人’。不知不觉间,她就习惯于象正室那样生活了,以为自己实际上就是正室,忘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常常跑到这个地方来。可是,她被这儿的夫人训了一顿之后,还能觉察到自己是见不得人的,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这种事情经常重演。”
“嗬!”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在肯定自己的社会地位。譬如,你在马路上大肆胡闹了一气,然后却请警官高抬贵手,说你不是暴力团体里的人,而是学生。警官大概会饶恕的。如同在复杂的社会里,一上迷途就徘徊不定一样。自己是处于怎样一种位置上呢?就糊涂起来了。因此,在现代,一种被人公认的作法是很有必要的。汽车发生交通事故时,你只要能减轻自己的责任,就可以肯定自己原来是个受人赏识的、学问渊博的人。如果你在大街随地便溺,等警察大发雷霆时,你就会明白了:原来自己已不是小孩子了。要不要再举几个例子呢?”
“够了,我懂啦。这位太太,得把那个看上去颇象正室的小老婆赶走,才能够确定白己正式夫人的地位,才心安理得,感到自豪。可是,这事既然经常发生,你又何必着慌呢?不躲,不也可以嘛?”
“你呀,这不就是所谓的社会常识嘛!我要是呆立在旁,那就不自然哦。并且,她们也就享受不到那种行为所带来的乐趣了。同时,只有躲藏起来,我才能真正体会到被两个女人所爱的滋味。你也同样啊,体验一下惊险场面,不也挺有趣吗?”
“真复杂!若是不再喝两盅,你就不会明白……”
一个女招待送过酒来,我一边喝,一边自言自道似地跟坐在旁边那个女人说:
“人世间,真复杂!综合杂志上那些很难懂的论文中,常有‘双重构造’这个字眼。这件事也许就是这个意思。你根本不知道,一件东西被扒掉一层皮,会从中露出什么来。就拿你来说吧,能使我确信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你可以算个可爱的小宝贝儿。”
这时,女人开了腔。
“喂,大叔,你可真有眼无珠啊,你这是看错了人……”
这句话说得迅速而又低沉,充满了恐怖气氛。把我吓了一跳。是个男人吧?我真不知到底为什么,这个男扮女装的人,气势汹汹地发出了连珠炮似的责问。
“太抱歉了,我认不出您来。”
我这么一道歉,那女人重又温和地说:
“所以我才说你有眼无珠嘛!你好象还不知道。现在已经出现超小型录音机了。是藏在衣袋里的。当讨厌的男人纠缠不休的时候,你可以偷偷按一下锭子,刚才说过的话就会再现,那就可以立见功效啦!”
“真不知道,竟然研制出了这样的机器!我简直吓破了胆,让我瞧一瞧可以吗?”
“不行,不凑巧,今天我没带来。”
这女人神秘地笑了笑。这岂止是双重构造!
喝酒说话之间,心情渐渐好转,我便不由地向芝原搭话说:
“你又开医院,又搞事业,想必很忙吧?”
“啊……”
“我对你还有意见呢。刚才在车站,你对那个得了急病的人置之不理,这是不可原谅的。你应该反省反省。”
芝原现出了神秘的表情,想了一会儿,说道:
“我看,应该好好反省的,似乎是你。我不是个医生。刚才我也没说过一句我是医生这种话。这么说,是你偷了我钱包里的名片?看来,你还是个小偷。”
“我这是说走嘴了。”
现在想收回也晚了。芝原越说声音越大:
“即使是偷了一张名片,那也算是贼。我完全被你骗了。我说对了。为了弥补我忍耐半天的损失,我得高声叫嚷。”
“请等一下。我没拿你的名片。我只是复印了一下。”
“反正也差不多。这可不是把东西还给我就可以了结的事。你说吧,得怎么办?”
“安静点儿,安静点儿。你是个冒牌医生,我要把这件事公之于众。那样,你可就麻烦啦。”
我想抓住他的弱点,可对方却毫不在乎。
“不,我并没违反什么医师法。只是在酒巴和餐馆里给女性瞧过那张名片。然后我再拿出听诊器,女人就会放心大胆地脱得赤身露体给我看。对此我只是玩赏和享乐一下。跟小孩子模仿医生玩一样。根本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就是说,这跟我复印你的名片一样,我不也没给你带来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嘛!”
争论来争论去,我作了各种尝试来进行辩解。慢慢地,芝原也作了一些让步:
“这诚然不错,但咱俩之间的帐,还是一笔勾销为好。不过,这酒可没少喝。得不少钱呢。不该我请这个客。这可是实质性损失啊!”
“我不是把站前那个艺丐的事告诉给你,叫你高兴过了吗?”
“那我也谈了小老婆的事使你快乐了。所以,那件事就算抵销。剩下的,只有酒钱谁付的问题了。唯独在这一点上,我对你有恐吓权。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常识。”
“糟糕。嗯……你打算怎么办?”
“想求你帮忙办一件事,立刻就得办好。”
“没法子。我办,我办。这也算是一条教训啊!”
我一答应,芝原马上把嘴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道:
“说实在的,就是潜入仓库去偷东西。”
“啊?你说什么……”
“别这么大声嚷嚷。这是秘密!对别人都反复提醒:要小点声,可你自己却……”
“我明白。没想到,原来你的本行是干这个。事到如今,追悔莫及呀。喂,你说怎么办吧?”
“详情细节,等进了里面的小屋再商量。”
酒巴间里面,一进门就有间小屋。芝原在纸上画着图,说明了每个步骤。似乎他早有准备,计划得挺周密。
“你的任务是干掉守卫人员。开仓库的锁,由我来干。”
“不会出差子吧?要是发生意外,叫人审判,那我可不干。”
“你若是那么担心的话,那好,为了慎重起见,还是先雇个证人吧。柜台头上有个喝酒的男人,就让他来作证人好了。”
“这么说,意外还是可能有的。不知这个人是不是醉了……”
“是的,这个家伙嘛,是别人推荐来的。他确实具有当证人的才能。所以,万一有什么事,就可以使用他。这是一个具有特异功能的人。不管怎么灌自白剂,不管怎么开动测谎机,他都毫无反应。我们干脆把这个家伙叫进来,请他一块喝算了。正因为是个证人,所以声音就动听吧。他能够使用三种声音,伪装得叫人感到好象有三个人在讲话似的。”
“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买卖。他的真正职业是什么?靠得住吗?”
“他的本行?那可不知道。不过。人们对自己的本来专业即使马马虎虎,可干起副业来,却是诚心诚意、忠心耿耿。因为副业,不能按你工作经验的多少保证你终身被雇用。马马虎虎搞副业、矢忠忘我干本行,这类人你听说过吗?”
“没有!”
这样,我俩把原来的事情托付给了证人,就从酒巴间的窗子钻到外面来。芝原头前带路,我俩来到了仓库所在地。
从一个隐蔽的地方朝那边一望,果然有个警卫人员在巡逻。我的任务是干掉这个家伙,所以还是从正面进攻好。于是我走上前去,跟他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同时,我看准时机,竭尽全力,照他心窝猛然撞去。
“哦,好痛啊!”这样高声喊痛的是我。
我的手臂都疼麻了。显然,对方身上是穿了防弹背心。我失败了。没料到会是这样,我不想再发动进攻了。似乎不得不死心了。也许,适得其反,大概对方要把我抓住吧?
我把心一横,等待着,可那个警卫却呆呆地站在那儿,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我怎么会在这儿呢?早该回去了?可我想不起我的家在什么地方了。首先,我竟忘了自己的名字,你能告诉我吗?”
警卫眼神呆滞,浑身摇晃了好一阵子,不一会儿,突然倒下不动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正当我感到奇怪的时候,芝原赶来对我说:
“你真了不起。一击,就打倒了。”
“结果倒是那么回事。可是,实在奇怪。这个警卫好象丧失记忆了。”
“你还打他头部了吗?”
“没有,我只撞了他的心窝。可这家伙穿着防弹背心,感到疼痛的反倒是我。一般说来有这种情况吗?”
“的确,这是个怪现象。似乎有必要调查一下才能往仓库里闯。好奇心比金钱欲望更强烈。”
我把手伸进警卫兜里一摸,文件就都出来了。是特殊护身术训练所发的一份毕业文凭。瞧他这副模样,还谈得上什么护身术呢。
文凭里面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小字。读了之后,事情的原委就渐渐明白了。“当你稍受外力袭击时,要装出神志不清的模样,突然倒在地上,昏厥过去。”原来他就是掌握了这个技术啊!
“这样,就不会受到更严重的伤害了。连罪犯也不会去杀害一个神志不清的人的。只有不抵抗才是最有力的防御。同时,作为可怜的被害者,还可以得到有关人员的同情。如果反复训练,形成条件反射,就能掌握此术,也就能正确地昏厥过去了。从事可能遭到袭击的危险职业,务必要学会此术。这样,就不致于发生因职务而丧生的蠢事了。请运用此种特殊防身术,以平安稳妥地得到长寿。”
“哎呀,真厉害。一个奉行不抵抗主义的警卫。”
我算服了。这时,芝原也佩服得连连点头。
“太不象活啦,竟然想出了这样的妙法儿。昏厥过去,就没人追究责任了。想方设法先发制人,谋求个人利益和个人安全,这种欲望充满了整个世界。正因为这个,才出现了靠建立这种训练所来赚钱的家伙。人类的头脑真是取之不竭的源泉!这么一来,文明也就进步咯。”
“这可不是悠闲自在、大发感慨的时候。还是早些把该办的事情办完吧!”
“是啊。”
芝原走近仓库的大门,唏哩哗啦地使劲碰锁,于是很快,门轻易地就开开了。芝原惊讶不已。
“这可奇怪了。锁头须得马马虎虎,报警铃也没响,多么粗心哪!应该说,是装备有毛病,还是没有认真检查呢?问题太严重了。你的意见如何?”
“嗯,怎么说呢,我不是个社会评论家。眼下正扮演一个作恶者的帮凶的角色。还是快点进去吧。”
我们一起走了进去。偷点什么呢?芝原用手电筒往四下里照了照。我在等待他的命令。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门关上了。我俩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又是推门又是拽门,可生了绣的锁却一动也不动。两个人绝望地使劲一敲,警备铃就响了起来。芝原说:
“大概要糟糕。装置有毛病,又没认真检查——多种原因造成了反常现象,我们俩要被关在这里啦。”
“这可不是开玩笑。事情严重啦。哎哟,什么特意雇证人啦,什么万无一失的计划啦,事情可比想象的要坏得多。那个证人不是反倒会带来更坏的结果吗?就这样,我们甚至会被扣上‘收买伪证人’的罪名的。”
“哎,等一下,我想起来了。据说那个证人爱耍酒疯。推荐者曾经提示过,说在使用他的时候要留心这一点。他的身旁放着威土忌酒瓶子,要是我们回来晚了。他大概就会乱闹,搞个一塌糊涂。”
“那就好啦。但愿那个家伙狂喝暴饮。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
“还是等一会儿再祈祷吧,耍酒疯是耍酒疯,可还不知是哪一种类型呢。也许是酒一喝光,就乱闹起来。那样的话,我们就应该祈祷说:但愿他别喝酒。不管怎么说,下次使用这个家伙的时候,这一点可要先弄清楚啊。”
“你说得倒容易,可到底该怎么办呢?报警的铃声大作。一会儿,警车读来了。就要被抓住了。你这一生,到此就算完咯。”
尽管我一再催促芝原,可他却仍然出人意料地冷静。
“请你先沉住气。别手忙脚乱地。”
“哎呀,你竟能说得那样轻松?瞧我们就这副模样,还不被人当作现行犯给抓起来呀?这一点你看清楚了吗?如果你看清了还这样泰然自若,那你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伟人、傻瓜、或者……”
“另外,你若能再给我做出一个正确的解释,那我就给你一笔奖金。”
“唉!让我好好想一想!对了,我是仓库经理。”
“很抱歉。你来得正好!我是经营防盗情况秘密调查承包公司的。对于防盗设备,各企业大体土都陷干自满状态。一个拙劣的象棋手,和一个不高明的围棋手是一样的。一但出现强敌,就再也支持不住了。可要是不向我这样的、不留情面的专家讨教的话,那势必要糟糕。”
芝原这么一说,我才多少放心了一些。
“有这么个行当?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呢。你们是怎么个经营法?”
“跟大公司联系,秘密地接受经理的委托。因为一但通知公司里的其他人,这种调查也就毫无意义了。如果告诉人们,说某日某时,为检查防盗情况,将有小偷来作案,那不就没有作用了吗?要突然袭击地进行检查。正如你所看到的,多亏这次检查弄清了警卫人员吊儿郎当的情形。并且也查明了锁和警备铃不完备的情况。可是,锁和铃不好用,可真有趣极了。如能对此加以改造,那就可以研制成功一种活擒闯入者的新设备。要是成批生产,也许能够赚一大笔钱呢。”
“是这么回事啊,原委我已明白,总算彻底放心了。那么回事就那么回事呗,你事前说清楚就好了。何苦叫我虚惊一场呢。”
“那就不逼真了,连你也会草率应付的。别发牢骚了。总提心吊胆的,那才有意思呢。这比电视之类的节目要有趣得多。你还应该谢谢我呢。”
不久,巡逻车开来了,我们能够从仓库里出去了。芝原向警官报告了情况。警官感到奇怪,可还是往仓库经理的住处挂了电话。根据经理的回答证明了,这确实是演习性盗窃,是一种简单的情况。
可这时候,刚才被打倒在地的那个警卫站了起来,指着我大声叫道:
“就是他!刚才打我的就是这个家伙。抓住他!行凶伤人犯!”
到了这时候,他倒大嚷大叫起来了。他有什么可嚷嚷的呢?倒霉的是我呀。
可是,即使如此申诉,人家也不予理睬。说要大致调查一下,警察就把我带走了。芝原说。“我给你问一下,说说情吧。”可我拒绝了:“自己的事,自己办好了。”
这是警察调查室。值班的警官极端热忱。还那么年轻,就能提出来一连串击中要害的质问。他做着记录,不曾有一丝疏忽:人很有礼貌,头脑似乎也挺聪明。这样忠于职守的优秀警官,不是太少见了吗?所谓模范,就应该是这样的人物。
他是个有着怎样经历的人呢?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我站在便所里发挥了神技,复写了警官衣袋里的东西,偷偷看了看胶卷,可把我给吓坏了,是一张某犯罪集团的身分证,我忍不住,问他道:
“你究竟是警官呢,还是强盗集团的一员?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可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哪,的确,我父亲真是一个强盗集团的老板。不过,讨厌的是,他有进步思想。在我接班之前,他叫我先吃一吃别人的饭,辛苦辛苦,于是让我当上了警官,这叫作‘上警察那里去留学’。你一当上警官,所有犯罪分手的实质,你就一目了然啦。并且,还可以搞清罪犯管理工作的内幕,连电子计算机装置都装进脑袋里了。这样,才能成为我父亲的优秀继承人。要想对情报时代的未来有用的话,大概舍此是行不通的。”
这也太过分了,于是我说:
“不管怎么说,这太过分,实在太过分了。”
“没的话。我是服务精勤、努力工作的警官。因为有我父亲在暗中帮助,我抓到了许多罪犯。不过,只限于父亲那个集团以外的一些人,都是些成绩优异、才能出众的人。所以,你就是出去揭露此事,也未必有人相信。但是,你确实太可疑啦,也许还是把你杀了更稳妥些。是不是?”
“喂,喂!你要在这儿杀我吗?”
“不,我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呢,我请父亲派个职业暗杀者来,等他条了你之后,我再把他干掉,为了我,父亲什么都舍得,真是动人心弦的父爱呀!他会毫不吝惜地给我预备一两条暗杀者的性命的。”
“情况真是错综复杂呀。也许应该称作双重面孔的时代。谁也不愿意自己就是众人所见到的那副模样。应当说他是曾于伪装内心世界呢,还是善于伪装外部表情?”
“别罗嗦!是不是给我父亲挂个电话,打听一下你获释的时间?”
警官刚要去拿电话机。我就开腔了。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得被杀掉。
“请先等一下。要是杀死我,问题可就严重了。我还是把真实身份告诉给你吧,我是警察上层机构直接管辖的一名秘密情报员。我的任务是转弯抹角地接近行迹可疑的人,摸清具体情况,并向上级报告。你也许会以为这是说谎吧?”
“我倒不认为这是谎言,可也并不相信是真话。社会既然如此复杂,大家争先恐后地竞争,也就不足为怪了。你倒是一下子就把我看穿了,确实是那么回事。咱们做笔交易怎么样?让我们彼此把这件事忘了吧。”他说。
“那好。不过,可要绝对保密。就是对你老子也不能讲。”
我这么一说,对方便点头应允道:
“是的,我的事也绝对得保密,你要往外讲,就得豁出命来。”
我从警察那儿出来,走进隐蔽的住所——公寓的一间小屋,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写进了书面报告。这是秘密情报员的份内工作。
不过,关于那个年轻警官的事,我们已经有言在先,所以没有写进报告中去。关于宝石抢劫犯——那个乞丐的亭,也适当地写得含糊了一些。什么都让人家清楚,那就没意思了。秘密,或多或少总得掌握点儿才好。唯独秘密这东西最有存在的价值。
我把写完的报告用一个夹子夹好。我试着使用了这期间弄到手的一种特殊夹子。夹子上带有放射线装置,用微型接收器,可以在一定距离之内查明夹子附近这个人的一举一动。
我不知阅读我这份报告的那位上司是谁。我这样做,也许碰巧能得知谁是我的上司。我把材料放入信封,写上收件人地址,便投进邮筒。
然后,我就回家了。这个家,就是我太太美佐子常住的美容院二楼。可我不能马上就去睡觉。我坐在桌前动手写作了。就是说,在这儿,我已经变成所谓童话作家了。秘密任务嘛,就连对妻子也得保密呀。
“有一天,一头小熊在山里,遇上一只小兔子……”
太舒适了。妻子间或给我端过一杯红茶来。一个是女子理发店的经理,一个是毫无名气的童话作家。可我并没有什么自卑感。我有秘密在身呐。我干的是件妻子所觉察不到的伟大事业。但我得装作有些自卑的样子。那样大概就显得自然了。
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可是,没过几天就发生了一件值得一提的事。这间小屋里的微型接收器发出了讯号。我朝射线发射方向偷偷望去,只见妻子正在读着一份什么文件。我觉得这就是我的那份报告。不一会儿,那份文件被锁进保险库里了。
这个文件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是美佐子具有特殊才能、被物色为警察上层机构的秘密顾问啦?再不,她是一名外国间谍,负责把盗出的文件再转走的任务……
我找了个机会,拐弯抹角地试探着问美佐子: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呀?”
听到一个幼稚可笑的回答:
“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是不是你有这种事,所以就这样看我呢,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会有这种事呢!”
“既然这样,那就别说生分话了,我们是夫妻,又都是日本人,彼此不都是一样的人吗?”
说来确实是这样。表面上倒的确是如此,并且也算比较顺当地过来了。不过,还是不得不怀疑点儿什么。我们是真正的夫妻吗?是同样的日本人吗?首先,是“一样的人”也好。不是也好,总之,叫人感到日益不可信赖了。
(译自讲谈社文库1973年版 星新一 《叫人捉摸不透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