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加载......
(五十九)
那个高挑的金发女郎转过头,诺拉正从她旁边走过。她们离得那么近,以至于她可以感受到诺拉身体散发的热度。好险啊,她扮演跟踪的角色,怎么能犯这么不小心的错误呢?
金发女郎坐在冯餐厅的吧台旁,呷着一杯马提尼酒,一直观察着他们。她确信这是一次约会,通过他们的身体语言看来似乎也是他们的第一次约会。她可以听到一些他们之间的谈话,可是不很清楚。
诺拉离去的原因真是耐人寻味。
几分钟过去了。金发女郎用一根牙签刺中了马提尼酒里的橄榄,她的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各种可能的原因。比方说,诺拉暂时离开去打个电话,更合理的解释是她出去过烟瘾,但后来她又记起诺拉的指间夹着一支烟。
金发女郎回头看见和诺拉约会的那男的还一直坐在那里。他挺英俊的,长得像——
“抱歉,”一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回头看见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中年男子,他穿着高领毛衣,外面套着运动上衣,可以明显看出他刚刚刮过胡子。她瞥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把手放在她旁边的空凳子上:“这儿有人吗?”
“没有。”
他不知趣地咧嘴笑了,坐下:“这么漂亮的女士身边居然有个空位,真是不可思议。”他说着,把胳膊放在吧台上,凑近她,“我能请你喝杯酒吗?”
“我这杯还没喝完呢。”
“没关系,我等着,”他说,自信地点点头,“等一晚上都没问题。”
金发女郎冲他轻浮地一笑,举起手中的马提尼酒杯,从他头上浇下去:“行了,都解决了,”她说。她站起来,走开了。但不是朝门的方向。诺拉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她朝着还在傻傻等她的男人走去。
“打扰了,您是在等诺拉·辛克莱尔吗?”
他看看她,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啊……对,我确实在等她。”
“恐怕她不会回来了。”
“你什么意思?”
“我刚才看见她走出门了。”
他感到更迷惑了,转头朝出口看了看,眼睛四下搜索着。他站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她说,“现在恐怕已经超过五分钟了。”
他又坐下:“我不明白。你是她的朋友吗?”
“不,我不是她的朋友。”她坐上诺拉坐过的那个凳子,“问您几个问题,您不会介意吧?”
(六十)
诺拉需要离开纽约出去散几天心。还好,她有地方可去。
向北走的I95道上的交通并不拥挤,驶上395快道以后,路上的车就更少了。但从波士顿往南开车半小时左右的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辆中间成V形的拖拉机把所有的车辆都拦在后面好几里路,因为这些意想不到的情况,诺拉总是喜欢坐飞机。
不过,她还是对什么都在乎不起来。
她在坟场呆了一个晚上,又和布莱恩·斯多尔特——那个穷得叮当响的花花公子唐璜吃了晚餐,诺拉真的很想拥有比较平稳的生活。车轮擦着地面,花一整天的时间开车去波士顿会让她的心情好起来,今晚还要和她的老公度过一个夜晚,这更会让她彻底摆脱沮丧的心情。
“丫头,我真想死你了!”杰弗瑞在褐色房子的大厅里迎接她。他把她拥在怀里,吻她的唇、脸庞、脖子,一遍又一遍。
“差点受你的诱惑,相信你说的话了,”诺拉取笑他,“我还以为你和那些图书节上崇拜你的弗吉尼亚女人们在一块,早把我忘了呢。”
“我怎么能忘了你,忘了你这个性感的尤物呢?”杰弗瑞问。
“我想也是。”诺拉说。
他们一边继续接吻、爱抚,一边上楼进卧室。他们的衣服散了一地,两条赤裸裸的躯体无不大汗淋漓,他们整整做了一下午的爱,第二天早上起来又做了一次。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床,除了杰弗瑞出去拿了一次越南餐厅送的外卖。
他们互相拥抱着一边看《西北偏北》,一边吃着瓦卡米沙拉和冷长鸡、柠檬香草牛肉。诺拉最喜欢希区柯克,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古怪的私生子——卡里·格兰特离开罗斯穆尔山的时候,杰弗瑞睡着了。
然后,诺拉耐心地等待着。当她终于听到他发出了熟悉的鼾声,她溜下床,经过大厅,来到他的私人图书馆,坐到电脑前面。
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诺拉进入了他的加密账户,浏览了一遍,看杰弗瑞到底存了多少钱——将近六百万。
时机快到了,当然比那个杂志摄影师来得快。
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地解决。布拉克科夫大厦那边的事还没有落实。都怪那个什么保险人和他主张进行的测试。如果希区柯克面临这样的情况,他会怎么处理呢?他很有可能在公墓就已经大开杀戒了,诺拉想着,禁不住笑了起来。
(六十一)
游客,唉,可怜的游客。他不安、失落,几乎都脱了人形。除了这里,他还可以去上百个其他的地方,但这里——是他离开家的临时住所——他必须呆在这里。
他还没有解开那些账户的秘密,显然,开账户的人应该是想逃税,但这些人是谁呢?为什么要列在一份文件里呢?为什么这文件比人命还宝贵呢?
他已经读了报纸和一本纳尔逊·迪密耳的小说。现在他坐在沙发上看《体育画报》的最新消息。一篇写波士顿红袜队的文章里说,他们今年已经无缘争夺冠军了,他正看到这里,房间里的寂静被打破了。
——有人在门口。
他悄悄地拿起身边的“布雷塔”手枪,站了起来。他走到窗户边,把放下的窗帘拉到后面,偷偷往外看。外面站着个男人,手里拿着个扁扁的方盒子,他身后的车道上停着个引擎还没熄火的丰田佳美车。
游客笑了,晚餐来了。
他把枪插到身后,用衬衣盖着,打开门,招呼从皮皮比萨屋送外卖的伙计。自从搬到这儿,游客从那里买了很多次外卖了。
“香肠加洋葱?”送外卖的伙计问。他看起来是个还在上学的大学生,也可能刚毕业。他戴着个扬克棒球队的帽子,很难判断他的年龄。
“对,多少钱?”
“16块5。”
“其实我应该知道价钱了,”游客自言自语。他把手伸进口袋,却没有掏出钱,“请等一下,我去拿钱包。”他正要转身,发现伙计站的地方能淋到雨,“请进来吧,”他回头说。
“谢谢。”
伙计走进了屋,游客到厨房里取他的钱包,“外面真是湿透了。”他又回头说。
“是啊,下雨天我们外卖生意特别好。”
“那倒不错。下雨天能在家吃肯定没人愿意出门,是吧?”游客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张二十美元的钞票,“给,”他说,“不用找了。”
伙计把比萨递给他,接过钞票,“谢谢。”他把手伸到雨衣里面,笑了,“只是我们这账要重新算一算。”
游客疯狂地把手伸到后面取枪,可是太晚、太慢了。他的手还没有够到,一支手枪已经顶住了他的胸口。
“别动!”伙计说。他走到游客身后把那支布雷塔从他的牛仔裤腰里拿出来,“把两只手都放到墙上。”
“你是谁?”
“你是奥哈拉对吧?我是让你后悔没点中国菜的人。”
(六十二)
约翰·奥哈拉,觉得自己蠢得不可思议,他现在只能像只哈巴狗一样任人摆布了。他不敢相信自己被这样一个孩子样的人制服了,这个狗崽子!
“好,慢慢转身。”——奥哈拉一个180度转身。转得很慢——“现在告诉我,在哪里?”伙计问,“那口手提箱里面是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兄弟,说真的,我不知道。”
“放屁。”
“我说的是实话,我一拿到就交了出去,在纽约的一个车库里交的货。”
伙计把枪口对准游客的额头:“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杀了我,你也活不过今天。你,就会玩完。这是规则。”
“谁定的。”他把枪抬得更高些。
奥哈拉想看清伙计的眼睛,可是他看到的是充满冷酷、自负的眼神。他很可能是第一个出售这份文件的人派来的:“好吧,好吧,等等,我知道在哪里。”
“在哪里?”
“在我这里,一直就在我这里。”
“拿出来。”
奥哈拉把他领着通过走廊,进到卧室。他能听到隔壁邻居还开着立体音响,也许可以大声呼救。“床底下,”他说,“我藏在行李袋里了,我进去拿吧。”
“你老实呆着,我先看看。”伙计弯下腰看了一眼。下面的确有一个黑色的行李袋,他笑了,“你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吧?”
“你为什么这么判断呢?”
“因为如果你已经知道了,你在上面还能睡着觉吗?”
“那把箱子还给你我应该觉得高兴了。”
“对。现在,你把箱子拉出来。很容易的。”
“你的身份是什么?卖东西的,还是又一个送信的?”
“少啰嗦,把袋子拖出来。告诉你也无妨,我是送信的。你在中央火车站外面打死的是我的朋友,他简直就像我的哥哥。”
游客跪下,缓缓地伸手去够袋子。
“一只手放在床上。”比萨伙计又发命令。
“照办。” 奥哈拉把左手放到被褥下面,右手伸进去摸索袋子。
“碰到了吗?”伙计问,“别跟我耍花招。”
“碰到了,放松点。我们都是老手了,是吧?”
“不是我们,是我。” (《棒槌学堂》 精校E书)
奥哈拉挥动右臂向后开了两枪,两颗子弹都穿透了伙计的胸膛,他应声倒在地上死了,从壁橱的双面镜里看起来,仿佛倒下的是两个人。
奥哈拉翻遍了伙计的全身,想找到他的身份证,什么也没有找到,他也并不觉得奇怪。他从厨房出来,打了个必不可少的电话。他们会来把尸体抬走的,甚至还把地毯上的血渍擦干净。他们的效率很高。到目前为止,他只有一件事要做。
游客打开比萨盒子,拿出一片香肠加洋葱。第一口咬下去的味道真是好极了。但是,他嚼着食物的时候,心里不免又生出种种疑问,现在关键的一点是谁派那个伙计来送比萨饼的?谁知道他呆在这里的?又是谁想要他的命?
他以后可不可以利用这份文件反戈一击呢?他还有以后吗?
(六十三)
“奥哈拉,你最近在干什么?”
“东一下西一下。你知道我这个人,总是不让自己闲着。我们在柯勒身上的实验结果如何?”
“什么也没发现,唉。”苏珊失望地说。
我在临时公寓里窝了三天,将近黄昏的时候终于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柯勒的第二次验尸报告刚交到她的办公桌上。苏珊告诉我更综合的测试也显示了同样的结果。柯勒死于心搏停止。看来似乎没什么其他内情——什么也没有。
“这次有没有发现什么第一次验尸没发现的?”我问。
“只是腐烂程度加深了,”她说,“当然了,一个从事金融行业的男人,四十岁死于心脏病,没什么好奇怪的。”
“是啊。没其他情况了?”
“哦,不算尸体从棺材掉出来的磨损吗?”
“妈的,病理实验室那个小家伙回来嚼舌头了是吧?”
“不是他,是那个被你派去搬尸体的警察,他吐了三天了。”
我自己对着记忆里的情景笑了:“那是个脏活儿,可总得有人帮忙啊。”
“帮忙那人肯定是除你之外的。”
“嘿,那家伙觉得我的玩笑不可笑。”
“行了,别说了。”
“现在我们该给诺拉打个电话了。”
“我也想过,”她说,“也许你应该暂时不要告诉她结果,看她害不害怕。”
“如果是对付其他人,这招准管用。对付诺拉可不行,她只会更多疑。我怕她会退缩回去。”
“你确信?”
“当然确信。我觉得要想从她那儿有所突破,就得让她觉得一切都摆平了,什么事都没有。”
“比方说,钱很快就会到手什么的。”
“对。让她知道她马上就会多得一百九十万美金了。”
“那倒让我觉得一切都摆平了。”
“我也是。”
“那你得加快工作速度,”她说,“你可不能再推三托四了。”
“没问题。克莱格·雷诺尔兹对她可是够关心的了,如果我把这好消息告诉她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你要记住,”苏珊说,她总有这么多的忠告。
“什么?”
“你现在尽力让诺拉失去防备,你自己可不要先陷进去啊。”
(六十四)
午餐时分,苏珊走出联邦调查局办公大楼,走进不远的安吉洛餐厅,这家餐厅的意大利菜是历史最悠久,味道最纯正的。唐纳德·马库斯医生在餐厅里面一间不惹眼的小隔间里等她。
“苏珊,我真觉得荣幸,能把你这个工作狂约出来真不容易。”
苏珊笑了,和唐纳德·马库斯在一起,她觉得很自在很放松。他是位法院的精神病医生,偶尔也帮联邦调查局做事,苏珊离婚后半年里一直都在和他约会。
“你的发型不错啊!”他说。最近她把头发剪短了,还染成了棕色,这样看起来她真是出众而又迷人。
“为了收集情报嘛,”苏珊说,“其实我并不关心发型,只不过现在不是时兴吗?而且大家都认为这是最性感的发型。”
医生耸了耸肩:“我的理论是:女人怎么想,男人也应该怎么想。不过这个理论很可能经不起仔细推敲。”
“应该经不起,这条理论听起来太具有逻辑性了。”
他们点了午餐,谈论时事,谈论纽约城的怪现像,然后苏珊看了看表。
“快乐的时光又溜走了,对吧?” 马库斯微笑着说,“你的心事是什么?”
苏珊把诺拉·辛克莱尔的事告诉了他,然后请他帮她分析案情,寻找漏洞。她真想找出诺拉变成一个冷酷的杀手的真正原因,了解她属于哪一种类型的杀手。
苏珊习惯做笔记,马库斯给她作诺拉精神分析的时候也不例外。回办公室后,她可以重新把这些笔记再整理一遍,同时也理清自己的思路,也许还可以供奥哈拉参考。
在马库斯看来,“黑色寡妇”是会有计划地谋杀配偶、性伴侣的女人,偶尔也会对其他家庭成员下手。除了“寡妇”,还有另一类型是“谋利”型,也会成为罪恶的杀手。这种类型的杀手把什么都看成交易,她们的重要动机就是谋取钱财。
“大多数的连环女杀手都是为了谋财。”马库斯说,他对这些了如指掌。他继续认真地说下去,“诺拉可能被灌输了一个印象: 男人都是不值得信赖的。很有可能她曾经受过伤害。更有可能的是,诺拉年幼时亲眼看到她母亲曾经被一个或几个男人伤害过。可能诺拉童年时受到过虐待,大多数心理医生都会下这样的结论。不过我也不敢轻易下结论,就当是聊着玩好了。”马库斯终于谈完了诺拉,把目光投向对面的苏珊,“她很麻烦是吗?你好像特别在意这个案子。”
苏珊从笔记本上抬起头说:“唐纳德,她是个头号危险人物。她受没受过虐待我并不关心,她非常漂亮,魅力四射,但却是个杀手,而且看起来她丝毫没有要收山的迹象。”
(六十五)
我一刻也不敢耽搁。挂了苏珊的电话我就拨通了诺拉的手机,没人接听,我留了个信息,特别告诉她我有喜讯相告。
诺拉也没有浪费时间,她几乎立刻就给我回了电话,“我现在可以听点好消息了?”她说。
“我想也是,所以我就抓紧时间给你打电话了。”
“是关于……”她的声音变小了。
“是啊,第二次验尸结果出来了,”我说,“不过我不确信是不是该称之为好消息,不过你听了应该觉得高兴,第二次尸检证实了第一次的结果。”
——她什么也没说。
“喂,诺拉?”
“我听着呢。”她说,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得对,这不该用好消息来形容。”
“那你现在该放心了吧?”
“现在是放心了,”她回答,声音却变得哽咽了,“现在柯勒终于可以入土为安了。”诺拉开始轻轻地抽泣,我得承认,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真实。她吸了一下鼻子,向我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只是,我现在都不能释怀,我是指挖棺材的事。”
“这肯定是我干这行遇到过的最难忘的事。”我说。
“你当时也在现场吗?”
——老实回答会让你放松戒备:“是啊。”
“负责我们这个案子的那个人呢?”
“你是说那个神经病,奥哈拉。”
“是啊,我总觉得他亲眼看到那一幕才会开心。”
“也许吧,”我说,“但他还在芝加哥。我们俩之间他还没机会插入他那双脏手。不过好消息——我们应该认为这是好消息——奥哈拉最终决定把你这件事画上句号。”
“对我拿这笔钱,他不再起疑心了吗?”
“哦,他总是很多疑,”我说,“对他身边所有的人和事。现在,他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保险公司很快就会付款的。一百九十万,一分钱也不会少。”
“什么时候能拿到钱?”
“你知道这是有个过程的——一些例行公事的文件要处理。下周我再和你联系,好吗?”
“真是太好了。我要做些什么?要填表吗?”
“领钱的时候要填个表,但现在不忙。你还要先做一件事。”
“什么?”她问。
“中午我请你吃饭,我让你经历了这么多痛苦,只能这样略表心意了。”
“真的不用了,再说这一切又不是你造成的,你一直都很关心我。我说的是真心话,克莱格。”
“你说得对,”我笑了,“这可是公司出钱让咱们去吃。”
“菩萨保佑。”她也笑了,自由和轻松的笑容。她放松了,完全没有什么顾忌了。她的笑声在我耳朵里变成了美妙的音乐——好像有人已经陷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