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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俩在搞什么阴谋呀,梅多拉姑妈?”奥兰斯卡夫人大声说着,走进屋来。 她打扮得像是要参加舞会的样子,周身散发着柔和的亮光,仿佛她的衣服是用烛光编织成的一样。她高昂着头,像个傲视满屋竞争者的漂亮女子。 “我们正在说,亲爱的,这儿有件美丽的东西让你吃惊,”曼森夫人回答说,她站起身,诡秘地指着那些鲜花。 奥兰斯卡夫人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那束花。她的脸色并没有变,但一种无色透明的怒气像夏天的闪电般从她身上溢出。“咳,”她喊道,那尖厉的声音是年轻人从未听到过的,“谁这么荒唐给我送花来?为什么送花?而且,为什么单单选在今天晚上?我又不去参加舞会,我也不是订了婚准备出嫁的姑娘。可有些人老是这么荒唐。” 她回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喊道:“娜斯塔西娅!” 那位无所不在的侍女立即出现了。奥兰斯卡夫人似乎是为了让他听懂,故意把意大利语讲得很慢。只听她说:“来——把这东西扔进垃圾箱!”接着,由于娜斯塔西娅表示异议地瞪着眼睛,她又说:“先甭扔了——这些可怜的花并没有错。告诉男仆把它送到隔三个门的那家去,在这儿吃晚饭的那位阴郁的绅士温塞特先生家。他妻子正生病——这些花会给她快乐的……你说男仆出去了?那么,亲爱的,你亲自跑一趟。给,披上我的斗篷,快去。我要这东西立刻离开我的家!可千万别说是我送的!” 她把她看歌剧的丝绒斗篷拨到女佣肩上,转身回到客厅,并猛地把门关上。她的胸部在剧烈地起伏,一时间,阿切尔以为她马上要哭了。可她反而爆发出一阵笑声,看看侯爵夫人,又看看阿切尔,冷不丁地问道:“你们两个——已经是朋友了?” “这要让阿切尔先生说,亲爱的。你梳妆的时候他一直耐心等着。” “是啊——我给你们留了足够的时间,我的头发老不听话,”奥兰斯卡夫人说,一面抬手摸着假髻上那一堆发鬈。“可我倒想起来了:我看卡弗博士已经走了,你要去布兰克家,也该走了。阿切尔先生,请你把我姑妈送上车好吗?” 她跟着侯爵夫人走进门厅,照看她穿戴上那一堆套鞋、披肩和斗篷。她在门阶上大声说:“记着,马车要在10点钟回来接我!”然后就回客厅去了。阿切尔重新进屋的时候,发现她正站在壁炉旁,对着镜子审视自己。一位夫人喊自己的客厅女佣“亲爱的”,并派她穿着自己的斗篷出去办事,这在纽约上流社会可是非同寻常的举动。面对这种随心所欲、雷厉风行的作法,阿切尔全身心地感到兴奋、惬意。 他从后面走过来,奥兰斯卡夫人没有动。一瞬间,他们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了。这时她转过身来,猛地坐到沙发角里,叹口气说:“还来得及吸支香烟。” 他递给她烟盒,并为她点着一片引柴,火苗燃起来照到她的脸上,她两眼笑着瞧了他一眼说:“你觉得我发起火来怎么样?” 阿切尔停了一会儿,接着毅然决然地说:“它使我明白了你姑妈刚才讲的你那些事。” “我就知道她在谈论我,是吗?” “她讲到你过去习惯的各种事情——显赫、娱乐、刺激——我们这儿根本不可能向你提供的那些东西。” 奥兰斯卡夫人淡然一笑,嘴里吐出一团烟圈。 “梅多拉的罗曼蒂克是根深蒂固的,这使她在许多方面得到了补偿!” 阿切尔又犹豫了,但他又大着胆子问:“你姑妈的浪漫主义是否一贯与准确性保持一致呢?” “你是说,她是否讲真话?”她的侄女推敲说,“唔,我来告诉你:差不多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既有真实的成分,又有不真实的成分。不过你干吗问这件事?她对你讲什么啦?” 他把目光移开,盯住炉火,然后又返回来看着她那光灿照人的姿容。想到这是他们在这个炉边相会的最后一个晚上,而且再过一会儿马车就要来把她接走,他的心不由绷紧了。 “她说——她说奥兰斯基伯爵要求她劝你回到他身边去。” 奥兰斯卡夫人没有回答。她坐着纹丝不动,举到半途的手里握着香烟,面部的表情也没有变化。阿切尔记得以前就注意到她明显没有惊讶的反应。 “这么说你早已知道了?”他喊道。 她沉默了许久,烟灰从她的香烟上掉了下来,她把它掸到地上。“她暗示过一封信的事。可怜的东西!梅多拉的暗示——” “她是不是应你丈夫的要求才突然来这儿的?” 奥兰斯卡夫人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又来了,谁知道呢?她对我说是受卡弗博士的什么‘精神召唤’而来的。我看她打算嫁给卡弗博士……可怜的梅多拉,总是有那么个人她想嫁。但也许是古巴的那些人对她厌倦了。我想她跟他们在一起,身份是拿工钱的陪伴。真的,我搞不清她为什么来这儿。” “可你确实相信她手上有一封你丈夫的信?” 奥兰斯卡夫人又一次默然沉思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说:“毕竟,这是预料中的事。” 年轻人站起来,走过去倚在了壁炉架上。他突然变得紧张不安,舌头像是被扎住了似的,因为他意识到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随时都可能听到归来的车轮声。 “你知道你姑妈相信你会回去吗?” 奥兰斯卡夫人迅速抬起头来,一片深红色在她脸上泛起,漫过她的脖颈。肩头。她很少脸红,而脸红的时候显得很痛苦,仿佛被烫伤了似的。 “人们相信我会做很多残忍的事,”她说。 “唉,埃伦——原谅我;我是个可恶的傻瓜!” 她露出一点笑容说:“你非常紧张,你有自己的烦恼。我知道,你觉得韦兰夫妇对你的婚事十分不通情理,我当然赞同你的意见。欧洲人不理解我们美国人漫长的订婚期,我想他们不如我们镇定。”她讲“我们”时稍稍加重了语气,使人听起来有一点讽刺的意味。 阿切尔感觉到了这种讽刺,但却不敢接过话头。毕竟,她也许只是有意地把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在他最后那句话显然引起了她的痛苦之后,他觉得现在只能随着她说。然而时间的流逝使他不顾一切:他不能忍受再让口舌的障碍把他们隔开了。 “不错,”他突然说,“我曾到南方要求梅复活节后与我结婚,到那时还不结婚,是没有道理的。” “而且梅很崇拜你——可你没能说服她,是吗?我原来以为她很聪明,不会对那种荒唐的迷信习惯惟命是从呢。” “她是太聪明了——她没有惟命是从。” 奥兰斯卡夫人看着他说:“哦,这样——我就不明白了。” 阿切尔涨红了脸,急忙说下去。“我们俩坦率地交谈了一次——一差不多是第一次。她以为我的急不可耐是一种坏兆头。” “老大爷——坏兆头?” “她以为这说明我对自己能否继续喜欢她缺乏信心。总之,她以为,我想立即同她结婚,是为了逃避某一个——我更喜欢的人。” 奥兰斯卡大人好奇地推敲这件事。“可如果她那样想——干吗不也急着结婚呢?” “因为她不是那种人:她非常地高尚,反而越发坚持订婚期要长,以便给我时间——” “给你时间抛弃她,去找另一个女人?” “假如我想那样做的话。” 奥兰斯卡夫人朝炉火探了探身,目光凝视着炉火。阿切尔听见下面安静的街道上传来她的马越来越近的奔跑声。 “这的确很高尚,”她说,声音有点儿沙哑。 “是的,不过很荒唐。” “荒唐?因为你根本不喜欢别的人?” “因为我不打算娶别的人。” “噢。”又是一阵长时间的停顿。最后,她抬头看着他问道:“这位另一个女人——她爱你吗?” “咳,根本就没有另一个女人;我是说,梅所想象的那个人决不——从来没——” “那么,你究竟为什么这样着急呢?” “你的马车来了,”阿切尔说。 她半立起身子,目光茫然地打量一下身边。她的扇子和手套摆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她心不在焉地拾了起来。 “是啊,我想我得准备走了。” “是到斯特拉瑟斯太太家去吗?” “是的。”她露出笑容补充说:“我必须到受欢迎的地方去,不然我会感到太孤单,干吗不跟我一块儿去?” 阿切尔觉得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必须把她留在身边,必须让她把今晚的时间给他。他没有回答她的询问,继续倚在壁炉架上,目光凝视着她那只拿着手套和扇子的手,仿佛要看一看,他是否有力量让她放下那两件东西。 “梅猜对了,”他说。“是有另外一个女人——但不是她想的那一位” 埃伦·奥兰斯卡没有搭言,也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他坐到她身旁,拿起她的手,轻轻把它伸开,结果手套和扇子落在了他俩中间的沙发上。 她跳了起来,挣开他的手,移到壁炉另一边。“哎哟,可别向我求爱!这样做的人可太多了,”她皱起眉头说。 阿切尔脸色都变了,他也站了起来。这是她能够给他的最苛刻的指责了。“我从来没向你求过爱,”他说,“而且今后也永远不会。但是,假如不是我们两人都没有了这种可能,你正是我会娶的那个女人。” “我们两人都没有了可能?”她面带真诚的惊讶看着他说。“你还说这话——当你亲自制造了这种不可能的时候?” 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在黑暗中搜索着,一支闪光的箭令人眩目地划破了黑暗。 “是我制造了这种不可能——?” “你,是你,是你!”她喊道,嘴唇像小孩子似的颤抖着,眼看要涕泪横溢了。“让我放弃离婚的不正是你吗——不正是因为你向我说明离婚多么自私、多么有害,为了维护婚姻的尊严……为了家庭避免舆论、避免丑闻,必须自我牺牲,我才放弃了吗?因为我的家庭即将变成你的家庭——为了你和梅的关系——我按你说的做了,按你向我指明应当做的做了。啊,”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我可没有隐瞒:我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 她重新坐到沙发上,蜷缩在她那节日盛装的波纹中间,像个受了挫折的跳假面舞的人。年轻人站在壁炉跟前,依旧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我的老天,”他沉吟道,“当我想到——” “你想到什么?” “唉,别问我想到什么!” 他仍然在盯着她,只见那种像火一般的深红色又涌上了她的脖颈和脸。她坐直身体,十分威严地面对着他。 “我偏要问。” “唔,好吧:你当时让我读的那封信里有些内容——” “我丈夫那封信?” “是啊。” “那封信中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绝对没有!我全部的担心就是给家庭——也给你和梅——带来恶名和丑闻。” “我的老天,”他又沉吟道,同时低下头,两手捂住了脸。 随后的那一阵沉默对他们具有决定性的、无可挽回的意义。阿切尔觉得仿佛是他自己的墓碑正把他压倒在下面,前景尽管广阔,他却找不到任何能够除去他心头重负的东西。他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从双手中抬起头,遮藏着的两只眼睛继续凝望着一片黑暗。 “至少我爱过你——”他开口说。 在壁炉的另一侧,从他猜测她依然蜷缩的沙发角里,他听见一声小孩子似的抽噎声。他大吃一惊,急忙走到她的身边。 “埃伦!你疯啦!干吗要哭?天下没有不能更改的事。我还是自由的,你不久也可以。”他把她搂在怀里,他唇下那张脸就像被雨水打湿的一朵鲜花。他们所有徒然的恐惧都像日出后的鬼魂一样消逝了,惟一使他吃惊的是,当着一触摸她便使一切变得如此简单的时候,他竟然站了5分钟时间,在屋子另一端与她争论。 她回报他所有的吻。但过了一会儿,他觉得她在他怀中僵挺起来,她把他推到一边,站起身来。 “啊,可怜的纽兰——我想这是早已注定了的,那样说一点也改变不了现实,”她说,这回是她从炉边低头望着他。 “它会改变我的整个生活。” “不,不——那不应该,不可能。你已经和梅·韦兰订了婚,而我又是个已婚的女人。” 他也站了起来,脸色通红,毅然决然地说:“瞎说!说这种话已经太晚了,我们没有权力对别人撒谎、对我们自己撒谎。且不谈你的婚事,经过这一切之后,你想我还会娶梅吗?” 她沉默无言地站着,将瘦削的两肘支在壁炉台上,她的侧影映射在身后的玻璃上。她那假髻有一个发鬈松开了,垂挂在脖于上,她看上去很憔悴,甚至有点儿衰老。 “我想,”她终于说,“你没法向梅提这个问题,你说呢?” 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说:“现在太晚了,已经别无选择。” “你说这话是因为眼前这样讲最容易——而不是因为当真如此。事实上,除了我们既定的事实,其他事才是太晚了呢。” “唉,我不懂你的意思!” 她勉强苦笑了一下,她的脸非但没有舒展开,反而皱缩起来。“你不懂是因为你还没有估计到,你已经为我扭转了局面:啊,从一开始——远在我了解你所做的一切之前。” “我所做的一切?” “是的。开始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这里的人对我存有戒心——不知道他们都认为我是个讨厌的人。好像他们都不肯在宴会上见我。后来我才明白了,明白了你怎样说服你母亲跟你去范德卢顿家,怎样坚持要在博福特家的舞会上宣布你的订婚消息,以便可以有两个家庭——而不是一个——支持我——” 听到这儿,阿切尔突然大笑起来。 “你想想看,”她说,“我是多么蠢,多么没眼力呀!我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直到有一天祖母漏嘴说了出来。那时候,纽约对我来说就等于太平,等于自由:这是回到了家。回到自己人中间我是那样高兴,我遇到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很善良,很高兴见我。不过从一开始,”她接着说,“我就觉得,没有人像你那样友好,没有人向我讲述我能听得懂的道理,劝我去做那些起初看来很苦并且很——没有必要的事。那些好人却不来劝我,我觉得他们从没有过那种想法。可是你懂,你理解;你体验过外面的世界竭力用金手铐拖你下水的滋味——但你讨厌它让人付出的代价,你讨厌以不忠诚、冷酷、麻木换取的幸福。这些是我过去从来不懂的事——它比什么都宝贵。” 她的声音低沉平静,没有眼泪,也看不出激动。从她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铅块一样落在他的心上。他弯腰坐着,两手抱头,凝视着炉边的地毯,凝视着露在她衣服底下那只缎鞋的脚尖。突然,他跪下来,亲吻起那只鞋。 她在他上方弯下身,把两手放在他的肩头,用那么深沉的目光看着他,在她的注视下,他呆着一动不动。 “啊,我们还是不要更改你已经做了的事吧!”她喊道。“现在我无法再恢复以前那种思维方式了。只有放弃你,我才能够爱你。” 他渴望地向她伸开双臂,但她却退缩了。他们依然面对着面,被她这句话制造的距离分开了。这时,他的怒气勃然而起。 “那么是博福特?他要取代我的位置?” 随着这句话冲口而出,他也做好了准备,等待一场怒火迸发的回答,他倒会欢迎为他火上添油。然而奥兰斯卡夫人仅仅脸色更苍白了些,她站在那儿,两臂垂挂在身前,头略前倾,就像她平时思考问题时的样子。 “他正在斯特拉瑟斯太太家等你呢,干吗不去找他?”阿切尔冷笑着说。 她转过身去摇了摇铃。女佣进来后,她说:“今晚我不出去了,通知马车去接西格诺拉·马西哑去吧。” 门关上之后,阿切尔继续用讥讽的目光看着她说:“何必做这种牺牲呢?既然你告诉我你很孤单,那么我没有权力让你离开你的朋友们。” 她那湿润的眼睫毛下露出一丝笑意。“现在我不会孤单了。我孤单过,害怕过,但空虚与黑暗已经消逝了。现在,当我重新清醒过来之后,我就像个小孩子晚上走进一直有灯光的房间一样。” 她的语气与神色仍然像一层外壳一样包围着她,使她处于一种不可接近的朦胧之中。阿切尔又抱怨地说:“我不理解你!” “可你却理解梅!” 听了这句反责,他脸红了,但眼睛依然看着她说:“梅随时准备放弃我。” “什么?在你下跪恳求她赶紧结婚刚过3天之后?” “她拒绝了我;这就给了我权力——” “啊,你让我明白了这个字有多丑恶,”她说。 他非常厌烦地转过脸去,他觉得仿佛挣扎了好几个小时攀登一块陡峭的悬崖,现在,当他奋力到达顶峰时,他的手又把不住了,他又一头扎向黑暗之中。 假如他再次把她搂到怀里,他会轻而易举地驳倒她那些观点,然而,她神色态度中那种不可思议的冷漠,以及他对她的认真所产生的敬畏,使他依然与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最后他又开始恳求了。 “假如我们像现在这样,以后事情会更糟——对每个人都更糟——” “不——不——不!”她几乎是尖叫着说,仿佛他把她吓坏了。 这时从院于里传来一阵了零零的铃声。他们没听见马车停在门口的声音,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用惊异的目光对视着。 只听外面娜斯塔西娅的脚步声穿过了门厅,外门打开,随即她拿着一封电报进屋,交给了奥兰斯卡伯爵夫人。 “那位夫人见到花非常高兴,”娜斯塔西娅说,一面抚平她的围裙。“她还以为是她先生送的呢,哭了一阵子,还说他乱花钱。” 女主人嫣然一笑,接过信封。她把电报拆开,拿到灯前。接着,等门又关上之后,她把电报递给了阿切尔。 电报注明发自圣奥古斯丁,寄给奥兰斯卡伯爵夫人,里面写道:“外婆电报成功,爸妈同意复活节后结婚。将致电纽兰,兴奋难言。爱你,谢谢。梅。” 半小时之后,阿切尔打开前门的门锁,在门厅桌子上他那一堆笔记和信函顶上,他见到一个类似的信封。信封里的电报也是梅·韦兰发来的,电文如下:“父母同意复活节后周二12点在格雷斯教堂举行婚礼。8名伴娘。请见教区长。很高兴。爱你,梅。” 阿切尔把那张黄纸揉成,一团,仿佛这样可以消除上面的消息似的。接着他抽出一本小小的袖珍日记,用颤抖的手指翻着纸页,但没有找到他想要的内容,于是把电报塞进口袋,上了楼。 一缕灯光从小小的门厅里照射出来,那儿是詹尼的化妆室兼闺房。哥哥焦急地拍打门板,门开了,妹妹站在他面前,穿着那件远古式的紫色丝绒晨衣,头发上“戴着夹”。她脸色苍白,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儿。 “纽兰!我希望电报里没什么坏消息吧?我特意在等着,万——”(他的信件没有一件能躲得过詹尼。) 他没有注意她的问题。“听我说——今年的复活节是哪一天!” 她看起来对这种不信基督的愚昧大为震惊。 “复活节?纽兰!怎么啦,当然是4月第一周啊。什么事?” “第一周?”他重又翻起他日记的纸页,压低嗓音迅速计算着。“你说是第一周?”他扭回头去,大声笑个不停。 “老天爷,出了什么事?” “啥事也没有,只是再过一个月我就要结婚了。” 詹尼趴到他的脖子上,把他紧紧搂在紫丝绒衣的胸前。“啊,纽兰,太好了!我太高兴了!可是,亲爱的,你干吗笑个不停?安静些吧,不然会吵醒妈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