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星光,其他什么光也没有。
他们搞清了这鬼叫似的声音是哪里来的,而珀西佛尔又安静下来,他被笨手笨脚的拉尔夫和西蒙抬到一个窝棚里。
因为猪崽子说过大话,也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跟着。
然后三个大男孩一起走到邻近的一个窝棚。
他们烦躁不安地躺在枯叶堆中,发出嘈杂的响声,仰望着点点的群星,星光正投向环礁湖。
有时一个小家伙的哭叫声从别的窝棚里传出,在黑暗中偶尔又有一个大家伙说着梦话。
随后他们三个也进入了梦乡。
在海平线上一弯新月升起,月亮非常小,就连直投到水面上时也形不成一道亮光,然而却有着别的光在夜空中,它们一闪一闪倏忽而过,或者熄灭掉,十英里高空的战斗甚至连一下轻微的爆裂声都没有传来。
但从成人世界有一个信号飘扬而下,当时孩子们都睡着了,谁也没有注意到。
突然一条明亮的螺旋状的尾巴,随着爆炸声斜越夜空,然后又是一片黑暗,群星闪闪。
海岛上空有个斑点,一个人影在一顶降落伞下垂荡着摇晃的四肢,正在迅速下降。不同高度的风向变幻莫测,风把人影飘来荡去。
接着,风向固定在三英里的高处,风带着人影以一条圆弧形的下降曲线划破夜空,斜斜地越过礁石和环礁湖,朝山飞去。
人影掉在山侧的蓝野花丛当中,缩成一团,可此刻在这个高度也有一股徐徐的微风,降落伞啪啪翻动,砰然着地,拖拉起来。
之后人影双脚拖在身后,向山上滑去。
轻风拖着人影,一码一码,一扑一扑地穿越蓝色的野花丛,翻过巨砾和红石,最后在山顶的乱石碎砾中挤做一团。
这儿微风断断续续,降落伞的绳索东拉西拽地往下挂着,或者缠绕起来。
人影坐着,在双膝之间,戴盔的脑袋耷拉着,搁在错综交叉的绳索上面。
微风吹过,伞绳会绷直,这种牵拉偶尔会使人影的脑袋抬起,胸膛挺直,于是他的目光似乎越过山顶,向远方凝望着。
然后,每当风势减弱,伞绳便会松弛下去,人影又向前弯曲着,脑袋被深埋在双膝之间。
因此当群星移过夜空时,看得出山顶上坐着的人影,不时变换着姿势。
在清晨的黑暗中,喧闹声在山侧下面一条小路的岩石旁响起了。
从一堆灌木和枯叶中两个男孩翻滚出来,两个模糊的影子似醒未醒地互扯着。
这俩是双胞胎,他们在值班管火。
论理应该是一个睡觉,另一个守着。
但是从来他们俩独立行动的时候都做不成一件象样的事,因而整夜呆着不睡是做不到的,两人就都去睡觉了。
这会儿他们走近曾是信号火的一堆黑漆漆的余烬,边打哈欠边揉眼睛,熟门熟路地走着。
可一到火堆边他们就将哈欠止住了,其中一个匆匆奔回去拿木柴和树叶。
另一个跪了下去。
“我看火已经灭了。”他拿起一根木棒塞到他手中拨弄起来。
“没灭。”他躺下去,把嘴贴近黑漆漆的余烬,缓缓地吹着。
他的脸慢慢抬起,被复然的火焰照得通红。吹了一会儿,他停了下来。
“萨姆——给我们——”
“——焦炭。”埃里克弯下腰又轻轻地吹着,直到余烬被吹旺了。
一块焦炭被萨姆放到开始发红的地方,接着加上一根枝条。枝条燃着了,火更旺了。萨姆堆上了更多的枝条。
“别烧得太多,”埃里克说道,“你放得太多了。”
“咱们来暖暖身子吧。”
“那又得去搬柴火了。”
“我冷。”
“我也冷。”
“还有,天——”
“——天太黑了。那好吧。”埃里克往后蹲坐着,看着萨姆生火。
焦木被萨姆搭成了一个小小的遮风的棚,火稳稳地点着了。
“可真差不离。”
“他会要——”“光火的。”
“嘿。”双胞胎安静地注视着火堆。
随后埃里克格格地闷笑起来。
“他不是光火了吗?”
“在谈到——”
“火堆和野猪的时候。”
“幸亏他不是冲着咱们俩,而是冲着杰克。”
“嘿,学校里总发脾气的那个老先生你还记得吗?”
“孩子——你—可真要—把我—给慢慢地—气疯了!”双胞胎两人会心地哈哈大笑,接着在他们的脑海中又忆起了黑暗和别的一些东西,不安地东瞧西看起来。在架空的木柴旁,火焰燃得正旺,他们的眼光又被这火焰给吸引了回来。
埃里克注视着:树虱在疯狂地乱跑,火焰还是把他们吞噬了,他想起了第一次所生的火——就在那下面,在山更陡峭的一侧,那儿此刻是漆黑一片。
他并不愿意记起这件事,侧脸看起山顶来了。
这会儿热气四射,照到了他们身上,使他们感到很愉快。
枝条被萨姆尽可能近地塞进火里,闹着玩儿。
埃里克伸出双手,试试看放在多远可以接受火堆辐射出来的热量。
他无聊地看着火堆的另一边,从乱石碎砾扁平的阴影中重新想象出它们白天的轮廓。
就在那儿有块大岩石,有三块石头,裂开的岩石,从那儿再过去,有一道山罅——就在那儿——
“萨姆。”
“口母?”
“没什么。”
枝条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把树皮烧得蜷曲起来,随火而化,同时木头发出了噼啪的爆裂声。
遮风的小棚朝内坍塌下去,把山顶上好大一圈照得通亮。
“萨姆——”
“口母?”
“萨姆!萨姆!”萨姆焦躁地看看埃里克。
埃里克流露出紧张的神情,显示他所看的方向凶险可怕。
萨姆起初背对着那个方向,现在忽匆匆地兜过火堆,蹲坐盯着看起来。他们呆呆地,互相紧揪着手臂,两双眼睛紧盯着,两张嘴巴难以合拢。
无数的林木叹息着,在他们下面远远的地方,随之怒号起来。头发在他们的额前飘动,火焰从火堆旁逸出来。这噗噗声响是在离他们十五码的地方被风吹来的布的声音。
两个孩子都没尖声呼叫,只是用手更紧地抓住对方的臂膀,嘴巴突出。
这样他们蹲伏了约十秒钟时间,与此同时,噼啪作响的火堆冒出了浓烟和火星,在山顶上火光摇曳不停。
接着,就好象他们两人同时拥有一颗心,而这颗心被吓坏了,双胞胎踉踉跄跄地爬过山岩,逃之夭夭。拉尔夫正做着美梦。
嘈杂的辗转反侧经过了几小时,他终于在枯叶堆中进入了梦乡。
连别的窝棚里的孩子在梦魇中发出的惊叫也没有把他惊动,因为在梦中他已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正隔着花园的围墙给小马喂糖吃。
随之有人以摇手臂的方式告诉他该吃茶点了。
“拉尔夫!醒醒!”树叶哗哗作响,象大海那样怒号。
“拉尔夫,醒醒!”
“怎么啦?”
“我们看见—”
“——野兽—”
“——一清二楚!”
“你们是谁?双胞胎吗?”
“我们看见野兽了——”
“闭嘴。猪崽子!”树叶仍在怒号。
拉尔夫向椭圆形的、暗淡的星群奔去,一头撞到猪崽子身上,双胞胎中的一个忙拽住他。
“你可别出去——太可怕了!”
“猪崽子——长矛在哪儿?”
“我听得见——”
“快静下来。躺着。”他们起初有点怀疑地在那里倾听,然而在一阵阵死寂之中听着双胞胎低声细语的描述,却也畏惧起来。
顷刻之间,黑暗中似乎满是爪子,满是可怕的无名之兽和威胁之声。
漫无止境的拂晓缓缓地隐去了群星,最后,灰蒙蒙的光线终于射进了窝棚。
他们开始动弹身子,尽管窝棚外面的世界仍然危险得令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迷乱的景象越来越清晰,天空高处小片的云彩涂上了一层暖色。
一只孤独的海鸟扑棱棱地拍翅飞向云天,嘶哑地鸣叫一声,引起几下回声。
有什么东西在森林中粗厉地嘎然长鸣。靠近海平线的一片片云彩此刻闪耀出玫瑰红色,而棕榈树羽毛似的树冠也显示出清翠碧绿。
拉尔夫跪在窝棚的进口处,小心翼翼地窥测着四周的动静。
“萨姆和埃里克。叫他们来碰碰头。悄悄地去吧。”双胞胎恐惧地互相搀着,壮着胆子走了几码到邻近的一个窝棚里去传播那可怖的消息。拉尔夫为了自己的尊严站了起来,尽管心里忐忑不安,还是硬撑着走向平台。猪崽子和西蒙跟着他,其他孩子也胆怯地跟在后面。
海螺在光溜溜的位子上放着,海螺被拉尔夫放到嘴边;可接着他犹豫片刻,并没有吹,只举起贝壳向大家示意一下,他们都懂了。
太阳的光线象把扇子似的从海平线下面往上展开,又向下晃到与眼睛同一高度。
拉尔夫瞥一下从右面照亮他们的、正在渐渐扩大的一片金色的闪光,似乎要找一个恰当的地方来发言。
在他前面围成圈的孩子们手中都竖拿着一根根长矛。
他把海螺递给最靠近他的埃里克——双胞胎中的一个。
“我们俩亲眼看到了野兽。不——我们当时没睡着——”萨姆接过故事讲下去。
现在双胞胎两个共用一个海螺已成了习惯,因为大家已经公认他们俩实在是密不可分的。
“毛茸茸的野兽。头的后面有东西飘来飘去——象是翅膀。它动得太——”
“真可怕。它那么直挺挺地坐起来——”
“火光很亮——”
“我们俩刚生好火——”
“——还在往上多加木柴——”
“有眼睛——”
“牙齿——”
“爪子——”
“我们俩没命地奔逃——”
“猛撞到什么东西上——”
“野兽跟着我们俩——”
“我看到它神神秘秘地躲在树木后面——”
“差一点碰到我——”拉尔夫满怀恐惧指指埃里克的脸,上面有一些伤痕,是被矮灌木丛划的。
“你那是怎么搞的?”
埃里克摸摸自己的脸。“我脸上都弄破了。在流血吗?”
围成圈的孩子们害怕地退缩下去。
约翰尼仍打着哈欠,不知怎的突然哭出来,比尔给了他一个嘴巴子,才强忍住眼泪。
明亮的早晨蕴含着种种威胁,孩子们的圈儿开始有了变化。
他们的脸朝外不朝里,用木头削尖制成的长矛形成一道篱笆。
杰克叫他们向中心靠拢。“这才是真正的打猎呢!谁敢去?”
拉尔夫不情愿地抖动了一下。“长矛都是由木头做成的。别傻了。”
杰克嘲笑地对他说。“害怕了?”
“当然怕了。谁会不怕呢?”
杰克向双胞胎看去,感到失望的是他们没有及时给出回答。
“我想你们没有和我们在开玩笑吧?”他们回答得非常肯定,不容置疑。
海螺被猪崽子拿过来。“咱们能不能——还是——待在这儿?也许野兽不会到咱们这儿来。”
要不是感到有什么东西好象正瞧着他们,拉尔夫早就对猪崽子大声吆喝起来。“呆在这儿?圈这么一小块岛上,总得提防着?咱们怎么弄到吃的呢?火堆又怎么办呢?”
“让我们行动吧,”杰克焦躁地说,“我们在耽误时间。”
“不,我们没有。小家伙们怎么办呢?”
“别管那些小家伙!”
“他们需要有人照顾。”
“过去谁也不需要照顾。”
“过去没这个必要!可现在有了。让猪崽子来看着他们。”
“好呀。只要不让猪崽子冒险。”
“动动脑筋吧。猪崽子一只眼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