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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志和孙师傅站在工厂五讲四美的横幅下面,聊些家常话。
孙师傅问:和你爱人最近没闹了吧?听说有一阵子都闹得小文回娘家了?不该啊,多大岁数了还跟小青年一样,说打就打。
佟志说:早就不打了。
孙师傅看着佟志,关心地追问:一提家里瞅你声音都不对,到底有啥大不了的矛盾啊?
佟志拖长声说:没矛盾!
孙师傅警告说:那你给我听好了,家里必须弄明白了!你可不能学社会上那些人,搞什么阴阳大裂变!我告诉你,我就退休了也是你师傅,你敢胡来瞧我怎么治你!
孙师傅走了,佟志就问大庄啥叫阴阳什么的?
大庄说:你真不读书不看报了,没看报上现在讨论这个离婚问题,有篇文章就叫阴阳大裂变,就指你们这号酸文假醋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抽的知识人呗。
佟志说:我看是你找抽!我师傅那话里有话的啥意思啊,谁嚼舌头哪!
大庄脸色严肃了,说:这你就幼稚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逮个机会就值班出差,下了班不到天黑就不回家,你这情绪哪个有家有老婆的人看不出来啊!
佟志没好气说:这些人吃饱没事干,管人家干什么!
大庄说:你当人家爱管你,看个热闹呗。你不能老这样下去吧?这阳春三月杨花柳絮的,你一人孤零零干啥呀?整整心情,回家吧。
佟志的脸沉下来了……
利用课间操的时间,文丽与梅梅交谈着私事。文丽说:你认识的人多,帮我在学校附近找间房子,最好是楼房带暖气的。
梅梅奇怪地问:干吗?真想单过啊?佟子能放你走啊?
文丽冷冷地说:人家今天上海明天广州,全中国到处跑,要不就值大夜班小夜班,我都小半年没见他人影了,再见都不知道还认不认识了。
梅梅愣一下,说:这怎么会弄成这样,你们从前那会儿多好啊。
文丽说:甭提从前,都是假的!现在最可怜的是女人了。
梅梅说:什么可怜?没有爱的,有爱得不到的,才叫可怜。你这算什么?爱了大半辈子了,都五十人了,这玩儿什么呢?
文丽一脸凄凉,说:老了不值得珍惜了。文丽不愿再说了……
这一段日子,只要佟志在家,佟家人就有点怪,因为经常要看佟志的脸色。在吃饭时更是如此。大宝不怎么会用筷子,夹菜老掉桌上,而且掉了就用手抓起来再吃,文丽总是用筷子敲大宝的手。今天又是这样,大宝又被文丽敲了手,使劲重了,大宝咧咧嘴要哭,看了佟志的脸色,又不敢哭了。
佟志放下碗筷,进了厕所。
文丽说:快吃,看什么看!还那么多功课没复习呢!
多多小声说:妈,我今晚儿想去庄叔家看《加里森敢死队》,他们家是日本彩电,特清晰。
文丽火了,说:都什么时候了,还看电视剧,不想考大学了?
多多说:老师都说劳逸结合!人家同学都看,家长还专门买彩电呢!
文丽说:你能和人家比吗?学习本来就差!没听你们班主任说你上课跟梦游一样,一天到晚不知道想什么!
文丽的声音单调刺耳,佟志从厕所出来,没听见似的,进了自己的房间。文丽的眼神跟着转过去,丈夫不理不睬儿女的事儿,叫文丽寒心。多多看着母亲表情转换,放下碗要走。文丽一拍桌子说:收拾桌子!洗碗!这么大了眼里一点儿活也没有!
多多带着怒说:一会儿要我复习功课,一会儿要我做家务,到底要我干吗!我干什么你才看得顺眼啊!
文丽起身狠狠地说:做完家务做作业,听懂了吗?!
多多说:凭什么我就该做家务?大姐二姐高考那会儿你怎么什么都不让做啊?还有大宝,凭什么一天到晚想干吗干吗?
文丽因为佟志在家,早已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直气,喊:你个混丫头,说一句你顶十句,你有个女孩儿样吗你?
佟母实在看不过去了,上前推走多多,说:多大了,动不动跟妈妈吵,你去做作业,我来洗碗。
文丽说:妈,你甭惯着她!
多多嚷道:我以后不吃饭了,成不成?你不就想饿死我拉倒吗?
文丽还没来得及生气,佟母上前轻轻拍了多多的脸一下,说:胡说八道,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多多扭过头,生气地走了。佟母回身看一眼文丽,再看看关着的夫妻房间门,冲着文丽巴结地笑,说:我也想看那个啥子家家敢死队,要不,我和多多、大宝就去看一下。也没多长时间,个把小时。今天礼拜六,孩子学习一个星期也该休息一下嘛,劳逸结合是对头的。
文丽不说话,收拾桌子进了厨房。佟母悄声对多多和大宝说:赶紧去吧。三人蹑手蹑脚地出了家门。
文丽从厨房出来,屋里已经没人了。文丽慢慢回头,看着夫妻房间的门,门慢慢地打开了,佟志站在门口。这夫妻隔着半个房间对视,眼神都是漠然。文丽转过身,开始收拾饭桌。她将折叠桌收起,桌子重,她费劲拿起正要挪动,佟志上前伸手接过。文丽松手,看着佟志将桌子提起,可他心不在焉,房间又窄,放桌子时,手碰到身边碗架柜之类,有点忙乱,桌子就倒了,手也被桌下的铁器擦了一下,不由得叫了一声。文丽本能地上前要看佟志的手,佟志下意识地立刻挪开了手。这个拒绝和表现生疏的动作立刻让气氛变得微妙,文丽立刻扭过头,沉着脸进了房间……
佟志愣一下,看一下手,也跟了进去。
文丽痛心地说:我告诉你佟志,你现在站在这里,我觉得你很陌生,简直不认识你。
佟志说:我也难过,老这么下去,太没意思了,孩子跟着也受罪,也影响工作。文丽听着,没有表情。佟志又说:你说是不是?
文丽说:你什么意思?眼泪从文丽眼中落下来,文丽声音哽住了……
佟志一看文丽眼泪就烦了,立刻掉开眼睛,说:甭老觉着自己挺委屈的,谁都不容易。
文丽狠狠地擦掉眼泪,声音变得冷硬,说:你说吧!
佟志态度生硬地说:不要这种态度。
文丽:你要没什么正经话说,就别废话,你抬腿走人,家里不管不问,我得照顾老人孩子洗衣做饭呢。
佟志说:永远抱怨,永远指责,怎么做,做什么都不能让你满意。
文丽厉声说:我就这样,怎么着吧?
佟志赌气说:太没意思了,算了吧!
文丽接话说:我看也是!
停了片刻,佟志终于开口说:咱分开吧!
文丽紧接着说:成!
文丽说完这个字,立刻弯腰抱起衣服往外走,她走得有点跌撞,那些衣服一路走一路掉下。她盲人般走着,无视衣服落在脚下,她踩着衣服往厕所走。佟志呆呆地站着,看着那一路衣服一件一件往下掉,看着文丽走进厕所。佟志提着行李走出自己的房间,看电视回来的佟母一见愣住了,赶紧上前压低声音问:干什么这是?
佟志低声说:出差!
佟母看着佟志走出,回过头,厕所里仍是水声哗哗,佟母走过去,推开厕所门,水龙头开着,文丽呆呆地看着那些水流下,眼泪已经干了。
佟母看一眼,赶紧关上门往外跑,追上佟志拽着行李不让走,说:你想干什么?啊?
佟志说:妈,我们都说好了,先分开一段,大家都冷静冷静。想一想,再这么下去,都成仇人了。
佟母拽着行李的手慢慢松开,声音凄凉地说:是不是因为我?我晓得文丽讨厌我,要不,我回重庆,你们自己过,啊!
佟志说:妈,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也不是不回来了,我会管家里的事的,有什么事找大庄,他知道我住哪儿。
佟志说着拎着行李走下楼梯。佟母呆呆地看着,转过身,拖着腿爬上楼梯,就去拍大庄家门……
在小酒馆里,沐浴着春风。佟志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大庄把酒杯抢过来说:有屁快放,有话快说,你要急死谁怎么的?
佟志说:她同意了,我们离婚!
大庄愣了一下,突然骂道:操!你他妈还真够爷们儿的!操!你混蛋,干什么你这是?这爷们儿活着不就这德性,你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你比别人多什么?离婚?你四个孩子你不要了?你老妈能同意吗?还有你老婆,你老婆都多大岁数了?你离婚她咋办?我操!你动动脑筋好好想想!
佟志说:你甭说了,我这辈子啊,五十岁以前都为别人活着,五十岁以后,我想为自己活。
大庄冷笑着说:咱这辈子就是给人当牛做马的命,你不服,好,我看着,我看着你怎么为自己活!我操!
大庄帮佟志找了一栋筒子楼里的房间,两人拎着行李进来。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小书桌,一把椅子。大庄说:这房子你不能长住,你呆上几天,晒一晒你老婆,还是乖乖回去。
佟志抬头看着大庄说: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
大庄冷笑着说:甭跟我逞能,佟子我告诉你,别人不知道你咋回事儿,哥们儿我知道。甭说你现在外面没人,就算有人你也离不了,不信你看着。我不会再来看你了,你这屋里呆着吧,就你一人儿,跟坐牢一样,痛快着呢。大庄说着“嘭”地带上门,走了。
佟志随着那声门响,走过去,关上门,一个人在斗室里转转。走到床边,习惯性要掀床单,突然意识到已经离家了,一个背摔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脸上浮起笑容,喊:我自由了……
文丽却和往常一样,在早上催促孩子吃饭拿书包上学,多多先走,大宝背着书包等着文丽,文丽拎着书包往外走。佟母跟上来,问:晚上会回来吧?
大宝已经跑出门了,文丽回头,说:大宝要上学,当然回来住。
佟母说:你的意思,如果放假了,你们就不住家里头了?
文丽停了一下,苦笑一下,说:妈,大宝他姥姥最近身体特别不好,我不想让她再为我操心了。文丽说完推门出去,佟母呆呆地发愣……
过了些日子,快元旦了,天也冷了。这天下了班,佟志在街上看到几个人在路灯下下棋,就站在一旁看,等到下到残局,有个观棋的人忍不住就支招了:跳马!跳过去。
另一观棋的人说:不对,那就死了。
佟志也忍不住了,上前蹲下,抓起一只黑车,说:将!
红方不愿意了,问:你们干吗呀?观棋不语真君子,不玩了,不玩了。
黑方也不愿意了,说:冷了,回家。
人们散去了,佟志裹紧棉衣,慢悠悠地走开。街边一家家店铺陆续关门了,街边只有一个崩玉米花的,几个人在旁边等候。佟志站下来看着。嘭!最后一锅玉米花崩出来了,顾客散去,崩玉米花的人收拾起家什,装上了挑子,晃悠悠地走了。街边只剩下佟志一个人了,他转过身,懒懒地走去,街边留下长长的影子。
佟志正走着,还一脚踢跑了一只冻柿子。抬头瞅冻柿子时,看到佟母走过来了。佟志迎上去问:妈,有急事吗?是孩子病了吗?
佟母说:你今天必须回家,眼瞅过年了,有什么事当面讲清楚了,听到没有?
佟志看着母亲,点点头。佟志随佟母回了家,家里没人。佟母说:小孩子在庄家看电视呢。佟志点头,每个房间看着,突然感觉到家里亲切。这时门被推开了,文丽抱着被子进来,看见佟志,没有反应,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
文丽正铺着被子,佟志进来了。文丽先说话:大宝奶奶说你缺厚被子,已经准备好了,拿走吧。
佟志轻声说:好!
文丽慢慢抬眼看佟志,说:说吧,什么时候办手续?
佟志低下头,问:孩子怎么办?
文丽说:燕妮她们都大了,大宝还小,要跟着我。
佟志又问:这房子?
文丽不动声色说:离婚以后我会打报告跟学校要房子,你要我们母子走,我们就走。
佟志皱着眉头说:干吗这么说,我有这意思吗?房子你们住,我自己解决。
文丽点点头说:那好,明天,我就去开介绍信。
文丽说完往外走,佟志的嘴巴张了张,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在工厂办公室里,佟志坐在大庄的对面,说:她同意了,我们离婚。帮我开个介绍信。
大庄摇头说:我告诉你,老太太找我好几次了。我不能开。
佟志站起来说:那你就别管我的事了!佟志说完就走了。
大庄在佟志背后喊:我管你的事?我家里还一烂摊子事儿呢!你小子也不来学学,看我是怎么哄老婆的?
下了班,大庄急忙回家,对庄嫂说:这回佟子真没救了。
庄嫂问:真要离了?
大庄说:叫你一天到晚看着文丽眼气,老觉着她老头比你老头强。看看,这天底下就你老头最讲良心,宅心仁厚啊,你这么个主都供到现在,这叫不离不弃!
庄嫂说:去!他们的事儿扯我干吗!要我说文丽是矫情了点儿,可这么多年都过了,也奔五十了,这要离了这后半辈子可咋办啊。哎哎,你没劝劝啊,你和佟子这么多年的哥们儿,你见死不救啊你!
大庄叹气说:怎么没劝啊,不听,跟头牛一样。
庄嫂问:他们俩到底谁想离啊?
大庄说:佟子这边叫得挺牛,可我琢磨着,要文丽姿态高点,服个软,佟子也不是那狠心的人,估计这事儿就这么的了。
庄嫂说:我琢磨着这事儿的主动权也在文丽手上,从他们恋爱到现在,什么时候不是佟子上赶着文丽啊。
大庄出主意说:哎,你去劝劝文丽。
庄嫂自嘲地说:我?她什么时候把我放眼里了?
大庄说:老娘儿们你怎么不懂,现在她脆弱着哪,你去同情同情安慰安慰,顺便做做思想工作。去吧,这不你最爱干的事儿嘛!
庄嫂不乐意地说:你才爱干这事儿!
庄嫂想了想就去找文丽了。文丽在家里找出了户口本、粮证、粮票、存折、副食本等,一一翻看着。正盘算时,听庄嫂和佟母在说话,也问到她,文丽没回身,庄嫂已经进门了。
文丽看一眼庄嫂,问:庄嫂?有事儿?
庄嫂挨着桌子坐下,看着桌上的东西。
文丽冷冷地说:你来看热闹是吧?
庄嫂说:我有这心也不会当你面表示出来,我得背地里偷着乐!
文丽点点头说:你倒一辈子都说实话。
庄嫂说:看你们这样,我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你说筒子楼那会儿你们俩多好,佟志对你那叫一百一,怎么就能到今天这份了,咋能说离就离呢?
文丽说:你倒有心想那会儿的事,我是不想了,这个人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人了。
庄嫂叹口气说:甭管怎么说你们俩还有好的时候,你瞅我们家那口子,这些年他啥时候消停过,看他现在那张老脸,谁看得上他?可走到大街上,碰上大姑娘小媳妇,立刻来了精神头,还着脸逗闷子哪。
文丽说:佟子要不是老跟大庄在一起,也不能变成这样。
庄嫂感叹说:是呀,他俩在一块,可是对眼儿了,没一个好货!就说我们家,啥事不是我操心,我伺候了他们家老的再伺候小的。他就更不用提,下班回来,连鞋都是我给脱,他是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儿。你们佟子不管咋说,还能照顾点家哪。
文丽抱怨说:他照顾什么了?做做样子呗。就爱在扎上围裙的时候满楼乱窜,让大伙知道他在做饭。
庄嫂说:大庄连样儿都不做。我说大庄啊,你也管管家,你猜他说啥?他说我管?那要老婆干啥呀?拿咱们当人吗?
文丽点点头说:是呀,把咱们拴在家里给他当用人使唤,他们好到外面花去。你说这日子还能过吗?受他这个气?我让他看看,我离了他能不能活!
庄嫂说:那是,是不能过了,咱也得硬气硬气,啥也不干了,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庄嫂说完打自己一嘴巴,又说:你说我这是干啥来了,唉,甭管怎么说,也不能离婚啊,佟志还是好同志嘛。
文丽笑了……
文丽和佟志要离婚的事自然惊动了文家,文秀就赶来了,见了文丽就急了,问:怎么还真离啊!
文丽说:连话都没有了,跟个生人一样,离不离有什么区别?赶紧离了算了,再不想看那张冷脸了。
文秀抓住文丽的手,劝道:你平常任性也就算了,这事儿可不能任性,你也快五十的人了,离了怎么办啊?
文丽说:一个人过呗,再孤单也比这么着强,我告诉你我现在死的心都有。
文秀看着文丽说:你是我妹,按说我该向着你,可这么多年佟志什么人我看得清楚,他不坏,对你也不是没感情。两口子过日子就那么回事儿,别那么较真,什么事睁眼闭眼也就过去了,要都跟你一样,我们还活不活了?
文丽一脸麻木,说:说什么也晚了,吵了这么多年,都吵伤了,再一块过下去……文丽摇摇头,一脸痛苦,又说:还怎么往下过啊,大姐,你不是我,没法儿知道我怎么想的。
文秀叹道:你还是心太高了,哪像我们,差不多的日子就能满足,对付过去就行,你是不愿意对付啊。
文丽说:我也想过对付,可一看他那张脸,那叫一个冷。他真是恨我啊,还让我怎么对付?
文秀说:你意思还是佟志想离,那我去跟他说,这也太不负责了!文秀说着要走,文丽一把拽住了,说:别说了,晚了!
文秀看着文丽,一脸哀伤,痛惜地问:真的没一点儿挽回余地了?你们一起快三十年了,你对他就没点留恋?
文丽黯然。文秀看着文丽。半晌,文丽摇头,说:还是离了吧,见不着这人,心里还能想着点从前好的时候。文丽对文秀又说:大姐,帮我开张介绍信吧,我不想跟单位说……
文秀给文丽开好了介绍信,给文丽送来了。文秀没怎么说话,坐一会儿就走了。文丽在房间里整理介绍信结婚证之类的,佟母进来,看着文丽准备好的那些文件,黯然神伤,一屁股坐下,想想这样不行,就去找佟志了。
那时,佟志懒洋洋地在车间门前眯着眼睛晒冬天的太阳。
佟母迎着佟志走过来,佟志看到了,赶紧上前问:妈,大冷天你出来干什么呀?家里出事了?没出事?那有什么事让燕妮告诉我不得了?
佟母憋足声音说:那么件大事,燕妮能解决吗?
佟志吓一跳,赶紧四下张望,说:你这是怎么啦?
佟母说:怎么啦,你真要跟文丽离婚?
佟志说:妈,这事你别管了。
佟母瞪着佟志,说:你要不是我儿子,文丽要不是我孙子孙女的妈妈,你给我钱让我管我都不管,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在外面有人了,不要文丽了?
佟志又窘又气,拉着母亲到背阴处说:妈,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文丽主动的。
佟母说:胡说!文丽都快五十了,还主动离婚,笑死人!
佟志说:妈,哎!赶紧回家去,我还要上班!
佟志说着要走,佟母重重地跺脚,说:我告诉你志儿,文丽是有很多毛病,可没得品质上的问题,也是好母亲,这种老婆你不能不要!
佟志哭笑不得,说:你不是最烦她吗?怎么现在倒是好人了。
佟母训斥说:你少给我废话!我只有一句话,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不要想把这个家拆散了,晓不晓得!
佟母说完气呼呼走了。
佟志满脸无奈……
婚还是要离的,两个人一起去了街道办事处。文丽一进门就觉得别扭,结婚和离婚都在一起,进进出出都是幸福的年轻人,领了结婚证的新人拿着结婚证,一脸幸福地从文丽和佟志身边走过。文丽和佟志在新人之中显得非常扎眼。一个工作人员抬头问:你们是家长吧?孩子怎么不自己来啊?
文丽和佟志同时脸红了,文丽下意识地转脸瞪佟志,佟志也正瞪文丽。工作人员立刻回头问旁人:哎,家长代孩子领结婚证,可以吗?
旁人说:领错了可麻烦了,得带男女双方的户口本才行。
工作人员回过头冲着文丽问:孩子叫什么?
文丽窘得说不出话。佟志一旁赶紧说:我们是来办离婚手续的。
这离婚二字说得特别小,那人根本没听清又问:什么?
佟志不说话了,退到一旁,文丽只得上前,声音也小,但清楚一点:我们来办离婚手续。
工作人员眼睛瞪大了,脑袋往前伸一下,仔细看佟志夫妇,看得文丽直往佟志背后躲,佟志下意识地挡在文丽前边,这是一个夫妻习惯性动作。工作人员点点头,自作聪明地说:你们是再婚的吧?也是,再婚和初婚就是不一样,岁数大了都有个性,很难过到一起去。
佟志回头,文丽瞪佟志。
工作人员拿出表格问:结婚多长时间了?
佟志迟疑着,用手势比划着,意思问文丽。文丽正生气,小声说:你说!
工作人员问:哎,怎么不回答啊,不会才半年吧?
佟志低头,声音闷闷的,说:二十六年。
工作人员问:多少多少?
佟志声音大了一点,说:二十六年!
工作人员端详着佟志和文丽,压低声音:二十六年!那为什么要离婚?
文丽的脸已经羞得通红,板着脸说:你说。
佟志也急了,说:怎么都我说?你说。
文丽瞪着佟志,佟志反瞪文丽。文丽压低声音,说:不你要离吗?你不说谁说?
佟志声音更低,说:也不看地方,还吵还吵!
文丽气得转身到桌前,冲着工作人员说:我们性格不合,没感情了,没法一块过了,必须离!
工作人员愣愣地看一眼佟志,说:男同志也这意见吗?
佟志回头看一眼文丽,文丽狠狠地瞪着佟志。佟志掉转头,点点头。文丽眼睛一下子暗下来,她的表情全在佟志眼里,佟志猛地掉过头,表情黯然。
工作人员低头工作,一边工作一边说:这么大岁数还离婚,我到办事处这么多年还头一遭碰到,材料都带齐了吗?
文丽机械地说:在这儿。
文丽把一些纸片、本本放在桌上。
工作人员看着:介绍信、工作证、结婚证、户口本!哎,户口本呢?
文丽愣着:户口本?她转脸问佟志:户口本你拿了吗?
佟志说:我怎么知道!
文丽急了,说:怎么什么事你都……
佟志瞪着文丽,文丽醒悟过来,看一眼周围,工作人员倒都忙碌着没人往这边看,一对新人分着喜糖。文丽掉头就往外走。
工作人员吩咐佟志:下次来记住了,房子、孩子归谁,财产怎么分割,这些事都要写在协议上,再带上户口本、工作证、单位介绍信,才能给你们立案办理。这些都齐了,也不能马上就判离,也要有个调解过程,我们要通过各种渠道进行一些家访,找当事人谈谈话,进行调解。确实属于婚姻破裂的,才能给办手续,明白了吧?
佟志压根儿没听进这些话,匆匆出门了。文丽已经走远了,佟志看着文丽孤单的背影,想跟上去,想想还是算了,转身朝另外方向走去。
文丽回到家,带着情绪翻箱倒柜找户口本,还是找不到,“哗”的一声将东西拨拉到地上。佟母进来,看着一地混乱,啥话不说,开始收拾东西……
在工厂车间里,大庄说:这事儿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啊,你赶紧撕了那介绍信,就当啥事儿没有。
佟志一脸疲惫地说:看她那样,也没啥妥协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