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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 图开始想他们可能找不到合适的车子了。他们运气没那么好。一会儿又遇上一辆旅行车,只有一个轮胎瘪了,可以换,但像那辆“骑士”牌轿车一样,经汤姆检查只 有两个踏板。两个踏板——自动换档——对他们毫无用处——接着走。道路越来越平坦,他们快爬到坡顶了。斯图看到前面还有一辆车——最后的机会。斯图的心一 沉。那是一辆老式的“普利茅斯”牌轿车,最迟不晚于1970年出厂,它的4个轮胎竟然都有气,真是个奇迹,但车体已多处锈蚀,破烂不堪。看起来,没有人愿 花力气保养它。斯图很熟悉这种车型。它的电池估计已经破旧了,机油可能比矿井中的夜晚还黑。不过车内的方向盘上一般都包有一圈桃红色的绒布,后架上可能还 摆着一只嵌着水晶眼珠的玩具狗。
“要我去查查吗?”汤姆问道。
“好吧,乞丐不能挑食嘛。”一阵淡淡的雾气开始从天边飘过来。
汤姆走过去向车内望了望,车里空空的。斯图躺在睡袋里浑身发抖。汤姆终于回来了。
“3个踏板。”汤姆说。
斯图努力集中精神思考着。大脑中尖锐的嗡鸣声不断干扰着他的思维。
这辆老式的普利茅斯几乎肯定开不动。他们只有下到坡那边,但那边的车头都是朝着上山的方向。他们可以越过中间的隔离带到反向的车道上去找,但隔离带约有半英里宽,而且中间都是大石头。也许他们可以在那边找到一辆手动档的汽车,但到那时天已经黑了。
“汤姆,帮我站起来。”
汤姆小心地扶斯图站了起来,没有让他的断腿过于疼痛。斯图的头像遭到重击似的“嗡”的一声,眼前金星四射,差点晕了过去。他一只胳膊绕在汤姆的脖子上,有气无力地说:“歇一下,歇一下……”
斯图也不知道他们这样站了多久。他在灰蒙蒙的混沌世界中遨游时,汤姆一直小心地支撑着他。终于,斯图又回到现实世界中。汤姆依然耐心地支撑着他。雾气越来越重,渐渐化成了细雨。
“汤姆,扶我过去。”
汤姆一手抱住他的腰,两人蹒跚地走到停车道边那辆旧普利茅斯旁。
“打开发动机罩。”斯图一边嘟哝着,一边在汽车护栅上摸索着。汗水顺着他的脸不住地淌下来。总算找到了发动机罩的脱扣,但他却掀不起来。斯图抓住汤姆的手,在他的指引下,汤姆把发动机罩掀了起来。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里面是一台布满污垢,保养很差的V8型发动机。然而电池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差,是希尔牌的,虽不是最好的,但保质期刻的是1991年2月。斯图竭力排除着眩晕的干扰,算了算日子:电池可能在去年5月刚刚更新过。
“去试试喇叭,”斯图把身子靠在车上,对汤姆说。汤姆探身进车内。斯图曾经听说过溺水的人会去抓一根稻草,现在他明白了:他生存的最后一线希望就寄托在这辆破得叮当响,还没来及扔到垃圾场里的旧车上。
“嘟嘟,”喇叭里传来两声响亮的鸣叫。没问题,现在只要有钥匙就可以试一试,也许他该让汤姆先检查一下,但转念一想,斯图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如果没有钥匙,一切可能就全完了。
他 放下发动机罩,靠身体的重量把它卡上,然后一路蹦到驾驶座的车门外向里望去,心里已准备好看到一个空空的钥匙孔。钥匙!钥匙就插在仿皮仪表盘上的钥匙孔 内。斯图小心地将头探进车里,看到油表指示还有1/4油箱的汽油。斯图注意到仪表盘上刻着两个首字母缩写:A.C。真是个谜:为什么这辆车的主 人,A.C.为什么明明车开得动,却要把车停在一旁下去走呢?
上帝之手。
汤姆在维加斯不就是这么说的吗?上帝之手从天而降,无所不在。也许是上帝为他们留下这辆70年代的破旧的普利茅斯,如同在沙漠中洒下甘露。这个念头有点离奇,但想想一位百岁的黑人妇女能带领一群难民走入希望的家园,这也算不上什么奇迹。
“而且她还能自己做饼干,”斯图自言自语道,“一直到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还能自己做饼干。”
“你说什么,斯图?”
“没什么。进去,汤姆。”
汤姆先钻进车里,企盼地问道:“开得动吗?”
斯图放倒司机座,示意科亚克跳进去。科亚克小心地嗅了嗅,然后一跃而入。“我也没把握,你最好祈祷它能开得动。”
“OK。”汤姆说。
斯图花了5分钟才坐到了方向盘后面。他侧着身子,几乎是坐在前排两个座位中间。科亚克端坐在后座上喘着气。车内散放着不少麦当劳的快餐盒,闻起来有一股烂土豆的味道。
斯图扭动钥匙,车“嘟嘟”地响了不到20秒钟,电流表就指示电流不足。斯图按了按喇叭,这次只传来微弱的响声。汤姆的脸色一沉。
“我们还没有完全失败。”斯图说道。电池里还有存液,斯图越来越有信心。他踩下离合,挂上2档。“打开车门,下去把车推动后再蹦上来。”
汤姆怀疑地问:“车头方向不对吧?”
“现在是不对。不过我们要是能把这辆老破车开起来,很快就能调头。”
汤姆跳出车外,按住车门框用力推起来。普利茅斯开始沿坡路向下滑动。当速度表指到5公里时,斯图喊道:“跳上来,汤姆。”
汤 姆跳上车,“砰”的一声关紧了车门。斯图将钥匙扭到“开”的位置等待着。开车需要力气,发动机熄火时更是费劲。斯图几乎把身上剩下的力气全都用在控制车头 方向上了。速度表指针指向10,15,20。汤姆花了一上午时间把斯图拖到坡顶,现在车子正载着他们沿上山的原路默默地滑回去。挡风玻璃开始蒙上一层水 气。“糟糕,太晚了1斯图蓦地想起背袋落在上面了。车速已达每小时25公里了。
“发动机还没有转,斯图。”汤姆焦急地说。
30公里——车已经足够快了。“上帝助我,”斯图喊了声,松开了离合。普利茅斯剧烈地晃动了几下,发动机“哐哐”地转了起来,但紧接着“咚”的一声,又熄火了。斯图呻吟一声,失败的刺痛如腿上的疼痛一样剧烈。
“该死的发动机。”他大叫着又踩下了离合。“压下油门,汤姆,用你的手压下油门。”
“哪一个是油门?”汤姆焦急地喊道。
“最长的那个。”
汤姆趴下去用手按了两下油门。车又开始加速,斯图不得不耐心等待。他们已经滑过下坡的中点了。
“就是这了。”斯图大喊着又松开了离合。
发动机吼叫着转动起来。科亚克也跟着叫起来。锈迹斑斑的管道里冒起了黑烟。车开起来了,虽然似乎有两个气缸坏了,但是真正开起来了。斯图快速地换上3档后松开了离合。他用左脚控制着所有踏板。
“我们开起来了,汤姆,”他兴奋地说道,“现在我们可以靠轮子跑了。”
汤姆欢呼着,科亚克也边叫边摇着尾巴。以前科亚克还叫大个子史蒂夫时就经常坐主人的车,现在能和新主人一起坐车,它真高兴。
沿 着坡路开了约4公里,他们来到一个连接西向路段与东向路段的“U”型路口,路口处竖着一个指示牌:非政府车辆禁用。斯图踩着离合将车转上东向路段,转弯时 车颠了两下,差点停下来。但现在发动机很热,斯图还是成功地将车头调了过来。他将车换回三档,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跳得又快,又微 弱。灰蒙蒙的混沌世界仿佛又要降临,但这次他顶住了。几分钟后,汤姆发现不远处有一个桔红色的睡袋——斯图的背袋。
“再见1汤姆兴奋地喊道,“再见,我们回博尔德去了。”
今晚能到格林里弗我就很满足了,斯图心里想着。
他 们到达格林里弗时,天刚黑下来。斯图放慢了车速,小心地行驶在漆黑的街道上。街道上到处停放着被遗弃的汽车。在一个名叫犹他饭店的大楼前,斯图停下车。这 是一幢三层楼高的暗灰色建筑。斯图又感到有点头晕。他觉得仿佛自己在幻境和现实之间游走。来镇上的最后20英里路上,他总感觉车里坐满了人。法兰妮,尼 克,诺曼·布吕特,汤姆。他禁不住又往车里望了望,这次仿佛看到克里斯·奥尔特加,那个“印第安人首领”酒吧的服务员,倏地从眼前闪过。
太累了。他以前有没有这样疲劳过?
“就是这儿了。我们今晚就住在这儿了。尼克,我累死了。”
“是汤姆,斯图,汤姆·科伦,天哪,是汤姆。”
“汤姆,对。我们得停下来歇歇。能扶我进去吗?”
“当然。能把这辆破车开起来,真是太伟大了。”
“我想喝杯啤酒,”斯图对汤姆说,“有烟没有?我想抽烟都想疯了。”他一下子趴在方向盘上。
汤 姆跳到车外,背着斯图走进饭店。门厅里又黑又潮,但有一个壁炉,旁边的箱子里还放着一堆木柴。汤姆把斯图放在一张磨秃了绒的沙发上,沙发上方的墙壁上挂着 一个巨大的鹿头。汤姆开始生火,科亚克在门厅里踱着步,这里嗅嗅,那里嗅嗅。斯图的呼吸缓慢而短促,时而低声自语,时而大声尖叫,汤姆听得心都凉了。
汤姆把火生得很旺,然后四处转了转,为自己和斯图找来枕头和毛毯。他将斯图躺着的沙发向火边推了推,然后合衣躺在边上。科亚克卧在另一边,用身体温暖着中间的斯图。
汤姆躺在那里,双眼直盯着天花板。屋顶的墙角处布满了蜘蛛网。斯图病了,这是件棘手的事。如果他醒来,汤姆会问他怎样才能把病治好。
但假设……假设他不再醒来?
外面起风了,刮得呼呼作响。雨点不住地拍打着窗户上的玻璃。午夜,汤姆入睡后,温度又降了4度,雨水夹着雪花簌簌而下。西面遥远的地方,风暴挟着巨大的放射性尘埃扫向加利福尼亚,更多的人会因此死亡。
凌 晨两点,科亚克抬起头不安地叫着。汤姆·科伦突然站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惘然的神色。科亚克不停地叫着,但汤姆似乎充耳不闻。他穿过大门走到风雪交 加的屋外。科亚克窜到窗户边,伸开双爪把脸贴到玻璃上朝外望去。它寻找了一阵儿,喉咙里不时发出低沉而恐慌的叫声。一会儿,科亚克又回到斯图身旁卧下睡着 了。
屋外,狂风怒号。
第75章
尼克和汤姆并肩走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狂风呼呼地刮着,一列看不到尽头的火车在漆黑的天空中飞驰,发出奇异的低吼声。“天哪1汤姆要是醒着早就转身跑了,但他没醒——没有完全清醒——而且有尼克在他身边。冰凉的雨水夹着雪花不住地打在汤姆脸上。
“你知道吗?我差点儿就死了。”尼克说。
“你差一点儿?”汤姆问道,”我的天1
尼克笑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浑厚,很好听。汤姆爱听尼克讲话。
“就差一点儿。感冒没把我怎么样,但腿上的伤口差点儿要了我的命。看,这里。”
尼克说着解开皮带,脱下牛仔裤,仿佛根本没感觉到寒冷。汤姆好奇地弯下腰。尼克腿上有一道可怕的伤疤,还没有完全愈合,伤口从大腿根部开始,曲折地延伸过膝盖,一直到小腿中部。
“这差点儿要了你的命吗?”
尼克穿上裤子,系好皮带。“伤口不深,但是感染了。感染就是有病毒钻进去了。感染最危险,汤姆。超级流感病毒就是通过感染把人杀死的。”
“感染,”汤姆着迷似地低声说道。他们接着向前走,仿佛是在人行道上飘动。
“汤姆,斯图现在被感染了。”
“不……不,不要这样说,尼克……你,你把汤姆吓坏了,我的天,是把我吓坏了。”
“我知道,汤姆,对不起。但你必须明白,他已在野外睡了两周了,感染了肺炎,现在有些事情必须由你帮他去做。即使你做到了,他仍很可能会死,你要有心理准备。”
“不,不要。”
“汤姆,”尼克把手放在汤姆的肩上,但汤姆却没有一点感觉,仿佛尼克的手只是一阵轻烟。“如果他死了,你和利亚克必须坚持下去。你要回到博尔德,告诉他们你在沙漠里看到了上帝之手。如果上帝怜悯斯图,斯图会和你一起回去的……如果上帝要斯图死,他肯定会死,像我一样。”
“尼克,”汤姆恳求道,“不要……”
“让你看我的腿伤是有原因的。有治感染的药,就放在这样的地方……”
汤姆环顾四周,吃惊地发现他们已经不在街上,而在一间漆黑的商店里——一个药店。房间的天花板上用钢琴线系着一把轮椅,像一具可怕的机器尸体。汤姆右边摆着一个标志牌,上面写着:急救药品。
“先生,想买点什么?”
汤姆转过身,尼克穿着一件白大褂站在柜台后。
“尼克?”
“是, 先生,”尼克把几小瓶药摆在汤姆面前。“这是盘尼西林,治肺炎的良药,这是氨苄西林,这是阿莫西林,都很有效。还有这是V-青霉素,通常是给孩子吃的,但 如果其他的药都不管用,也可以试试。斯图必须多喝水,还要多喝果汁,果汁有可能找不到,所以要给他吃这个:维生素C。还有,你必须扶着他走……”
“我记不住这么多1汤姆大喊道。
“恐怕你必须记祝没有人能帮你,只有靠自己。”
汤姆哭了起来。
尼克向前一步,一扬手。没有“啪”的响声——汤姆再次感到尼克就像烟一样从他身边擦过,也许是从他体内穿过——但汤姆的头同样向后晃了一下,头脑中仿佛听到“啪”的一声。
“不准哭。你不是孩子了,汤姆!要像个男子汉!上帝啊,像个男子汉1
汤姆一只手捂着脸,睁大眼睛望着尼克。
“记住要扶着他走,”尼克说,“先扶他靠好腿站起来。如果有必要,拽他起来。”
“斯图已经不是原来的斯图,”汤姆说,“他经常大喊——冲着不存在的人大喊1
“他失去知觉了,那也要扶他走。让他定时吃盘尼西林,每次一片。注意保暖,别让他冻着。祈祷,这就是你所有要做而且能做到的。”
“好,尼克,我会努力做一个男子汉,我会努力记住你的话。但我希望你在这儿。我渴望你在这儿1
“尽你所能去做,汤姆,好吧。”
尼克不见了。汤姆醒来发现自己站在一间药店的柜台前。柜台的玻璃板上摆着四瓶药。汤姆冲着药瓶注视了很久,然后把它们收了起来。
凌晨4点,汤姆回来了,肩膀上结着冰。外面雪小多了,东方渐渐露出一线黎明的曙光。科亚克狂喜地叫了起来,斯图发出一声呻吟,也醒了。汤姆跪在他旁边叫道:“斯图1
“汤姆,我喘不过气来。”
“我拿药来了,斯图,尼克给我的。你吃了药,感染就会好的。现在就必须吃一片。”汤姆从包里拿出四瓶药和一大瓶果汁——尼克错了,他以为没有果汁。汤姆在格林里弗的超市里找到很多果汁。
斯图拿起药瓶放到眼前,“汤姆,你在哪里找到的?”
“药店,尼克帮我找的。”
“不,不可能。”
“真的,是真的!你得先吃盘尼西林,看管不管用。哪一瓶写着盘尼西林?”
“这瓶……但,汤姆……”
“不,你必须先吃药,这是尼克说的。另外,你必须起来走路。”
“我走不了,我一条腿断了,又病得这么重。”斯图的声音显得有些生气——这是病人的声音。
“你必须走,要不我就拽着你走。”汤姆说。